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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琮不想讓肖芥子看到他來得太早，這樣，顯得他多殷勤似的。

進店的剎那，他就肯定，肖芥子的蝴蝶蘭絕對是在這兒買的。

當時，她搞事搞得差不多了，把未用完的物件連同占卜鏡裝包，掀起衣服裹在腰上——這也是為什麼衣服一旦放下，腰圍立時粗了好幾圈。

坐了沒多久，丈量尺寸修門的工人就來了。這兩天，他們修完窗戶修雨檐，修完雨檐又修門，日程排得滿滿，臉上都有疲態。

他又嘀咕著轉身離去。

有陳琮之前的鬼扯打底，他現在看什麼都有點疑神疑鬼。

確實好奇了，肖芥子去過大宴會廳，見過因緣石的異狀，她約莫猜到，「守夜」守的是因緣石，但為什麼今晚是關鍵呢？

真的，怎麼會有人設半夜一點的鬧表？當時，她正蹲在破開的箱子邊翻找，本就高度緊張，鬧鈴一起，魂兒都給嚇飛了。

肖芥子看看上鎖的門，又看看不遠處的布草房，突然冒出個主意。

說著，指牆上的紅字：「『殺人償命』這種屁話都出來了，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肖芥子正從車內探出身來，見狀好一陣驚訝：「這麼多東西！」

早知道要拎這麼多東西，就不買花了。

……

到了門口，又有些猶豫，頓了頓，還是輕輕敲門：「玉小哥？玉小哥？」

總不能穿著睡衣赴會，陳琮委託跑腿小哥買了身內外搭的衣服，下午四點就拎著肖芥子的外套溜達著出了門，然而阿喀察實在太小，到羊湯館時，才四點半。

馬修遠繞過門口的工人進來，先遞了個包裹給陳琮：「樓下有你快遞，我就給帶上來了。」

她說：「反正，再詳盡的計劃都是有變數的，要允許臨場發揮嘛。這兩人這麼在意這塊石頭，我突然覺得，可以在因緣石上做點文章、把水攪得更渾一點，水越渾，我們就越安全嘛。」

肖芥子說：「你有沒有點警惕心？咱們剛乾完一票，得和_圖_書事事小心。這裏……」

現在說起來，肖芥子還心有餘悸：「幸虧你們床頭擺了盆花，我衝過去抱起來就砸。」

陳琮抱著花、拎著兜、腋下夾著飲料、手指頭勾著外套袋，氣喘吁吁趕到路口。

顏如玉瞥了他一眼，像是專跟他對著干：「我也再住一晚，還住這間。」

這一看，差點叫出來。

李寶奇拎著桶，走向布草房門口：「玉小哥，不是你吧？」

不過聽語氣，挺開心的。

陳琮聽得心驚肉跳，羊肉串嚼在嘴裏，一點滋味都沒有了。

開門前，她出於謹慎，先附在貓眼上，向外看了看。

她走到布草房門口，狠擰了兩下打開門，入內拎出了桶和拖把，拖把頭橫在門外，柄伸在門內，確保布草房的門半開，又拎著桶，倒斜在大宴會廳門口不遠處，這才走上前，不輕不重，啪啪啪拍了三下門。

第一個是馬修遠打的，通知他回程安排：買的是高鐵票，商務艙。阿喀察距離高鐵站有點遠，無妨，全程包車接送。

鬼扯的命里註定是你的，明明是我剛花八十塊錢買的，還饒了個盆。

陳琮沒摻和，盤腿坐在床上，冷眼看顏如玉空忙。

陳琮換了房間，離顏如玉遠了點，身心都舒暢不少。

陳琮被她說的，小臂上的汗毛也跟著起來了。

肖芥子等了一會，候著他走遠了，才開門出來。

顏如玉嘿嘿一笑，突然大聲吼了句：「怎麼了？」

馬修遠嚇了一跳，趕緊以手下壓，示意顏如玉小聲點。

他壓低聲音，就像這漸黑的草場上、有什麼東西在偷聽似的：「你看到什麼了？」

李寶奇來了。

反正其他人都得走，你就在阿喀察住下好了，可勁查才好。

她幫著接過那盆蝴蝶蘭，端詳了好一會兒：「這花好眼熟啊。」

再回到老羊湯館時，剛好五點，一跨進門就收到肖芥子的電話：「你到了嗎？到了幫我把外和圖書賣拎出來，我車在路口。哦，還有，斜對面的『老鬼燒烤』，我還訂了燒烤，你一起拎過來。方便的話，你再帶瓶飲料。」

同一時間，肖芥子飛快擰開大宴會的門，閃身而入。

或者說，它雖然大部分時候，看起來和摸上去都是一塊石頭，但是在特定的時候，它露出本相了。

她說：「我覺得，因緣石不像是一塊石頭，它其實是活的，活的生物。」

肖芥子所謂僻靜的地兒，于陳琮而言，並不陌生，就是上次他被姜紅燭襲擊的草場，當時驚慌失措，也沒顧得上細看，現在心境不同，覺得這片草場，還怪美的。

手機響鈴，屏幕有亮光，顏如玉突然迎著光坐起，居高臨下，身形直如一堵小山。

顏如玉冷笑：「外頭現在都怎麼傳？是不是說那女的跳樓跟我有關？再齷齪點的，是不是說我和那女的還有一腿、是情感糾紛？人就是被這麼冤死的你懂嗎？」

陳琮無奈：「你是不是好奇了，想跟上去看看？」

他又溜達去了別處，巧了，進了一家花盆非常一言難盡的盆栽店。

回想一下來時的綠皮車，真是天壤之別。

他反手帶上門，向著那個桶走去：「玉小哥？是你嗎？」

洗完澡，陳琮接了兩個電話。

大宴會廳的門沒有上鎖，但打不開，顯然是李寶奇進去之後，還閂上了。

這夕陽確實挺好看的，陳琮掏出手機拍了兩張：「昨晚上，你是不是砸了顏如玉的腦袋？」

他和顏如玉約好了一點左右見，等了很久不見人來，打電話又沒人接——畢竟那時候，顏如玉的手機已經被肖芥子報銷了。

他確實有點怵，但不至於真的相信是有鬼作祟，他在布草房門口站了幾秒，突然目露凶光，一腳踹開本就沒有關闔的門。

往常，大宴會廳里還會有點亮，但這一次，因為剛辦過入會儀式，所有能進光的窗口都被封死了，實在是看不清。她掏出手機，剛想打光照亮，門口又有動靜了。

肖芥子沉默了會，把車窗撳下了些，一任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他倒了杯飲料，給自己壓驚：「你就不怕啊？」

短時間內，顏如玉是很難回過味兒來了。

於是一路嘀咕著，過來找。

顏如玉聲量更大了：「誰不知道這幾天賓館跳了個女服務員？有人故意裝神弄鬼、拿這事做文章，臉上化個妝、寫上幾行字，那些沒腦子的就被帶著跑了，是嗎？」

肖芥子說：「找個僻靜的地兒，聊事情。」

陳琮接過來：「幹嘛不在店裡吃？」

她指四面無遮無擋的草場：「不用擔心隔牆有耳，萬一有人靠近，隔大老遠就看見了。還有，你趕緊用手機拍兩張景，回頭要是有人問你幹什麼去了，你就說，去草場放空、看夕陽了。」

原來如此，肖芥子感慨：「這花看來命里註定是我的，丟了都能找回來。」

她出了門，繼續晃晃蕩盪、邁著「鬼步」出了監控的範圍，沿著消防樓梯，一路急上。

李寶奇打著手機手電筒進來，小聲嘟囔著「見鬼了」，一路走到大因緣石前，頓了頓，舉著手機，仔細看向石面。

陳琮冷不丁冒出一句：「對，顏兄，我支持你。你就住下不走，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別放過這孫子。」

肖芥子點頭，用力撕開燒烤的袋，揀了兩串羊肉串給他：「請你的。」

馬修遠啞然，陳琮沒吭聲，量尺寸的工人彷彿什麼都沒聽到，門外的服務員也裝著很忙。

李寶奇只當是顏如玉又來了，小跑著過來開門，開了門不見人，正納悶間，看到不遠處的桶。

陳琮問：「然後呢？你怎麼會去大宴會廳燒因緣石呢？」

他wｗｗ.hｅtubｏok.ｃoｍ•cｏm頭皮一跳，這桶可太熟悉了，葛鵬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就是用這桶和拖把，清理了因緣石前的殘存痕迹。

肖芥子聽出來了，她眼珠子轉了轉：「我也說不清楚，我當時，不是扮成金媛媛嗎？我覺得，可能是她和葛鵬給了我力量吧，我怕什麼，他們在天有靈，應該保佑我才對——我雖然不是為了他們而來的，但我心裏，是很想替他們出口氣的。」

更可怕的是，顏如玉嘴裏含混嘟囔著什麼，還坐起來了。

李寶奇回來得太快了。

馬修遠尷尬：「我沒那意思，就是問問。」

花跟了她，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忘得這麼徹底，陳琮沒好氣：「你的！上次吃飯，落老羊湯館了，你忘了？」

打掃衛生的客房服務員也來了，顏如玉沒讓人進：他還沒放棄，在滿屋的狼藉間走走看看，時不時蹲下身子，撿起一小撮碎料搓弄琢磨，唯恐錯過任何細節。

陳琮長長「哦」了一聲，話裡有話：「你現在，又『不是什麼弱女子』了？」

肖芥子說：「他們要是兩個人，我還掂量掂量。但他就一個人，他明我暗，我又不是什麼弱女子，我怕什麼？」

第二個電話是肖芥子打的，說了句「下午五點，上次吃飯的老羊湯館門口」就掛了，都沒等陳琮回話。

顏如玉皺眉，這話聽在耳朵里，總覺得不對味。但人家明顯是在力挺他，他又不好說什麼。

馬修遠顯然也聽到了傳言，他看了看門外，壓低聲音：「你和那個跳樓的女的，沒關係吧？」

一提這茬，肖芥子就滿肚子氣。

陳琮上車入座，系好安全帶：「去哪？」

肖芥子避在門后，大氣也不敢喘。

陳琮問肖芥子：「鏡子拿到了？」

肖芥子沒辦法，迅速竄進離得最近的長條桌案的桌裙下，然後將桌裙偷偷掀開一條縫。

不然，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拿什麼東西砸他。

內心裡，他還挺佩服顏如玉的：他情緒穩定得好快，一般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接連遭逢重創，怎麼著也得發個狂，或者扇身邊人幾個耳刮子。

一刻鐘后，陳琮抱著一盆新的蝴蝶蘭出來了，還經由討價還價，白得了一個「靜心又美麗，常笑少生氣」的花盆——他感覺，那盆禿嚕了的，還能再救一救。

肖芥子也跟著看，起初，她覺得石面並無異樣，但看著看著，心就跳到了嗓子眼，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泛起來了。

顏如玉說：「不是針對你，這明顯是我生意上的對家在搞事，這年頭你也知道，搞商戰盡出下作手段……」

這桶怎麼會倒在這兒呢？

他問店主：「有蝴蝶蘭嗎？」

近前時，俯身撈起桶，又看到不遠處的布草房門口：那個要命的拖把頭橫在門外，讓他想起金媛媛跳樓之後、頭髮散在臉側的樣子。

她聽見李寶奇發牢騷：「還說今晚關鍵，要跟我一起守夜。說了又起不來……」

她輕車熟路，直奔那塊大因緣石。

他咽了口唾沫，暗自決定：不管顏如玉同不同意，他過兩天，都得過來燒點紙、祛一祛。

馬修遠是來統計去留的：「協會的賓館包場已經到期了，你們要是還住，我們再給延兩天。還有，預備哪天回，我們統一安排交通。」

去大宴會廳，是意外，也是必然。

陳琮想了想：「我再住一晚吧，差不多明天返程。還有，能給換間屋嗎？這間住著……害怕。」

是幫肖芥子買的衣服，陳琮趕緊接過來，不忙拆：拆出來是件女裝，不好解釋。

尤其是，正當日落時分，草場邊沿的團雲，鍍著彤紅的顏色變幻形狀，開始像天上掉落的簇火，後來漸漸分開，像一群六神無主的羊。

他沖了個澡，去去身上的狼狽勁兒，同時回溯了一下整件事：挺好，截至目前，他如預期般安全，而肖芥子也「絕對隱身」，兩人合力打造了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出來、吸引一切火力。

還真是包來包走，事事周全。

然後，飛快地避回消防樓梯處，屏息看這兒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