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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雙目漸漸充血，忽然覺得陳琮整個人都消失了，只剩了一雙詭詐的眼，眼神刻毒，好像在咒她去死。

祿爺的那隻手，真跟蒲扇一樣，上手就捂了個嚴實。

原以為會像往常那樣，入石的同時來個「小石補」，沒想到，做了個奇怪的夢。

——神棍兇悍地撲在他的身上，雙手勒住他的脖子，正往後猛仰猛拽。

陳琮這時才覺得疼，他蜷起身子，面色一陣白似一陣，嘴唇都沒了血色，忽然看到肖芥子哆嗦著往後挪，下意識地就笑了，想說：「沒事，我心臟跳著呢……」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情形。

「芥子！」

正面面相覷，祿爺說了句：「讓開。」

陳琮居然不覺得疼，他就是有點慌，還有點難受。

肖芥子不見了。

陳琮就在這黑里摸索，忽然間，前方出現了一個人。

他就想好好睡個覺。

他有了點力氣，強撐著把身子坐起，又去看肖芥子，忽地一怔，騰地坐起來了。

肖芥子登時呼吸困難，之前在景德鎮郊外犯病時的那種感覺又來了，她盯著陳琮看，看到陳琮腦袋突然一偏、避開一顆激射過來的小石子——她不知道那是神棍鉚足了力氣、用彈弓發射過來的，也不知道花猴口鼻流血、努力了幾次都沒爬起來。

肖芥子原本是能分得清的，但這時候，腦子裡也亂了，只聽到神棍嚷嚷「扎心髒了」，嚇得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再看陳琮時，只覺得人都是重影的，越發覺得，自己可能扎到他要害了。

剎那間，周圍鴉雀無聲。

那人略低了頭，去摘臉上的面具。

祿爺急躁：「打不醒，還有什麼法子？」

突然間，彷彿有灰撲撲的大蓬霧氣侵入，天色慢慢暗下來，越來越暗，到末了，幾乎像是身在山腸、一片漆黑。

他急奔上來，然而陳琮已經一棍子朝著鐵鏈上打過去了，肖芥子腦子裡嗡響，手上和*圖*書猛一用力，猱身揚盪，察覺到小腿勾住鐵鏈的同時陡然撒手。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祿爺已經俯下身子，頓了頓，果斷伸手，一把捂摁住顏如玉的口鼻。

為什麼不是你去死呢？

念頭方起，喉頭一緊，暗影兜頭罩下。

她陡然抬手，狠狠將手中的鐵簪刺了出去。

原來扔在那了。

陳琮瞥了他一眼，想來是覺得他沒威脅，又回頭去看肖芥子。

養神君自說完那句「這屋裡不對」之後，猛然睜眼，但他這睜眼有點可怕，一半眼白，一半瞳仁，幽深如目觀陰陽二界。

毫不意外，是顏如玉。

梁嬋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喘，眼睜睜看著顏如玉的面色由白轉紅、進而紫紅，眉頭不安地聳動，緊接著腦袋亂掙、兩手亂抓，兩腳亂蹬……

不知為什麼，陳琮忽然緊張，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他看到，面具摘下，那人緩緩抬頭。

這再掙下去，要麼醒，要麼死。

變起倉促，神棍那頭聽到動靜，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神棍趕緊把山鬼的背包拿過來，手忙腳亂地在裡頭翻找藥包，花猴撕了顆藥丸讓陳琮含著，也不知道是什麼，反正甜津津的，有參味，還有點醒腦。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她聽到神棍和陳琮都在叫她——

茅草屋這頭，比山腸里也好不了多少。

這場面，雖是要「救人」，實在跟殺人也沒兩樣，眾人聞言一愣，都有點沒反應過來，只梁嬋想也不想，一把摁住顏如玉的胳膊，還抬頭催促梁健：「快啊，幫忙啊。」

祿爺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養神君呼吸急促，一對眼珠子一會看這、一會看那，突然定住，直勾勾盯著不遠處，同時以手前指：「他！他！趕緊把他叫醒！」

花猴氣得罵他：「能不能不動！這簪子還插在裡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呢！」

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又過了約莫幾秒鐘，顏如玉猝然睜眼。

梁嬋懵了，常昊瑟縮了一下：「這不就是『瀕死』嗎？」

「小結子！」

這麼多年過去了，簪尖談不上鋒銳，但若攻擊要害，譬如眼、耳、太陽穴，或者柔軟的部位，依然是利器。

人也真是被逼出來的：之前她因為肩上有傷，沒法過鏈，要靠陳琮和花猴想各種辦法拉繩；而今無人幫忙，傷口還更嚴重些，居然純靠自己、這麼快就爬過來了。

肖芥子手臂微顫：難道她要拿這個對付陳琮？

祿爺顧不上細問究竟，大步過去，伸手推了顏如玉幾下，大聲叫他：「阿玉？阿玉！」

無視他最好了，神棍趕緊衝到花猴身邊。

依然不奏效，顏如玉那情形，就跟呼吸的死人似的。

可能是中氣不足，沒發出聲，只有氣音。

梁嬋忽然驚叫了一聲：「祿爺，你看他！」

四目相對的剎那，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醒了就好了，祿爺吁了口氣，瞬間泄了力，一屁股坐倒在地。

花猴被撞得有點懵，眼神勾勾的，還沒緩過神來。

肖芥子失聲驚叫。

這當兒，花猴已經撲了上來，一把摟住陳琮的腰，抱拽得陳琮連退兩步，然而沒用，陳琮一記后肘擊、正撞在花猴腦袋上。

她雙手蹭著地，害怕地往後挪，再挪，眼淚不停地流出來。

陳琮驚得忘了躲閃，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另一個噩夢，他只來得及叫了聲「芥子」。

陳琮看到了自己的臉。

眾人呆愣了一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趕緊上手幫忙：有掐人中的，有猛晃猛推的，有效法祿爺、也甩上兩記耳光的……

不遠處，花猴晃了晃腦袋，終於努力扶著洞壁、搖搖蕩蕩地站起來，待看清眼前情形，茫然地「咦」了一聲：他記得剛和-圖-書剛，明明是陳琮凶神惡煞一般、要把肖芥子給殺了，怎麼突然間顛倒過來了呢？

陳琮不吭聲，四下看看，起身拖起那根長棍。

身形有點模糊，但跟他很像，那人朝著他走，越走越近。

肖芥子顧不上說話，一顆心狂跳，胸腔里彷彿揣了只驚飛的鳥，掌心、腋下、後背俱都出汗了，也不知道是冷汗熱汗，總之黏糊糊的。她手上死死抓住，腰腿運勁、試圖用腿勾住鐵鏈借力。

顏如玉的身子開始發抽了，手指會雞爪樣蜷起、又突地鬆開，而且漸漸地，唇角有白沫溢出。

花猴眼前一黑，只覺得腦子裡像是被撞塌擠散、轟轟然什麼怪聲都有，下一秒，整個人自腰后被拽拎起來、然後重重飛撞在一旁的洞壁上。

而肖芥子趁著這片刻間隙，已經爬到洞沿了，她整個人半趴跪在地上，氣喘吁吁，包紮好的肩膀因為用力過猛，又開始滲血了。

好在陳琮推她的地方距離那根鐵鏈不遠，她身子剛一懸空，也顧不得什麼肩膀疼痛，拚命去抓鐵鏈。好消息是讓她抓住了，壞消息是整個人顫顫懸在鐵鏈中央、那隻受傷的胳膊還不太能使得上力。

祿爺吼了句：「幫忙，摁住！」

神棍還納悶地問了句：「你們又幹什麼？」

——自己的手居然掐在肖芥子的脖子上，而肖芥子雙目血紅，手持鐵簪，正狠插向他的眉心。

混亂中，牛坦途冒出一句：「要麼，給他一刀呢？我的意思是，讓他疼醒？」

陳琮不答。

那裡扔著一根鐵簪子。

事後想想，可能多虧了這一聲，也多虧了神棍：神棍原本衝上來，是想阻止他掐死肖芥子的，但這一勒一拽，成功得使得肖芥子失了準頭——那根原本衝著他眉心去的鐵簪，猛扎進他的胸口。

花猴看出不對來了，驚得語調都變了：「哎，陳琮！」

再睜眼時，眼前的情景真是比夢裡還要恐怖。

陳琮也和_圖_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陳琮也察覺到她這攻擊詭異，略一遲疑，只這剎那功夫，肖芥子已經一手抱住他的小腿，以此為圓心、整個人圓規樣滑盪開去，另一隻手趁勢一撈，將那枚鐵簪攥在掌心。

肖芥子咬牙。

就見顏如玉痛呼一聲，瞬間蜷起身子，還以手捂胸、吃痛般在地上亂滾。

萬一操作失誤，跟殺人也差不多，誰敢出這個手啊？

花猴腦袋還是發昏，索性連滾帶爬地過來，他喘著粗氣貼近了看，有氣無力：「心臟什麼心臟，扎了心臟不得血噴啊，再說了，這又不是刀，這簪子鈍的……」

還是神棍反應快，他慌裡慌張：「小琮琮，你這扎哪了？是不是扎心髒了？這心臟靠左還是靠右啊，啊？」

祿爺疲憊得厲害，暫時也沒心思去喝問顏如玉，他抹了把額頭的虛汗，順勢甩了甩手，無意間一瞥眼，忽然覺得不對。

這一推搡叫嚷動靜不小，屋裡的人都陸續驚坐起來。

肖芥子打了個哆嗦，突然清醒了。

養神君坐著不動，兩隻手不自覺地發顫，他的視角和所有人都不同：顏如玉是躺在地上的，但還有一個灰濛濛的人影，和他若即若離，一時重合，一時又偏移，像影像顯像不穩定時出的故障。

養神君還是那句話：「叫醒，馬上叫醒！不然，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就說嘛，自己的心臟泵泵的，跳得可好了。

梁健嚇得連連擺手：「我……我剛也沒用力啊。」

……

是陳琮扼住了她的脖子。

……

起初還正常，跟入石沒什麼兩樣，周圍是黃蒙蒙的顏色，他懶得走動，想就地躺下。

為了確認，他從地上爬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

肖芥子仰起頭看陳琮，臉上又是淚又是汗，有幾縷髮絲都黏在了額上：「你是誰？」

他想跨步過來，哪知腿一軟，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什麼叫「要死、又死不了」？

她朝https://m.hetubook.com.com陳琮身後不遠處的地上看。

是她之前在來路上撿的，因為樣子古樸又好看，就高高興興揣著了。後來發現，這簪子很可能是從被拖拽的屍體頭上掉下來的，頓覺晦氣，隨手扔掉了。

饒是如此，棍頭還是從她的掌骨緣掃過，這疼的，半條胳膊登時僵麻，激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但生死攸關，別說胳膊只是僵麻，就算斷掉也顧不上了——她咬著牙，又拿胳膊去繞鐵鏈，反正把自己想成條蛇、拚死也要跟鐵鏈繞在一起。

她也沒當真指望他答，問完這話，就朝著陳琮猛撲過去，但她撲得很怪，壓根沒起身，像是一頭衝撞向陳琮的小腿。

神棍如果不說話，陳琮可能還感覺好點，被他這麼一說，登時覺得自己就要不行了。

沒錯，沒看錯，春焰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人走屋空，一個都不見了。

陳琮看到，那人的臉上戴了個黃玉面具，跟他的那塊襁褓玉人有點像，只不過，自己的那塊是個笑臉，那人戴的，卻是個斥天罵地的忿怒相。

陳琮喃喃了句：「芥子呢？」

神棍驚得目瞪口呆，知道自己上去打也是炮灰，只能結結巴巴跟陳琮喊話：「小……小琮琮，你是不是魘住了？你清醒一下，大家都是朋……朋友啊！」

梁健猶豫了一下，虛摁住顏如玉的上身，那感覺，像殺魚，魚的身體還在手底下亂掙，鮮活得有點可怖。

養神君額頭髮汗：「不一定有用。要想那種辦法，讓他要死、又死不了，逼他醒。」

陳琮想給肖芥子眼神示意，奈何疼得抬不起頭來，再加上花猴的腦袋在面前點吧點吧的，把他的視線擋了個嚴實。

她愣愣看著陳琮，又看自己攥著鐵簪的手，如被烙了般，慌忙撒手。

梁嬋是最後醒的，她睡眼惺忪，一睜眼就看到祿爺抬手給了顏如玉兩個耳刮子，登時嚇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