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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貝要回家

作者:何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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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越是心急車越不停,還開始加速,要不是囡囡昏睡不醒,皮蛋都想跳車了。兩個小時后,貨車終於停靠在一個小不大不小的車站。趁著大人們還沒來卸貨,皮蛋抱著燒得迷糊的囡囡,小寶手裡提著兩爪香蕉,像小老鼠一樣見縫就鑽,飛快地消失了。
起初高玉芬還不太相信,天底下可能會有那麼幾個好人,但是真有人把這麼多好人集合起來,一起幫忙找跟自己毫無關係的孩子?
皮蛋兜里有幾十塊錢,這些日子里撿垃圾換來的,他沒捨得吃沒捨得穿,就是怕萬一有什麼事急用。
「大哥哥,你會送我回家嗎?」囡囡瞪圓了眼睛,懇求地看著皮蛋。
剛出一身熱汗,皮蛋背上又冒出冷汗來了。這醫生的眼睛,比城管的還滲人,他心裏一慌,話也不想說了,背起小寶就往外跑。後頭好像還有護士在喊,皮蛋頭也不回,一個勁地往前跑,也不管什麼紅綠燈和人行橫道,見縫就鑽。等到冷汗變成了熱汗,棉衣更濕了一層,他才停下腳步。
「就說都是我吃的,要打就打我,要死我去死,放心吧。」皮蛋狼吞虎咽,雖然口齒不清,倒並不妨礙他講義氣。
屋外傳來幾聲咳嗽,是李高峰特有的咳嗽聲,每咳一下都像扯心牽肺,高玉芬聽得揪心,抹了把淚,下了床。
比起大叔,皮蛋更擔心小寶的身體。天快亮的時候,到了一個小站,小寶領著小寶下車了。下車時,小寶眼前發黑,一腳沒踩穩,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臉上蹭破一大塊皮,還滲出了血。
「你就那麼相信這些志願者?」李高峰沒跟志願者打過交道,一直抱著戒心。
皮蛋記下派出所座機號碼,讓小寶去找公用電話,響兩聲就掛斷,不能真讓警察接著,不用浪費電話費,又能把警察給引開。警察接了好幾次電話也沒接到,乾脆按照那個號碼往回撥。趁這功夫,皮蛋把囡囡放在了派出所的椅子上,小寶把兩爪香蕉放在囡囡懷裡,算是兩個哥哥最後的禮物。
「沒事。」高玉芬沖百合擠出一個笑來,臉是硬的,她都忘了上次笑是什麼時候。
皮蛋說沒啥,多拉幾次,腸子就結實了,跟他一樣,就算吃垃圾堆里翻出來的東西,也不會拉肚子。
一位穿著列車員制服的大嬸忽然出現,張口就罵開了一口一個小雜種,叫他們滾。當著一車人的面,小寶和皮蛋就像兩隻灰溜溜的小老鼠,勾著頭下了車。火車很快就開了,皮蛋憤憤地朝著車門后的大嬸吐了口唾沫。
高玉芬長長地吸了口這香氣,繃緊的神經放鬆下來,這裡是湖南老家的李家村。這些日子在外奔波,沒有一天能睡踏實覺的。短短兩個月,清秀白皙的湘女,變成了又黑又瘦的老堂客,老公看到她都差點認不出。
「多虧你小寶哥,剛才兩輛貨車,他說上這輛,托他的福,沒選錯。」皮蛋已經吃了三四根香蕉了,手裡正在剝第五根。
「你家在哪兒呢?」皮蛋問。
怎麼可能全國人民坐火車都不要錢呢?小寶完全不信,他覺得這肯定是皮蛋在吹牛,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來,他還得靠皮蛋帶他回家呢。
「睡不著。」李高峰看著黑漆漆的四野,聲音都啞了,前天在爹墳前哭壞了嗓子。
小寶臉憋成了豬肝色,再不拉就要拉褲子里了,皮蛋想了個辦法,把三個孩子的褲腰帶都解下來連成一條,拴在小寶胸口上,再把貨車門打開一條尺把寬的縫,小寶脫下褲子,光屁股懸在外頭,皮蛋在車裡使勁拽著褲腰帶,不讓小寶掉出去。
說來也巧,小寶發現了一位說話口音跟老爸一模一樣的中年男人,甚至那人的板寸頭和背影都跟老爸有些像。小寶興奮地認為,這人準是李家村的,遠房親戚也說不定。
皮蛋身上所有錢湊起來,也不到一百,再看這小診所的櫃檯上矇著一層灰,也不知裡頭的葯過期沒有,只好背起小寶走了。
仗著手裡還有一百塊錢,皮蛋豪爽地做主吃了一回大餐。其實也就是一碗餛飩麵一碗肉炒粉,小寶腸胃還沒複原,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餛飩麵就歸他。
「別提了,還不是急的唄。要是我大丫二丫丟了,我非瘋不可,小寶那孩子生得多好啊,我都心疼。」大嫂擔憂地說。
「那大眼袋他們關著咱們,逼咱們去討錢對嗎?那火車上那些偷錢的,拐小孩的,他們就對嗎?大人都是壞的!」皮蛋發起無名火來。
「你知道就好。」高玉芬用腳蹭著地上一點鞭炮留下的黃印子。
醫生倒是不急著看小寶的病,而是盯著皮蛋上下打量了一番,皮蛋能感覺到,那目光停留在亂糟糟的頭髮上,黑乎乎的長指甲上,還有兩隻顏色不一樣的襪子上。看完皮蛋,醫生又看了小寶一眼,然後用手扶正了金絲邊眼鏡,開腔了:你們是哪兒的人吶。
這一腳就是皮蛋踩的,他弓著身子擠在人堆里,故意製造這麼一個小事故,趁列車員彎腰查看痛腳的當兒,他拉著小寶爬上了車。車上人太多,老是躲在衛生間里肯定會被旅客投訴,到時候列車員一樣會來開門,把他倆扔下去。
總算是脫險了,只要想到再也不用回到那臭氣熏天的麵包車上,孩子們就開心,三個人嘻嘻哈哈地笑鬧一陣,囡囡首先打起了哈欠。
貼近年根了,李家村的小路上,每天都有大包小包回家過年的老鄉。李家村有座挖空了的老煤礦,這一帶土質不怎麼樣,種不出多少糧食,家家戶戶的年輕人,都出去打工掙錢了。
那是李高峰家熏制臘肉獨有的香氣,小寶的奶奶是過日子的好手,人家熏臘肉,只放柏枝松枝鋸木灰,她老人家卻收集花生瓜子殼和橘子皮甘蔗渣,這些東西混在鋸木灰里,熏出來的肉別有一番風味。
www.hetubook.com•com高玉芬望著小枕頭髮呆,花枕套已經有些褪色。村裡的老人家都說,才生出來的毛毛要睡幾天小米枕頭,把後腦勺睡平了,頭型才好看。這枕頭是小寶的第一個枕頭,他吐過的奶,口水,汗水,都沾在上頭。好幾年了,高玉芬一直沒捨得拆洗,說是要留住小寶小時候的味道。每次回老家,小寶就把小枕頭搬到爸媽的大枕頭中間,擠在中間睡,小腳丫踹踹爸爸的腿,小手抓抓媽媽的頭髮。
什麼是打擺子?小寶正冷得厲害,渾身篩糠似地抖,忽然驚到,糟了,板寸頭大叔不見了。
「聽說,那教授家平時很多規定,不許孩子吃零食喝飲料,人販子給包薯片就把他哄走了。雖說人找回來了,但是教授講孩子受了驚嚇,是劉嬸子不負責任,不僅要扣工錢,還要告她玩忽職守。」大嫂扯起八卦來,表情格外豐富。
「我也聽說了,年紀最小的,只有十二三,好好的孩子硬給打成了神經,話也不會說,連名字都忘了。」
「他們壞!他們是全世界最壞的!」皮蛋活像吃了槍葯,居然吼了起來。
這天,高玉芬的大嫂從外頭辦完年貨回來,帶回來一個消息:本村出去當保姆的劉嬸子惹上了麻煩。
「你不一樣相信那個記者?」高玉芬反駁道。
因為沒有車票,皮蛋帶著小寶在車站附近饒了點小路,進了城。皮蛋也沒來過這個城,不過已經有好幾年流浪經驗的他非常清楚,大多數火車站附近都有派出所。雖然他很想帶著囡囡一起走,但眼下這情況,囡囡不能再跟著了。
節目很快就在電視上播出,警方看到后,也很快又聯繫了他,說一定會繼續找小寶。李高峰激動壞了,他李家的人,甚至老家整個李家村幾百口人,從沒一個人上過電視。就連大哥也說,村裡算八字的真是沒說錯,小寶是有福氣的人,他都上電視了,咱李家又有希望了!
皮蛋從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個破挎包,裡頭裝著這些天偷到手的,來不及吃完的乾糧和水。小寶心頭一熱,皮蛋哥雖然嘴裏不說,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看來有時候也不能完全聽媽媽的話,要是不亂拿人家東西,早就餓死了,要是必須買票才坐火車,那肯定這輩子也別想回到家了。
皮蛋領著小寶鑽進了最後一截車廂的衛生間,把門反鎖。沒多久,列車員就來了,守在各節車廂門口給旅客們檢票。確定這是趟會開的火車后,兩個孩子鬆了口氣,小寶更是對前路充滿了希望,只要不停地走,總有一天,會到家的。
咱們沒買票就坐車,是不對的。皮蛋白了他一眼。
本來是一家人好好過年的,不知是不是高玉芬聽了大嫂她們說的那些話,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又上路了。臨走前把娘託付給李家人,雖說娘是來照顧婆婆的,但娘自己也是老人了,讓他們多幫忙照看著。
小寶也知道這麼干不好,每次吃著偷來的火腿腸和滷蛋都會想起爸爸嚴厲的目光,可內疚敵不過餓和饞,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吃過像樣的飯菜了。究竟什麼時候再扒火車離開,小寶也不敢問,只是看著一趟趟火車離開,眼中充滿了渴望。
一說到囡囡,皮蛋這才想起去看她一眼,哥倆一大早就鬧騰,小妮子居然沒被吵醒,睡得真夠沉。哥倆圍在囡囡身邊,越看越不對勁,囡囡的臉怎麼那麼紅?伸手一摸額頭,燙得嚇人。
皮蛋立刻決定,跟在這個男人後頭,看看他去哪。快過年了,一般人都應該回老家,跟著此人找到家的可能性很大。
皮蛋這次是真生了氣,一連兩天都不愛說話,平時他俏皮話可是最多的。小寶悶壞了,又不敢作聲,只好拖著個大塑料袋,跟在皮蛋後頭撿垃圾。哥倆白天撿垃圾換錢,晚上睡在貨倉里,偶爾走運的話,還能溜進車站倉庫的超市,偷些吃的喝的。
平時最怕疼的小寶哼都沒哼,人都燒糊塗了。皮蛋趕緊背著他往外跑,出了車站,到處跟人打聽醫院在哪。見他們身上邋遢,好多人一看他們湊過來,捂著鼻子躲還躲不及,最後是一位賣報紙的大爺給指點了方向。
說完,高玉芬就扔下李高峰,自己回了房。她沒聽到堂屋的另一邊,咯吱一聲門響,那是大哥大嫂的房,門縫后,是李家大哥陰沉的臉。
高玉芬艱難地翻了個身,半夢半醒中用巴掌捂住膝蓋,深入筋骨的酸痛,卻未減弱絲毫。自打她從海里爬出來,渾身精濕地走了兩小時后,膝蓋就經常難受。手掌也不熱,捂了半天,都壓麻了,像是爬了千百隻螞蟻,再翻一次身,巴掌落在旁邊的小枕頭上。
皮蛋從臭鞋裡掏出一百塊錢,在火車站旁邊的小店給囡囡買了套像樣的衣裳換上,又弄了點水,給她擦乾淨臉。哥倆在派出所門口轉悠了一會兒。裡邊有三個穿制服的警察,時間還早,其中兩個人只待了一會兒就出門吃早點了。
「罵你什麼?」高玉芬很吃驚,媽媽是個脾氣極好的老人,平時都不大聲說話。
高玉芬跟百合取得聯繫后,百合幫她把小寶的消息也發布在網站上。讓人驚喜的是,這一切真的免費。雖然她也不知道這個網站能有多大的效果,但網站裡頭有那麼多跟她同樣尋找孩子的家長,還有尋找家長的孩子,那種找到組織的感覺,讓她格外踏實。自打小寶丟了以後,她的心就一直空落落的,半夜裡睡著,都覺得身子在飄,像魂,不像個人。
無意中,小寶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嚇了一大跳,頭髮跟雜草一樣,亂蓬蓬的。皮蛋比他頭髮還長,不過他滿不在乎,說冬天頭髮長點暖和。
最讓李高峰欣慰的是,小飛一分錢也沒收他的,留他吃飯,他也不吃,不是不和*圖*書給面子,也不是嫌棄菜色不高檔,只說把錢省下來找孩子用。連大哥都覺得,這個記者是真心誠意幫忙。小飛還想辦法聯繫了好幾個本地丟失孩子的家長,把孩子們的資料整合起來,送到了火車站。火車站的負責人表示,可以在車站大屏幕上免費滾動播出孩子們的信息,讓南來北往的旅客都看到。
李高峰求丈母娘說句挽留的話,至少在家過完年再走。丈母娘說,讓她去吧,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要不讓她去,遲早會憋瘋。
那位操小寶家鄉口音的大叔,原本坐在隔著走道的雙人座位上,現在,他的位置上變成了一位胖大媽。
知道錯了就好,告訴你,這坐火車也不一定要票,我爺爺以前還坐過不要錢的火車去北京呢,那時候全國人民坐火車都不要錢。皮蛋臉上又恢復了那種老大的神氣,話也多了起來。
皮蛋說,小寶準是夜裡受了涼,拉肚子了。
「哥,我也想回家,你怎麼不讓我去見警察呢?」小寶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咱們沒買票就坐車是不對的,姨媽媽沒做錯。」小寶用蚊子大的聲音哼哼著。
吃飽了就容易犯困,加上大家徹底放鬆了神經,一個個打起呵欠來。畢竟是十月里了,又是夜裡,雖然貨車車廂有蓋子,但行進途中不斷有冷風灌進來,三個孩子只靠單薄的破襖子禦寒,不得不擠在一起,睡得像一窩小老鼠。
小寶說不出的難受,渾身都疼,從座位底下爬出來,緊挨著皮蛋擠著,他覺得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冷起來的時候能牙齒都快磕碎了,熱的時候又恨不能把衣服扒光。
車廂里很快坐滿了乘客,天南地北的方言從門縫裡鑽進來,成為皮蛋和小寶的新話題。皮蛋的經驗是,學方言學得最快的,最重要的,就是罵人,就算打不過人家,至少也不吃嘴上的虧。他走南闖北這幾年來,對罵人深有研究,南方北方大不同,同樣是江浙,上海人跟杭州人又不同,就在皮蛋唾沫四濺談興正濃的時候,衛生間的鎖忽然就開了。
她遇到的騙子實在太多了,每個人都打著孩子的招牌,有騙一兩百的,也有開口就幾萬的。高玉芬恨吶,你說人販子拐跑了孩子可惡,這些騙子更可惡,明明知道你家裡遭了這麼大的難,知道家長的心都快急碎了,偏偏對自己下手,這不是雪上加霜,血里撒鹽嗎。
高玉芬想說點什麼,結果什麼也說不出來,嘴張了張,又閉上。兩口子就這麼默默地待著,說不出的生分。那些歡聲笑語的夜晚,再也不會來了嗎?高玉芬看著冷冷的月亮,心裏透涼。
沒有小寶的消息,心裏邊空得慌,慌得直想找個地方吼兩嗓子,但她現在這模樣,又怕人家把她當精神病。前幾天,她聽說靠海的兩個村子有人新買了孩子,二話不說,一個人騎著車去了,不認識路,也找不到問路的人。
皮蛋花五塊錢掛了個號,又花五毛錢買了個病曆本,這時間才剛到上班時間,急診室里還沒什麼人,穿白大褂的醫生是個帶金絲邊眼鏡的叔叔,看起來很面善。皮蛋舒了口氣,把小寶畏冷又發燒的情況說了出來。
「外頭涼,進屋歇著吧。這兩天,你也累了。」高玉芬心疼丈夫。
「那你讓我往哪兒送。」皮蛋吃完香蕉,把蕉皮一扔,拍拍手。
「不是。」小寶被問得愣了。
皮蛋媽說,要是妹妹傻了,就連家裡人都不認識了,更不認他這個哥哥,怎麼都治不好的,那可是很嚴重的事。不能再在這車上待了。皮蛋做了決定,下一站無論如何也要下車。
小寶把手沾濕水,在脖子上搓了一陣,居然搓出兩坨黑乎乎的泥丸。皮蛋說,得把這玩意兒收好,將來擺地攤就說包治百病,賣十塊錢一顆。小寶說,那我不得打扮成濟公和尚?兩個孩子喜笑顏開,完全忘記了前不久還被壞人控制,上街乞討的恐怖經歷。
皮蛋鼓起勇氣進了小診所。私人診所比公家醫院自由多了,至少沒人打聽皮蛋他們的來歷。這個醫生給小寶量過體溫后,又聽了皮蛋的敘述,一開口就要打吊針,至少打三天,每天兩百塊。
皮蛋坦白沒那麼多錢,求醫生想想其他辦法。醫生輕蔑地看了皮蛋一眼,說了幾種藥名,拿算盤吧嗒吧嗒,末了伸出兩根手指頭,說光吃藥不打針,最少得二百。
「先看看吧,要是他們不送,咱們再把囡囡抱回來。主要是囡囡想回家,我們又不知道她家在哪,警察也許能幫他找著。」皮蛋也依依不捨地看著囡囡,她已經被警察發現了,那個年輕的警察正想把她叫醒。
遭了,你該不會是打擺子吧。皮蛋摸了摸小寶的額頭,很著急。
看著高玉芬漸漸消失的身影,李高峰無奈地抓撓著頭髮。丈母娘抹了把淚,目送著女兒的背影,消失在村口。
女大學生挺好說話,見皮蛋和小寶年紀小,又可憐巴巴的,就讓他們在座位下邊待著。皮蛋的挎包里有兩張報紙,墊在地上,小寶和皮蛋可以一人一邊,平著躺下,側著翻身也能容下。外頭人聲鼎沸,好多剛擠上來的人連位置都沒有,只能擠在過道里站著,這一路還不知要站多久。
「那也不是全世界的大人都壞呀,你爸媽也壞嗎?」小寶不能理解皮蛋的邏輯。
也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這一帶的建築大多低矮,還有些破爛,路邊有家小診所,順便還賣點葯,店主剛開門不久,正穿一件顏色泛黃的白大褂。
「都已經過去了,別往心裏去。」高玉芬違心地說,其實她何嘗不跟娘想的一樣,怪過丈夫千萬遍了,可就算把他千刀萬剮了,小寶也回不來。
「玉芬。」李高峰忽然回過頭來,聲音忽然柔和起來:https://m.hetubook.com.com「咱們還是再生一個吧,為了咱們的兩個媽,也為了李家。」
「罵我沒把小寶看好,歸根到底,都是我的錯。」李高峰沒有回頭。
高玉芬拿了件外套,披在李高峰身上。他正蹲在大門口的石墩上抽悶煙,肩頭落了衣服,回頭一瞧,夫妻倆紅眼相對,百感交集。
「沒說什麼。」小寶不敢說了。
「中。」小寶點點頭,他天天跟皮蛋在一起,也開始南腔北調起來。
「香蕉真香。」囡囡只吃了兩根香蕉就吃不下了,摸摸小肚皮,滿足地說。
候車廳里成百上千的人注意到屏幕上的圖片時,李高峰激動壞了。這些人即將去往全國各地,說不定其中的一個人會碰到小寶,要是他們真的碰到,沒準會給自己打電話。
百合是寶貝回家網站的志願者,義務來幫忙的。高玉芬在河南找小寶時,遇到好幾個同樣丟了孩子的家長。共同的境遇讓大家有了共同語言,高玉芬跟這些從未謀面的家長們成了朋友,交流中,從不上網的她才知道網上有好些個專門免費發布信息,幫忙找孩子的網站,寶貝回家就是這些網站中規模最大的一個。
「你忘了電話號碼,現在,咱們就只有碰運氣了,咱們就當游擊隊員,到處走,總有一天會找到你家的。」皮蛋指著南來北往的火車,意氣風發地說:「說好了,要是先找到我家,你就跟我走,當我親弟弟。要是先找到你家,我就跟你走,當你親哥哥。」
皮蛋總有好辦法,找幾個看起來比較和善的女大學生,跟她們明說,小寶是被人拐走的,好不容易從壞人手裡逃出來,他要送他回家。
小寶長這麼大,從沒拉過肚子。
皮蛋傻眼了,這是醫生還是警察?
高玉芬怔怔地看著他,臉色一點點硬起來,「不行,沒找到小寶,沒心思生孩子。」
小寶的照片出現在牆壁那麼大的大屏幕上,他的小臉放大到兩三平方那麼大,他的眉毛他的嘴,還有兩隻招風耳,全都看得一清二楚。除了小寶的照片,還有文字介紹小寶的年齡體形和身高,以及李家的十萬重金懸賞和聯繫電話。
又往前走了一條街,街道的盡頭是一座大橋,橋底下挺寬敞,橋洞足有一兩米高,遮風避雨應該可以。皮蛋鑽進橋洞看了一陣,就把小寶先安頓在橋洞里,自己跑到外頭去買葯。他不敢跑遠了,到處陪著笑臉,跟他最不喜歡打交道的大人說好話,求人家告訴自己藥房在哪。一聽到地方,馬上飛奔過去,買了一瓶絡合碘和兩盒最便宜的消炎藥和退燒藥。還剩下三十塊錢,他在小雜貨店裡,買了床黑心棉的棉被。
板寸頭男人要上的那趟車人特別多,旅客又愛插隊,根本不排隊,而是圍著車門擠成一團。年老體弱,拖兒帶女的旅客們可就慘了,哭爹喊娘也擠不上去,檢票的列車員也被人踩了一腳,疼得哭爹喊娘。
高玉芬連打了三個打噴嚏。
這天晚上,小寶和皮蛋吃過東西后,開始考慮上哪趟車。由於乘客越來越多,車站工作人員疏於管理,許多原本應該在候車廳候車的乘客,帶著大包小包都溜到了站台上,想先人一步上車,佔個好位置,或者把行李安置好。
後來百合聽說這事後,說高玉芬真是命大,沒被海水捲走,那晚有暴風雨,漁民們都守在家,就算是會水的好手都不敢下海,不會水的人要是死在海里,屍首都沒人收,十有八九葬身魚腹。
高玉芬表情木然地打了壺熱水,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就這樣,小寶稀里嘩啦地蹲了好一會兒,冷風吹得屁股都涼透了,終於止住了肚痛。皮蛋扯了兩張包香蕉的紙,用力揉揉又展平了,給小寶擦屁股。剛提上褲子,連褲腰帶都沒繫上,小寶的肚子又疼起來了。沒法子,皮蛋趕緊又把褲腰帶給小寶套上。不大會兒功夫,小寶折騰了三次。
皮蛋背著小寶上了公車,還倒了一趟車,又跑了幾百米,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醫院。等放下小寶,皮蛋這才發現破襖子被汗水給打濕了。
「哎呦,這算什麼,我親耳聽說,有些干保姆的怕孩子吵鬧,都給孩子喂靜心口服液,安定什麼的,讓孩子一天到晚地睡。劉嬸子算負責的了,人販子全是打靶鬼,防都沒法防,誰碰上誰倒霉。」搭腔的是本村來串門子的小媳婦,大嫂的娘家親戚。
這一覺,小寶連夢都沒做,況且況且的火車行進聲在耳邊響了一宿,手腳冰涼,睡著之後卻感覺不到了。第二天一早,小寶肚子疼得厲害,急忙忙爬起來想拉屎,貨車上又沒廁所,怎麼辦?
就在他被騙子們弄得越來越沒信心時,小飛帶著電視台的人來了。這可是扛著大部攝像機的正規軍,有攝像有主持的專業人士,他們在巴掌大的小賣部里做了一次採訪,實地拍攝了小寶丟失的地方,記者還採訪了家裡人。
「真要一個人去河南再走一趟?」百合幫忙把剛貼的尋人啟事邊角摁實,擔憂地看著高玉芬。
皮蛋就是本事,雖然大字不認得幾個,但不管在哪兒,他總能找到能賣錢的東西,也能找到好吃的東西。他專找本地人最多的小飯館,哪兒人多就往哪兒鑽。他帶回來的餛飩皮薄餡大湯清味美,放上小撮蝦皮幾星蔥花,熱乎乎地吃下去,小寶渾身都舒坦了。皮蛋那碗炒粉可紮實了,他下血本加了兩個蛋,油光光香噴噴的一大碗,呼嚕呼嚕都不帶嚼的就全進了他的黑肚皮。
出發前,高玉芬給老公打了個電話,告訴他百合給自己聯繫了一位河南的志願者,已經電話聯繫上了,至少心裏踏實些了。
這是近兩個月來最好的消息了,李高峰只想立刻打電話給老婆,讓她也高興高興。剛準備撥號碼,一條簡訊搶先到來。李高https://m•hetubook.com.com峰還沒來得及綻放的笑,凝固在嘴角,那是大嫂發來的簡訊,只有五個字:爸爸去世了。
「你家這弟妹,怎麼老成這樣了。」小媳婦盯著高玉芬的背影,好像見了鬼一樣。
「這些,我們真的能吃嗎?」囡囡看著身邊堆積如山的香蕉,吞了口唾沫。
李高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的確是很信任小飛,確切地說,小飛幫了大忙。
吃飽喝足,皮蛋又用剩下的幾十塊錢,給自己和小寶買了兩套地攤外套,手裡的錢不夠裡外全換,只要能把破襖子遮住就行,走在大街上,至少不會因為身上太臟受人白眼。帶著新衣服,哥倆去公廁里好好搞了一番個人衛生,沒熱水沒法洗澡,就只把露在外頭人家看得見的地方搓洗乾淨。
年底了,春運快開始了,旅客一天比一天多,小寶愁起來,怎麼就快過年了?再看到那一趟趟滿載乘客的火車,心裏就跟貓抓一樣難受。終於有一天,小寶忍不住跟皮蛋說:哥,咱們還是上火車吧。
還是皮蛋有經驗,他花兩塊錢,去買了瓶醋,讓小寶捏著鼻子灌下去幾口,自己也喝了好幾口。他說這拉肚子最好的葯就是醋,價錢便宜,效果還好。至於有什麼道理,他也說不清楚。不知是醋爭氣還是小寶的肚子爭氣,喝過兩次醋后,又喝了好多水,肚子漸漸不疼了。
小寶驚呆了,就算是被大眼袋打,罵,也從沒見皮蛋這麼生氣過。他從沒聽皮蛋說過爸媽的事,這還是第一次。看來,這個話題不能碰。
枕頭上空落落的,隔著枕套還能感覺到下邊有細細的顆粒。高玉芬猛地睜開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清冷的月光從窗口透進來,照出一小片亮,空氣里有股淡淡的香氣。
高玉芬買了張全國地圖,現在潮汕地區已經被她畫上了好幾把叉叉,這裡是她走過的地方,接下來,她要去河南,先走遍所有的福利院吧。也許,小寶就在河南的某個地方等著她呢。
哥倆等了好一會兒,那兩個去吃早點的警察回來了,年輕警察抱著囡囡去了車站醫院,哥倆這才放下心來。小寶的肚子又開始疼了,他去廁所蹲了好久好久,腸胃早就空了,喝水都拉,幾分鐘一趟,小臉都給拉青了。
破襖子鼓鼓囊囊的,把便宜外套撐的變了形,為了省料子,外套袖子比正常規格短了一寸半。甩兩下手,裡邊襖子的袖口就冒出來了,髒兮兮不說,還帶著破棉絮,搞得小寶和皮蛋只能像老幹部一樣,不是把手靠前頭,就是把手背在後頭,就是不敢甩。
原來天底下,真有那麼多好人。高玉芬每次進網站,總是哭了笑,笑了哭,雖然暫時還沒小寶的消息,不過最後心裏都感覺暖洋洋。她稀罕這點暖氣,就像手機充滿了電,電板會有些發熱的感覺,她太需要力量了,這條路不知還要走多久。
「咱們真的安全了嗎?」小寶憂心忡忡地看著車門外黑漆漆的天,天邊一彎下弦月歪歪地掛著。
瞧,咱不花錢,還有卧鋪。皮蛋得意地沖小寶笑笑,啪地一聲,一口黃濃痰擦著皮蛋的腦袋落在他眼前。皮蛋做了鬼臉,小寶卻笑不出來,他上頭坐著的女生剛脫下靴子,那靴子看起來漂亮,味道卻跟臭豆豉一樣。小寶被熏得乾嘔,那怪模樣被皮蛋看在眼裡,笑了起來。
「你媽罵我了。」李高峰冷不丁說道。
小寶跟囡囡對望一眼,笑了起來,這才開始敞開肚皮吃起來。三個孩子還拿香蕉當酒杯,學著大眼袋他們的樣子,碰了碰香蕉說乾杯,然後一口咬掉一大截。
皮蛋起初嫌煩,看了一會兒,心又軟下來,湊到囡囡跟前說,「以後你們都跟著我吧,咱們四海為家,不管走到哪兒,有我一口飯吃就餓不著你們。要是哪天走到像家的地方,我就送你回去。」
小寶紅著臉地說,幸好囡囡沒醒,不然的話,他怎麽好意思當著她的面拉肚子。
皮蛋笑得格外爽朗,離開大人就是自在。小寶笑了一陣,就笑不出來了。皮蛋知道,他還是想家,帶著他又回去火車站。
「我不怪她,得謝謝她老人家,一把年紀,還要來照顧親家。」李高峰狠狠地掐掉煙蒂,把頭垂下。丈母娘對李家一直很客氣,這次二話不說就過來幫忙,連他也沒有想到。
糟了,囡囡在發燒。剛才小寶拉肚子皮蛋有些擔心,看到囡囡這樣,他真急了。皮蛋還記得,他妹妹小時候有一次發燒,燒到四十度,把他媽給急壞了,說是再不退燒就會燒壞腦子,到時候就變成傻妹妹了。
囡囡想了好半天,也說不出個名堂來,小寶說囡囡跟自己一樣,把家給忘了。
據說劉嬸子在一家教授家看孩子,孩子三歲半,前幾天帶著去超市買東西,就排隊付錢的當兒,孩子就不見了。劉嬸子嚇壞了,趕緊跑去找保安,好在保安挺負責的,馬上把超市幾個門封鎖起來,挨個檢查。才丟了一會兒,孩子已經被人換了衣裳,頭上還扣了頂帽子,要不是挨個檢查,孩子早就被人販子帶走了。
「哥,你說他們會送囡囡去醫院嗎?」小寶不放心地守在附近的汽車後頭,偷偷地瞄著派出所里的動靜。
不看不知道,原來還有那麼多比她更慘更可憐的家長,有負債纍纍病痛纏身尋子十幾年的媽媽,也有騎摩托跑遍全國遭遇數次車禍差點丟命的爸爸,還有自己孩子沒找到,幫好幾個孩子找到家的熱心家長,更有許許多多分佈在全國各地的熱心志願者。
李家村親戚眾多,本來喪事要大辦,搞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才行。老爺子在床上躺了這許多天,迴光返照時特意叮囑,千萬不要大辦,一切從簡,把錢剩下來找小寶。老爺子咽氣時沒能閉上眼,李高峰知道,他老人家是不甘心。就算辦喪事,連個捧和_圖_書牌位的孫孫都沒有,面上無光。
她沿著海岸線往前走,被巨大的礁石隔斷了好路,車也壞了,只能推著走,從天光走到天黑,又累又餓,手機也沒信號,怎麼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好在沒多久,臭靴子的主人碰到了男同學,為了保持形象,靴子又被穿上。空氣稍好些,皮蛋和小寶躺著很舒坦,喝了些水,車上有暖氣,熱烘烘的,小寶和皮蛋好久都沒在這麼暖和的地方待過了,眼皮子就跟灌了鉛一樣,怎麼也睜不開了。
高玉芬捧著小枕頭,貪婪地嗅著。兩年沒回來,原本甜絲絲的氣味里,已經有了淡淡的霉味。高玉芬的眼淚嘩啦一下就湧出來了,把枕頭緊緊地摟在懷裡,已經是半夜了,怕吵著家裡人,只能壓低聲音,小聲抽泣。
濃烈的汗餿味直往外冒,皮蛋自己嗅嗅衣裳,皺了皺眉頭,不過他現在沒工夫顧自己,小寶翻來覆去地,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天快亮的時候,小寶的熱度退了一點,皮蛋聽小寶喊了聲餓。
可是,她不願小寶在那邊,小寶才六歲,還有好多東西沒吃過,好多東西沒見過,家裡還有那麼多人惦記著他,他怎麽能去那邊呢?小寶不能死!我也不能死!這麼想著,高玉芬一鼓作氣,扔掉單車,抓住海里的礁石,一寸一寸往岸上挪。
後來天黑透了,星光黯淡,海風狂嘯,看不見海水漲潮,一下子就漫到她腳邊,把褲子打濕了,再一個浪頭打過來,差點連人帶車卷進海里。她拖著單車不敢放,跟海水搏鬥著,僵持著,渾身冰涼,心口那一星星熱氣也快沒了。有那麼那一刻,她想不如死掉算了。就這樣被海水帶走,去另一個安安靜靜的世界,說不定,在那邊能見著小寶。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嗎?」皮蛋沒有回答,反而提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皮蛋正在氣頭上,狠狠地瞪了小寶一眼。
棉被給小寶裹上,睡一半墊一半,絡合碘給擦臉上的傷口,消炎藥按照藥房售貨員的說法,餵給小寶吃。小寶蜷在被子里,難受得哼哼,皮蛋守在他身邊,打起赤膊,把濕了大半的破襖子反過來穿。
「你把心放到腸子里去吧,他們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插上翅膀追到這來。」皮蛋不以為然地說。
「咱們不是說好一起找你家嗎?你還說,等找到你家了,要讓我跟你一起回家。你要騙我嗎?」皮蛋盯著小寶的眼睛,嚴肅地說。
「老天爺讓咱們上這趟車,他老人家送的東西,不吃就是不敬,當然能吃,還得多吃。」皮蛋開著玩笑,已經把一爪香蕉摟在懷裡。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擺著公公的黑白照片,相框上的白花還沒摘,公公的照片上,還落著幾星紙灰。堂屋裡,還殘留著紙錢和香的氣息,李家老爺子,前天正式上山了。
是有人在念叨自己,還是昨晚被子蓋少了?她一邊貼著尋人啟事,一邊尋思。現在,她貼尋人啟事的速度越來越快了,找地方,看環衛工,抹漿糊,貼上,一氣呵成只要幾秒鐘。
小寶摟著她,很大哥哥地拍著她的背,讓她別哭,結果自己眼圈也紅了,跟著囡囡哭起來,只是他忍著沒哭出聲。
家長呢,在哪?醫生又開口了,還是沒問病情。
哥,特殊情況要特殊對待,上次是我說錯了。小寶眼巴巴看著身邊一個個被父母牽著走的孩子,淚都快出來了。
這些天,她走遍了潮汕地區大大小小的城鎮。為了省錢,她跟百合借了輛單車,騎著到處跑,哪兒有孩子,就往哪兒瞧。帶著尋人啟事的牌子,遇到無數冷眼,丟了孩子的人彷彿不吉的象徵,多看人家孩子兩眼都會招來白眼。她叫過上千次上萬次的小寶,有時候還有家長在旁邊,得小聲點叫,可惜,沒有一個孩子回頭。
皮蛋帶著小寶在貨運站附近潛伏了一陣,然後兩人偷溜進一列火車,這趟車八成了到了終點站,車門大開,裡頭一個人也沒有,工作人員也剛搞完衛生,衛生間都沒有鎖。
上網成了高玉芬每天要做的事,每天的生活費很有限,扣掉住宿費和飯錢,最多也只能剩下兩三塊。就是這兩三塊,高玉芬找最便宜的網吧,上一兩個小時的網。
小寶覺得自己在暖雲上飄,飄了不知多久,暖雲變成了冰雲,渾身凍得發抖。等到他凍醒來才發現,皮蛋早就醒來了,站在過道上活動筋骨。天還沒亮,大部分人還在打瞌睡,大概暖氣壞了。火車正朝北走,已經走了一整晚,過道上的旅客下了大半,車窗外飄著雪花,沒有暖氣,這鐵皮車廂就變成了活冰箱。
李家臘肉很出名,肥不膩口,瘦不塞牙,耐久經收,在李高峰的鋪子里能賣個好價錢。眼下這香氣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木香果香,而是跟臘肉完美融合后的混合香氣。
兩個堂客們正聊著,忽然看到高玉芬站在後頭,立刻收了聲。
囡囡聽了這話,安下心來。偷跑出來后,孩子們擔驚受怕,生怕被大眼袋他們追上,頭也不敢回。萬一被大眼袋逮住,依著他的脾氣,非弄到缺胳膊斷腿不可。幸好皮蛋早兩天就看好了火車站的方向,逃跑的這一路都沒耽擱,又幸運地碰上了這趟車。
哥倆重踏征途,心氣兒挺高,就是英雄袖短。
「我聽在北方打工的老李頭說,有些人販子,專要小孩和智障,帶去深山老林里的工廠幹活兒,把人當畜生使喚,敢逃跑的能把腿給打斷。」
「要是被人發現,會打死我們嗎?」這些日子小寶被大眼袋打怕了,想起他就打哆嗦。
「我不知道,我想回家,想媽媽。」囡囡捂著臉哭了起來。
「不是,我怎麼會騙你。」小寶雖然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讓警察幫忙找他家,但他明白皮蛋不高興了,皮蛋是好人,他不想惹他生氣,「好吧,我不找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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