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算了,大概是太憋屈了吧,反正這裏沒人知道我是誰,哭就哭吧。
蒼天看樣子還沒完全拋棄我,瞌睡了好歹給我送了塊破石頭。
本來我是不想求他們的,因為今晚看守我的又是那兩個老針對我的龜兒子,奈何這夜裡涼得我鼻涕都快凍成碴了,再不開口明天這世上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這個人。
「師兄,看啊,好漂亮的馬!」突然一名隱劍門弟子驚呼了聲。
沒了繩子的束縛,我活動了下手腳,一下子覺得全身都在痛,特別是胸口被我那狗屁師叔打了一掌的地方,呼吸都帶著滯鈍。
那個年長的隱劍門弟子立即拱了拱手:「是……是!今晚之事明日我會如數稟報師父,堡主慢走。」
那兩個龜兒子面面相覷,一時沒了言語。
我眨了眨眼,等消化了他話中的意思,突然就笑了。
我追問:「那他有說他這五年都去了哪兒嗎?」
我僵硬地頓在了那裡,感覺到身後由遠及近傳來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就像是輾在我的心上。
他們清一色地騎著通體烏黑的高頭大馬,那馬皮毛油光水滑,鬃毛還編織成了漂亮的辮子,一看就和周圍的江湖大老粗們不一樣。更令人側目的是,其中一個男人朝著天上吹了記口哨,沒一會兒就飛下來兩隻威猛的蒼鷹,一隻穩穩停在了他的護臂上,還有隻停在了騎在他前面的那個人肩上。
小孩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說我級別不夠嘛。」
我一心想要回到魔教重掌大局,現在想來也是天真得可以。我一個才上任一年的便宜教主,沒有足夠的威信,沒有過人的智慧,武功也就那麼回事,連長得……也是普普通通絲毫沒有魔教教主該有的邪魅狷狂。
魔教不是我想入的,教主不是我想當的,為什麼個個都要拿我當猴耍?!
我點點頭:「太冷了。」
我也跟著盤腿上床,一副認真聽他嘮的姿態。
哎我沒用妖法整治你還特遺憾是吧!
他看起來已經恢復了正常,而且還回到了自己親人的身邊。雖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簡單,但不簡單到這個份上,我也是始料未及。
我打定主意在半路上開溜,找個機會逃走。
那眼眸中全然的冰冷,簡直要將我刺傷。
我沒有移開視線,一直和他對視著,直到他忍不住開了口。他說:「既然是你撿的,我不白要回來,你可以讓我做一件事。」
他躺地上還有些發矇,一臉委屈看著我:「你怎麼翻臉不認人啊!」
我實在忍不住了,就覥著臉道:「兩位大俠,能否……給我一條被子?這幕天席地的太冷了,睡不著啊。」
那兩個弟子還沒從這峰迴路轉的事件中回過神,見蕭仲南冷冰冰地望著他們,立馬比我還慫。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轉過頭看向那個據說是黑鷹堡堡主的男人。對方很高大,和瘋子一樣高大,不同的是穿得整齊又氣派,臉上也沒有濃密的鬍子,是個可以稱得上器宇軒昂的英武男子。但是他的眼睛,深邃而沉靜,漆黑如夜空,只是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我深深地給蕭仲南磕了一個頭,他的鞋面很乾凈,比龜兒子的乾淨多了,應該是不需要我舔的了。
「有點什麼?」
我看著他半晌,心頭念起,用著哄小孩的語氣道:「小兄弟你進來,我跟你打聽點事情好不好?」
我一直覺得魔教其實和正道武林那些門派沒什麼差別,但其實還是有差別的。
蕭漠北怔了怔,看向蕭仲南:「哥?」
「你不該回來。」我這個師叔叫林岳,是個四十歲左右長相儒雅的男人。他是老教主的小師弟,成年後一直在教中任職,老教主死後他成了教中的長老,在他人看來,他是個一心為教、淡泊名利的人。
「我說不好,那之後他整日沉迷於練武變得越來越古怪了。接著有一天堡主住的地方突然著火了,等大家將火撲滅,到處都找不著堡主。有人看到……」他突然停了下來,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下去。
小孩問啥答啥:「堡主讓我給你送的葯,治你內傷的。」
「胎死腹中。」
我張了張嘴:「那……孩子呢?」
https://www.hetubook•com.com縱然我說得聲情並茂,讓人十分動容,但可能他們都是些拿不定主意的小角色,竟然對我的話半信半疑,最後說是要請示盟主才能下論斷。
我繼續忽悠他:「我在來的路上正好聽人說起你們堡主失蹤啊瘋了啊什麼的,但也聽得斷斷續續的,你也知道我以前是魔教的,魔教消息閉塞,這些東西我都不知道的,你就行行好給我說說吧!」說著我還作勢給小孩捏了捏肩,「大恩不言謝哈!」
更可惱的是,雖然是個小門派,但他們到底人多勢眾,將我整日捆住手腳看押,我竟一時找不到機會逃脫,而這眼看著就要到舉辦武林大會的所在地了。
「你受了內傷?」蕭仲南見我捂著胸口喘氣,伸手過來替我把脈,他與我肌膚接觸的一瞬間我瑟縮了下,但忍住了沒動,「還挺嚴重。」末了意味深長地看向隱劍門弟子。
我命不由我,蒼天也不幫我。
只一眼我就知道,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再次點點頭。
他一個黑鷹堡堡主,武林盟主都要賣三分面子的存在,和兩個小角色說這樣的話基本上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再蠢的人都不會阻攔他,更何況龜兒子們還不至於太蠢。
我話還沒說完,只見他左手微抬,以氣為刃,「唰唰」幾下就將捆住我的繩子盡數割斷了。
我反射性地抓住胸口的玉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我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那是瘋子!
他想了想,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堡主是個痴情種啊!」
我躺在地上,木然看著天上的星辰,眼角濕漉漉的,好像真的哭了。
我與他師出同門,但他到底比我年長,內力高出太多,才五十幾招我就被他一掌擊中了左胸,當即吐出一口血來。
蕭漠北一下抓住了話中重點,挑了挑眉:「他不是你們路上遇到的小賊嗎?什麼找到他的時候就這樣,你們在哪兒找到他的?」
果然,只有瘋子才是真心對我的。
在山洞那會兒我以為已經是極限了,尊嚴掃地不過如此,可現在看來,瘋子對我簡直太溫柔了。
我聽了這話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在谷底的那段日子,瘋子對我的情意也是日月可鑒的,難不成他是將我錯認成蕭夫人了嗎?
這世上,竟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
「為首那個是不是蕭仲南?不是說他失蹤了嗎?」
我揉肩的動作更勤快了:「聽聽聽!」
這次舉辦武林大會的小鎮非常偏遠,從寒一教所在的鷓鴣山一路行來整整用了一個多月,這麼多的武林人士一下子蜂擁而至,本就不多的客棧被擠得柴房都睡下了十幾個人。隱劍門來了十幾號人竟然才給一間房,但是那黑鷹堡的我聽隱劍門弟子在一邊小聲嘀咕,說他們有單獨的院落,那口氣酸得就差臉上寫著「有錢了不起啊」這幾個字了。
「蕭堡主、蕭二堡主,讓兩位見笑了,我們是隱劍門的弟子,這是我們路上抓住的小賊,剛剛他言語奚落我二人,我們師兄弟就想給他個小小教訓……」
「然後呢?」
既然我已經掉下懸崖生死未卜了,那就應該繼續當個「死人」,為什麼還要回來討嫌?這讓新教主看到了,還以為我要跟他搶教主位子,怎麼可能讓我好過?
「第二個我認識,是蕭漠北,黑鷹堡二堡主!那蕭仲南是真的回來了??」
龜兒子竟然還有這麼低聲下氣的時候,等等,蕭堡主不就是……
「你笑什麼?」那龜兒子的師兄——另一個龜兒子,終於走了過來,皺著眉看向我。
對方取出懷裡的湯婆子,對著我顯擺了一下:「想要嗎?」
「嗯。」
小孩聞言一下子停止了掙動,我這才慢慢放開他。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連那兩個龜兒子也像是突然啞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就跟隱劍門的人看著我的時候差不多。
我扯扯嘴角:「小兄弟,說句不好聽的,我就算會妖法,還對你用了,就你這樣的級別,你能幹嗎你說?」
「這葯怎麼這麼苦?」
我被大力摜和-圖-書在了地上,胸口的玉牌滑了出來。我怕這東西被那兩個龜兒子看到了起貪心,連忙掙扎著想要將東西塞回去。
我已是強弩之末,見到他們更是眼前一黑,覺得自己死期到了,立馬就朝地上一躺暈了過去。
對我這樣突兀的要求,蕭仲南果然是見過大世面的,竟絲毫不見驚訝。
我急急為自己申辯:「沒有,這是我撿的!幾年前我在一個懸崖邊上撿的!」
這隱劍門雖是個小門派,弟子素質卻也是參差不齊,有兩個龜兒子特別針對我,只要到這兩個人看守我的時候,我總沒好果子吃。
過去的我也曾這麼認為,但是現在,我只想仰天大笑三聲!
這樣也挺好,也挺好……
試問,就這麼個人,到底憑什麼讓教眾信服呢?
不一會兒來了個被簇擁著的老頭兒,他捻著鬍鬚問我:「你叫什麼名字?和魔教什麼關係?」
「你跟我來。」我聽到他這樣對我說。
「我……」
魔教雖然是魔教,但也是有名字的,還是個非常寒酸的名字。本來就不富了,偏要叫「寒一教」。
又過了許久,我見再裝就不像了,便幽幽醒了過來。
接著我見他伸出了一隻腳:「給爺爺把鞋舔乾淨。」
「然後啊……」小孩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大概還是想要生個堡主的血脈,夫人偷偷懷了孩子沒跟任何人說,她深居簡出,一時竟沒人發現。堡主那會兒在北方做買賣,等聽到夫人生產的消息后連夜就趕了回來,但還是沒能見她最後一面。」
這四個字沉甸甸地擊打在我的心上,讓我猛然間都有些恍惚了。
我被捆住手腳不能動彈,也沒法起身,只能狼狽地趴在地上,吃進一嘴泥。
其實我有想過要不要趁夜逃走,但我現在內傷未愈,這裏正道人士又那麼多,萬一又被哪個眼神好的抓住就慘了。思量再三我還是決定先跟著黑鷹堡,直到內傷好得差不多了,武林大會也結束了,再在路上找個借口與他們分道揚鑣。
「他們好多年沒出現過了,這次怎麼來了?」
「大俠饒命!」我與他們說我是魔教弟子,某一天突然幡然醒悟想要回頭是岸了,就打算叛教,沒想到被發現了,於是被打傷,一路逃了出來,之後的事情他們也都知道了。
其實睡在院子里也挺好,寬敞,沒事的時候還能抬頭看看星星,十分有意境,就是……有點冷。
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以為我是個哪個魔教弟子,不知犯了什麼錯被打成重傷,所以想要逃離魔教。
「大概黃連放多了吧。」
忍辱負重乃真丈夫。韓青言,你連懷孕都懷過了,舔個鞋而已還能要了你的命?
寒一教剛創立那會兒的初衷是什麼已不得而知,但到了我這會兒,它的的確確就是一個別人口中壞事做盡、有著狼子野心的傳統魔教。
我沒有立馬讓他進來,而是警覺地問:「什麼葯?」
我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要遭殃。
他睨著我,淡淡道:「你是很傻。那麼多孩子里,你是最傻的一個,所以我選了你。你那些師兄弟都太精了,當不了我要的教主。」
小孩力氣還挺大,我將他拖到床邊壓住,有些哭笑不得。
聽到這裏,蕭漠北嗤笑了聲:「什麼時候盟主這麼閑了,連隨便一個魔教小嘍啰都要他老人家過目?」
我閉了閉眼:「大俠息怒,小的沒不願意,小的……這就舔。」
我一把拉住他,不由分說拖進屋子:「你逃什麼?我又沒讓你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就哭了呢?以前在魔教那麼苦我都沒哭過,掉下山崖那麼痛我也沒哭過,怎麼能哭了呢……
「哥,房間都打理好了,你身體剛恢復,早點休息吧!」
他們是一個叫作「隱劍門」的門派的弟子,這次和掌門一起去參加武林大會,路過魔教所在地就想在外圍打探一下情況好去盟主那兒邀功,沒想到竟然遇上了我這個魔教妖人自己白白送上門。
「這麼漂亮的馬和鷹,難道是『黑鷹堡』?」
還好他恢復正常了,以後應該也能好好過日子,娶個漂亮老婆,過個www.hetubook.com.com一兩年真正地給他生個大胖小子。至於我這個魔教妖人,塵歸塵土歸土,該去哪兒去哪兒,生或死都和他無關了。
我好歹也是個前魔教教主,現如今竟要受一個江湖無名小派的無名弟子欺辱,實在是,實在是……豈有此理!
小孩絮絮叨叨開始說了起來。這個故事其實並不少見,但因為其中一位主角是蕭仲南,大家也就樂得把它當作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傳唱了,別說,還真有幾分凄美的韻味在裏面。
等一行人快到舉辦武林大會的那個鎮子的時候,我還真看到幾個眼熟的傢伙,還好我這些日子身上都沒怎麼打理,髒得很,他們理所當然地沒認出我來。
對方眯縫了一下眼:「寒一教?」
「這是好事。」聽到這裏我說。
結果可想而知,我被盛怒之下的對方狠狠揍了一頓,臉上扇了十幾個巴掌,嘴裏都是一股血腥味。
「喂!師兄,你看這小子竟然哭了!哈哈哈哈,真是個軟蛋!」那弟子再次一腳將我踹到一邊,「噁心死了,你別碰到我鞋子。」
我抬起頭仰視他,他眼眸中不見喜怒,是全然的冷漠。
「大哥哥,我來給你送葯。」他一見我就咧開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謀奪了我的教主之位,現在還想殺我?」我冷冷看著他,「是我傻,以前還覺得你是好人,但魔教怎麼會有好人?好人早就活不到你這歲數了。」
「要被子?」兩人穿得厚實,正坐在一旁捧著湯婆子閑聊,聽到我的話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嘖,我果然是不適合魔教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
龜兒子們聽他這麼一說紛紛漲紅了臉,蕭仲南淡淡瞥了他弟弟一眼,成功用眼神止住了對方臉上肆無忌憚的諷笑。接著他又看向隱劍門弟子,道:「告訴你們掌門,人今晚我先帶走了,其餘的事我明天自會去和他說清楚。」
就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本來一直向前的腳步突然停住了,就停在了我的面前。
那個人邁著沉穩的步子經過我的身邊,微風帶過他黑色的衣袂,如同撲向我的一張網,令我眼前一片漆黑。
「不好,我什麼都不知道!」說著轉身就要逃。
躺了一會兒,忽地兜頭一盆冰水澆得我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耳邊是那兩個龜兒子樂不可支的笑聲,眼前是被水滴打濕成了深一塊淺一塊的地面。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只瘌痢狗,可笑又可憐。
我自認長得不算醜惡,沒想到對方聽我這樣說卻臉色大變。
「堡主一直很自責,覺得是自己害了夫人和孩子,那之後就有點……」
蕭漠北轉向我,眼中帶著探究:「你到底是什麼人?」
「求堡主……救我。」
我一聽是瘋子讓他來的,也沒什麼戒心了,從他手裡接過葯聞了聞,然後皺著眉囫圇吞下。
等黑鷹堡的弟子將客棧房間都打掃乾淨,主事的兩位堡主才施施然走進這家與他們身份不太搭調的小客棧。而隱劍門,還在等老闆給他們空出房間。
「這該不是你偷的吧?」他雖然在問我,但我知道他心裏已經坐實了這種猜測。
我心中一動,問:「怎麼個痴情法?」
「哎,你還不願意是吧?」臉上忽然一痛,那弟子可能是見我目光兇狠,怒而將我一腳踹翻在地,「不識抬舉!」
大概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他思索片刻,一拍大腿。
於是我就那麼簡簡單單逃離了隱劍門的囚禁,一下子有舒服的床睡,有乾淨的食物吃,還有熱水澡洗,真是跟做夢一樣。
他竟然一個人在那個谷底待了五年……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被蜜蜂蜇了一下,又疼又脹。
這隱劍門的掌門老眼昏花沒認出我來,可那武林盟主我與他正面交鋒過,才過去三月而已,除非他突然走火入魔變成痴獃,不然怎麼可能認不出我?!
隱劍門也不知道給我加件衣服,我這身上還穿著秋天的那身,經過一個多月摸爬滾打都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單薄得很,凍得我直哆嗦。
頭髮還在滴水,上半身的衣服也都濕透了,我在瑟瑟發抖,可我甚至和圖書分不清那是因為冷,還是因為瘋子。
小孩一臉驕傲:「誰說不是呢?我們堡主對夫人的情意那是日月可鑒的!」
他清了清喉嚨:「有人看到是堡主自己放的火,說他披頭散髮,鞋子也不|穿,對著燃燒的房子哈哈大笑,就跟瘋了一樣。之後堡主就失蹤了,整整五年都沒有人見過他,二堡主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找也找不到他,直到一個多月前堡主突然回來了,跟沒事人一樣!」
「這樣啊,那我就跟你說道說道。」小孩一改先前的反抗,脫了鞋子盤腿坐上床,一副要長嘮的姿態。
我惱怒至極,也顧不得內傷還沒完全好就與他動起手來。我心裏明白,他今天是不會輕易讓我離開的。
到了晚上,我是不被允許住在屋裡的。一共就那麼一間房,塞十幾個人已經夠擠了,要是還帶我一個臭不可聞的階下囚,那真的是大家都別睡了。所以我睡在院子里,由兩名隱劍門的弟子看守。
「師弟!」不知怎麼地,那龜兒子師兄突然將師弟叫停。
果然,其中一個龜兒子晃悠悠走到我面前,蹲下問:「冷?」
我本百無聊賴地蹲在一邊發獃,聽到這聲「嗯」后整個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僵在了原地。
我內心暗嘆,瘋病好了,這武功的運用倒也越來越精純了。
「原來是隱劍門的高徒,久仰久仰,我……哎哥你等等,你別走這麼快啊!」
對我這種完全不顧道義、利用完就丟的魔教妖人做派,少年整個人都驚呆了。
我剛洗漱完畢準備好好睡一覺,房門就被叩響了。我去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名黑鷹堡弟子,年紀大概十三四歲,手裡小心地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葯。
我一路裝暈,聽出點門道。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問我:「你的玉牌哪裡來的?」
黑鷹堡的名聲我在魔教的時候就聽說過一點,他們不能說是完全的江湖人,只能算半個。他們的圍場飼養最好的軍馬,馴養最聽話的蒼鷹,從祖上開始就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正因為他們另半個是官家人,所以江湖上沒什麼人敢招惹他們。畢竟再怎麼武功蓋世也只是平頭老百姓,俗話說民不與官斗,正是這個理。
正所謂倒霉起來喝口水都會塞牙縫,我先前受的傷才剛養好就被打回了原形,只能一個人邊吐血邊逃離林岳的追殺。而就在我快要逃離寒一教勢力範圍的時候,就是這麼巧,竟然叫我無端端碰上了兩名來寒一教打探虛實的正道弟子。
「你不走是吧?」我一個眼神瞟過去,「你不走當心我施妖法把你吃了!」說完我做了個齜牙咧嘴的表情,小孩嚇得拎起鞋就連滾帶爬地衝出了房門。
五指摳著掌心,我的身體微微顫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走到這步。
但是隱劍門大概怕被別人搶了功勞,一直沒說我是什麼身份,只說是個路上遇到的小賊。我堂堂一個前魔教教主,被他們說成偷東西的小賊,也是心情複雜。
我怔了怔,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我看他們身上的佩劍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在山崖圍剿我的門派之一。
「這……他的內傷跟我們沒關係,找到他的時候就這樣了,不是我們打的!」
龜兒子哈哈大笑起來,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蕭堡主從小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長大了兩人情投意合,順理成章就結為了夫妻。但好景不長啊,蕭夫人因為身體孱弱,一直無法受孕,大夫更斷言,她要麼不受孕若生子必定難產。這噩耗簡直讓蕭夫人傷心欲絕,但蕭堡主疼愛妻子,不想拿夫人的命冒險,就一直讓夫人服食避孕的藥物,還安慰她說會從弟弟的孩子中過繼一個給她,讓夫人不要太難過。
我一聽這個,緩緩將揉肩的手收了回來:「也是。」說完不給人反應時間一腳把小孩踹了下去,然後居高臨下地對他道,「那你可以滾了。」
武林大會乃是一大盛事,一路走著,漸漸地也遇到不少其他門派的人。
周圍議論的聲音很多很雜,我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那個漸行漸遠的「蕭仲南」身上,總覺得……他的背影很熟悉。而這種https://www.hetubook.com.com熟悉,在隱劍門與黑鷹堡入住同一家客棧后得到了解釋。
「回二堡主,小人從前是寒一教的弟子。」
「師父,他醒了!」負責看守我的一名弟子高聲喊道。
「你可是魔教出來的,肯定會妖術!你放開我,我不會做出賣黑鷹堡出賣堡主的事情的!」
我知道再說一遍肯定會被他們揍,但這種時候慫不得,當即唾了他一口唾沫。
「這不是賣個關子嗎?你還要不要聽啊!」小孩白了我一眼。
我辛辛苦苦回了寒一教,被他一掌打得差點白養三個月,又再次狼狽不堪地連夜逃離。
那兩個人大概不曾想過會被我這樣羞辱,畢竟我這一路上裝孫子裝得還是很好的,聞言立馬臉色一變,那龜兒子師弟就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
對方沒有回應他,仍舊看著我,似乎在確定我話中的真實性。
枉我還像個傻子一樣要回來當魔教的主心骨,帶領教眾殺出個明天,簡直操蛋!要是沒那麼重的責任心,我現在恐怕已經樂得逍遙了。
我做出一副悲苦的模樣:「因為從小家貧,我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加入了魔教。後來武林正道圍攻鷓鴣山,教里死了很多兄弟,老實說是不是魔教對我們這些底層弟子來說並不重要,我們也只是混口飯吃,幫著魔教做做事還行,但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就太過了,於是我就起了叛教的念頭。」我觀察了下在場眾人的表情,接著又道,「可魔教從不會讓弟子輕易離教,我的意圖被教中掌事發現了,他說我是個叛徒,要殺了我以儆效尤,還好最後被我拚死逃了出來。逃跑的過程中,我意外地被隱劍門弟子抓獲,我跟他們說了我的情況,沒想到他們說要將我交給武林盟主處置……」
我知道這位不是好打發的主,跟隱劍門那群草包不一樣,也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
過去我還當教主的那段日子里,教中大小事務我也經常聽這位師叔的,他說怎麼辦就怎麼辦,真心拿他當長輩對待。沒想到我拿他當長輩,他卻拿我當傀儡。
我一皺眉,抱怨道:「你這小孩說話不要吞吞吐吐的好不好!」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
不對,現在應該要叫他「蕭堡主」了。
還沒等我開口,蕭二堡主已經追了上來,盯著我一陣驚呼:「哥,這不是你的黑鷹玉牌嗎?你說你忘了掉在哪兒了,怎麼會在……這個人手上?」
沒錯,在我掉下懸崖的這三個多月,寒一教已經選出了新的教主。那人並非老教主的弟子,而是教中一名頗受推崇、很有名望的長老,嚴格算起來,我應該叫他一聲「師叔」。
我沖他笑了笑:「武林正道不過如此,盡出些下三爛的東西。你們一個個……都是龜兒子!」說著更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要你出賣你們家堡主了?我是想要同你打聽點你們堡主的事,我不是初來乍到心裏沒底嗎,總要知道點他的喜好和忌諱,不然哪一天說錯話做錯事得罪了他可怎麼辦?」
他怔怔看著我,可能沒想到我竟然把大實話說出來了,一時不知道怎麼接嘴。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那幫人捆住了手腳,丟在了一輛板車上。
我愣了愣,慢慢抬起頭,看到對方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有種恨不得一劍將他捅個對穿的衝動。
要不了命,我當然知道要不了命,道理我都懂,但這嘴還是怎麼也下不去!
我抿了抿唇:「這繩子……」
當然是……你給的啊。
他坐起身,衣衫凌亂地看著我:「你不施妖法啊?」
我順著對方視線看過去,一隊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人以著極其醒目的姿態出現在了小鎮上。
隱劍門和黑鷹堡住在一個客棧,雖然待遇天差地別,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難免有交集的時候。每到這種時刻,我都會由衷嘆一句——權錢真是好東西啊,怪不得那麼多人喜歡!隱劍門一見黑鷹堡的簡直恨不得上去認人家做親爹,又狗腿又諂媚,不過黑鷹堡的人紀律嚴明,個個走路目不斜視,多數時候都是隱劍門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大爺的,一見那盟主不都全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