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晚櫻
七、解藥,以及你在桃花殺所接到的任務
清淺月光勾勒出那人略顯女氣的眉眼,卻在眉骨處驟然收緊,大刀闊斧劈出個驚心動魄的弧度,一路延續至鼻尖,頃刻間將那過於陰柔的輪廓化作英挺俊彥。
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何時發現的?」
那過於修長的手指在晚櫻下頜停留了足足兩息,復又像被火灼燒到一般縮回,又是一聲極輕的嘆息傳來,裊裊輕煙自那人手中所捧的沉香爐中升起,燭火「噗」地一聲熄滅,混著沉香的夜風襲來,那人踏著一地破碎月光離去。
蘇寒櫻草草看了一眼,在晚櫻目光掃來之際連忙收回視線,滿腹疑惑地繼續低頭喝粥。
蘇寒櫻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誇讚之話還未溢出唇畔,晚櫻又微微冷笑,「我若不願去呢!」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晚櫻心頭猛地一跳,似有讓她不願去深究的答案呼之欲出。
蘇寒櫻沒了先前那股粘人的勁兒,自覺把晚櫻吃剩的碗碟摞在一起,表情淡淡的,連聲音里也聽不出一絲情緒,「你好好歇息。」
這個答案有些出人意料,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於是晚櫻不再糾結這個,又問蘇寒櫻,「你刻意接近我,一路將我引至此,是確信我殺不了你?可我依舊不明白,你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
蘇寒櫻面上寒和圖書意于頃刻之間退卻,漫不經心撥動著漂浮在碗里的桂圓,聲音平靜的像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我曾在桃花殺見過你不止一面,還有……」說到此處他刻意拖長了尾音,「這一單是我自己下的。」
「那大概離死不遠了。」意味不明地摞下這麼一句話,晚櫻再次緘默不語,低頭小口小口吃著菜。
若不是湊巧偷看了那幅畫,晚櫻怕是想破腦袋都猜不透他究竟在說甚麼,她聲音很冷很淡,有著毋庸置疑的鎮定,「你所說的熟悉感是與那畫上的女子有關。」
夢中她真成了蘇寒櫻的徒弟,兩人由此展開一段不倫之戀,最終卻以蘇寒櫻卻翻臉不認人收尾,一把將她推入熬制豬油的大鐵鍋里,面目猙獰,兩手叉腰呈圓規狀,「傻女人!我只想把你炒著吃罷了!」
晚櫻聽見他的腳步聲在逼近,略顯粗糙的指腹輕輕滑過她的臉頰,從顴骨一路蜿蜒至下頜骨,每經過一處,她心中便漾起一陣漣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恰似春風拂水。
晚櫻被那噩夢驚出一身冷汗,再次醒來天已透亮。
晚櫻再也無法鎮定,她一臉不敢置信,「你買兇殺自己?」隨後一想又覺不對,「你是如何在桃花殺下單的?」桃花殺本就是個隱秘至和_圖_書極的組織,只為楚國王室做事。
也只是一時間的失控,片刻以後晚櫻再度恢復冷靜,等待蘇寒櫻的回復,卻聽他道:「我本就是楚國王室之人,更何況,當年我曾救過荼羅一命。」
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盯著蘇寒櫻的眼睛,彷彿要將他看透。
她索性從床上爬起,就著燭光翻出那個雕刻著蓮紋的長形木盒。
言下之意是要趕蘇寒櫻走。
蘇寒櫻表情不變,絲毫不感到意外,「你果然偷看了。」
「不。」蘇寒櫻定定望著晚櫻,「並非確信你殺不了我,而是為了成就你。」
許是這氣氛過於詭異,蘇寒櫻偷偷打量晚櫻一番,卻見她神態莊嚴肅穆,穩如磐石端坐竹椅之上,儼然一副鐵面無私青天大老爺姿態。
蘇寒櫻忽而一笑,璨若朝華,「正如荼羅所說,這是展現你實力的絕佳機會,你本該成為桃花殺的下任聖主。」
晚櫻並未直接拒絕,亦未即刻表示贊同,擰眉沉思許久,她終於說出今日里的第一句話,「我為何非得陪你一同去?」這的確是個困擾她多時的疑問,她根本派不上任何用處,他卻執意要將她帶在身邊,明明找不到任何理由,還這般理直氣壯。
蘇寒櫻不予理會,自說自話,「她是我師父。」
在和*圖*書她無一絲紕漏的注視下,蘇寒櫻面上笑意寸寸收緊,所說話語更是意味不明,「大概是終於找回那種熟悉的感覺了罷。」
晚櫻仍是不信,「你做這麼多究竟是為了什麼?」
晚櫻像是仍未回過神,蘇寒櫻將托盤上兩碟小菜端至桌上,正欲走過去逗逗晚櫻,她卻猛地從床上彈起,徑直走了過來,依舊板著一張欠債臉,面無表情地低頭喝粥。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門外忽而傳來一陣細碎腳步聲,晚櫻來不及多想,當下便吹滅燭火,將畫卷好塞進木盒,捻手捻腳爬回床上去。
燭火在不斷跳躍,晚櫻玉白的臉一半光明,一半浸在黑暗裡,蘇寒櫻已然停下手中動作,靜靜端詳著她那暈上斑駁光影的臉,彷彿陷入沉思。
那是可助眠安神的沉香,晚櫻卻昏昏沉沉睡著,做了個古怪的夢。
就在此時,蘇寒櫻又冷不丁道了句,「待你傷好了,咱們再去趟寒域宮。」
他這話問得奇怪,晚櫻一臉莫名,只顧著去思考他說這話的用意,哪還顧得上那口熬制豬油的大鐵鍋。
晚櫻如遭雷擊,呆若木雞愣在當場。
隨著畫卷一點一點地展開,晚櫻終於看到畫中女子全貌,那是個堪稱冷若冰霜的美人,素白的衣,隨意束在腦後的發,身下是連綿到
和*圖*書天際的血色曼珠沙華。
「不為什麼。」他終於玩夠了那顆桂圓,一把舀起,送入晚櫻嘴裏,「就當你運氣好,命中有我這貴人。」
晚櫻翻來覆去一整晚都未睡著,腦中不斷回想起蘇寒櫻今夜的異常之處,到最後,她又不自主想到那副被蘇寒櫻放置在木盒裡的畫,到最後竟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蘇寒櫻一進門就瞧見晚櫻目光獃滯地坐在床上發愣,不由掀唇一笑,「莫不是睡傻了?」
柔軟的月光隨著夜風一同湧入木屋,窗格上風鈴叮噹作響,晚櫻氣息綿長,儼然一副熟睡的模樣。
晚櫻越發不懂。
桂圓紅棗粥的香甜之氣不斷在空氣中沉浮,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冒著騰騰熱氣。
「哦。」蘇寒櫻浮在嘴角的那絲笑意終究沒機會綻開,不過一瞬之間,他面上就已覆上一層寒霜,聲音是透徹心扉的涼,「解藥,以及你在桃花殺所接到的任務。」
晚櫻腹中已空,甫一聞到那香味,肚子就不爭氣地響起,她卻無一絲食慾,那口油煙滾滾的大鐵鍋仍在她腦中縈繞,像深深烙在腦子一般揮之不去。
他那眼神過於坦蕩,不帶一絲遮掩,即便是晚櫻都被盯得不自在,幾乎是下意識地擱下碗,她輕咳一聲,狀似無意地道了句,「你這屋裡只有一張床,我www.hetubook.com.com乏了。」
是篤定的陳述句,而非詢問。
木屋外有株古老的合歡樹,暖金色陽光在茂密枝葉間穿梭,透過窗格,絲絲縷縷灑落在晚櫻尚有些迷惘的臉龐上。
明滅的燭光讓他的臉時而光明,時而陷入黑暗裡。
誰在對月長嘆?
蘇寒櫻一臉莫名,不知自己何時又招惹了她,也不再說話,識相地低頭喝著粥。
晚櫻反倒一臉愕然,聲音里尚有些不確定,「你故意放那兒給我偷看?」
晚櫻簡直膛目驚舌,這話鋒未免轉得忒快,那口鍋乃至那個夢齊齊被拋向九霄雲外。
看似毫無邏輯的一句話,實際上是在解答晚櫻今日里所問的第一個問題。
晚櫻視線卻未就此收去,蘇寒櫻只覺毛骨悚然,又覺得面上無光,他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竟還被這種黃毛小丫頭給嚇到,當下輕咳一聲,迎上晚櫻「炙熱」的眼神,嘴角一翹,勾出個玩世不恭的笑,「你猜我多大?」
一眼看過去晚櫻只覺熟悉,不僅僅是那片花田,更讓她覺得眼熟的是畫中美人的神態,真真是像極了她自己……
晚櫻瞬間明了,不曾意識到,自己面上流露出一絲自嘲,「你所謂的熟悉感是指我與你師父神態相像。」頓了頓,又續道:「你昨日所謂的又釀出一場不倫之戀亦是指你與你師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