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生難得是清歡
算起來，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台下一片嘩然。這個動作不啻為一個信號。
他說：「做到人人以為我們已分手、人人目睹我離開你的程度。」若非如此，蘇見曦不會卸下設防，她接近不了他，就拿不到他教唆自殺的證據。
但魏應洲就不一樣了。
「舉報魏總你，借橋銀之名，行匯林之實。」
「那如今謝特助對魏總而言是什麼關係？」
原來，是紐扣獨特的緣故。不用解，脫起來暢通無阻，低頭輕咬就可將她剝得一乾二淨。這等好功夫，說眼前這人為她禁慾十年，誰信？至少她不信。
魏應洲笑了，彷彿聽到了天方夜譚。
她魏應洲就是如此。
出落成人，如龍似鳳，還不是沒有父母疼愛的一介孤兒。如果可以，誰不想做小女孩。父母的、情人的，都是至愛，都是能做小女孩做到永遠的無限期。
「這電影不好。」
他接過，心中動蕩。
她抬手，手指捲住他領帶末梢，一寸一寸，將他卷至她身邊，開口，明目張胆地勾引：「如果，我並不是很想走呢？」
「怎麼不問我如何進得來這裏？」
這個聲音從通道口傳來，擲地有聲，先聲奪人。
魏應洲滾落眼淚。
有她在的地方，永遠是暴風眼。這一次，夾雜了她的私心與計謀，裹挾之勢更是了得。
她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深區商業地產項目簽約晚宴上。
「我不喜歡這結局。」
台上，謝聿對魏應洲是佩服的。
門口一陣喧嘩，秘書、高管、保鏢浩浩蕩蕩一群人，眾星拱月簇擁一人進場。他是今晚的大贏家，以一己之力打敗橋銀，拿下深區五年計劃的最大商業地產項目，他有資格受簇擁。
資歷最老的鄭董雙手交握，嚴肅開口：「魏總，日前我們幾位董事收到了一封舉報信，和你有關。」
有了卓正行的提醒，還敢反其道而行之的人不多，魏應洲是其中一個。
「你進來容易，想走難。」
魏應洲：「……」
魏應洲克制著自己，才沒有當場變臉。
魏應洲心裏穩了。他還有心情威脅她，可見局面全在他把控之內。
「是，他該死。但你比他更該死。」
庄素央冷冷直視他：「但他不該存在，不是嗎？」
十個月後，他在產房裡，抱著生命中迎接的第一個孩子，為她取名「宗清歡」。
他似乎並不打算瞞她，十分坦誠：「因為，你母親對我沒有構成威脅；而你，對我、對匯林，都構成了不小的威脅。」
一夜之間，關於魏應洲身世的諸多揣測，鋪天蓋地。
畢竟是他的親生女，說不關注是不可能的。他動用多方勢力，定期打探，得知了很多事。比如，宗明山將之視如己出，十分疼愛；比如，庄素央將之冷淡處理，從不多言。這令費士楨鬆一口氣。作為母親的庄素央尚且狠得下心冷淡視之，難道他不行？而宗明山的疼愛，適時地彌補了他的虧欠感。對此，他是心存感激的。在以後的幾十年裡，他將這份感激表示得十分具體：他沒有一次讓匯林和橋銀在商界有做對手一爭高下的機會。能讓的，他讓；能避的，他避。而這也更讓費、宗兩家毫無交集，也讓他更安全。為一個宗清歡，他做到這等地步，他覺得盡責了。
在後來的很多年裡，宗明山都不明白，為何庄素央在這件事上可以那麼狠。當他明白時，他已和她做了一輩子夫妻，再談別的也無意義了。
「我？匯林內部人士？」
「也不是全然為了你。」他有意淡化，「做任何工作都有意外，不必算於你頭上。況且，當時我已有藉此挑起你情緒，令『魏謝分道揚鑣』的謠言得以傳開的打算。」
凡上東城重要媒體，皆在今早接到消息：兩小時后，橋銀召開新聞發布會，對一樁投資涉案事件進行公開情況說明。
「不急。」
宗明山知道，人生每一次想起來都覺是錯的事，一定是絕對的錯，而他犯下的絕對的錯，只有那一件：庄素央用和費士楨的一晚舊情，換回的橋銀今天。
猶如驚堂木，要將一室的荒唐震碎。
他對她講，讓傳聞擴散，不要停。
對這樣的對手，單刀直入永遠是最好的方法。他知道你所有的套路，因此無須再藏。
宗明山對她有恩，且是大過天的恩情——養育她，教導她，提攜她，最後，甚至力排眾議將她推向了橋銀首席執行官的最高位置，令她一身抱負有處可去，一腔熱血有路可走。魏應洲不只是敬重他，更是厚愛他，這份厚愛令她服軟。
他一人落座，不帶一個高管。
最後一天假期，兩個人陷在客廳沙發里看電影。
「為我好什麼？」
「這個小姑娘會過得很辛苦。在需要父母的年紀失去了父母，這是未來人生如何填補也填補不了的。」
兩天之後，她就輸了。他當然不肯放過她，直到聽見她柔聲叫他「謝聿」，他忽然心軟如水，她要如何他都只想給她。
他笑意盈盈，率先致意：「今日能見到魏總，不虛此行。」
鄭董不再敢亂來。權衡之下，他放棄與魏應洲抗衡：「是你二舅，宗遠航。」
色|欲男女，真要玩真的，她未必是他對手。
「你該同我說——」
親情、婚姻、子女、事業，哪項可加，哪項可減，都需精斟細酌，錯一步都是不行的。加法容易，減法難。所謂減法，就是犧牲，不僅要捨得犧牲，還要做對犧牲。沒有些不仁不義，斷然是做不到的。
黃婕沒有見過這樣的魏應洲。
費士楨看出她的內心風浪，有意降低二人衝突：「更進一步說，那時我只是懷疑，但並沒有驗證過。我的懷疑理由很簡單，從她的出生時間倒推你外婆的懷孕日期，就可令我合理懷疑。」
冰冷的，就像宗清歡的人生。
魏應洲簡直氣笑了。她斷然拒絕：「不可能。我跟你，沒這情分。」
他頓時就笑了，就像等著她這句。他說：「好的魏總，那我們玩點大的，這三天有你受的。」
董事沒有回答，倒是在董事會上提了另一樁事。
「為什麼不從你母親身上驗證，一直等到在你身上驗證？」
「鄭董怕你遷怒於他，昨晚將事情原原本本全告訴我了。聽說，你已和二舅談過了。那麼現在，我能聽聽你的結論嗎？」
從幕後到台前，一段不短的距離，被她走成了三兩步，果斷又堅決。
幸好懸崖勒馬，方才沒有堅持同魏應洲為敵。他是瘋了，才會信了宗遠航的鬼話，以為他有宗家撐腰就會沒事。
他認識溫莎，是在局面動蕩的新亞灣。回來后，他深居簡出，溫莎成為唯一進出他公寓的人。而溫莎，換一個稱呼，就叫「溫醫生」。他不是在與溫小姐相處，他是在與溫醫生相處。他是她的病人，而她負責為他保守秘密。
魏應洲和謝聿在蘇見曦被捕當日聯手謝罪的照片
和圖書公開后兩天，股市開盤。是怎樣的大災難，令謝聿都難以招架？
她走下沙發，扔掉手裡的可樂，換回一杯清水。
投資、涉案，兩個詞足以引起嘩然。
她終於看見了謝聿的秘密。
精明如他，仔細推斷，就大有理由懷疑宗清歡是他的親生女兒。然而，現實的一切都令他無法輕易做出任何舉動。要認親嗎？不行，宗、費兩家並無交集，既不交好也不交惡，這是最安全的關係，也是制衡上東城商界的重要砝碼。一旦他先動了，打破平衡，未來會怎樣，他難以預料。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費家將惹上一場不小的麻煩，甚至波及他的信譽和名望，有心人若從中作梗，他的匯林銀行董事會主席之位還能不能坐穩，就不那麼好說了。
八點，謝聿準時出現在發布會現場。
她抬頭，看向眼前人：「我，身上流著的，真的是費家的血？」
一雙長腿在他腰間摩挲，她伸手解他襯衫紐扣，邊解邊問：「當日你懷裡有她，衣服也沒穿，是她幫你解的？解得可有我好？」
很無聊的電影，世界末日災難片。全世界每年垃圾電影扎堆，災難題材數量貢獻驚人。但魏應洲對此有不同見解：垃圾成堆的題材，仍有好萊塢每年靠它日進金斗；是垃圾是寶，先天佔三分，運作佔七分，有時甚至能佔到九分，很有意思。
事情總是要到這一步的。
是的，魏應洲令他逐漸有驚悚之感。
「魏總。」
被他二次佔有之前，她要問個明白：「這十年裡，你真沒碰過其他人？」不待他回答，她又拿特權耍橫，「你想好回答，我心胸狹窄。」
「魏應洲。」他止住她，「我跟你之間，無須說對不起。若你真對不住我，你留不住我的，我更不可能容你現下這般放肆。」
「等不了。」他搖頭，片刻也不想再等，「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裏。」
她忽然問：「您是以『外公』的身份擔憂我嗎？」
賭什麼？賭他心軟，賭他心裏仍有一席之地只供她一人使喚。
謝聿難耐，仍想阻止：「魏應洲，你適可而止。」
同她一道的，還有謝聿。
周一，橋銀控股以跌停收盤；此後，橋銀控股連續兩天跌停，隨即進入持續分化階段。多空雙方交戰激烈，股價震蕩十分劇烈。入場踏錯一步，後果都極其慘烈。
魏應洲臉色很差，但仍維持了風度。
「無所謂，我不感興趣。」
最後，終於有記者單刀直入：「魏總今日是否會出席？橋銀最高執行層是否有重大人員變動？」
橋銀是老牌龍頭企業，長盛不衰的白馬股。白馬股最怕什麼？最怕爆雷。在部分投資人眼裡，魏應洲對凱恩醫療的投資就是一場徹底的爆雷。而另一邊，也有投資人對此持反對意見，魏應洲畢竟只投了凱恩醫療一百萬元，這點數目對橋銀而言就像「零花錢」，橋銀高管的月薪都不止這個數，因此根本稱不上爆雷的程度，充其量就是誤交損友而已。
上東城商界，以左為尊。這些日子，外界盛傳謝聿奪權，而他今日的以左為尊，單用一個動作就做了最有力的反駁。
他有一個不為外界知曉的秘密：他至今無子嗣。
「但用事實說話，卻未必見得如此。」
他毫不隱瞞他所知道的一切：「誠如你現在所知，你是費家人，你母親姓費。」
她選擇在第一時間公開此事，行動之迅速甚至快于警方，于危機中佔盡先機。她深諳輿論效果：一方面，利用輿論倒逼司法從嚴審判，不給蘇見曦任何喘息的機會；另一方面，對公眾而言，她的率先致歉也給了她翻盤的主動權，在公眾掀起對橋銀和凱恩醫療的批鬥之前，她先一步劃清界限，勇於擔責，反而博得好感。一百萬，數目雖小，留人炒作的餘地大，若不及時掌握主動權，就憑魏、蘇二人的私人關係，已足夠有心之人將她打入不得翻身之地。
她說得平靜，彷彿談論的不是一個孩子，只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她要做個小手術，除去這塊肉，然後一切都當無事發生，這樣就很好。
起因是那一日魏應洲當面與宗明山之間的分崩離析。她拂袖而去，再沒有踏入橋銀半步。黃婕匆匆走進辦公室查看究竟，只看見了倒在沙發上的宗明山。黃婕緊急叫來救護車送醫，醫生說是高血壓引發的輕度中風。
回答他的不是謝聿，而是另一個聲音。
她警惕起來：「你什麼意思？」
費士楨接下她的話，接得天衣無縫，全無錯誤。這讓魏應洲知道，這是一個很難纏的對手，總是快她一步。
「哦？舉報我什麼？」
五十年後，老人想起來，盈盈有淚：「『浮生難得是清歡』，我已對不起她，所以希望她在宗家能有一生清歡。」
她肅然起敬：「可以啊，你也忍得住」
直到魏應洲的出現，令他心裏這桿秤徹底失去了平衡。
一開始，她還有掙扎；後來，她只深感歡愉。他對她做盡情人間的私密事，他慣常會撩她，一邊折磨她一邊引誘她。
「好。」她從善如流，今日就作惡一回，「你不肯說，那我就把這樁事算在你鄭則明頭上！我魏應洲平生最恨被人以私要挾，今日不是第一回，哪回的賬我都十倍要了回來。輪到你鄭則明，我更要好好算賬。同為橋銀做事，你卻背後挾私作惡。好啊，我今天就放話在這裏，只要你鄭則明不是孤家寡人，有家人，有父母，有兒女，有親朋，我定要你全家作陪。聽說鄭董的獨生女在美國，對數字貨幣ICO有一套，甚至暗中將這套玩法拓展至了上東城？在上東城，這是明令禁止的違法行為。我完全可以吹吹風，助她成為監管層的重點監控對象。到時候，她能不能再回來，與鄭董團聚，都會是個未知數。」
發布會結束，魏應洲和謝聿分頭行事——一個接受警方問詢，一個處理媒體事宜。
「既是舉報信，就不可說。」
他攔下她，眼中有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是一條命啊。」
兩個人膩在沙發里，有情有欲，連呼吸都合拍。他拉她墮落，她不想拒絕，於是放棄了問他，剛才他為什麼不說話。
「我是為你好。」
魏應洲聲音冷硬，仍然是那一個字：「走！」
她扶住他左肩，與他耳語一秒鐘：「我來晚了沒有？」
上東城娛記的「狗仔」精神聞名全球，他們挖地三尺，誓要挖出魏應洲的身世之謎。卓正行從業十多年，也未見過如此陣仗。憶起昔日和魏應洲的私交，他難得良心發現，發簡訊警示她：近日別出門，整個上東城的精英「狗仔」都在蹲你。
當日，全世界都在傳他倆分道揚鑣，殊不知就在那一日，兩人聯手，局已設下。
他對門內人說：「應洲，開門。」
「你看，世界多有意思。wｗw.hetｕbｏoｋ•com.ｃoｍ我跟你，同樣是十歲便沒有了父母，同樣是自己找路走，也就這樣長大了；還能遇見，還能擁有十年。所以，後來我想，在橋銀里，在人生里，我和你已經夠苦了，那麼在感情里，就讓我們做一回普通人好了。你說呢？」
「不止。」他大方告知，「我還十分歡迎你加入匯林銀行，你如果有能力，我把匯林交給你都可以。」
「我是在你身上驗證的。」
四十多年裡，他沒有一天忘記。每想起來，他心裏都念上一個「錯」字。如今，摩登男女總愛用「大錯特錯」來形容感情的分分合合，只有宗明山想，情人間真正的大錯特錯是沒有分合的，只有沉默寡言，以及行屍走肉。
他有意多聊幾句：「魏總今日是為橋銀而來？」
他耳貼耳，語帶威脅：「你可以再晚一點試試」
他攔腰抱起她，她順勢摟住他頸項，額頭抵額頭，全身的重擔終於有了傾瀉的去處。
「我想過最壞打算，我也許贏不了。」
一個難題顯而易見：宗明山用費家的後人，對付費家怎麼辦？
記者時實發稿，快訊不停。數分鐘之內，上東城輿論迅速掀起發酵之勢。
「不放。橋銀給不了你這麼長的假期。」
「二舅不是主謀。」
魏應洲浸淫權力中心十年，對這等戲碼委實太熟，想要裝聾作啞都不可能。董事只是名頭，其背後站著真正想要彈劾她的人。而這個人，除了宗家人，別無他想。
七位董事聯名提議，立即啟動對魏應洲的彈劾，彈劾內容排排列，多達十三條。單是第一條就足夠魏應洲下台：德不配位，以首席執行官的身份對私德有虧的同窗好友進行注資，助長上東城犯罪率上升。
謝聿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知道，她是局中人。
母親一生夠苦，只因不得外婆喜愛。魏應洲知道，為了外婆的一點點愛，母親努力了很多年。直到最後，她沒有力氣再努力了，從此避走他鄉。魏應洲甚至覺得，母親到最後也是在盼望、乞求著的。魏應洲小時候，母親經常陪她玩，魏應洲說「媽媽我愛你」，母親說「媽媽也愛你」。說完了，母親總會自言自語加一句：「沒有媽媽是不喜歡孩子的吧，沒有的吧？」魏應洲以為那是母親的嘮叨，現在才明白，那是她的痛苦和心碎。
不必再瞞著，亦不必再辯解。魏應洲走的路，日常平地皆是坦坦蕩蕩，斷不會在他這裏猶猶豫豫，讓自己活得糊裡糊塗。他也不忍心她如此。
「不會，我會幫你贏。」
他愣了一下。
一時間，媒體圈沸騰。
「……」
謝聿靠右坐下。
話音未落，謝聿已將她抱緊。
她知道，蘇見曦必死無疑。謝聿動殺招，最會不仁不義。她良心大壞，竟有報復的快|感。
「魏總，不見得。」
魏應洲笑了，眼中本已湧起熱淚，聽他幾句話，又硬生生壓下去。她知道，他是對她太好，情願看她浪蕩，也不要見她落淚。
「有人告訴了二舅我的身世，並且給了他一份證據，是我的DNA報告。」
鄭董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全家視為掌上明珠，突然被魏應洲拿來威脅，並且從威脅的內容可見魏應洲並非空穴來風，而是對之了如指掌，可見背後沒少下功夫，對他早有防備。
庄素央本就只把和費士楨的一晚當作坐穩宗太太位子的籌碼，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是她的計劃中唯一的紕漏，如果沒有這個紕漏，她的計劃堪稱完美。可恨的是，那時宗明山不許。
有資深記者多問了一句：此次發布會是橋銀哪位高管見媒體？
傍晚，魏應洲走出警局。
橋銀魏謝聯手謝罪的照片，瞬間引爆上東城輿論，並且在肉眼可見的未來很多年裡，很難再有同類話題能夠超越。
他低頭稱讚：「我滿櫃的襯衫，你就挑這件，你好會方便我。」
他回公寓，指紋開門，室內燈火通明。
她收下他的這份好，摟緊他的頸：「我這就叫放肆了？」
電話接通，她不留半分活路：「二舅，你寄給各位董事的舉報信，我已經通讀了。我需要和你當面談談，恐怕你必須立刻來我辦公室一趟了。沒時間？那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而是你。對了，有兩件事我正好同你說。聽說宗啟程在牢里表現良好，大概率能獲得減刑。我想，如果我過問一二，恐怕他這減刑就減不了了。至於宗啟豐，我這裡能將他送進去的資料也是一大把。二舅，你的兩個兒子要在牢里相會了。如何，現在有時間馬上來我辦公室了嗎？我給你半小時的時間。半小時之後，我不等人的。」
這日，魏應洲和宗遠航究竟談了什麼，無人知曉。宗遠航離開時不晚，離橋銀員工的下班時間還有半小時，但魏應洲這一晚沒有再從辦公室出來過。秘書黃婕去敲門，發現門被反鎖了。黃婕輕聲提醒：「需要給魏總準備晚飯嗎。」魏應洲在門內對她說：「走！」
他笑了，笑容中有對她的縱容，好似一個長輩對一個至親晚輩，無論她如何發難，他都能予以理解。
「那正好，我也想試試，用三天的時間做完五天的份。」
台下媒體記者一片嘩然。
「好，我們當場驗證。」
標準的禍害，魏應洲。
魏應洲臉色驟變。
今晚能在此地見到她，已讓他對魏應洲的評價甚高。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活在風口浪尖，她沒有被輿論打垮，可見其定力已強於大眾百倍。
魏應洲不敢不開門。
一句話，幾乎要將恩怨宣之於口。
魏應洲聲音沉穩，不藏不掖，將凱恩醫療和蘇見曦的涉案經過一一道來。她表示，警方已經介入，橋銀掌握了相關證據，已提交警方，該事件已進入司法程序。最後，她代表橋銀，對四年前給予凱恩醫療的一百萬元投資，對公眾表示公開致歉。她身為首席執行官，沒有做到資金的合理運用，給投資人資金的使用效率造成了極壞的不良影響，她對此負有全部責任。
他將她拉入懷，右手扶住她的後腦深吻，沒有說話。
她自出生起，無往不利，對感情更是要求甚高，養成了一種寧為玉碎的殉情主義。她的殉情主義是真誠的，肩頭襯衫滑落，鎖骨以下儘是風情。
憤怒、悔恨、自責、無力。他知道這件事大錯特錯，卻不知該去怪誰。他一生橫來豎往，以為世間難題不過爾爾，直到碰上了感情、婚姻、男女，才「咣當」一聲破了法，始知自身短淺，怎樣都是一個輸字。
「道理我懂。但放你身上，我不要。」
下周一，兩日後便是了。
魏應洲暗罵了一句。
「哦？」
魏應洲拿到彈劾內容書，掃了一遍，明白了：「說吧，是宗家哪位想彈劾我？」
晚宴由深區政府發起，魏應洲這個面子給得十分到位。她一早到場，不遲到、不
和-圖-書卡點，一進場就直奔政府代表而去，伸手相握，恭敬致意：「雖然此次橋銀落敗，但學到的寶貴經驗足夠我魏應洲受用半生，多謝。望將來多有機會，橋銀能再夠橄欖枝合作。」話鋒一轉，她拋出重磅主題：「今日我在此，向各位澄清說明四年前橋銀的一宗投資案——凱恩醫療。目前，它涉及三起刑事案件。對此重大投資失誤，我負有全部責任。」
「我洗耳恭聽。」
台下軒然大|波。
於是，他想到了魏應洲。
他對她說了狠話：「孩子是無辜的，我已經為了橋銀，踐踏了愛人、婚姻，我不能再踐踏一條無辜的生命。生下來，我認他，養他，他就是我宗明山的好孩子，誰也不許殺了他。」
一句話，七位董事皆沉默。
「你這是幫她說話？」
他與明媒正娶的妻子無感情，且結婚五年後發現，妻子不孕。因兩人無感情，因此他對此並不介懷。妻子的娘家實力夠雄厚，為這事，深覺虧欠他，更是不遺餘力在商業方面鼎力相助。誠實地講，妻子和岳父岳母，對他穩坐匯林銀行董事會主席之位三十九年，居功甚偉。他當年之所以在宗清歡身上沒有多加驗證，正是因為此。妻子是一位合格的太太，岳父岳母是實力驚人的後盾，他沒有理由為了一個脾性偏執、無商業天分的宗清歡，和那麼多掌控他生死的人對立。
「那你後來，是何時驗證的？」
魏應洲懷疑他瘋了。
那一晚，他在暗處，眼見蘇見曦從翠石接走她，他咬住下唇，咬出了血。
他等她回應，等太久太久，佔有慾一發不可收拾。十年裡，他幾度想過，若真的得不到她，忘了也好。離開橋銀，離開她，任憑她一人上刀山下火海滾油鍋，他忘了這人也罷。然而最後，再多的想過也只是想過而已，他終究捨不得，離開她哪怕方寸之間。他原本以為早已習慣了這個世界的你不仁我不義，做事速戰速決，很忌拖泥帶水，唯獨放任她一次次在他的習慣與忌諱間遊刃有餘。後來他學會了認命，明白在對她的這場感情里他早已有去無回。
費士楨含笑不語。
魏應洲收住手：「怎麼弄的？」
她很清楚他為何難受、怎樣難受。他的身體起了變化，對他是難受，對她卻是痛快，她倒要看一看，她能折磨他到怎樣的地步。
魏應洲正色：「你可以這麼認為，說它巧。但如果，你沒有證據，這種捕風捉影的揣測，我勸鄭董還是不要言之於口的好。我不痛快，鄭董也不會痛快。」
這一邊，魏應洲孤身犯險拿證據；那一邊，謝聿同步做了件事。
深夜，十分適合旖旎片段。
謝聿微微側目，掃了一眼身邊人。
利用宗遠航將魏應洲的身世大白，他的目的絕不僅僅在於令匯林贏得這宗商業地產項目，而在於更大的方面：魏應洲太出色了，這樣出色的費家後人即使不為費家服務，也絕不能為宗家服務。
魏應洲一愣，「啊」了一聲，表示理解不了。
這委實不在她的意料之中。這和匯林銀行有什麼關係？
他不願多說：「你自己想。」
每一個沒有媽媽疼愛的大人，終其一生都是可憐的小孩。
除非，她拿真心賭。
謝聿剛醒，將她拖入懷中：「放我五天假。前段時間被你那麼整，累死我半條命。」
「他該死。」一開口，聲音里都是恨。
他低頭，用深吻回答。
上東城從無不透風的牆。
公事已了，她還有私賬要算：「你容忍溫小姐坐於懷，你該死千萬次。」
這是費士楨第一次與魏應洲面對面抗衡。他有意做絕，想看看她的能力邊界在哪裡，豈料魏應洲全不上當。她路子很野，往往給對手毫無章法之感，要到最後掀底牌之時，才會發現，原來她早已布下一盤好棋。至此，費士楨知道，宗、費兩家的平衡，從此打破了。
這個外孫女他沒有白費心。即使知道了日月已換，人生路上即將改朝換代，她仍然在最後對他保持了足夠的尊重與友好。宗明山知道，這份尊重和友好太不易了，換一個人來，恐怕早已精神崩潰，要他下地獄陪葬都不夠。魏應洲是自制力太好，才能克制自己到現在。
她閉上眼睛，心有餘悸：「這次真的好險。」
媒體一哄而上對準她：「魏總，請正面回應一下此前關於魏謝分道揚鑣的傳聞。」
魏應洲在商業、為人、預見性方面的天才之能，令他無法忽視。更重要的是，此時，他老了。人老了，就會變。費士楨就在一樁事上改變了想法：他想要個孩子了，一個身上流著他的血脈的孩子。匯林在他手上由強變得更強，他不想交予外人。
還是清水好，透明見底，如同做人，心無雜念才會快樂。
一個從未對她、對宗清歡盡過親人義務的陌生人，突然跳出來，要她執掌上東城最大商業銀行財團，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他來得急，襯衫後背都被汗水浸濕。
費士楨，匯林銀行董事會主席，執掌匯林五十多年。比起宗明山，費士楨更令人生畏。年輕時，他用野心、手段；現在，他用精力、健康。他就像一個頂尖的對手，永遠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健康的身體。上東城商界被傳媒稱一聲「大佬」的人不多，費士楨就是其中之一。
她驕傲昂頭：「是，是我推開你。但你不懂我的規矩嗎？我推開的人，也不能要別人；且這條規矩，只針對你謝聿。」
換了旁人，未必想得明白，一頓應付，也就不想了。但魏應洲是例外，前因後果，時間線一理，多深的秘密都能即刻見天日。
「魏總，這封舉報信，讓我們有理由懷疑，你挑這個時間點令橋銀爆雷，正是為了令橋銀惜敗、匯林成功。因為，從某種方面來說，你並非匯林外人，而是匯林內部人士。」
鄭董硬碰硬：「這一次，究竟誰讓誰不痛快，還不好說呢。」
笑話，他哪裡會沒事？這還只是一個魏應洲，手段已讓他夠嗆，若再加一個未到場的謝聿，那還了得。
魏應洲聽懂了：「你的目的是要我退出橋銀？」
「砰！」驚天動地。
「這宗深區最大商業地產項目，數日前已揭開分曉。橋銀落敗，匯林上位。」
電影最後，一對父母在世界末日犧牲了自己，救出了女兒。十歲的小姑娘抱著洋娃娃，等來了救援隊。
黃婕打電話給謝聿，拿起電話才想起來，謝聿去了新亞灣，善後數月前的捐款事宜。謝聿身上扛著的是重擔，除他之外橋銀沒人能扛。黃婕放下了電話，不敢在緊要時刻打擾謝特助。
但其實，費士楨另有隱情。他非但不是瘋，更是縝密權衡。
「橋銀落敗雖然可惜，但我仍然敬重對手。深區政府自有其考量，匯林非等閑之輩，橋銀不可能做常勝將軍。落敗一次，實屬正常。吸取教訓和-圖-書，他日捲土重來，一向是我魏應洲的準則。」
「不然呢，還想怎麼更進一步？」
關起房門，隔絕世界。她嘗到墮落的滋味，又快樂又危險。他將她抱起來，將墮落法則說與她聽：如何快樂如何來，誰也不必為明天負責。她被他弄得又心酸又心癢，心酸的是天總會亮、人總要醒，心癢的是墮落的滋味真太好，她半點不想反抗。最後她心一橫，將責任感丟了，摟住他頸項引誘他墮落得更徹底。
關於那晚，庄素央沒能瞞宗明山太久。
投資人和董事會的爭議聲四起。
魏應洲甚少如此。一個精通紈絝的人最擅長的就是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紈絝，什麼時候該收著。只有合理而持續地收著，最後的放縱才有底色反襯其熱烈。在魏應洲的大部分時間里，甚至是收著比放縱多。雖然說出去，大概也不會有人相信，除了真正了解她的人，比如謝聿，再比如宗明山。
宗明山細細端詳她，輕道：「應洲，這不好。」
她嘗到了一絲痛苦的滋味，不知人生是否能像禪宗里的「寧」，或是莊子里的「化」，絕處能逢生。
「但橋銀此次落敗，卻是因為爆出凱恩醫療投資失敗的醜聞。魏總，你說，怎麼會這麼巧？橋銀和匯林為深區這宗項目雙雙投入了巨大的精力，臨到最後關頭，卻是因為橋銀的爆雷而惜敗。就時間點上來說，也太巧了，像是故意成全對方似的。」
「我負責。在舉報信中揭露你是匯林銀行董事會主席費士楨的外孫女這一事的人，正是你二舅宗遠航。」
雙雙落座，調整麥克風，連動作都同步。
但他仍然沒有贏了全部。
宗明山蒼老的聲音里夾雜著一兩聲咳嗽，這是身體每況愈下的表現。
講到此，她停了停。天人交戰，她需要緩一緩。
於是宗明山明白了，她什麼都知道了。
當然，對宗清歡，他也是捨不得的。
因為，不久后，她就懷孕了。
是魏應洲左掌拍于桌面的聲音。
這人竟這樣狠，從一開始就知道真相，卻隔岸觀火，靜待事態惡化，不惜犧牲親生女兒。
她轉身，遙遙一笑：「下班這麼晚，夠勤奮的啊，謝特助。」
「呵呵，你手裡壓著我的十年年假已多達四個月。」
魏應洲在電話那頭告訴她，自己放假三天，一切日程都排至三天之後。
他同她一道翻舊賬：「是你魏應洲不要我。」
只一句話，宗明山已對她足夠敬佩。
宗明山終於崩潰了。
魏應洲直視他：「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母親應該姓費？」
在她十九歲入主橋銀那年，宗明山對她講了這番話。此後十年，她沒有一日忘記過。她的身體很好，無數次海量應酬之後仍遊刃有餘，不得不歸功於她對自身健康的自製。而這份自製，正是宗明山給的。而今日，她令外公失望了。
「為什麼？」
二十分鐘后，宗遠航匆匆趕至。
「忍不住，所以往你辦公室送了那張圓沙發。」
她靠在吧台前，穿著他的襯衫，又純又欲，模樣在魏小姐和魏總間游移切換。放下水杯，她又走回沙發旁，俯下身看他。
費士楨曾以局外人的身份仔細觀察她多年。從她入主橋銀、執掌橋銀，再到帶領橋銀，費士楨的心情也經歷了十分複雜的轉變：從欣喜，到讚歎，最後，是驚悚。
「關於費董您，為什麼要借宗家人之手，突然對我發難，林林總總，都值得我親自跑一趟。」
茶米油鹽，小情小愛，然後結婚，說不定還會很快有孩子。這樣的人生，似乎也很不錯。至少，對方是謝聿，她沒有異議。
門被人打開，宗明山看見了一個神色晦暗的魏應洲。
「是的。舉報信上說，魏總，你其實，正是匯林董事會主席費士楨的外孫女。」
他不動聲色，關門落鎖。
話音落，魏應洲站起來，面向公眾，低頭致歉。
老人又道：「首席執行官不能如此。傷自己身是第一條；令下面的人不安，是第二條；令我為你擔憂，是第三條。」
魏應洲的間歇性曠工是出了名的，隔段時間就發作。黃婕立刻想，不要緊，魏總不在，還有謝特助。誰知下一秒，魏應洲就通知她，謝聿也放假三天。黃婕深感晴天霹靂，電話已經被掛斷。
深區五年計劃中的最大商業地產項目，成為這一難題的導火索。
謝聿在審美上有偏執，不喜歡的，多看一分鐘都累得慌，他稱之為心靈荼毒。但和魏應洲在一起是例外，她看她的垃圾電影，他看他心裏的人。她睡在他懷裡喝可樂吃爆米花，他一邊抱著她一邊拿手機做數獨，一心二用，全無浪費。最後，反倒是魏應洲不爽了，扔掉了他的手機，要他做工具人，專心當靠墊。
謝聿很難受。
一脫離工作，他就像都市症候群重症患者，一句話都不想說，腦中「嗡嗡」聲不停。這是高強度應付媒體的後遺症。
魏應洲終究不忍，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囑咐他：「不燙。」
「你十九歲那年，出了一次交通事故，進醫院做檢查、治療，我安排人在成堆的檢查項目中安插了一項DNA檢測。」
「沒有的事。」
「魏總。」
她問：「你想做到何種程度？」
正說著，人已到。
他進屋，想站著對她好好說，卻被身體所累，像是扛不住，最後還是坐了下來，在沙發上喘了好一會兒。
「不，好萊塢不會。好萊塢會使三人都獲救，雖不符合現實，卻令人愉快，這才夠得上被稱為爆米花電影。」
魏應洲明白了：「你是為了我，在新亞灣受到了襲擊。」
她一笑，翻身壓上他，摟住他頸項：「我就是不放你，怎麼樣？」
謝聿站起來，為她拉開座位。
費士楨負手，表情從容。
主席台寬敞，統設兩個位子，這是橋銀的風格。尋常公司的發布會必定做足門面，大小高管排排坐，十幾號人抬場面。而橋銀撐場子向來只需兩個人。魏謝一同出現，這是最高規格。平時，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足以獨自抬場面。
他佔有她，發出滿意的喟嘆，心情大好，順便告訴她答案：「那張沙發就是這麼用的。在我腦子裡，已這麼做了無數次。」
宗清歡就這樣可憐了一輩子。
魏應洲轉身，端出一份晚輩之姿，禮遇周到：「費董。」
魏應洲十分難纏：「你想清楚再說。對這話，你要負全責。」
近日關於魏應洲的風言風語不少，上東城宗、費兩大望族都被席捲。政府代表原本以為，在這個風口浪尖，她不會再公開現身，沒想到她非但親自前來，還不懼與另一位風暴中心當事人同台照面。
她坐左邊主位，向全場致意：「各位好，我是魏應洲。」
橋銀「魏謝」，被傳言分道揚鑣之後，再次合體出現。這一話題足夠橫跨財經甚至是八卦版面的頭版頭條，多少記者靠www.hetubook.com.com這一條新聞就夠開工吃飯。
隔日，黃婕接到電話。
森冷、不善、六親不認。
終於講到此。
一干董事聽得手心出汗，鄭則明更是后怕不已。
「哦？」
一道傷口，刻在他左邊鎖骨下方，形狀醜陋，未痊癒，也許永遠痊癒不了，只因傷口太深。她見過這具身體完好的樣子，骨是骨、肌是肌，線條肌理分寸完整，她與他春風一夜的那一晚也不禁為它吸引。渾不似現在，掛一道傷口，治不好，去不了，從此有了醜陋和遺憾。
「自己人。」
這是一夜沒睡的證據，表明事態嚴重。
她目光凌厲，拿出了橋銀執行官的逼人態勢：「是宗家哪位寄送的舉報信？說！」
晚上十點，謝聿從媒體群鯊中脫身。
黃婕統一給了回復：上半場謝特助，下半場魏總。
若非魏應洲及時掐斷通話鍵，恐怕一室春色都要被黃婕聽了去。
母愛缺位的痛苦，魏初彌補不了，魏應洲亦彌補不了。
眾人屏息，鏡頭、攝像頭閃成一片。
他還有一張最大的底牌。什麼時候拿出來，他還需斟酌。
那宗車禍，她確實記得。後來進醫院后的冗長檢查，她也記得。她當時就懷疑過，一個車禍輕傷而已，怎麼要做這麼多檢查。醫院院長告訴她，車禍可大可小，全面檢查可以排除隱患。她信了！
隔日，有人敲了下首席執行官辦公室的門。持續不斷的敲門聲，似乎不打算停。
他點頭，十分坦誠：「沒碰過。」
魏應洲關掉了屏幕。
庄素央也沒想瞞他，拿出了昔日風度，拿得起放得下，對他直言：「我不會要這個孩子，流產手術我已預約好，在下周一。」
當她明白此話何意時，身心都已被他控制了去。
鄭董被她方才拍桌子的那掌震得尚未回神，此時更是不肯開口。
費士楨從前在這方面做得並不好。正因為他沒做好，講仁義講感情，才有了一生最大的意外：宗清歡的出生。
只見前方一人，正靠在客廳吧台，煮著醒酒茶，雙腿交錯。她剛洗完澡，沒衣服換，隨手找了件他的白襯衫。此刻白襯衫松垮地掛在她身上，修長的腿部曲線畢露，引人犯罪。
「應洲，做首席執行官第一條，務必愛惜自己。身體是最大的本錢，且人人平等，你用完了，別人還有，你就輸了。這樣毫無技術含量的輸，不值當。」
「從她出生之日起。」
她繼續道：「二舅是宗家最沉不住氣的人，知道這樣天大的事，當然第一時間告發。但事關外公、外婆，他不敢在宗家告發，於是選擇了董事會和匿名信的方法。可惜他沒料到，橋銀董事會也有我能左右的力量，這麼大的事想要合他心意，是他太小看我魏應洲了。這事究竟是誰在主導，我有推論，但無證據。也許是三舅。二舅做了這事更無可能入主橋銀，宗家剩下能入主的只有三舅，他得利最大，有動機。再有，就剩下……費家。」
魏應洲一整晚都沒有出來。
鄭董道：「兩個月前，深區推出五年計劃中最大規模的一宗商業地產項目，公開競價戰略投資者。橋銀和匯林都在競價名單之列。這事，魏總你一定不陌生。」
「去卧室。我要佔據你主卧，絕不屈從客卧。」
她向他走過來。
她沒說話。
魏應洲一怔：「匯林？」
相比投資人對橋銀的激辯，董事會則呈現了一邊倒的指責。
「你指什麼？」
三天假期，兩個人過得足夠放肆。
「是我。」
上東城近十年的商業天才，魏應洲獨佔鰲頭。這裏面，一半是天分，一半是宗明山的悉心教導。
無論是否主謀，宗遠航都是揮刀動手的那人，她接了他一刀卻不予計較，只將目光對準他身後更大的主謀。即便手裡有刀，也斬天斬地絕不斬螻蟻眾生，這就是當今橋銀首席執行官的器量。
「他有嚴重的酒精過敏症，自控力又極強，除非你騙他飲酒，或者讓他欺負，才可令他陷入過敏症。無論哪一個，都令我後悔設這一局。」
「無須後悔。成大事，必要的犧牲實屬必須。」
「好的，那我的問題就只有一個：你為什麼——」
真相大白的今天，魏應洲是有恨的：「就因為你們那些骯髒事，葬送了我媽的一生。我媽到死都想著外婆，想著你，想著橋銀。她總是對我講，橋銀是外公外婆一生心血，務必誓死相護。就為了我媽的這一句話，我入主橋銀，這十年裡，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橋銀、為了宗家。謝聿也問過我，究竟值不值得，我從來都告訴他值得，並且從未懷疑過這個答案。直到今天，你告訴我，你、外婆、宗家，才是害了我媽一生的人。你和外婆，讓宗清歡和魏應洲所有的為之努力，都成了一個笑話！」
「我知道。」
她雖不知何意，也知道他來者不善。
橋銀魏謝設局，處處是險局。險局要贏，太難。要步步為營，要天衣無縫，要講一點命數，講很多的信任。上東城除了魏謝，再找不出一雙人，能擁有以上全部籌碼。
「他沒有趁醉欺負我，他不過親吻我。」
這會兒，他點到為止：「你最痛恨的，無非我對你、對你母親的不聞不問。你認為，你有今天，同我沒有半分關係。魏總，這你就錯了。你怎麼知道，你母親過世后，每一年的墓前沒有我的祭拜與哀思？你又怎麼知道，你在橋銀有今天，沒有我對你的十年暗助？」
大凡成大事者，內心都有一桿秤。
一席話，說得政府代表很是受用。
長腿勾上他，掛在他腰間，她細細描摹他的唇。眼前這張臉，她從二十一歲看到現在，如今他大好的年紀，三十一歲，要風要雨，有名有利。他不再是任人擺布的少年，於是她心頭更壞，就想看一看他只受她一人擺布的模樣。
她心裏一怒，蠻橫地拉開他的襯衫，綳壞了最後三顆紐扣，叮叮噹噹掉落一地。她明目張胆地勾引他、虐殺他，要他看得見又得不到，身體反應愈演愈烈，只為報他坐擁他人之仇。未承想過，她會即刻後悔。
「……」
魏應洲當即拿起手機，撥通宗遠航的號碼。
這通電話是被迫掛斷的。
兩小時發布會，謝聿在上半場首先回答了近一季度橋銀的各項財務狀況、對外投資數據等。其間，總有記者不停問到他和魏應洲的關係是否如傳聞中所說那樣已經分道揚鑣，都被他四兩撥千斤，避過不談。
她說：「你就這點程度讓我快樂？」
「父母為救女兒雙雙犧牲，你恭維的好萊塢電影也是這個套路。」
「是。深區五年計劃中的最大商業地產項目，千載難逢，是未來五年的最大機遇。橋銀對此勢在必得，我親自主導了競價方案。我不懂你說的『行匯林之實』是何意。于公于私，無論是橋銀還是我，都和匯林沒有往來。」
「不，我為與您借一步說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