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優曇
三、若不是蘇寒櫻留下一封信箋,大抵不會有人想到,世上竟還存在這般偏執痴狂之人。
小少年別開臉,哼哼唧唧地道:「哪有?哪有?分明是你眼瘸,瞎說話!」
優曇與晚櫻攜手走來時,恰好看到這一幕。
一副完整的圖紙問世,兩人頓時沒了困意,晚櫻盯著密密麻麻標滿蠅頭小字的圖紙看了兩息,方才出聲道:「聖劍要由繆秦親自從劍池裡撈出來,必然消耗甚大,我們也只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相傳這柄劍乃是由天外隕石打磨成坯,再以九宮明火燒至通紅,又以玄鐵捶打上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有了雛形。有傳聞道,此劍現出雛形當日,晴空里無端劈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道道命中仍是劍坯的聖劍上,令人驚嘆的是,天雷方才消散,聖劍便有了大致的輪廓,更甚的是,劍身上彷彿有無數紫雷在奔騰,宛若游龍,這柄劍就此名聲大噪,被世人譽為聖劍,更有人說,此劍乃是天命所歸之劍,得此劍者得天下!
優曇瞬間醒悟,神色頗有些複雜,「你是說……」
繆秦順勢將優曇攏入懷裡,「那你可願與我一同回去?」
劍鳴聲穿透雲霄久久不曾停歇,劍鳴聲消散,晚櫻隔著老遠望去,只見一團紫光自劍池內騰起,池中清水皆被灼熱的聖劍蒸騰成水汽,白茫茫一片漂浮在鑄劍台上空,升起不久,又被染做一片明紫色,大有紫氣東來的意味。
繆秦萬萬沒料到優曇會這般突然地撲來,險些被自己舞出的劍氣割到手,連帶看優曇的眼神都多了一絲不悅。
繆秦緊皺著的眉終於舒展開,他目光在優曇身上流轉一圈,露出些許讚賞的神色,正欲開口說話,一襲白裙的晚櫻恰好從碧綠的竹林里裊裊走來,她神色極冷,堪稱冷若冰霜,彷彿世間萬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聽聞這個消息,小少年嘟著嘴,直嚷嚷著說掃興。
門外浩浩蕩蕩站了兩排婢女,最前方兩個婢女手中分別用托盤託了兩身輕薄的夏裝,站在她們身後的兩行婢女則人手提著一桶熱水,這般望去,也算得上聲勢浩大。
優曇、晚櫻二人用過午膳就匆忙趕了過去,卻見鑄劍台下人滿和圖書為患,優曇個子矮,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一群黑壓壓的腦袋,除此,什麼也看不清。
「美……」毫無徵兆的,就從他嘴裏溢出這麼一個字。
那討債臉小廝自然是優曇所扮,她聽優曇所問之話,道:「人越多越亂越方便咱們逃出去。」
一路上小少年都在纏著繆秦說東說西,冷麵小廝則沉默不語,緊跟在二人身後。
再次醒來已近午時。
繆秦說那話的時候,一雙寒星般的眼睛深如黑淵,只肖一眼,就能將人吸進去,「小少年」看得失了神,在討債臉小廝的再三呼喚下方才收回心神,羞紅了臉,跑進房間里。
晚櫻甫一換上,優曇便挑眉打趣道:「這繆秦對你倒是大方,連鮫綃都捨得拿出來。」
繆秦搖了搖頭,「或許罷,可誰又知天命究竟為何物?」
優曇微微頜首,「我們離得遠,並未遭受波及。」語罷,她又問了句,「繆大哥,方才那個黑衣人真是天命所歸之人?」
三人踏入鑄劍山莊時已至正午,賓客們匆匆用過午膳就往鑄劍台上趕,卻在此時傳來個算不上好消息的消息,本該在今日問世的聖劍尚未冷卻,須得推移至明日才可供眾人觀看。
優曇一副毫無察覺的模樣,又上前一步,拽著他的袖子,嘟著嘴道:「你怎不說話呢?」
優曇不假思索接了句話,「那不就只有聖劍現世的時候?」稍作思考,她又沉吟道:「今晚咱們去鑄劍台記下路,回來繪張圖。」
繆秦仍是兩眼發痴望著白衣勝雪的晚櫻,偏生這個時候她又彎了彎唇,露出個薄涼到骨子裡的笑,這神態,十足十地像那個在十八年前就已香消玉殞的絕代佳人。
一時間空中又有雷鳴聲響起,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頓時間雷電交織,湛藍的天像是被罩進一張明紫色的電網中,震耳欲聾的雷電轟鳴之聲彷彿自九天之上傳來。
優曇、晚櫻二人是被敲門聲吵醒的,卻見兩個提著食盒的侍女俏生生立在門外,其中一人道:「是御劍公子派我們來給二位姑娘送餐的,另外還和圖書囑咐二位姑娘,莫要誤了時辰,聖劍將在未時三刻現世。」
相比較那巍峨雄壯的大門,鑄劍山莊裡邊明顯要婉約秀致不少,雖少了幾分磅礴的霸氣,卻也賞心悅目,宜居宜住。
陽光微斜,竹影斑駁,殘陽被茂密竹林分割得支離破碎,星星點點灑落在男子黛色衣袍之上,寒光忽閃,穿雲出鞘,在虛空里綻出萬丈光芒,無邊落葉蕭蕭下,在虛空飄零的竹葉全被斬做兩截。
雕花木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將門外門內隔絕成兩個世界,「小少年」緩緩轉過身來,流露于表面的嬌羞皆被冷漠所取代,卻又不似晚櫻那種超脫世外的淡漠,而是如毒蛇一般地森冷陰鬱,正是與三年前大相庭徑的優曇。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直至天將破曉,方才有了倦意,卻也講究不得太多,躺在床上,囫圇睡了一覺。
身份尊貴的賓客皆被莊主留了下來做客,托繆秦的福,小少年與討債臉小廝皆被留了下來,只是他二人被分到了女眷所居的西苑。
聲落,屋外便傳來一道女聲,「奴婢奉御劍公子之命,給二位姑娘送洗澡水與換洗衣物。」
優曇不再糾結于這個問題,又道:「繆大哥,既然聖劍已被奪走,那你是不是就不會留在鑄劍山莊了呢?」說這話的時候,她眼睛里閃動著細碎的波光。繆秦本不是憐香惜玉之人,與她眼神相觸的一剎那,他莫名覺得心中一緊,連帶望著優曇的眼神也變得格外憐惜,半晌以後,方才調侃道:「怎的?捨不得你繆大哥我?」
留下她!
聞言繆秦很是意外,他從未想過優曇也能有這般懂事識趣的時候,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了句「好」,就見優曇挽著晚櫻的胳膊,融在一片朦朧月色里。
這是有關御劍公子繆秦的驚天秘事,若不是蘇寒櫻留下一封信箋,大抵不會有人想到,世上竟還存在這般偏執痴狂之人。
相比較優曇,晚櫻倒是能勉強看到一襲黛色衣袍的繆秦迎風立在鑄劍台上,此處人雖多,卻無一絲雜音,可謂是安靜
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不可思議,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聖劍問世的那一刻,唯獨晚櫻不動聲色拉著優曇往外退了退,聖劍現世與否和她們無一絲關聯,盯緊繆秦才是她們唯一的目的,退到外圍反而更方便觀察繆秦的舉動。
兩人就這般毫無徵兆地聊起了正事,掛在繆秦胳膊上的優曇覺得沒意思,懶洋洋地捂著嘴打了個呵欠,開始眨著眼賣弄乖巧,「既然你們有正事要聊,我就不在這兒杵著啦。」語罷,仰頭望了望繆秦,又道:「我與阿櫻去四周逛逛,逛完就回去歇息,你也不必再等我們一起走。」
像是對繆秦的惱怒毫無察覺,優曇先是趴在他懷裡蹭了蹭,緊接著又從他懷裡鑽了出來,敞開雙臂在他眼前轉了一圈,笑意盈盈地問,「你說我美嗎?」
優曇微微垂著腦袋,聲音里有著溢於言表的竊喜,「此話當真?」
優曇粉潤的唇微微嘟起,佯裝生氣,一記粉拳錘在繆秦胸膛上,「才不是捨不得你。」
晚櫻的則是一襲素白襦裙,粗略看去只覺樸實無華,稍微用點心就會發覺,這衣裙用料極考究,入手冰涼,細細看去,甚至連針腳都尋不到。
接下來的話,不必再說出口,兩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我曾看過他師父的畫像,這件衣服大抵是他師父穿過的。」說到此處,晚櫻不再言語,諱莫如深地望著優曇的眼睛。
二人一路風塵僕僕趕來,著實有些累,才商討好作戰計劃,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兩人同時噤了聲,屏息觀察屋外動靜,不過須臾,就有人在屋外敲門。
他聽見一個瘋狂的聲音在心中咆哮吶喊,「留下她!定然不能讓她跑了!」
一是在考驗繆秦的實力,練武之人皆知,收勢卸力不僅考驗一個人的應變能力,更是能由此判斷出那人內力深厚到何種程度。
優曇神色變了變,一張嘴又是小少年那天真無憂的腔調,「誰在外面敲門呀?」
鑄劍山莊莊主是個蓄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幾乎整個人都要掛在繆秦隔
www.hetubook•com.com壁上的優曇,方才悠悠收回視線,正了正神色與繆秦道:「有御劍公子鼎力相助,明日之事定能順利完成。」晚櫻頜首,以示贊同。
她們還未靠近,立在鑄劍台之上的繆秦就已發覺她二人,縱身躍下高台,翩然落至二女身前,露出關切之色,「你們二人都還好罷?」
繆秦也不再與小少年鬧下去,揉了揉眼角,聲音中透著一絲倦意,「先去客房歇息,待用過晚膳,再帶你們去鑄劍台上轉轉。」
優曇與晚櫻圍著鑄劍台繞了整整五圈,走了近兩個時辰才將此處地形徹底摸透,此時已至深夜,倦意襲人,兩人邊畫圖,邊打著呵欠。
二則是為徹底打消繆秦的顧慮,這種事只有完全不懂武之人才做得出,而面對這種事仍能收放自如,卸去劍氣的同時還能擁美人入懷的,普天之下恐他繆秦一人。
優曇心中駭然,與晚櫻對視一眼,擠開混亂的人群,朝鑄劍台所在的方向趕去。
兩人心中皆掀起不小的波瀾,面上卻未透露絲毫,有著短時間的寂靜,優曇與晚櫻對視一眼,下一刻,已然提著裙擺跑過去,一把撲進猶在收劍入鞘的繆秦懷裡。
優曇這一出看似激進沒腦子,實則一舉雙得。
接下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繆秦再也不願去關注,他並不知曉優曇何時又撲進了他懷裡,又究竟貼在他耳側說了甚麼,從頭至尾,只痴痴望著晚櫻。
臨走時,小少年一臉嬌嗔地望著繆秦,有些支支吾吾,「你究竟從何得知是是女兒身?」繆秦又揉揉她頭頂上那東倒西歪的小揪揪,笑道:「天底下又豈會有你這般嬌俏的少年郎?」
繆秦謙遜搖頭,笑容淺淡,「徐莊主言重,繆某也只是盡自己分內之事。」
連那奪劍之人都不曾想到,會出現這般異象,更遑台下觀望之人,皆呆若木雞,不過須臾,所有人便從中驚醒,鑄劍台下一片嘩然,甚至還有人跪伏在地,顫聲高喊,「天命所歸之人啊!」
整個行走的過程都是優曇抱著繆秦胳膊,喋喋不休地說些無關緊要之事,晚櫻一人靜靜跟和-圖-書在其後,直至鑄劍山莊莊主現身,才打破這一鐵律。
晚櫻拿起一根銀絲編織的髮帶,將三千青絲系在腦後,直至確保每一縷髮絲都被整理服帖,晚櫻方才把視線定在優曇臉上,表情始終很淡,「鮫綃如斯珍貴,你覺得他會輕易送給我?」
繆秦即刻咽下仍在喉嚨里打轉的話,眼中透露出痴迷之色,像是透過晚櫻看到了那道早就消逝在時間洪流中的身影。
已然與小少年廝混熟的繆秦親昵地颳了刮她挺巧的筆,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嘖嘖,就不高興了?」
優曇斂去玩笑之意,道:「自然不信。」
優曇瞭然,又補充道:「我們自然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動手,他元氣大傷定會被送去修養,若能能進入他調息修養的房間,就能一舉兩得,既能降低殺他的難度,又有聖劍現世,替我們引開外面那群人的注意。」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眼見就要到未時三刻,鑄劍台上的劍池裡赫然發出一陣響徹天際的劍鳴,鑄劍台下抽氣聲此起彼伏響起。
那不曾露出真實面貌的黑袍人並不領情,只見他雙手握劍舉至頭頂,猛地一劈,頃刻間就有千萬道紫雷游龍般湧出,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焦臭味,四下哀聲一片,再回眼,那黑衣人已消失不見。
刺耳的劍鳴聲頃刻間響起,鋒利的劍氣猶如海浪般翻湧開,在空氣中炸開一朵又一朵炫目至極的光之花。
鑄劍台上繆秦揮汗如雨,他以深厚的內力將聖劍一點一點拖出劍池,眼看聖劍就要冒出尖,卻有一陣妖風忽而刮來,吹得紫氣四處飄散,全神貫注的繆秦只覺眼前一黑,下一刻,他竭盡全力從劍池裡拖出的聖劍,就被一個裹著黑色斗篷的人握在手中。
繆秦備給優曇的是一襲茜色紗裙,裙裾和衣襟上嵌著一圈細碎的珍珠,精緻華貴至極。
直至確認門外繆秦離開,優曇方才問道:「何時動手?」
即便是晚上,都有不少人在鑄劍台附近轉悠,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只有鑄劍台上尚存一絲微光,點亮整片黑夜。
優曇卻在這時無端想起關於這柄聖劍的傳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