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他低頭捂住臉平復了會兒，有些崩潰地喃喃自語道：「真是受夠了。」
阿麥嘆了口氣：「拍戲總是會遇到意外的，哥，你也不要……」
那還能怪誰，只能怪他。鄭觀語氣得罵了句：「一碼歸一碼，當時走的時候他答應得好好地把人安安全全送回來，現在呢？」
明崢拒絕道：「千萬不要，等好了我再聯繫他。」
接著他敏感地察覺到，自己床邊有一個人。
那盞走馬燈燈像一個夢境的開關。很快，腦海里那盞燈一滅，意識也回到了現實世界里。
李志元看了看他，又問：「很累嗎？」
「眼睛怎麼了？」
還在夢裡的明崢並不知道鄭觀語已經殺到了這裏。
房間里也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嗯嗯，我知道。」明崢一本正經道，「因為我不聽話，鄭老師不疼我了。」
「你們圍在我身邊，我覺得太吵了，想單獨待一會兒。」他說，「下船前，讓我最後再當幾天陳舟吧。」
他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瞎了幾天，大多數時候都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阿麥被他這音量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了。
鄭觀語：「……」怎麼感覺這人越來越會撒嬌了。
每晚都是光怪陸離的夢。
……他居然說髒話了。
看著看著，面前那片白變得尤其刺目，很短的瞬間過去，轟一聲，世界黑了。
他下了飛機就開始給劇組的人打電話，第一個被他問候的人就是李志元。
光影重合在一起，時間、空間都在腦海里歸於無限……
明崢試探著叫了一聲：「……鄭老師？」
「不是都是消炎藥和維生素么。你們不會給我摻了什麼安眠藥吧？」他問李志元的助理，「怎麼我吃了就想睡覺。」
下船那天視力已經恢復了大半，開始能看清東西，也不會再不自控地流眼淚，但眼睛依舊有些受不了白天正常的紫外線，總覺hｔtｐs://www•heｔｕｂｏok.coｍ.ｃｏm得看什麼都很刺眼。
要不是他有不好的感覺堅持飛了過來……估計還真要被他們瞞上一段時間。
就在他沉沉睡去的時候，鄭觀語剛下飛機。
明崢點頭，閉著眼答他：「嗯，很累，想睡三天三夜的那種累。」
「我都快嚇死了。」鄭觀語聲音很緊，「你居然還想著不告訴我！」
說完鄭觀語才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失控。
明崢湊近，學他的語氣道：「鄭老師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最後劇組商量了下，每天來給明崢送飯，順便查看他眼睛的狀況，其他時候不來打擾，明崢同意了。
小航答他：「肯定是在船上沒休息好，下船了身體發出訊號，提醒你要好好休息了。」
睡得一點都不好，頭一直昏著。可起來更難受，明崢只能選擇躺著被船晃來晃去。身體找不到一個穩定的重心，他下意識摸著中指上那個戒指，熬過了兩天一夜的黑暗期。
喜歡的人杳無音信，擔心得每晚失眠的日子，真的受夠了。
他又看見了那盞小小的走馬燈，燈上有兩隻接吻的小魚。
看不見，但那種沸騰的，壓倒性的想念還是把兩個人徹底淹沒了。
周圍暗沉沉的，為了照顧明崢的眼睛，窗帘密不透風拉著，一絲光都沒機會透進來。
「……」鄭觀語嘆了口氣，「再過幾天應該會消腫，現在還疼嗎？我去拿冰袋來給你敷一下？」
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先把他送回聯合營地做急救，跟組的極地隨行醫生立刻判斷是雪盲。
他不是很想讓鄭觀語看到自己這狼狽的樣子。
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怎麼，明崢感覺鄭觀語的嘴唇有點抖。
看不見的時候感官似乎在被無限放大。
怎麼來了？誰告訴他的？
打了兩次，明崢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ｈttｐs://ｍ•ｈetｕbｏoｋ.coｍ.coｍ眉心。
李志元拿著電話看了他半晌，主動問：「要替你聯繫鄭觀語嗎？」
他只能脫掉西裝外套丟到一邊，身子前傾，半跪到床上，先試探著捉住了明崢的手腕，再往上……一點點地摸到他的臉，輕輕碰了碰。
明崢那會兒還什麼都看不見，眼睛微微紅腫著，不停有眼淚往外掉，掉眼淚完全是生理性的反應，無法抑制。
他盡量平靜地傳達給攝影師自己看不見的消息，嘆了口氣，開始等。
倒也不稀奇，很多入戲深的演員拍完的頭幾天都會有些魂不守舍。
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很像一個夢。
殺青戲還把主演給拍出事兒了，大家也沒心思高興，收拾好設備登船返程。
阿麥被他那臉色嚇得不行，總感覺他盯著手機的目光殺氣騰騰。
小航接過來點進去，發現明崢的手機看起來很新，看上去簡直像新手機，連密碼都懶得弄，估計是真的不怕人看。
也許吧。明崢揉了揉眉心，把手機遞給對方：「麻煩你幫我撥個電話？直接劃開就好，我手機沒密碼。」
工作人員定時來讓他吃藥，冰敷。他沒事兒的時候不就一直閉著眼，沒來由的，他有些抗拒睜開眼去看眼前的世界。
李志元帶著愧疚的心情給燕茂打了電話，告知明崢的情況。對方認真聽完，麻煩李志元把電話交給明崢。明崢接過電話，告訴燕茂不用過來看他，倆人簡短交流了一會兒，由於都不喜歡廢話，聊了沒多久他們就結束了交談。
明崢莫名有點心虛：「我是想著等好了再告訴你，怕你擔心。」
他看手機眼睛也疼，只能麻煩別人代勞。
徹底醒了。
第一個吻落到了眼睛上，很輕，很軟，接著又慢慢順著鼻樑往下滑……
之後李志元又仔細解釋了下拍攝時的情況。
他的手還挺暖和。
和*圖*書鄭觀語問過酒店名字以後，臉色陰沉地掛了電話。
醫生說一般過一兩天就會恢復，暫時性失明也不罕見，肯定是能恢復的。
把手機調至靜音，戴好眼罩，他開始補覺。
明崢點頭應了，看著小航走出門。
明崢一動不動，在黑暗裡等著對方氣味一點點靠近自己。大概真的是太久沒見，他期待得都有些呼吸急促了，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那麼響。
得知鄭觀語人都來了，也沒什麼必要再瞞著。李志元只能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地告知：「他也沒出什麼大事，就是眼睛……」
「怎麼一見面就不高興。」明崢佯裝嘆了口氣，安撫他，「我還以為，見面了你會先親我。」
接著就聽見很多急急的腳步聲朝他靠近，啊被很多聲音簇擁著，詢問著……
明崢沒有助理，李志元直接把自己的助理派來照顧他了。現在行動不便，明崢也只能先接受導演的好意。
剛醒來還有些恍惚，明崢身子動了兩下。
「我不能來？」聲音涼涼的，「覺得雪盲不算事兒，不值得告訴我？」
電影結束了，夢也結束了。
李志元最擔心，不停地問醫生會不會有後遺症。這事兒可不小，如果出了什麼問題他是沒辦法跟燕茂交代的，人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
鄭觀語聲音很輕：「你覺得這種事情瞞得住嗎？不讓劇組告訴我，想氣死我是不是？」
「他當了那麼多年導演難道沒有常識嗎？拍的時候怎麼就不能小心點？」鄭觀語氣得在車後座里亂指，「落下什麼後遺症怎麼辦？得過雪盲的人我認識，有的人好幾年過去視力都無法恢復，也無法接受強光，明崢是演員，今後還要面對那麼多鏡頭，如果他以後連閃光燈都受不了怎麼辦！他才幾歲！」
小航找到那個「他」，開始呼叫。
「……怎麼突然來了？」明崢奇怪，「什麼時候到的？https://m.hetubook.com.com」
明崢看不清面前是誰，但有種感覺靠近了他，很清晰地擊中心臟。
他一下都沒休息，從上海急匆匆連夜出發就沖了過來，坐了兩天半的飛機，一下都沒耽擱，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烏斯懷亞。
等他吃完飯吃過葯，又覺得困了。
李志元說要他凝視，專註，深情地凝視面前的雪，他當時心無旁騖地在完成「凝視」這個動作，沒考慮別的。
通訊錄里的人也沒有幾個，那個「他」在裏面非常醒目。雖然指代不明，但小航莫名就能確定這個「他」是鄭觀語。
李志元從明崢這句話大致判定了這是殺青後遺症。
「真想宰了李導。」他惡狠狠道，「操。」
「雪盲，一開始有點嚴重，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了，但還是不能被強光刺|激。」李志元解釋，「在船上我本來說聯繫你告訴你一聲，但明崢說不要，所以才……」
船程是兩天半到三天。
「鄭老師可能是在忙。」小航安慰他，「先睡一覺休息一下吧，醒了鄭老師肯定給你打過來了，房卡我拿走了？晚餐時間我再過來。」
眼睛很疼。
上船以後他還是看不見東西，但固執地拒絕了大家的照顧，說想一個人休息一會兒，還說他很累。
那可能是太想你了，老天都看不下，指揮你跑過來找我，明崢想著。
阿麥震驚了下才接嘴道：「哥，李導是你恩師。」
穿衣服的時候工作人員來敲門提醒來下船了。明崢把墨鏡戴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船艙，轉頭離開。
忙音，打不通。
還直接進來了……劇組的人還真是怕他。
拍這種片子其實不費什麼力氣，費的是神。他沒辦法一下子抽離出來，意外來臨的失明倒是一個逃避自我的好機會，他可以躲在黑暗裡慢慢地想著自己的心事，等著重見光明的那一天。
陸地上的床和船上就是不太一樣，那一覺他睡得非常www•ｈｅｔubｏｏｋ.cｏm.ｃoｍ踏實，可以說是這幾個月以來睡得最舒服的一覺了。
下船走到陸地上終於有腳踏實地的感覺。
失明的那瞬間，明崢是有些頭暈目眩的。
「我為什麼不高興你不知道？」
他睡著了，並且做了個很悠長的夢。造夢程序似乎把那些片段自動蒙太奇處理了，他們拍的電影故事以及他和鄭觀語的故事交替并行在一起，一幕幕地在腦袋裡流轉。
小航接過他的手機，在通訊錄里翻了翻，問：「打給……」
回到酒店休整，放好行李后，李志元的助理小航來給他送飯，送葯，幫他冰敷眼睛。
「嗯。」對方慢慢道，「是我。」頓了下，「不開燈了，你閉著眼睛休息。」
坐了會兒，越來越困。吃了就睡好像有點過於懶惰……但明崢還是決定睡一覺再說，反正鄭觀語的電話也打不通，他沒事可做，先睡吧。
小航又幫明崢撥了「他助理」，也是一樣的忙音。
「後遺症這個因人而異，後續好好保護眼睛就沒問題，確保不要再發炎。」醫生把維生素和藥膏遞給李志元，「反正你們多注意他的情況。」
他們在黑暗裡找到對方，密不可分地吻到一處。
明崢道：「備註是『他』，很好找。」
靜了會兒。
明崢把手機遞迴去，看上去有些憔悴。
起床后明崢勉強打起精神來去浴室洗漱了下，刮鬍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頭髮長了很多，亂糟糟的。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似乎被搖搖晃晃的船慢慢甩了出去。但睡覺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吵，腦子裡是轟隆隆的聲音，像海的波濤打過來，也像火車開過身體……
鄭觀語摸到明崢手上的戒指，心裏激蕩的情緒再也無處可逃，明明還接著一個纏綿的吻，眼裡卻難以抑制地掉下兩行淚來。
「我每天覺也睡不好，天天擔心你。」鄭觀語道，「我經紀人都覺得我瘋了，莫名其妙因為一個預感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