第四章 你是我忽明忽暗的不悔時光
小周:「哦,也是哦。」
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畢竟連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現在對陸和晏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所以那些橫幅其實是大家故意這麼寫的。
舒窈停在旁邊,將瓶塞取下,看見陸和晏緩和了些許情緒的雙眼,頓了片刻,將酒瓶遞到他的跟前。
「好看。」舒窈抬手擋住一隻眼睛,只用另一隻眼看著天空。月亮還是上弦月,彎彎的牙兒狀,掛在天幕上。
房子里很快響起機械的嗡鳴聲。
陸和晏嗯了一聲,沒再多問,將門又往裡推了推,招呼她:「進來吧。」
掛掉電話以後,節目組布置下來的任務,他們也都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這下舒窈連臉也紅了,她站直了身體,尷尬地和陸昭打招呼:「你好……」
姜甜驚呆了:「李昕哥哥這麼無私的啊?」
嘉遇山雖然不是別墅區,但也是一個非常高檔的住宅區,這裏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嚴密,不會隨隨便便放人進來,遑論現在還是深更半夜。
氤氳的水汽從衛生間里飄出來些許。
舒窈覺得自從江欲雪的角色風波過後,梁菲菲好像整個人的心態都變了,再也不屑於先前的偽裝,每一句話里都藏著深意。
江旭:「@遲秋陽,你剛剛說你粉的CP被拆了是什麼意思?」
冰箱里還有小周為了湊單點的幾瓶啤酒,但他要開車,不能喝,林書雅也不想喝,舒窈和陸和晏累了一整天,更加不想碰這東西,於是小周只好不情不願地將它們塞進了冰箱。
舒窈摸摸下巴:「你不會真的在早戀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著說:「你收到的圖都糊了,肯定不好看了吧,但我在這裏看到的它,特別美,縱然時不時有烏雲飄過來擋住它,但那只是一時的,風會把烏雲吹走,它還是很明亮。」
舒窈聞言,卻是手一頓:「他弟弟?」
「沒什麼想實現的。」陸和晏將煙灰彈在旁邊的煙灰缸里,突然又想起剛剛陸昭睡覺之前,抱著平板電腦看《明星公寓》新一期的節目,期期艾艾地問他:「哥哥什麼時候給我帶個小嫂子回來啊?」
他還想聽聽舒窈會怎麼回答呢。
陸和晏十八歲的時候,才知道陸昭的存在。
陸和晏去廚房端早餐了,陸昭又說:「我看過……看過你的電影,還有綜藝節目,你、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嗎?」
陸和晏:「@李昕,你今天嘴是抽筋了嗎?」
江旭想了想:「寫幾首滿意的歌吧。」
為了能夠讓陸昭避開這個給他造成了巨大心理陰影的環境,他的大學是在英國讀的。
敬什麼?
遲秋陽解釋:「新年願望,我們每個人都許好了!」
剛剛被舒窈扔在旁邊的手機突然閃了一下光,是陸昭發來的微信:「你果然還喜歡哥哥……」
舒窈只好作罷。
遲秋陽開始一個一個跟他複述大家的心愿,說到舒窈時,才恍然想起:「我突然想起來,小舒姐是不是還沒許願?」
陸和晏回了句:「陸昭給你轉的還不夠多?」
陸和晏問:「怎麼了?」
舒窈正想看遲秋陽會怎麼回答,衛生間的門突然被人拉開。
他平時在學校里人緣好,誰不願意給壽星一點面子?!
遲秋陽開了免提,李昕直接湊過來說:「你們在機場的時候,被人拍到了,那幫狗仔一聞到味兒就湊上來了唄。」
舒窈沒再回復遲秋陽,她撐著沙發坐起來。
她將通話收進後台,打開照相機功能,咔嚓一聲,拍下一張模模糊糊的照片。
其實,那一次的事情,真正能證明陸和晏受歡迎的地方並不在於連高二的女生都在為他加油,而是因為,那天恰好是陸和晏的生日。舒窈一大早就去校廣播站里為他點了首歌,祝他生日快樂,同時祝他下午的籃球賽好好贏一場。
陸和晏:「哦,已經成年的小朋友。」
她有些哭笑不得,覺得遲秋陽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
她點開那個帖子,一進去就看到發帖的人說:今晚樓主心血來潮去看了下《明星公寓》的直播,進的是陸和晏和舒窈那一組,我覺得這兩個人好像有故事啊……
陸和晏剛剛揉她的頭髮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女孩的耳朵小小的,特別涼,被凍得通紅。
因為最近正處於風口浪尖處,陸和晏的行程瞞得很緊,下飛機時,倒沒被什麼人堵住。只是,他們驅車往梨花里走時,突然接到遲秋陽的電話,裏面還夾雜著幾句李昕的罵聲。
「你先回。」
他們晚上才到南市。
他唯一煩躁的,不過是陸漳洵在母親去世不到兩年的時間,就為他添了一個弟弟。
他噼里啪啦一陣消息懟過來,舒窈抬頭,看見他仍站在剛才的置物架旁邊。架子不高,堪堪高過他的頭頂幾厘米。他的頭髮還在滴著水,姿態閑散地立在那裡。
儘管他還是很害怕,儘管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都在吵鬧,但比起從前,他已經進步很多了。
這兩個小區的大門,當年沒少讓她和陸和晏煩惱過,那陣子,她每天都在抱怨:「如果兩個小區中間能通一條路就好了。」
遲秋陽:「雖然你拆了我的CP,我很傷心,但我們隊長是一個好人!」
「呵,我從高中開始嫉妒到現在了。」李昕也順口酸溜溜地接道。
彷彿他昨晚的溫柔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或許這隻是慣性,是下意識的反應,而非喜歡。
農家的白熾燈沒有護眼的效果,明晃晃地發著白光,陸和晏換了件乾淨的T恤和沙灘短褲,一隻手舉著毛巾揉在自己的頭髮上。
她的語氣冷淡,梁菲菲翻了個白眼,沒再接她的話。
其實,他不過是不想透露自己的心事,胡亂把陸和晏拉出來擋槍而已,也就姜甜這種小姑娘能當真了。
江旭在旁邊取笑他:「改天哥帶你去孔廟拜拜,看看你的文化課能不能多考兩分。」
江旭這時也插了進來:「舒舒啊,你是哪裡沒想清楚?居然看上隊長這根大木頭,你不如看看我!」
李昕笑著嗯了一聲。
手機的像素不夠,拍出來的月亮朦朦朧朧的,幾乎看不清形狀。
李昕剛剛把手機豎在桌面上,遲秋陽說著,就伸手把舒窈拉到鏡頭的正中間。
工作人員:「那看來你們那時關係很好呢。」
舒窈沒忍住,笑出了聲,陸和晏回頭瞥她一眼,她立馬又將笑憋了回去。
舒窈早上才到,晚上就要回去,這兩天一直在路上奔波,沒怎麼睡覺,打哈欠的時候不小心瞥到了陸昭的小表情,坐在去往機場的車上時,突然想起來,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陸和晏:「你也太小氣了吧?」
陸和晏冷冷地睨了她片刻,似乎是對這種矯情的行為不太感興趣,可就在她以為他不會搭理她的時候,他忽而抬起手,輕輕地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
遲秋陽:「你不是在找他嗎?」
為了看節目,客廳里的燈是關著的,此時陽台上也就只亮了一盞小壁燈。壁燈很小,光線微弱,幽幽地泛著暖暖的黃色。
陸昭似乎在試圖和她交流,半天才鼓起勇氣倒了杯咖啡端過來:「你……你喝。」
但他那時候為什麼就那麼喜歡她呢?
他打字很慢,斷斷續續的,先是:「我哥很喜歡你,那時,很傷心。」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四十一分十二秒那裡,梁菲菲看舒窈的眼神,簡直絕了,哈哈!」
起初是一個女人天天來陸和晏的學校門口堵他,求他給她和她兒子留一條活路,後來他又在自家院子的門口,遇見了女人與父親發生爭執。
「難怪我一直覺得你講話有些南市口音……」小周低聲嘀咕,像是怕舒窈誤會,他又補充,「我沒有說你普通話不好的意思,就……你們南方人講話,和北方還是不太一樣,你們說話就特別好聽……」
江旭大學讀的是音樂學院,是他們團的創作擔當,遲和圖書秋陽也沒意外,又問李昕:「昕哥呢?」
陸和晏的動作一頓,幫她將最後一截圍巾繞上,收回手,揣進大衣的口袋裡,淡淡地道:「隨便吧,都說說。」
說起來,這還是重逢之後,她第一次給他打電話。
她本來只是隨口一說,哪想遲秋陽居然臉紅了:「小、小舒姐,你別亂說……」
「你明天跟李昕他們幾個說一下,我要離開幾天。」
舒窈說:「嘉遇山的構造比較不同,它看起來距離梨花里很近,但實際上兩個小區的大門在相距甚遠的兩條街道上,正常情況下,是撞不到的。除非那些記者會讀心術,知道我們下一步要去哪。」
她的耳尖立馬就紅了,正想退出來,屋裡又傳來開門的聲音。陸昭看著他倆詭異的姿勢,結巴了半天:「你、你、你們……」
舒窈轉頭看了眼陸和晏,硬著頭皮道:「嘉遇山。」
陸和晏笑了笑:「小孩兒心思重,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讓他別想那麼多。」
她拖了個大大的行李箱,許是因為在路上折騰了一整夜,她伸手去提箱子時,沒站穩,一個趔趄,恰好被身後人接住。
舒窈這樣想著,忍不住舉起酒杯。她繼續著先前的話,低低地呢喃:「沒想到這裏居然會開一排酒吧,也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再回到這裏,還能這樣心平靜氣地站在一起說說話。」
她抬頭看向陸和晏,發現對方正低著頭,不知在和誰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剛剛的回答。
她點開新聞仔細看了看,原來是他們第一期節目播出后,有人扒出了他們錄製節目的這棟別墅是陸漳洵的舊居。
雖然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頭挨著頭,敘說自己在哪棵棗樹下被成熟的紅棗砸到了腦袋。
舒窈無聊,一邊切菜,一邊和遲秋陽聊天。
翻了個身子,她摸到睡前放在床邊的手機,於是摁亮屏幕,看到微博給她推送的一則新聞——當紅樂隊Gruis的主唱陸和晏的父親身份被曝光,對方疑似是前漳和地產的董事長陸漳洵。已知陸漳洵於2013年8月殺害了自己的情人後被捕,××娛樂的記者已聯繫到陸和晏的經紀人詢問此事,對方暫時未給予回應。
「嗯……」遲秋陽將東西放下,摸了摸鼻子,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又想到舒窈和隊長那撲朔迷離的關係,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說道,「是同父異母的弟弟。」
遲秋陽:「你別跟隊長說啊。」
小周:「那你們確定……我們不會直接被堵在那裡嗎?」
舒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一些:「沒事,不小心撞到了茶几。」
舒窈的耳朵沒來由地紅了紅,她轉開目光,繼續看手機。
陸和晏:「嗯。」
她傾身去碰滑鼠,想將這一段快進過去,誰知遲秋陽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舉動,在她下手之前,先一步將滑鼠搶走,還得意揚揚地齜牙對她笑。
但聽了陸和晏的回答,姜甜等人也著實驚訝了一番,姜甜愣了片刻后,開始痛心疾首:「沒想到小鹿哥哥居然是個顏控!」
他的狀態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麼差。
女孩微微抬著頭,眼裡是星光點點,陸和晏移開目光,勾了勾嘴角:「白痴。」
頓了頓,他又發了個大哭的表情:「所以,我粉的CP被拆了嗎?」
他傾身將煙摁滅,心想,除了好看一點以外,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
她咬著唇,小聲地問陸和晏:「你想聽什麼?」
「是啊。」舒窈呵了一口氣,想說的話在舌尖輾轉了半天,仍舊找不到說出它們的方式。
舒窈回了一串省略號。
「欸?」舒窈坐直了身體,「那你還跟他說那麼多……」
她端起桌上被她擱置了許久的啤酒,冰涼的金屬罐子在熱氣的吹拂下,騰起了一層細細的水汽,沾得她滿手都是。
陸昭似乎只有在和陸和晏說話的時候,才稍微順暢一些:「我已經成年了……」
李昕大概覺得這都是小孩的玩意兒,有些興緻寥寥,不太想參与。可其餘幾人看他的目光實在熱切,他頓了頓,胡亂找了個說辭:「希望隊長新一年過得好一些吧。」
「怎麼了?」
但少年人骨子裡到底倔強,這樣的話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他冷冷地嗤笑了一聲,說了句「隨便你」,便上了樓。
陸昭有些怕生,怯怯地站在後面,沒吭聲。
他大概也看到了舒窈這邊的動靜,就靠在那裡,看著女孩一點一點地走近他。
她心裏著急,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三步並作兩步趕上陸和晏,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
遲秋陽:「你們別轉移話題,所以小舒姐和隊長今天到底幹了啥?」
「果然不是我一個人覺得有問題。」
「不知道樓上從哪裡看出來的甜,要我看,還沒有陸和晏和舒窈甜。」
他本以為聽了他的話,陸漳洵會很快將陸昭母子接回到家裡來,可陸漳洵一直沒有,一直到他高考結束,這件事都沒再有後續,直到那件事發生。
舒窈:「?」
這下舒窈的眼淚是真的徹底忍不住了。
「哪怕是被覆蓋在重重雲層之下的月亮,依舊是明亮的。」
陸和晏倚在圍欄上,正在打電話。
她翻出陸和晏的電話號碼撥過去,打了好幾遍,那邊一直沒人接。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他才給她回撥過來。
舒窈累得不行,跟大家道了聲晚安,就回房睡覺去了。
況且,他的工作一直在國內,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會趕過來,和陸昭一起過。
她先前怕陸和晏情緒不好,一直沒敢跟他提起這個話題,可許是此時就著月色與酒,她的膽子突然就大了起來。
當晚這句話就被掛在了熱門話題上,那幾天陸和晏去哪裡,都會被人拿這句話打趣。
那一本本相冊珍藏在陸和晏的小書房裡,全是關於媽媽的想念。
原本他們是不想看的,畢竟自己看自己的節目,旁邊還有不那麼熟悉的人,實在太尷尬了。可節目組的人大概就想要這種尷尬的效果,勒令他們必須坐在一起看。
舒窈捏了捏酒杯。
「還沒追上啊?」舒窈問。
敬過去已過去,敬我們再相逢,敬未來猶可期。
李昕:「呵呵。」
只是,這次沒等她行動,陸和晏就自己主動把圍巾解開了。他解開之後,將圍巾又掛回舒窈的脖子上,想了想,又捏起圍巾的一頭,在她的脖子間一圈一圈地繞起來。
男人眉眼低垂,動作輕柔,他們出門時沒拿傘,雪花簌簌地飄灑著。
她不敢開燈,也不敢下樓去倒水喝。
陸和晏笑了一聲,溫聲打斷她:「我知道了。」
舒窈又哦了一聲。
她連身體都顫抖起來,見掩飾不過去,她又垂著腦袋搖了搖頭:「沒事。」
這效果無異於凌遲,舒窈吸了口氣,說:「等這期節目開播的時候,你自己看回放。」
前一道聲音是陸和晏的,后一道是陸昭的。
舒窈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她快速解下自己的圍巾,踮起腳往陸和晏的脖子上繞。他實在太高,圍巾繞不過他的頭頂,她只好從前面給他扔過去,又將另一隻手繞到他的身後將圍巾扯過來。她專心做事,沒注意到兩人此時姿勢曖昧,他悠悠地站著,等她將他整張臉都包裹住的時候,他才低笑了一聲,不咸不淡地問她:「幹什麼呢?」
晚上,舒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那時她不知會一聲離開南市去美國的時候,是真的沒想到她和陸和晏還會有這樣居於同一屋檐下的一天。
他說得對,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你們現在先別回來了。」
那頭的人就悻悻地不敢再說話了。
舒窈說:「你難道不應該讓我別跟林姐說?」
節目開始之前,他們幾個人又分別在各自的微博上宣傳了一下。
給遲秋陽和_圖_書補課的是他的同班同學,前幾天他忘記帶資料了,別墅里只有舒窈一個人,她給他送過去時,曾見過對方一面,是個很可愛、很乖巧的女孩子。
舒窈在旁邊聽到了一點,猜測道:「梨花里那邊好像被狗仔堵了。」
「那許一個唄。」他催促舒窈。
那時舒窈還曾惡趣味地調侃過他:「林姐可說過不準早戀的哦!」
他起身去拿空調的遙控器,聽她滿腔嗚咽還強裝無事,心裏忽地盪起一陣無名的風,但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笑意:「我聽人說,女孩說自己沒事,多半就是有事了。」
「不算,是我爸媽的房子。」舒窈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以前其實是在南市長大的,高中畢業后才搬去北京。」
舒窈說:「你信不信,現在你弟弟已經把紅包給人發過去了。」
茶几上還有喝到一半的啤酒,陸和晏的目光在那上面淡淡地掃過,還以為她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在這兒借酒消愁。
遲秋陽低低地嗯了一聲,轉而想起自己居然被舒窈套了話,臉色一下就黑了。
舒窈看了看陸和晏那張被她包得嚴嚴實實的臉,頓時覺得自己真的犯蠢了,悶著喉嚨哦了一聲,又踮起腳,準備去扯他的圍巾。
她吸了口氣,腳指頭的疼痛在這一刻好像全都散去了,再也不值一提。
這條新聞的推送時間是兩個小時前。
她四處逡巡了一圈,還是沒看見他。
「找人打聽的。」
遲秋陽:「@舒窈@陸和晏快出來!我知道你們在家,別躲在裏面不吭聲!」
舒窈聽到后一句,差點嗆到,陸和晏從廚房裡走出來,一巴掌拍到陸昭的後腦勺上:「小朋友想什麼呢?!」
當天晚上,陸和晏和舒窈就坐飛機回了國,臨走之前,陸和晏跟陸昭強調半天:「我已經給宋淇風發過紅包了,你別轉錢了。」
舒窈不忍再往後回憶,輕輕嗯了一聲,想起什麼似的,又問:「他弟弟怎麼了?」
陸和晏靠在椅子上,炮口又對準了舒窈:「你來這裏,怎麼跟林姐說的,她同意你出來了嗎?」
舒窈聽到他這邊的動靜,不知道他在幹嗎,把抱枕往下移了移,露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才發現他正神色不明地看著她。
「如果我會飛就好了。」
舒窈回頭看了梁菲菲一眼:「喝酒。」
「在小鹿這裏。」舒窈嘴裏含著東西,聲音有些含糊。
他的聲音就響在她的頭頂,她連耳尖都熱起來:「怕你被認出來……」
舒窈他們回來時,帶回了很多櫻里的村民自己釀的果酒,這會兒一排排果酒擺在桌面上,姜甜又去廚房裡洗了幾個透明的小酒杯拿過來,各種零食也都準備妥當,眾人才在沙發上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等節目開始。
舒窈不好再往前走,不然,有偷聽別人打電話之嫌。她就遠遠地站著,看他微微低著頭,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眉頭微蹙,一副煩躁極了的模樣。
也不是真的饞,她就想喝上幾口,驅散一下她積在心底的遺憾。
她這才覺得尷尬、緊張和忐忑,愣愣地站在那裡。
那時倫敦剛剛天明,太陽越過重重建築物升起,她循著記憶找到陸和晏的住所,聽到房裡沒動靜,不忍打擾他睡覺,於是一個人坐在樓梯口。
舒窈仰著頭,手都被冷空氣凍僵了。
她認識的那個陸和晏,從來都是活得肆意、舒展、遊刃有餘的,他是站在金字塔頂尖兒的人,合該受到所有人的仰望與喜歡,而不該像現在這樣,好像被人壓彎了腰,折斷了脊樑。
他那時滿心煩躁,沒有注意,這會兒透過屏幕,才看到舒窈垂在兩側緊張的小手,有種……讓人想要欺負的可愛。
陸和晏想了想高中時舒窈的模樣,那時她是短髮,堪堪在脖頸處,皮膚很白,每一次和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里都好像有光。
李昕顯然煩透了這些人,說話也不怎麼好聽,陸和晏低聲笑笑:「那也沒什麼。」
抱枕還在半空中舉著,她將它捏成一團,塞在自己的兩臂間。
舒窈本以為陸昭不會知道她與陸和晏之間的事情,乍然聽見他這麼問,有些沒反應過來。陸昭見她沒說話,又問了一遍:「你還喜歡我哥嗎?」
陸漳洵本身就是國內比較有名的一位企業家,當年的那條新聞,又鬧得很大,三歲小兒或許都聽家裡的大人提過兩句。
這時,遲秋陽突然給她發了一條微信:「報告!隊長在陽台!」
她說:「是,我還喜歡他。」
她居然……還是會幻想能和他結婚,和他生小孩,和他一起白髮蒼蒼,和他一起滿臉皺紋但眉眼溫柔如舊。
大概遲秋陽那點心事,在他隊友面前都是公開的秘密,這會兒聽到他的話,李昕和江旭都心照不宣地露出笑。
陸和晏說:「我剛剛在跟林姐用電腦視頻,手機放在房間里沒拿,你有什麼事嗎?」
「小舒姐,可不帶這樣的啊。」
網上的事情,他都看到了,但他知道自己幫不到陸和晏什麼,況且新聞里的那些事,本就是他和陸和晏之間不可言說的灰色地段,他所能做的,只有減輕哥哥的負擔。
舒窈:「……」
舒窈靠在沙發邊緣,摸出手機去論壇里看了看,首頁好幾個熱帖都在討論他們今天的節目。
隔壁的客房門突然咯吱響了一下,屋子裡的人沒開燈,但客廳的光很快隨著敞開的門縫灑了進去。
陸和晏又嗯了一聲,將手機遞還給舒窈。
舒窈拍拍腦袋:「那也行啊!」
最終那個鐵盒子被他們埋在了半山腰一棵據說活了有五百年的紅杉樹下。
甚至說話的時候,他都不敢直視陸和晏。
其實,她早就知道陸昭住在這裏。
舒窈想了想:「有一次,我們學校高二和高三兩個年級舉行籃球比賽,結果操場兩邊的牌子上全寫著『陸和晏必勝』。有路過的高二的男生就問怎麼高二的女生都不來給大家加油,結果定睛一看,旁邊幾個自己班裡的女生手裡的橫幅上寫的也是陸和晏的名字。」
還沒到八點,網站里就可以搜到節目的更新了,舒窈吸著酸奶,盤腿坐在沙發邊的地毯上,想著自己該找什麼樣的借口離開。她還沒想好,音響里就傳來節目組的工作人員的聲音:「舒窈老師,聽說您和陸哥是高中同學,方便透露一點你們高中時的故事嗎?」
有一點涼風從陽台上的玻璃門的縫隙里吹進來,和屋裡空調的熱風相撞,碰撞出一點潮濕的涼意。
舒窈與陸和晏相識得比較晚,沒有見過那個把陸和晏生下來的溫柔女人。她甚至不知道那天究竟是什麼日子,只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她假借想讓他幫她補課為由,跟他一起回到他的家裡,結果兩人卻坐在陽台上翻看了半天的相冊。
他的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情緒,方才因為那一通電話而帶來的所有煩惱忽地就消散了些許。
陸和晏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額頭上,輕輕嗯了一聲:「我信。」
陸和晏此時就坐在沙發的另一邊,他本來在低頭玩手機,聽見這個問題,不由得抬起了頭。
隔天清晨,陸和晏醒來時,就見自家門口蹲了個小姑娘。
天台上冷,舒窈在衣服外面罩了件十分寬大的白色羽絨服,羽絨服的領子上圍了一圈人造皮毛,也是白色的,托住她一張臉,顯得格外小,卻也格外明媚。
陸和晏的聲音慢悠悠的:「我這兒呢。」
工作人員:「然後呢?陸哥是怎麼個受歡迎法?」
舒窈問他:「好看嗎?」
江旭在旁邊吐槽他:「你也忒不厚道了。」
頓了頓,小周又問:「地址是哪兒啊?」
舒窈一直沒有回復他的消息。
小周:「這不是梨花里對面那個小區嗎?」
但剛剛那一撞實在太疼了,眼淚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地落了兩滴,她輕輕吸著氣,客廳里酒意瀰漫。
「我www•hetubook•com•com發給你了。」
舒窈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先前的恐懼瞬間又被新的恐懼驅散了。
這是她剛上車時,等陸和晏他們那會兒,節目組問她的問題。
姜甜問大家:「新的一年,你們都有什麼心愿?我先說吧,我希望今年減肥成功,越長越好看!」
陸和晏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也沒再為難她。
怎麼說呢?就好像這樣的狀態,不該出現在陸和晏的身上。
「我的話,我希望今年高考順利,成功上岸!」遲秋陽緊接著說道。
冬夜靜得不像話,屋子裡也沒有人再出聲。
舒窈又抿了一口咖啡,沒說話。
林書雅:「你們在說什麼?」
他也轉身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出來,單手用拇指摳開瓶蓋,隨意地站在茶几旁的空地上。
她見到他時,還是會心動,他不經意間的一個小舉動,還是會牽動她的心,但不是有人說過嗎,每個人面對自己第一次喜歡的人時,都是這樣的。
舒窈也注意到他的表情了,有些赧然,她端了兩個裝滿梅子酒的酒杯,慢悠悠地往陽台走去。
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剛剛喝下去的那一點酒精在她的胃裡起作用了,還是這兩天各種事情各種情緒纏繞著她,又或者——只是她的壞毛病犯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想要哭一哭的日子又來臨了,她咬了咬唇,突然發現自己的眼淚怎麼也忍不住了。
他那裡還是白天,乾淨的陽光穿過百葉窗照進來,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剛剛他們幾個聊得熱鬧,梁菲菲插不上嘴,臉上的笑都僵硬了。見姜甜主動喊了自己的名字,她正了正身子,下一秒就說:「新的一年,希望自己能遠離小人吧。」
她困得眼淚都出來了,純屬沒話找話。
這是因為節目組沒有往這個方向引導,甚至還在幫他們掩蓋,但網友還是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了一點端倪。
林書雅:「那行,我也是這麼想的,那一切等你們回來再說,熱搜的事情,我這邊也會控制一下……」
房子里只有一個衛生間,舒窈實在不想動,癱在沙發上,讓陸和晏先去洗。
陸和晏斜倚在牆上,沒心情聽他們恭維,懶洋洋地問:「什麼事?」
他說著,手上已經做出了行動。
陸和晏低著頭,半晌,才摸出手機,給宋淇風發了條信息:「我有事回國了,幫我照顧好陸昭,回頭請你吃飯。」
「哪有!」遲秋陽撇了一下嘴,「然然不喜歡我……」
她端著酒去開空調,不小心踢到茶几的腿,她的腳指頭還暴露在外面,與木質桌椅一撞,瞬間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當然一起!」
舒窈一夜沒睡,坐了將近十三個小時的飛機,才趕到倫敦。
陸和晏:「嗯?」
沒什麼可躲的,人生苦短,很多東西要說清楚了,才能不讓誤會有機可乘,在他們的生命里留下遺憾。
陸和晏自那天離開以後,就沒了消息,舒窈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去幹什麼了,也不好意思直接問他,只好有意無意地向遲秋陽打聽。
你給你們隊長發好人卡,他知道嗎?
自從和陸和晏重逢以來,舒窈見多了他不耐煩的樣子,面對她時,他十次有九次都是不耐煩的,可從沒有哪一次,如此刻這般違和過。
姜甜伸過頭來問:「那小鹿哥哥想許個什麼願嘛。」
不知是被酒精刺|激到了,還是被這樣靜謐的暗夜裡突如其來的落雪刺|激到了,陸和晏覺得自己似乎有點上頭,他仰頭吐了口氣,福至心靈,突然就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女孩嗓音溫軟,娓娓敘說著她對這一點山間月色的感悟,但一字一句間,又何嘗不是在安撫他?!
他看得清,也從未看輕過自己。
第二天下午,他們就啟程回去了,節目的播出時間在晚上八點。
這天是晴天,山間空氣好,星星一層一層鋪展在夜空中。幾人各自坐在自己的藤椅上,誇了一會兒星空,又說了幾句應該好好保護環境之類的話。
舒窈清了清嗓子,忽然問他:「你想知道什麼?」
去就去。
遲秋陽說:「隊長,你快點許個願望!」
陸和晏撈過空調遙控器,正在調溫度,聞言也沒回頭。
「是又怎麼樣?!」舒窈的聲音軟綿綿的。
舒窈:「……」
遲秋陽在他們群里發了個帖子——《李濤,陸和晏和舒窈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不是什麼被養在溫室里的花朵,略一思索,就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了,況且那女人在求他的時候,說的是:「昭昭可是你親弟弟,你不能視而不見!」
可舒窈這時突然又覺得饞了。
她忘記拉窗帘,此時房間里傾瀉了滿屋子的月光,她猶未從方才的夢境里抽回神來,胸脯因為呼吸劇烈而不斷起伏著。
她是真的不想讓陸和晏看到她現在的模樣,不過被撞了一下腳而已,她就哭成這樣,實在矯情。
陸和晏微微抬著眼瞥了舒窈一下:「今天。」
「眾人皆知,我家裡只有我一個,哪裡來的親弟弟?!」那時他的嘴角勾起輕微的嘲諷之意,只回了這麼一句話。
陸和晏:「@遲秋陽,你自己不會去看回放?」
這可是條大新聞,姜甜立馬來了精神:「那小鹿哥哥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陸和晏:「@江旭,你有什麼值得讓人看上的?」
江旭:「沒什麼,沒什麼!」
他站的地方光線弱,從舒窈的角度,只能看見他修長的身形和一張忽明忽暗的臉。可沒來由地,她的心臟忽地就狂跳起來,比那天從超市回來,姜甜打電話來時,他附在她耳邊說話時還要快。
舒窈走到陸和晏的旁邊停下,說:「我從來沒想到這裡會變成這樣。」
李昕:「呵呵。」
圍巾也是那時留下的,有些脫線了,她也沒在意,鬆散地在脖子上裹著,嘴巴和鼻子也擋在了厚厚的毛線後面。
舒窈剛剛才和陸昭確認過自己的心思,此時面對陸和晏,心虛得不行,完全不敢抬頭,臉幾乎埋在了自己的腿上。
「那你們都許了什麼?」
她長得本就甜美可愛,年紀又小,說完,眾人都善意地笑起來。
為了給他們留下一點私人空間,陽台上是沒有裝攝像頭的,對面的那個小區旁邊最近新建了一排酒吧,酒吧很吵,音樂聲響徹雲霄。
然後是:「不要再傷害他。」
「你……你總要給……給我機會,讓我自己去成長。」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下陸和晏,又連忙轉開目光,「那天你和宋醫生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真正能讓我走出來的人,只有我自己。」過了最初的那道坎之後,他說話越來越順暢了,「哥哥,你可以放心地放手了,我希望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的。」
舒窈準備的菜是一盤瑤柱百合瓜,做法不難,菜相又清新好看。
原來小姑娘叫然然。
他站起來,說:「既然要許願,大家就要整整齊齊的,一個都不能缺,不如給老陸打個視頻電話吧?」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在很多很多個無眠的夜晚,她數羊也無法順利入睡的時候,腦海里浮現得最多的就是陸和晏的模樣。
遲秋陽哼了一聲:「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和隊長之間的貓膩。」
那幾天舒窈和梁菲菲的事情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這會兒臉上紛紛露出尷尬的神色,沒想到最後卻是李昕給大家解了圍。
遲秋陽:「嘿嘿,沒什麼,我瞎說的。」
夜色漸深,客廳里沒有開空調,她坐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覺得冷。
「你知道你們隊長什麼時候回來嗎?」
這時,陸和晏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江旭附和他:「對啊,快進有什麼意思?!大家出來玩,不許玩不起啊。」
手腳都是涼的,耳朵似乎也在冷空氣里暴露了太久,細細的痛感鑽入皮膚。
林書雅:「m•hetubook.com•com你就別去看了,沒什麼值得看的,網友嘛,都喜歡跟風……」
那天是陸媽媽的忌日。
舒窈抿住嘴,到底還是沒忍住,她舉起酒杯,虛虛地朝陸和晏做了個乾杯的動作。
舒窈尷尬得眼睛都不知該往哪看了,哦了一聲,慢吞吞地走進屋裡。
陸和晏的態度很冷漠:「哦。」
舒窈這才想起遲秋陽說過,他是她和秦疏的CP粉。
姜甜又轉頭問梁菲菲:「菲菲姐呢?」
網友的能量永遠是讓人無法預計的,他們翻以前的新聞來對比時,發現鏡頭裡那一閃而過的小男孩,有點像陸和晏。
況且,他現在真的好多了,犯病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哪怕當年的事情又一次被人議論,被人這麼放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示眾,他除了昨晚最開始看到的時候,不受控了一會兒,但只是睡了一晚,他現在已經能夠站在哥哥的面前,理智地和哥哥討論這件事情了。
她打開冰箱撈出兩罐啤酒,放在桌子上,找出陸昭的微信,在思索許久之後,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這範圍可就大了。
他說:「舒窈,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舒窈說了句謝謝。
她將手裡的酒杯放下,索性又走回去,拎了兩瓶未拆封的梅酒過來,搖搖晃晃地往陽台走。梁菲菲在身後問她:「你這是要幹嗎去?」
晚上,他回去后,隱晦地同陸漳洵提了這件事,希望陸漳洵將自己惹下的麻煩處理好,不要再來打擾他。
陸和晏靜靜地站在那兒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是沒忍住,緩緩地走過來,蹲下,抬手揉了揉女孩的頭髮。
果然,舒窈剛接通電話,就聽到林書雅的一陣怒吼:「你去哪兒了?」
這期節目播出的時候,陸和晏的微博評論里幾乎被粉絲們各式各樣的照片刷屏,大家的文案還很統一:小鹿,你覺得我好看嗎?
空調打開了,暖暖的風拂過來。
他將手機拿在手裡,臉直接對著鏡頭,但即便這樣,仍無法讓人忽視他好看的五官。
陸昭大概沒怎麼忤逆過陸和晏的命令,這時心虛虛的,又努力強裝鎮定:「我……我這邊已經……已經沒事了,哥哥,你就安……安心地去處理你那邊的事吧。」
陸和晏醒過神后,總算察覺到了不對勁,低聲詢問她:「你怎麼了。」
自從知道她要回南市,舒遠就一直讓人打掃著房間,以便她隨時回來住。
他們這是個網路綜藝節目,並不會在電視里播出,故而,晚上一吃過飯,大家就齊齊聚在別墅的客廳里,連接了投影儀,等待觀看第一期節目。
舒窈:「是……還不錯。」
她仍睡在先前自己的房間里,陸和晏睡在她隔壁的客房,而小周和林書雅吃完飯後,就離開了。
遲秋陽抿住嘴,對她的「口嫌體正直」表示深深的嫌棄。
「似乎是精神方面的疾病,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遲秋陽頓了頓,答道。
陸和晏低笑了一聲:「你不要告訴我你大半夜不睡,就為了爬到天台上看月亮。」
她大學也是在倫敦讀的,陸昭和陸和晏剛住過來,就有知曉內情的朋友通知她了。只是她從來沒有過來打攪他罷了,一是覺得不好意思,二是覺得沒必要,當然,她也怕他嫌她煩。她怕他根本不願意她再在他的生命里晃悠。
舒窈覺得她站在那裡跟個傻子似的,手指在兩側蜷起,頓了片刻,卻是說:「我的願望和李昕的一樣。」
於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陸和晏只慢吞吞地給出兩個字:「好看。」
陸昭看了眼宋淇風剛剛委屈巴巴地給他發的聊天截圖,抿嘴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陸和晏的後背就倚在陽台的欄杆上,聲音幽幽的,帶著點似笑非笑。
陸和晏這一離開,一直到元旦都沒有回來。
陸和晏也是聽聞這話,才將目光移到屏幕上來。
陸和晏喝酒的動作微微一頓,舒窈仍兀自羞憤,沒發現手機進了新消息。
這時,陸和晏這麼問,舒窈自然不敢說她早就知道,她含含糊糊地啊了兩聲,在陸和晏審視的目光里,終是舉手投降。
林書雅:「?」
陸和晏側了側頭,頓了片刻,輕聲笑道:「非要有的話,談個戀愛吧。」
「你真是……」陸和晏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機,準備給林書雅回個電話,手機還沒拿到,舒窈的電話先響了。
母親去世已多年,他其實沒那麼在意陸漳洵會不會再為他找一個繼母了,畢竟他以後要去過自己的人生,老人身邊總要有人陪伴,才不至於太孤獨。
那邊的人很快回復,笑罵他:「你每次都這麼說,但從來沒請過!我不管,給我打錢!」
「中間粉絲問陸和晏為什麼至今單身,陸和晏說舒窈知道,這是公開的意思吧?」
遲秋陽把舒窈需要的調料都拿了過來,抱了滿懷,聞言,回道:「不太清楚,要看他弟弟這次的狀況好不好。」
陸和晏胸口微微發起燙來,頓了片刻,輕笑了一聲,說:「是挺好看。」
她將啤酒放回桌子上,蹲下來,想查看自己的腳指頭有沒有腫起來。
這天白天大家都沒有工作,中午一起出門聚了個餐,晚飯則是自己做的,每個人奉獻一道自己的拿手菜,節目組再提供幾道,湊成一桌,慶祝跨年。
舒窈也換了衣服——長到腳跟的羽絨服和一雙有長毛點綴著的雪地靴……都是她高中時的衣服了,太久沒穿,好在前幾天來打掃的阿姨給她曬過,這會兒衣服上還飄散著陽光的味道。
李濤就是理性討論的意思,舒窈剛開始逛論壇那會兒,對著一堆飯圈縮寫,直接傻眼了。經歷過一段時間,現在她已經能懂個七七八八了。
陸和晏低頭看了眼她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哦了一聲,又問她:「你覺得現在有人能進來?」
林書雅似乎是氣笑了:「你們一個兩個都給我玩失蹤,節目還錄不錄了?還嫌現在不夠亂?」她頓了頓,許是又想起了熱搜榜上的事情,聲音軟下來幾分,「什麼時候回來?」
陸和晏停下翻通信錄的動作:「接吧。」他不用仔細想,都能猜到是林書雅打來的。
「但是住酒店也不太安全吧,人那麼多。」小周又補充。
包還在舒窈的手裡提著,被陸昭接了過去,舒窈端著一杯陸昭剛剛遞給她的咖啡,淺淺啜了一口,問陸和晏:「你跟我一起回嗎?」
她又瘦又小,整個人都被巨大的羽絨服包裹住了,聽到身後的開門聲,她瞬間清醒,站起身來,就看見斜倚在門邊的、低著腦袋看她的陸和晏。
昨天在倫敦,陸和晏去廚房做飯的時候,一直不敢和她多說話的陸昭突然坐到她的旁邊,少年人眼神怯怯地問她:「姐姐,你……你還喜歡我哥嗎?」
她從地上坐起來,挪到沙發上,不好意思將自己紅紅的眼睛露出來,拿過旁邊的抱枕,蓋在自己整張臉上。
陸昭大概沒有看到微信,舒窈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回復,就收起手機專心喝起酒來。
江旭:「?」
他按開了免提,林書雅大概也猜到了,只是想找他們確認一下:「你們倆現在在一起?」
他穿得並不算厚,大衣裏面只有一件淺棕色的高領打底衫,舒窈碰到他冰涼的手,腦袋一激靈,就快速收了回來,但臉熱了,好像自己在占他便宜似的。偏偏他還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調慵懶:「幹什麼呢?」
少年時期的陸和晏,真的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啊。
吃完飯後,他們又根據台本上的要求,去天台上看了一會兒星星。
高中的時候,她和陸和晏就在這個陽台上並肩看過一整夜的星星。
他定了定神,慢悠悠地走到沙發旁,將手機擱在桌子上,雙腿叉開著,靠在沙發上。
「現在你倆開始許願吧!」
「滾!」遲秋陽踢了江旭一腳,「我的小老師昨天還說我的文化課進步m.hetubook.com.com了。」
「啊?」小周的聲音有些驚訝,「小舒姐,你不是北京人嗎?在這邊也有房子?」他頓了頓,又不無艷羡地說,「果然有錢人的世界不是我這種人能想象的。」
許是聽到了她這邊吸氣的聲音,陸和晏問:「你在外面?」
陸和晏穿了身深黑的棉睡衣,許是一時還無法適應屋外的光線,抬起手微微擋住了臉。
她喝了一口啤酒,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公開什麼,老同學開個玩笑而已,黑子能不能帶點智商看直播。」
舒窈有些無言:「你告訴我這個幹嗎?」
他將酒杯放在陽台邊的石台上,掏出剛剛隨手帶出來的煙,點著了,夾在兩指之間,沒有吸,任煙味兒往鼻子里鑽。
這個帖子在他們剛直播完的時候就發出來了,到現在已經蓋了六百多層樓,舒窈大致瀏覽了一下。
「你們的腦洞也太大了,不許人家有朋友嗎?」
陸和晏凝神看了他一會兒:「真沒事了?」
為什麼她覺得哪裡怪怪的,好像兩個人要拜堂似的。
最後一條:「你還喜歡他嗎?」
「是我的錯覺嗎?遲秋陽是不是不太喜歡梁菲菲啊?」
他沒再看陸和晏,眼睛望向了窗外,恰好有飛鳥掠過,單獨的一隻,很快消失在濃霧裡。
只是還沒等她回答,陸和晏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陸昭又坐回到他先前的位置上,低頭給她發微信。
舒窈:「……」
舒窈趴在陽台上,看小周興緻勃勃地蹲在沙發上點外賣。
怎麼回事呢?
他一邊開車,一邊分神來跟舒窈解釋,有些語無倫次的,舒窈被他逗笑了:「我又沒怪你。」
陸和晏的一根煙已經燃完了,他順手將煙頭在石台上的煙灰缸里摁滅,裹著滿身寒氣走進屋裡,又去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轉身問她:「去看雪嗎?」
陸和晏輕咳了一聲,瞧見陽台外的路燈閃爍之下,飄起了白雪。雪片不大,輕飄飄地在空中浮著,像什麼小動物的絨毛一般。
那時,節目剛播到半夜舒窈給他倒水的地方。
林書雅沉默了片刻:「那沒別的事了,掛電話吧,我先去忙。」
遲秋陽有些惱羞成怒,又踢了江旭一腳:「別廢話,你的願望是什麼?」
回到住處時,已是凌晨,舒窈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
「陸……」舒窈話沒說完,手機突然被人從後面抽了過去。
來接他們的是林書雅和小周,聽到陸和晏這邊的動靜,回頭問:「怎麼了?」
舒窈捂著自己的眼睛,還在小聲辯解:「真的沒事,只是……」只是太疼了而已。
天台上風很大,她覺得自己的臉被寒風颳得有些疼,聽到陸和晏疑惑地叫她的名字:「舒窈?」
舒窈想了想:「要不……住我那裡?」
林書雅問:「哪裡?」
舒窈覺得如坐針氈。
大洋彼岸,陸和晏斂著笑意,雙腿交疊著坐在沙發上,打開女孩發來的微信。
梁菲菲在後頭,說了一句:「小鹿這皮膚可真讓人嫉妒。」
陸和晏開門時,她正抱著雙腿,蜷縮在樓梯拐角小憩。
窗外月明星稀,她睜著眼望了一會兒天花板,聽見手機震動了一下。
「哎呀,陸和晏和梁菲菲也太甜了吧!」
陸漳洵在燈下皺著眉頭,半晌,才低低地說了一句:「我沒有背叛過你媽媽,這是意外。」
他剛剛一直在想陸昭的事,沒仔細聽他們說話。
於是,好好的帖子最終的走向又一次變成了真愛粉與黑粉的大戰。
陸和晏臉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陸和晏大概也沒料到她會倒過來,沒有防備,她的後背直接貼上了他的前胸。男人剛剛洗漱完,臉上還殘留著些許爽膚水的氣味,他的氣息是熱的,直接噴在了她的耳朵上。
小周:「啊?」
群里的幾人幾乎全被他懟了一遍,一時間滿屏都是省略號。懟完之後,他心情大好地將手機又擱回置物架上,轉身去找吹風機吹頭髮。
原來這樣的時光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她張了張嘴,覺得嗓子有些干,但許是被噩夢嚇到了,她暫時有點不敢動。
「舒窈的粉絲能別來找存在感了嗎?!煩不煩啊,一天天的。」
底下貼了幾張直播時的截圖。
「這些人……鼻子真的比狗還靈。」林書雅也有些無奈地罵了句髒話。
他還結巴上了。
當然,舒窈沒有跟工作人員說這麼多。
舒窈看多了,早就習慣了,倒也沒意外。等退出論壇抬頭時,她發現陸和晏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客廳。
她睡時才十點多,沒想到凌晨一點的時候,又被噩夢驚醒了。
舒窈看到剛開始還有幾個人討論,到後來直接變成粉絲和黑粉的罵戰了,她退回來,看到遲秋陽在微信群里問:「所以,小舒姐和隊長真的沒在談戀愛嗎?」
她怕吵醒隔壁的人,披了衣服走到天台上,陸和晏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有些沉,如淙淙的流水滑過耳郭。
工作人員:「您叫他阿晏?」
接下來的節目就只是一些大家平時的生活片段的剪輯了,節目大概有自己的故事主線,並沒有將重點放在舒窈以及遲秋陽與梁菲菲的關係似乎不太和睦上。
他走到陽台上停住,陽台與客廳的玻璃門被他拉開一點縫隙,他在縫隙外,舒窈在縫隙裏面。
舒窈一愣:「習慣了……」
「哦?」陸和晏從茶几上摸了根煙點上,「李昕的願望是什麼?」
但雖如此,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的悲傷,只是嘴角帶著笑,同她講他童年時的趣事。
舒窈本想回北京和家人一起過元旦,可導演非說陸和晏不在,假若她再走,別墅里未免太冷清。
遲秋陽張嘴就想答話,被江旭制止了。
她舔了舔唇,坐上飛機那一刻的果敢和一腔孤勇彷彿都被晨光碟機散了一般,此時她的心事暴露在陽光下,有些無處遁形。
遲秋陽不會做菜,想讓舒窈幫他,於是一直站在旁邊給她打下手。
他懶得理她,懶得去管這些事。他已經高三,再過幾個月就要高考,若想實現夢想,此時千萬不能鬆懈。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舒窈卻因為他這句話,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陸和晏:「嗯。」
她嘟嘟囔囔個不停,陸和晏就笑她:「你怎麼不說如果你會打地洞就好了呢?」
兩人也沒開車,就一前一後地在小區里慢吞吞地走著。走到半路時,舒窈才想起陸和晏現在可是話題人物,萬一被人認出來就完蛋了。
她窩在藤椅上,想著自己要不要下去拿床毯子過來,又聽陸和晏問:「好看嗎?」
小周問:「那我們現在還回那邊嗎?」
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對這些事從來都看得通透,逝者已逝,重要的是好好珍惜活著的人與活著的時光。
她不敢發出聲音,無聲地啜泣著。
停了兩秒,她又補充:「免得連累我。」
再說,還有宋醫生呢,不是嗎?宋醫生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的。
舒窈說:「是。」
高中時,他在籃球場揮汗如雨的模樣;參加選秀時,他在舞台上唱歌熠熠生光的模樣,那天重逢時,他滿臉不耐的模樣,以及她幻想的、多年以後他穿著簡單的白衣黑褲,拉著她去超市買菜的模樣。
舒窈正在給吐司蘸醬,聞言,手裡的動作頓了頓,小聲道:「我沒跟她說。」
他們倆剛剛才加上的好友。
屏幕上舒窈似乎是沒想到會被突然問到這個問題,表情一時有些訝異,緊接著臉上就浮起了一層職業化的笑:「阿晏那時在我們學校特別受歡迎。」
陸和晏彎腰將舒窈的行李箱拎進屋,回頭,瞧見舒窈還傻站在那兒,嗤笑了一聲:「進來。」
李昕的視頻發過來時,陸和晏剛把陸昭安撫好。他輕輕關上房門,退出來。
但她又不敢大聲叫,怕吵到屋裡正在睡覺的陸和晏。
模糊的、醜陋的是擋住月色的霧氣與雲層,不是月亮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