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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艱難地從被窩裡爬起來，迷迷糊糊間，先看見對床。

福婆奇怪：「你這是怎麼了？」

陳琮暗自佩服：這虛浮的步子，沒有一定的鬼片閱片量，大概率是模仿不出來的。她果然聽勸，齁著腰，頭上戴了假髮，而且，應該在身上纏了什麼，腰圍粗了一圈，身形跟金媛媛還真有點貼。

夜半的走廊，靜悄悄的，有個模糊的人影，自消防樓梯處，慢慢地、拖著步子過來。

又硬著頭皮壓低聲音：「上頭大宴會廳，石頭也出事了。」

睡了幾秒，忽然想到什麼，伸手將床頭的碧玉葫蘆抓進被窩：「現在沒黃玉，反正都是玉，跟它哥碧玉磨合一下也是一樣的。」

也不知道是金鵬的門太廉價，還是李寶奇使的力太大，門居然整個兒被端踹掉了，李寶奇撲著門板栽進屋，「轟」的一聲好大動靜，感覺整棟樓都被帶得震了一下。

但二樓的走廊里，一定是有的。

流言傳得比想象的快，從監控房到209這一路，「路遇」好幾個金鵬的員工：金媛媛的死，本來無證無據，無人疑心，現在因著監控和幾行血字，瞬間有了另一種解讀。

他等不及李寶奇回答，甚至顧不上穿鞋，一把撥開李寶奇，急衝出門外，唬得門口擁堵的諸人忙不迭退讓。

祿爺沉吟：「看著像，但又不太像。」

外頭砸門的是李寶奇，聞聲更慌了，心一橫，飛起一腳猛踹門：「玉小哥，你沒事吧？」

陳琮拎著袋子走到床邊坐下，從裡頭掏出一板藥片，破了兩片出來，似乎覺得不夠，再加一片，又好像覺得一片太多，掰掉了半片，總之，來來回回，猶猶豫豫，給顏如玉留個他「吃藥了」的深刻印象。

——這隻是開始！我還會再來。

陳琮趕緊跟上，他直覺，比起煤精鏡，顏如玉更關心大宴會廳里的那塊石頭。

顏如玉笑笑：「我也是聽說因緣石出了狀況，趕緊過來了。」

屋裡，還有一股奇怪的焦味，顏如玉突然反應過來，幾乎是從床上直撲到床尾，伸手去抓。

但他托著手機和錢包，一臉生無可和圖書戀，彷彿已將這倆入殮安葬。

——殺人償命！

顏如玉瑜伽練得不順，心浮氣躁——當然，他哪次也沒順過。

兩人站在賓館監控房，一邊卸妝一邊看員工調監控。

那個人影差不多走到攝像頭下頭了，未能脫離套路，緩緩抬頭，對著鏡頭來了個短暫定格。

因為「人多、要注意點」，顏如玉已經努力壓伏情緒了，聞言渾身一震，失聲吼了句：「石頭怎麼了？」

顏如玉額上青筋暴起，一把端起半扇箱殼，瘋狂往地上磕：更多的煤精渣自衣物間滑落，一塊整的都沒剩。

……

顏如玉瞥了眼袋子：「買到安眠藥了？」

他團了紙巾擦臉，果然，一抹之下，紙巾上全是紅色的唇膏。

李寶奇嘿嘿笑：「玉小哥，事情辦得這麼順，鏡子到手，因緣石也要結果了，你怎麼反不踏實了？」

幸好他昨天聰明，把碧玉葫蘆揣進被窩了，不過和田玉抗壓韌性相當高，想破壞沒那麼容易。

李寶奇又說：「你來也行，兩個人，還能打牌解悶。就是現在太早了，要麼你早點睡，一點左右咱們宴會廳碰頭？」

不過，燒因緣石是個意外，方案里沒有這一出。

但寫的意思大差不差，主要表達的還是「殺人償命」以及「這隻是開始」。

——我知道你的秘密。

消防樓梯直至大宴會廳這一路，是沒有監控的，這也是為什麼葛鵬失蹤，金媛媛都沒法證明他當夜來過金鵬——她自作聰明給指的路、幫葛鵬徹底隱身，隱到最後，自己都傻了眼。

陳琮謝過梁嬋，還分了一張給顏如玉。

陳琮含糊其辭：「晚點，晚點會有人跟你們說的。」

陳琮冷冷說了句：「那肯定是搞你，總不見得是搞我。」

福婆抬頭看見顏如玉，先是被他臉上抹糊的血色一驚，緊接著向他招手：「你來看看，正想叫人去找你呢。」

正設著，陳琮在外頭叫門，顏如玉發著牢騷下床，給他開門。

顏如玉怒罵了一句什麼，手一抬，看著想掀電腦，李寶奇眼疾手快、一把攔住，悄聲ｈetubｏok•ｃｏｍ•cｏｍ說了句：「玉小哥，記住了，你從來也不認識這女的。」

這話是肖芥子吩咐陳琮的：她本身是去代買，入店就被拒，才知道這葯管制，最後花了點錢，從藥販子那裡搞了一瓶。

他記得，這種葯是不能隨便買的。

顏如玉說：「沒錯，有人搞我。」

石身上有一處明顯焦黑，隱約能聞到焦味兒，顯然，這一處被火燒過。但石頭本應是不怕燒的，而且，這裏燒過之後，凹下去一塊長條，看起來，就跟那一處的石塊被人剜走了似的。

大宴會廳里的人更多，連三老、梁世龍他們都在，畢竟，這是一塊鎮匣石。

李寶奇也傻了：「玉小哥？」

他估計已經聽說了有關「殺人償命」、「這隻是開始」之類的傳言，再看這步伐、身姿，心裏隱約有了個預設，看顏如玉和陳琮時，眼神多了幾分狐疑。

夢見自己請了塊「色如蒸栗」的和田黃玉，早晚摩挲，當親兒子一樣，養了許久沒進展，和顏如玉、李寶奇一樣，淪為協會中養不成石頭的低能代表人物。

陳琮看了他一眼，回答：「夢裡我是相信的，但監控拍到，就肯定不是了。」

對床那人和他一樣，也剛欠起身，習慣性地去摸床頭的眼鏡。

福婆沒再問，她有更擔憂的事，她放輕聲音，滿眼焦慮：「她說『殺人償命』，又說『這隻是開始』，這是姜紅燭吧？」

他的箱子已經攤開了，屬於未開鎖、暴力拆解箱殼的那種，裡頭的衣服剪得亂七八糟，有一些還燒焦了，顏如玉這一抓，抓起一堆碎衣服，兼一把帶焦味的碎煤精渣——煤精的主要成分是碳，自然可燃，這一把，屬於未燃盡，但絕對被火燎過。

那個員工「咦」了一聲：「這不是我們賓館的工作服嗎？」

牆上，和顏如玉的臉上一樣，也橫七豎八，摁滿了血手印，不止手印，還有用口紅寫的，歪歪斜斜、大小不一的字。

顏如玉初衝出門時，情緒極其激動，但途中基本就冷靜下來，到了大宴會廳門口，他略停幾秒，接過緊追而來的李寶奇遞過來的鞋，穿上了之後，又胡亂抹了把臉，這hetubook.com.com才急步走進大廳。

再抬頭時，門口已經擠滿了人，連金鵬的服務員都在其中：這些日子，看了不少熱鬧，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別人看209的熱鬧了。

沒盆的花，碎屏的手機，錢包，碧玉葫蘆，以及身上穿的睡衣，就是他現在的所有了。

葯燭、香薰球，加上安眠藥，三管齊下，按理，陳琮是不該做夢的。

但可能白天入會的印象太深了，還是做了個夢。

同為209的「受害人」，陳琮沉默而低調地跟著顏如玉和李寶奇去看監控，路上，梁嬋追過來，貼心地給他遞了一包卸妝巾：「那個，你臉上，用這個擦，用紙巾擦不幹凈。」

那個員工如被火烙，嗷的一聲從電腦椅上彈跳起來，大叫：「金媛媛！金媛媛！」

壽爺也是這看法：「一碼歸一碼，真是姜紅燭，她報復我們得了，跟鎮匣石過不去幹嘛呢？養石頭的人，一般不會毀石頭的。」

顏如玉聽到了，裝沒聽見，心說：你可少打聽吧。

也是，早去也沒用，顏如玉嗯了一聲，掛掉電話，順手設了個凌晨一點的鬧鈴。

吃完葯，陳琮又擺弄了一回葯燭，被子一拉，蒙頭就睡。

陳琮這才想起，醒過來之後，他只顧看別人了：按照「共享、均沾」原則，顏如玉受什麼，他也會跟著受。

又問：「顏兄，你抓的是什麼石頭啊？」

自己臉上也有？

陳琮和顏如玉同時身子趨前。

人都這麼說了，福婆也不便再追問，她示意壽爺和祿爺邊上說話，無意中瞥見一旁的陳琮，先是嚇一跳，頓了頓又好笑，並不避諱他，拉他過來，還抽了張紙巾給他：「你看看你這臉上，都是血印子。」

一般豪華酒店的監控，屏幕足可布滿整面牆，金鵬寒酸得可憐，只兩面九宮格的電腦屏，員工瞪著眼睛往前拖進度，拖著拖著，眼前一亮：「這了！」

天已經亮了，腦袋昏沉沉的，記不起前事也辨不清當下，就是滿肚子氣，氣這人一大早擾人清夢。

那人一張臉血紅，和_圖_書乍看像被剝了麵皮，頭上還頂一兩塊瓷白，陳琮猝不及防，失聲叫出來。

他一怒之下，找了個鑽頭來，開足了馬力往黃玉里鑽，想給自己鑽一條「入石」的路，但鑽頭的聲音好奇怪，像手機鬧鈴。

他給李寶奇打電話：「今晚是葛鵬進去的第六晚，過六才穩。不知怎麼的，心裏不踏實，要麼，今晚我跟你一起吧，兩個人保險一點。」

陳琮終於清醒了，他呆坐床上，看顏如玉，看李寶奇，又看牆上地下。

其實嚴格說來，肖芥子化的妝並不像金媛媛，雖然她在眼皮上貼了膠、人為使得眼皮下耷，又粗描了眉毛，將小山眉匿得無影無蹤——但她頭髮散亂，臉色慘白，臉側帶血，眉骨間還嵌了一小粒玻璃碴。

回到房間，陳琮一聲不吭，整理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整理的，越理越凄涼，畢竟都殘損了——但還是得理給顏如玉看，讓這貨知道，自己是因為他，才連帶受害。

他盤腿在床上坐下，說：「陳兄，你真的相信有鬼嗎？」

他想抽煙，碎衣兜里摸出來，煙也沒囫圇的了，顏如玉毫不在乎，就著斷煙點上，深吸幾口，慢慢吐出煙圈，又指牆上的那行字。

正說著，不知是誰嚷嚷了句：「能查監控嗎？」

怎麼會有鬧鈴聲呢，難道天已經亮了？陳琮努力想睜開眼睛，奈何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再然後，他聽到「砰」的砸裂聲，砸得他頭皮發麻，那感覺，像有巨石從天而降，中途裂成無數碎塊，噼里啪啦，瞬間就把他給埋了。

這就是金媛媛被從賓館門廊處抬走時，留給圍觀諸人的最後印象。

顏如玉爬上爬下，面無表情，仔細看牆上的留字，看著看著，嘿嘿笑起來。

顏如玉半晌沒說話，頓了頓，雙目赤紅，暴喝一聲，將半扇箱殼狠狠往外甩飛：李寶奇急閃避過，陳琮緊接著閃避，箱殼擦著他的臉，猛拍上牆，然後軟軟滑落。

顏如玉沒吭聲，大概是受干爺影響：干爺常說，人的運勢有起伏，不會永居高峰，也不會長伏谷底，高峰最險，八面來風，越得意時越要分外小心。

陳琮是被砸門聲給吵醒的。

陳琮拎著外賣和圖書袋進來。

和209房間略有不同，這裏，是在因緣石周圍的地面上寫了字，寫得不多，八成是因為肖芥子準備的口紅不夠用了。

福婆略略放心，但又不敢太樂觀：「誰知道呢，興許她又憋著什麼招，又看不出端倪……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

「來就來，我還怕她不來呢，不來，我怎麼搞死她呢？」

顏如玉湊前看了又看，還仔細嗅了嗅味道，面色凝重，緩緩搖頭：「不知道，這種情況我也是第一次見，挺奇怪的。等我回去，問問家裡的老人，看他們什麼說法。」

蝴蝶蘭已經差不多全禿了，花盆也沒了，只根部包著一團濕土，陳琮找了個塑料袋把根包好。

陳琮回答：「買不到，管製藥物，要去醫院開。找跑腿小哥，去我表弟網友那裡取的。」

挺好，要的就是這結果：讓池水越來越渾，讓顏如玉暈頭轉向，摸不清來人的目的，還要讓他焦頭爛額——你不是喜歡放火嗎，現在，火燒回你自己身上了。

心說：肖小月，你給自己加戲啊。

陳琮默默撿起地上碎屏的手機和被划拉了十幾刀的錢包，還好，肖芥子對他是手下留情的：手機只是碎屏，錢包里的證件也都還能用。

顏如玉的臉血紅，是因為滿脖子滿臉的「血」手印，這血手印，一半是手上塗了口紅摁上去的，還有一半是真血——顏如玉的頭被砸破了，兇器是床頭那盆蘭花。

陳琮看地上，為了和顏如玉「共同分擔」，他的背包也被拆解了，裡頭能被破壞掉的，一樣沒落。

吃個葯都這麼費勁，顏如玉無語。

李寶奇推了一把顏如玉：「玉小哥，人多，注意點。」

這個點，其實時間還早，不過考慮到一點鐘還有事辦、多睡一時是一時，顏如玉也順手撳了燈。

他半夜應該醒過，又被花盆砸了，花盆砸得四分五裂，他也昏了過去，枕著碎瓷、花泥以及花枝睡了一夜，直到外頭砸門，才又醒過來。

陳琮心說：你真是怕對了，以我對她的了解，她肯定不來了。

顏如玉眯著眼睛看他，眼梢斜上，笑嘻嘻的：「這就生氣啦？陳兄，你不就是損失了點財物嘛，那都毛毛雨，我賠你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