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3 西西公主變形記
「奸詐!協議都帶在身上,你果然早有準備。」
「傳統工藝日漸衰落,我是這個行業的香餑餑,你們百芙合能開出這樣的條件,其他企業也可以開給我,甚至更好。難道僅僅因為靳總是個與眾不同的商人,我就要與你們合作?」
「還沒印度飛餅有技術含量呢。」她移過去,小聲地對六時說。
喬茴收到這條微信時,正跟靳南一起在醫院里,也不需要她轉述了,她直接放一遍給他聽。
「我不是說這個。」靳西再暗示得明顯一點,「不準備什麼東西嗎?好像除夕之前,商店都會關門,什麼都買不到的。」
弄堂里,進了門,季容自然而然地往鏨刻室走。
「在五星級酒店當大廚。」
「春節快到了。」靳西提示六時。
「我早說了師父對她不一般!」
他想說的是,你葫蘆里賣什麼葯?如果是鏨刻,不管比什麼內容,你都無疑是送死。
「剪……」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靜,喬茴就在這種沉靜中再次出聲:「我知道你有匠人精神,與銀樓的合作是一次讓更多人了解鏨刻工藝的好機會。我們用傳統工藝做傳統首飾,想要引起更多人的關注與支持,是一舉兩得的事。」
兩人出來時已經有些晚了,大街上連個鬼影都沒有,寒風中徒留街角幾盞亮著微弱燈光的路燈。
果然,老闆娘聞言臉一板,數落道:「你這小丫頭怎麼回事,大晚上的我都打烊了,本來該加錢的,看你長得乖才沒說啥,怎麼還反過來挑剔起我了?」
靳南喊住他:「季師傅,我們去書房。」
「簽字吧,季大師,簽完了你也好了無牽挂地去度假。」
搞什麼?
「這是一片工業園區,這個點正是工人們下夜班的時候,所以還有吃的。」六時介紹著,領著她往前走。
她的身份,她的家人,這些對喬茴來說都是最不可觸及的雷區,可靳南什麼也不知道,她不怪他。
靳西死活不信,眼腫得睜不開,哭到打嗝,說話都不利索,來來回回還是早前那一句:「你要賠我。」
「對。」
這是六時做主要留的俏皮短髮,他當然是滿意的,襯得一張蘋果臉多圓潤啊,話不多說就多給了辛苦費:「這麼晚打擾了。」
「怎麼樣,季大師需要多久時間準備?」靳南用同樣的話反擊。
「這……」喬茴卡頓,看一眼靳南。
「我不喜歡這個……我不要這個……」她倔強地重複表示。
山裡信號差,靳西自打進了雁何山,跟家人的聯繫就變得斷斷續續的,能不能接上信號全靠運氣,今天中午就運氣很好。
「你敢再動我一下試試,嗚嗚嗚……」
同一件事,女人注重過程,男人往往在意結果。
「我答應。」
是靳南,他握住她的手,聲音很低卻很鄭重:「我爸媽一直想要再正式地見你一面,因為你害羞,我一直沒有安排,但我想我是不是應該見一見你的父母?或許你已經跟他們提過我,可親眼見過,他們才能放心你跟我在一起。」
季容怎會沒看到她的崇拜,腸子都悔青了!方才那兩場,他都沒張口,還不是為了保留一些顏面,畢竟不出聲她就不知道真實的對比會有多麼慘烈。男人嘛,總是不希望被心儀的女人看輕的。
季容聞言一頓。
吃的還用說?年貨當然要囤啊,不然店鋪不開業的那幾天怎麼辦?喝西北風嗎?
「為什麼不可能?」靳南截斷季容的話,「季師傅是鏨刻這方面難得一遇的天才,我究極一生也比不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比較會讀書,也算老天爺賞飯吃,所以我們都是一樣的。」
「手機丟了?」
靳南問道:「聘請六時與她當人家徒弟有什麼關係?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條路會走歪成這樣?」
「怪我?」
喬茴已經許久沒感受過春節的熱鬧氣氛了,她插不上話,默默站在一旁不作聲。
「嗯。」喬茴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大衣里,久久沒有說話。
女孩子嗓音軟軟的,分外嬌媚,這樣的女人,這樣的聲音,溫柔的撫慰,季容很吃這一套,心煩意燥的情緒淡了淡,可也沒淡多久,畢竟他眼睜睜地看著靳南從喬茴的包里掏出合作協議遞給他。
靳西先前只顧著傷懷,渾然不覺得餓,現在就不一樣了,她一路看過去,什麼某北餃子館、某州拉麵、某縣小吃,無一例外地關著冷冰冰的大門,只好有氣無力地問六時:「現在回去還有飯吃嗎?」
「我不要!」搖搖頭拒絕新上任的「托尼老師」,靳西生怕六時看不清,又猛烈地搖了搖。可靳西最近因為挑食,不一會兒就頭暈眼花起來。
靳西顧不得搭話,她這顆頭從未交給過總監級別以下的「托尼老師」,不放心地又問:「阿姨,您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啊?拿過什麼造型獎嗎?還是曾幫什麼名人做過髮型?」
靳南很清楚,真的比賽鏨刻,不管實踐還是理論,他都沒有任何勝算,都說兵不厭詐,商人最狡猾,他在做這個決定前,有稍稍領悟到這句話。
六時也不多解釋,壞心地一擰油門,車子飛速往前沖,後座的靳西沒有防備,慣性地後仰,嚇得她一把撈住身前www.hetubook•com.com人的勁腰緊緊抱住,嘴裏跟著哇哇亂叫。六時聽不清,也不回應,他開了頭盔上的藍牙耳機,一邊享受勁爆音樂,一邊體會腰間女孩子的主動貼近,就這樣心蕩神馳地一路狂飆去了鎮里。
街角咖啡廳里,如果不是兩個大男人一人端了一杯咖啡,喬茴會以為季容說這話的意思是要當街大打一架。
六時聞言抓了一把頭髮,頭大,盯她半晌,不吭聲又走了。
這叫什麼話?季容嗤笑:「你們S大的門檻高,我一個手藝人哪裡高攀得起,再說也沒用武之地,靳總是糊塗了吧。」
靳西動輒失聯兩三天,靳母早擔心壞了。靳西如今也瞞不下去,跟父母說了實話。靳父一貫心大,一聽她拜了知名花絲大師為師,開心得讓她好好學,有了一技之長,百芙合就算破產她也不怕的。
常冬的情況好了許多,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恢復,雖然日常還是坐在輪椅上,但真要下地也是可以的。喬茴與靳南都替他高興,只是朋友之間,該損還是要損的,好像不這樣就體現不出友情的價值。
常冬瞧不見!常冬眼瞎了!常冬做錯了什麼要坐著輪椅吃狗糧?
「老大居然讓靳西坐他的摩托車?」
常冬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卿卿我我的畫面。楊迪迪又去山裡了,他獨自一人留在醫院,孤單可憐得像個孤寡老人,所以即便不是單身,也覺得眼前這一幕很刺眼。他看了幾秒就出言調侃:「你們就算不顧及我的感受,也顧及一下來來往往的小護士。這些小姑娘們大都是單身,你們探個病還要撒狗糧,能不能做個人?」
靳西不動。
靳西急忙偏頭,問道:「是你剪嗎?」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店還有其他理髮師嗎?
這個六時是真不懂,這山上都是大男人,大家日常有需求的話,一把電推足夠了。現在看著靳西,他略一思索去了房間,再折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把剪子。
已經有四五年了,她猶如遊盪在偌大都市裡的孤魂野鬼,任何團圓的節日都與她無關。其實她大可以直接告訴靳南她沒有家人,貼心如他,一定會來陪她吧?
靳西未走近就聞到一股膻味,微微皺眉,挑食地強調:「羊肉嗎?不好吃我可不吃,我媽媽做得最好吃了,我跟你說過的,她的夢想是……」
季容的書架上有獎盃有榮譽證書,更多的是金銀鏨刻的相關資料。靳南隨手抽了一本,又隨意翻開一頁,低聲緩緩地念道:「雕金工藝操作示範,雕刀打磨與安裝,就這個吧。我們來比……誰能倒背如流。」
靳西瞥他一眼,懶得計較,小手遮遮掩掩地坐下,聽老闆娘訓話:「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省這個錢幹嗎呀?理髮是個技術活,你沒學過哪行啊?」
六時忙完出來,見她還在哽咽,問道:「你也不怕哭瞎了眼?哪裡丑了,這不是挺可愛的!」他是真心的。
又或者,他們根本走不到那一天……
靳南鎮定得多,就像季容說的那樣,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商人,他希望百芙合恢復盈利,也希望鏨刻工藝可以得到長久的良性發展。
可也是太相信他……
更不專業的都在她頭上造過次了,還怕什麼呢?大不了、大不了她買頂帽子!眼底冒著淚花,她閉上眼。
靳西幾乎以為自己要坐成一尊石雕,坐到腳下淚流成河了,身後忽地傳來重機車的轟鳴。
靳西原本是齊肩長發,法國留過學的凱文老師告訴她,這個長度最能凸顯初戀女神氣質,最適合她,現在長發不在了,與劉海剪碎的髮絲自然地連接過渡,堪堪落在鎖骨處,竟也顯得古靈精怪。
靳南早知道季容會誤會,在他出聲前好心地提示:「我真的是指倒背如流。」
「媽,我不跟你們說了,這裏信號差得厲害,不知道什麼時候通話就會中斷,我還要跟我哥和喬姐姐報告一下工作進度!」
在比拼沒有結束時,喬茴這個「獎品」又披回了另一層馬甲——裁判。她聽到靳南這麼說,一路上提著的心終於落下,嘴角微微翹著,彎出一抹弧度。果然是她選的男人啊,就是聰明!
靳西乖乖地挪過去,任由他搗鼓,還不時吸著鼻子分心地想:他到底多高啊?得跟我哥差不多吧?都坐在摩托車上了才能與他平視。
事實上,靳南根本沒用完十分鐘,他翻開看了幾遍就開始與喬茴眉來眼去,像極了上課開小差的壞學生。
「你到底犯了多大錯?裝死裝成這樣?」
「喬茴。」靳南捧住她的臉,看盡她泫然欲泣的無措表情,溫聲回應,「你不要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可能是我措辭不當,但我真沒生氣,我知道你愛我,你說過。」
「給你剪頭髮。」
靳西聽了這話心底燃起一絲希望,想著果然高手在民間。
「抱我。」
這麼幼稚的場面,喬茴覺得有趣,旁觀的同時還不忘幫一把靳南,她頗有幾分苦口婆心地對季容說:「很抱歉,為了知己知彼,我們調查過你。我很明白你現在不願意踏足商場的原因,你的父親曾與國際品牌合作,卻在合作中慘遭誣陷,鬱郁不振和*圖*書直到病逝。我覺得很可惜也很遺憾,但你相信我,靳南他不是這樣的,百芙合銀樓的風氣也不是這樣的,他是我見過的最有誠信的人。」
六時站在一側,手指摩挲著嘴唇忍住笑,也不出聲,這小女孩太嬌氣了,被教育教育也好。
不遠處工作室的師哥們在窗戶探頭探腦,可礙於六時長久的積威,活沒幹完不敢出來。
季容沒有辦法像先前靳南那麼瀟洒地說「我不用」,黑著臉向他要了十分鐘。
老闆娘放下剪刀,急於證明自己,捧出來一本相簿,說道:「阿姨我沒踩過學校門,這手藝是跟家裡人學的,造型獎沒聽說過,但經手的名人卻不少。」
新年耶,沒件新衣服也就算了,總不能頂著這樣長亂了的髮型跨年吧?
過往的美好不可回憶,靳西流著口水一一數給他聽:「海鮮粥!蛋糕!奶茶!」饞死了。
靳母則擔心女兒水土不服,環境艱苦,一個勁兒地問每天吃什麼喝什麼。靳西也不好說每天都像在吃豬食,於是揀好的說:「鵝、叫花雞、豬肉燉粉條、黃酒燉肘子,還有鍋包肉。」雖然鍋包肉她沒吃到。
眼下就是這樣的。
結果轉眼老闆娘就說:「我們鎮的鎮長兒子結婚時,特地過來找我理髮!怎麼樣,剪不剪?」
事實上,靳西的微信早被喬茴刷屏了,她粗略數了一下,每天大約都有三五十條的信息。最早是吐槽大哥和那位叫季容的鏨刻師傅,再往後就是感慨裁判有多麼不好當,現在見靳西一直不回信息,消息就變成了瘋狂質問。
如果、如果靳南真輸了……不對,沒有如果,他一定會輸。
「你住在這裏,是不是都忘了日子了?快春節了,各個企業單位都在陸續放假,你女朋友難道不回來嗎?」
季容沒有二話了,他提筆簽字,隨後起身與靳南握手:「合作愉快。」
在冷風中穿梭,靳西已經凍壞了,哆哆嗦嗦地下車,看清這是個荒郊野外,不過是個比較熱鬧的荒郊野外,她稍感安慰,連大紅的棚子與油膩膩的桌椅都忍了。
「西西這回是認真的,值得表揚鼓勵啊。」
算了。
「不是。」靳西抓抓額前劉海,難受得眨眼睛,「我頭髮長了,需要修一修。」
「我是說……難道我們不準備點儀式感的東西?我們都是年輕人呢。」
初始,靳西以為六時在騙自己,這種貧窮小鄉村,她已經看透了,連只活蹦亂跳的蝦子都買不到,還能指望有什麼她沒吃過的美味佳肴,更何況都這個點了。可這裏不愧是六時待熟了的地方啊,摩托車七拐八拐的,開過生產路,開過一條條河岸,最後在一片燈火通明處停下。
有大約是有的,哪個徒弟敢不給師父留飯?但好不容易帶她出來……六時回頭問她:「餓了?」
靳西拿起筷子,勉為其難地嘗了第一口,之後猛地抬頭,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六時,發出「哇」的一聲驚嘆。
「哦?季師傅怎麼自相矛盾呢?我記得沒開始之前,你親口說我找到了一處平衡點,很公平來著,莫非是季師傅輸不起?」激將,誰不會啊?靳南無恥得坦坦蕩蕩。
「倒也還湊合。」靳母欣慰了一點點,還要再說什麼,被靳西打斷。
儀式感……六時在腦海中翻了翻,過去二十多年似乎沒有過,不過沒關係,現在也不晚,女孩子要的儀式感是吧?他做做功課就行了。
「就這樣?這算什麼,我帶你吃更好吃的。」
靳西回來得很快,可臉洗乾淨了她又抱著頭盔犯愁,用期期艾艾的眼神去瞅六時。她剛哭過那麼久,眼睛格外清澈,六時看著像是看到了暴雨洗刷之後的碧藍天空,心頭一動。
「好。」六時應下,上前拉靳西起來,問道,「短髮的感覺怎麼樣?」
「是。」靳西乖巧地應下,忐忑不安,眼睛到處亂瞟,可看了半天也沒在牆上找到首席理髮師的介紹,只有幾張舊到發黃的造型海報,很過時。
她雙眼亮晶晶的,在靳南與季容身上轉來轉去,激動得彷彿在見證一個歷史性時刻。
他無奈,又加了一句:「帶你剪頭髮,專業的。」
「好。」得了便宜的季大師也很痛快,「在我熟悉的專業領域里找到靳總擅長的內容,這果然是一個平衡點,公平。」
靳南很耿直,常冬很傷心,心想:要不是我,能有你春風得意的今天嗎?
「好。」跟前陣子的僵持不下截然不同,靳南今天說什麼都好。
喬茴不希望靳南覺得她很可憐,其實她也明白,這段感情一直發展下去,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所有一切。比起他最後被動地從外人口中接收那些關於她的信息,她自己心平氣和地講給他聽或許更好。
靳南淡淡「嗯」了一聲,摸她的頭:「你知道就好。」
十分鐘后,季容親眼見識了。
「書房?」季容心想:這是要比理論知識?我難道會輸給他嗎?
「唉。」他嘆氣,沖她招手,「走近一點。」
季容側頭去看旁邊的喬茴,喬茴也一樣驚詫靳南的決定,一副「你瘋了」的表情瞪著靳南,這麼看來也不像合計好的。
季容父親的事不算秘密,當年鬧得那麼大,圈子裡和_圖_書盡人皆知,可沒人敢當面重提舊事,只有喬茴。季容以為自己會生氣的。
「我先來吧,給季大師做個示範。」靳南說著合上書。
「呦,小姑娘這是自己剪的吧?」
同樣沒什麼氣氛的地方還有靳西那裡,雖說距離春節還有數十天,時間還早,可也該一樣一樣準備著了,但靳西冷眼看著,六時連貼個門畫的意思都沒有。
「你在S市的時候,一般夜宵都吃什麼?」
「你有護工,自己也能走能動了,的確不需要我們時不時地過來探望。」
「歪理!照你這麼說,人家護士都不能正常組建家庭了。」
六時有些頭痛,盯著她額前參差不齊如小狗啃過似的頭髮問道:「不然我再試著補救一下?」
「這算哪門子魄力?」喬茴作為「獎品」很生氣,她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瞎摻和了。
「你們真是來探病的嗎?我想你們不來我可能還心情舒暢,好得更快一點兒。」
時光飛逝,如果不是靳西提醒,靳南都忘了再有十多天就是春節了,也對,畢竟元旦都過去那麼久了。昨天薛助好像也在向他確認年假時間與分發給員工們的節日禮盒,他當時在幹嗎來著,隨口應下后也沒放在心上。
「你要幹嗎?最近山下修路,公交車上不來,摩托車的話,天太冷,來回一趟人都凍透了,你缺什麼我讓人帶上來就是了。」
「行,我知道了。」都是小事,他答應了。
「嗯。」六時替她答了。
這回季容惱了,他有一種被算計的恥辱感:「靳南,你耍詐!」
這一段話的正常順序是:雕金工藝分為雕刀雕刻和鏨刀雕刻。雕刀雕刻是徒手操作雕刀在金片上進行雕刻,鏨刀雕刻則是雙手配合,一手鏨刀,一手用鎚子敲擊,在金片上剔出槽線的工藝。
小鎮自然不比S市繁華,S市凌晨了還燈火通明,這裏的店鋪天一黑就關門休息。六時捶了半天的門才叫開一家理髮店,靳西也不敢嫌棄門店裝修簡陋,忙不迭走進去。
「什麼時候比,在哪裡比?避免夜長夢多,我們儘快開始吧,還是靳總需要準備準備?」季容一臉笑都快兜不住了。
這麼好說話?靳西沒想到,抿著唇笑了笑,得寸進尺地要求:「那你可以帶我下山一趟嗎?」
而現在那個上課開小差的靳總卻吐字清晰、語句連貫地說:「藝工的線槽出剔上片金在,擊敲子錘用手一,刀鏨……」
「也許不止這些。」靳南輕聲說著,正色問季容,「你想當老師嗎?」
「這不公平!我不服!」
常冬才不想費心去猜兩人究竟談了啥,單看喬茴淚眼汪汪的,他就覺得女孩子都一個樣,矯情!又聽她說起猜忌的話,他滿臉都是「你這麼多疑,靳南怎麼會受得了你」的表情,趁機教育道:「就說你觀察能力不行吧。護士耶,白天上班,晚上值班,就算有男朋友也得熬分了手。」
常冬一臉贊成:「難,太難了。反正我作為一個男人是不願意找這樣的女朋友,談戀愛嘛,還是得像你們剛才似的,當連體嬰兒。靳南,你說呢?」
季容幾乎就要被說服了,接觸了那麼多天,他大致了解了靳南的為人,而鏨刻的實際情況也如喬茴所說。
不得不說,美人含怒也是好看的,活色生香。季容心猿意馬,贊了靳南一句答應下來:「行,那就這麼定了。靳總好魄力,我欣賞。」
許是想起了從前,各種紛雜的思緒齊齊湧來,讓喬茴有些悲觀,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前一秒還存於她腦海中的幻想轉眼就成了現實。
他的頭盔是大號的,扣在她晃悠悠的腦袋上,看著呆萌傻氣。他屈指敲了敲,靳西不痛,只睜著大眼睛等他下一步指示。
「理髮呀?誰剪?」胖胖的老闆娘穿著臃腫的花睡衣,目光在兩人身上轉著。
那麼這就是個嚴肅的事了。
「我沒問題啊。」靳南輕鬆地應著,「其實我仔細想了下,你非要比鏨刻也行。」
六時瞭然她在嫌棄什麼,也不戳破,只等著砂鍋粉端過來。
「你就是這麼對待媒人的?」
靳南頷首,看了桌子上的台曆一眼,說道:「季師傅過兩天就要走了吧?預祝新年快樂。」
靳南清淡一笑,沒說話。
季容許是沒料到有人可以這麼變態,對靳南的話他只領悟了表面含義,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嘲諷,張口就要來。
還是順其自然吧,不要打算那麼多了,他做著決定,抬手摸了摸女孩子柔軟的頭髮。
「什麼話。」他笑話她。
他的聲音怎麼聽都有些心虛,靳西惴惴不安,小心地睜開眼,幾秒鐘后「哇」一聲哭了。
靳西是真哭,短短時間小臉都抹成了花貓。
許是因為沒抱什麼希望,所以最終效果出來后,靳西發現遠沒有想象中可怕。她當時只覺得老闆娘一頓操作猛如虎,其間跟六時交流過什麼,也沒在意,總之等睜開眼時,已經完全換了副樣子。
喬茴忍下心頭那一陣酸脹情緒,抬起頭,牽唇一笑:「暫時不要了吧。」
這次靳西跑走了,跑得很快。
靳南淡淡一笑,見常冬無聊得厲害,決定還是說個好消息給他聽。
喬茴一早就聽靳西說過,靳南hetubook.com.com過目不忘,學習根本不用心的。她知道歸知道,但沒親眼見過,也沒想到一向愛誇張的靳西說這話時不帶一絲水分,靳南他這是要逆天?
「你是不是出事了?」
她下意識地回頭,摩托車已經卷著滾滾煙塵來到她眼前。
「到了。」六時說。
她都明白的,也嘗試過,可真的難以啟齒。
「你怎麼可能……」
靳西認為他徹底不認賬了,悲從中來,又拔高了音調,哇嗚哇嗚哭得肝腸寸斷,那哀傷繞樑三日也不誇張。
靳南快速地在心底理了理,慎重且溫和地說:「我覺得跟職業沒關係,如果喬茴不是設計師,而是一名護士,我想也不會妨礙我們在一起。或許她很忙,但我時間相對自由,一樣可以很好地相處。」
喬茴似乎有難言之隱,靳南費解,不過也有自己的揣測。認識那麼久,從未聽她提過家裡還有什麼人,或許她的家庭結構比較複雜,又或許她與家人不合,獨自搬出來一個人住了。
而在靳西身後,六時出來找她吃飯,已經在一邊站了良久,她的話他一句不落都聽到了,他挑挑眉,又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隔壁桌有幾對情侶旁若無人地親密,靳南覺得不雅,喬茴卻看得津津有味,完了還故意伸腳在桌下磨蹭他的褲腿。他當時滿心都是這女人又開始不知死活地在懸崖上翻跟頭,以至於分心到和薛助的通話過程極其敷衍。
老闆娘也不矯情,將紅彤彤的現金塞進睡衣口袋,笑著說:「下次再來啊,給你打折。」
要給季容機會?要跟他約會?喬茴一想到這些就坐立不安,直到靳南向她投去一道安撫的視線。
什麼鬼?半頁紙的專業知識,加起來長達千字,十分鐘?這什麼騷操作?還是人嗎?他不信邪,堂堂鏨刻大師當場耍賴:「這次不算,我輕敵了,我們再比一次!」他說著又翻了兩頁,說道,「金屬浮雕鍛造工藝,這個。」
似乎也有一些道理,靳西沒得選,認命地在椅子上坐好。
小姑娘神情惶惶的,靳南看了也不忍心,他沒有生氣,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帶任何賭氣的成分,是她對這件事過於敏感了。可她反應那麼大,他又覺得是自己錯了。
「比賽範圍是你擅長的鏨刻,但比什麼內容我說了算。」
喬茴今天才認識到,什麼叫帥到發光!
「你要幹什麼?」靳西警惕地問。
「我有。」靳南遞筆給他。
喬茴被迫成為同夥,忙著擺手,力證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這回事啊,靳南,你什麼時候塞我包里的?」
靳南對待感情專心、真摯,對於喬茴他毫無保留,他覺得喬茴也是一樣,他能感受到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與依賴,但偶爾也會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她誰也不信。
喬茴也深知這一點,花痴完就一本正經地捧季容上天:「季師傅,靳南這次是取巧了點,但他沒說錯,你是鏨刻工藝的第一人。今天你輸給他,不是你的鏨刻本事輸給他,他一個大教授,靠讀書的本事贏了你,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可驕傲的,你們都是各自領域里的王者人物,應該惺惺相惜才對。」
老闆娘剛文的眉毛,結痂還未掉,眉形挑著凶得不得了,「嘿」了一聲:「不是我還有誰啊,小姑娘是外地人吧?細皮嫩肉的,我這剪刀險些戳著你。」
不間斷地說完這麼長一段話,靳西大口喘氣,她佩服自己,短短時間里就可以組織出這麼豐富的語言,連貫流暢,真不愧是靳教授的妹妹呀!
剛才常冬吃狗糧吃得面如死灰,現在他一下子精神頭好了不少,就差一下從輪椅上站起來了。他恍然大悟地說:「對呀,我怎麼忘了這事!這醫院真是,也不張燈結綵一下,一點氣氛都沒有。」
跟喬茴感情破裂了,想故意輸給他?還是……
六時失笑,拿她沒辦法索性就不管了。他覺得還挺可愛的,滿意地丟下人幹活去了。
有一件事,他想了很久,連喬茴都不知道。
「哦。」
靳西甩了甩,感覺不錯:「輕飄飄的,好像沒頭一樣。」
哦,對了,在跟喬茴一起吃飯。
「什麼?」季容懷疑自己聽錯了。
擱下咖啡,三人挪了地方。
「我知道,不是說了陪你過嗎?」
「帶著這麼一檔子心事,我實在沒辦法好好度假,別拖拉了,咱們來個痛快的吧。」
反應那麼強烈幹什麼?怕他?六時板著臉,把靳西按在椅子上,勸道:「我一個花絲工藝大師,手藝人,你這幾根頭髮算什麼。」
駕車的六時被她哭得不耐煩,看她怔怔的樣子把手裡的頭盔遞出去,遞到一半又收回,擰眉道:「去洗臉。」
他的笑意滯在眼底,想了片刻,應聲道:「好,可能是我太著急了,我以為這是給你和你家人安全感的最好方式,但仔細想想,我們確實也沒有交往多久,見父母是一件很嚴肅的事。」
他接過時看著靳西,強調道:「這是時下最流行的髮型。」
靳西默不作聲取下腦袋上的頭盔,聲音弱弱的:「我。」
這也算表白吧?喬茴一時都忘了方才的傷心,投向常冬的視線里明明白白寫著「瞧瞧吧,什麼叫滿分試卷」。
一直旁觀的喬和-圖-書茴實在憋不住,撲哧一笑,笑完了又怕對季容打擊太大,連忙道歉:「抱歉,沒忍住。」
「你怎麼知道人家都單身?難道你趁著迪迪不在撩妹?」喬茴吸著鼻子,聲音瓮瓮的。
「既然是鏨刻,不如去我那裡吧,什麼都有,也方便。」
「你春節怎麼過?」靳南突然問喬茴,「要回家嗎?」
靳南搖頭:「我是說,可以建立校企合作單位,我們提供設備,你做工藝指導,百芙合會每年為優秀學徒頒發獎學金,提供就業機會。我不是一個唯利是圖的決策者,也許這是微薄之力,但我也希望能夠回報這個社會。」
季容這時候的表情從震驚到費解再到氣急敗壞,可以說非常精彩。
季容真不願現在簽,雖然被女神順了毛,但他還是不服氣,一個大男人賭氣地坐在椅子上:「我沒筆!」
他表達完自己的擇偶條件還不夠,還要拉上靳南來尋求認同感。
喬茴雙手抱胸,回他:「我們去找季容的時候,也沒想到還要跟他比賽啊。我居然還是那個獎品。」
這些書面上的鏨刻流程,季容熟記於心,看都不用看,可是真的要倒背如流,別說十分鐘了,十天都不一定行,這實在有悖常理!靳南難道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沒有任何證據,他會信嗎?應該會吧……她相信自己沒有愛錯人。
「上車。」
季容每年年底都會去熱帶地區待一陣子,春節后才回,他訂的機票錯開了春節返程高峰,可他與靳南的較量還沒個著落。
六時是寸頭,再理就只能剃光了。
「不是這樣的……」喬茴搖頭,靳南的體貼讓她控制不住有些鼻酸,她很怕在他面前暴露自己,遲疑了一會兒才解釋,「靳南,你不要生氣,我拒絕你不是因為時間長短的問題,事實上從我們正式交往的那天起,或者更早之前,我就確信你是我愛的人。」
六時還是沒聽懂,撓了撓頭,用自以為的理解問她:「你想吃什麼,我讓林平下山去買。」
靳西不坐,固執地站在一旁觀察製作過程,只見冒著火光的爐子上擺著一隻只砂鍋,加湯加肉,加白菜加粉,然後就是撲哧撲哧地狂煮,煮到湯汁四濺,這麼簡易的操作?靳西沒了期待,不想看了。
那麼多的問題,靳西都不知道應該先回哪一個,想了想,她用語音回喬茴的最後一句:「對!我出事了!實話跟你說了吧,我現在正在雁何山拜師學藝,當然這是結果,過程一言難盡我就不多贅述了,總之我為了百芙合付出了太多!我現在可謂是犧牲自己,成全銀樓,反正就是曲線救國。你不要擔心我,讓我哥也不要擔心我,雖然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他並不會擔心我。另外我挺好的,在這裏很受歡迎,師父是個極品大帥哥,這裏自然風光很好,帥哥也很養眼,還有就是……轉告我哥和我爸媽,我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他們,我春節不回家了!」
「老闆,兩碗羊肉粉。」六時吆喝,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樣子像是常客。
「我不用。」
這可真是老天開眼啊……季容笑了起來,帶著不加掩飾的囂張意味,撫著下巴審度他:「靳總今天是怎麼了?」
「你野哪兒去了?」
「啊?」靳西一愣。
他很快就看到了。
「餓死了,什麼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家營業的都沒有,都不賺錢的嗎?」
「你不知道的時候。」
「好。」靳南應下。
然後又是一個十分鐘,又是一場吊打。
「不敢,這條路是憑我一己之力走歪成這樣的,跟你沒關係。」
「新年快樂。」
來山上那麼多天,她吃沒吃好,睡沒睡好,白天火烤著她,晚上被一會兒熱一會兒涼的洗澡水澆著,她嘴上不說,心裏真是委屈極了。不僅如此,還要忍受壓力與煎熬,做夢都在跟六時攤牌,然後被他親手丟出去。現在就著頭髮被剪毀的借口,靳西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
靳南根本沒打算回答常冬不懷好意的問話,可一轉頭髮現喬茴也認真地盯著自己,彷彿在等答案。
遠處旁觀的師哥們……
被點名的靳南聳肩,平平淡淡地問他:「你發現我作弊了?」
於是,靳西就這麼坐在太陽底下,從下午三點一直哼唧到了太陽西沉,彩霞揮灑長空。
今日鎮上停水,沒法洗頭,老闆娘把傢伙拿出來,看也不看就要直接上手。
太陽已西沉,金黃的霞光灑進窗子,書房的每一寸都被鍍上了柔光,透著幽幽古意。靳南逆光而立,白楊一樣的挺拔身軀一半明一半暗。喬茴不自覺就有些痴迷,簡直帥呆了!
季容暗道:我看你要怎麼絕地反擊。
喬茴方才還覺得溫情脈脈,轉瞬間就一顆心如墜海底。她站在走廊上遠眺,頭靠在他肩上,仗著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緩了緩聲音,很輕地說:「回家。」
「對不起……」小丫頭垂頭。
這一層是VIP病房,雖然環境安靜得多,但走廊上偶爾還是會有護士走動。靳南一貫不習慣在外頭親密,此刻卻想由著喬茴。
她照著鏡子左看右看,半晌不說話,不過怎麼瞧都不像不喜歡的樣子。
十分鐘后,六時停手,讓徒弟抱了一面鏡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