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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取了褲子，曲起腿，慢慢往自己腿上套。這本該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然而白縈那條骨折了的傷腿，讓一切都變得艱難起來。

白縈現在的狀態很差，他需要救助。

路長鈞沒有出聲，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人。

這樣會把自己撞傻的。

路長鈞腦子裡全是方才看見的一幕。

心疼得彷彿心臟上破開了一個口子。路長鈞絲毫沒有因為白縈是蛇妖而害怕他，反倒更加憐惜，前輩只是一條那麼小的蛇……

那時候他們甚至持槍持械，仍因為本能的畏懼而默不作聲……此時此刻，路長鈞彷彿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直面那條森蚺。

白縈蜷起身子，像做小蛇時那樣，讓自己蜷縮成很小一團。

腦袋的問題可不是小事，他這次怕是不得不看醫生了，希望查出來他的腦仁不會比一般人小……

蛇明明沒有淚腺，路長鈞卻好似看到那雙豆豆眼變得淚眼朦朧，委屈得不行。他上前把小蛇抱進懷裡，安撫似的輕摸他的腦袋。

他費力睜開眼睛，然而他燒糊塗了，眼睛看不太清東西，只看到一個模糊的高大人影。不過對妖來說，嗅覺本就比視覺可靠。

路長鈞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堅定，一是因為白縈表現出來的對這個男人的熟悉，二是因為他終於意識到自這個男人出現后，他心中的所有異樣來自何處。

然而便聽見身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及近，白縈爬到了他背後。人快要貼到他的背上，白縈伸出手來，待在他的額頭與石壁之間，不解地問道：「你怎麼啦？」

柳清章冷著臉，直接打暈了路長鈞，粗暴地把人一併帶走。

說起來他上次遇到柳先生，身體好像也很難受……

白縈終於忍痛套上了褲子，淚眼朦朧地回頭：「什麼www.hetubook.com.com？」

路長鈞胡言亂語：「我我我我可以負責的……」

小白蛇點點頭，腦袋又期待地轉向架在火上的衣服。

白縈沒有立即撿起衣服，而是微微喘著氣。

他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巨木的氣息沒有第一次聞到時那麼可怕，它特地收斂，矮下枝丫，只為了更好地守護領地里嬌嫩的花。

「哦。」白縈乖乖回去穿衣服了。

小白蛇抬起腦袋，撞了撞路長鈞的大腿，又撞了撞。

路長鈞接著猜：「前輩是要變回人了嗎？」

路長鈞呆住了，少說有個四五秒，他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趕緊把腦袋又扭回去，恨不得把頭往石壁上撞，口中不停喊著：「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一種人察覺到危險時的本能。

山洞外雨幕垂掛，連綿不絕。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路長鈞覺得自己已經被勾引傻了……這應該能算勾引吧？路長鈞只是稍有轉身的念頭，便看見了白縈素白赤|裸的臂膀。

白縈其實是個睡覺很規矩的人，這些天路長鈞和白縈睡一個房間，很快就發現了這點。他雖然喜歡抱著什麼東西睡，但只要懷裡頭有東西，便能一整個晚上不動彈。小白蛇也是如此，睡著時盤著身體，安安靜靜，白玉似的鱗片令人想要撫摸，又乖得讓人不捨得打擾。

小白蛇繼續點頭，眼睛亮亮的，誇讚似的在路長鈞腿側蹭了蹭。

他頭很暈，像是腦震蕩。也許不是像是，而是真的腦震蕩了。白縈還記得自己跟車一起墜下山崖時，哪怕沿途有許多緩衝，他仍舊受到了一股將自己直接震暈的巨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路長鈞度秒如年。

一種路徑依賴，讓白縈下意識靠近柳清章和*圖*書，向他伸出手。

路長鈞掐著自己的大腿：「前輩，你先把衣服穿上……」

路長鈞受寵若驚，趕緊把白縈的衣服取下來平放在地上，自己老老實實面朝石壁，背對白縈。

路長鈞的回答是將白縈抱得更緊，他警惕與提防道：「你是誰？」

他的外套和褲子這會兒應該也幹了。

懶得管他死活，凡人讓凡人自己來救。

柳先生怎麼會在這裏……

白縈抖著手指，抓起自己地上的衣服。

「前輩，你發燒了！」路長鈞想要做些什麼，可他的那些本事，他的那些權力在這個彷彿與世隔絕的山洞里完全失去作用，路長鈞只能緊緊抱住他。白縈往路長鈞的懷裡鑽去，完全不夠，他的皮膚現在熱得驚人，感覺上卻彷彿墜身冰窟之中，路長鈞的體溫現在不足以溫暖他，可白縈這會兒也沒有什麼可依靠的了。

路長鈞茫然地和白縈對視。

小白蛇一動，目光幾乎沒從他身上離開過的路長鈞就意識到他醒了。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必須低下頭才能穿過狹窄的洞口，簡單的動作卻讓他做出一股優雅與貴氣。那人長相是極好的，但周身氣度往往會讓人遺忘他的模樣，只記得他的氣質有些矛盾，既有清貴的書卷氣，又有冷硬的殺伐氣。

這場雨究竟什麼時候能夠停？

不想去醫院……但如果是大蛇帶他去的醫院，應該不會有關係……

白縈蹭了蹭他的手腕。

「白縈……」路長鈞慌張地回過頭去，他什麼都沒來得及想，白縈壓抑的泣音讓他下意識回過頭去。

柳清章皺眉看著那個撐住石壁起身的青年，青年看著他的眼神滿是敵意，柳清章也對這個方才抱著小蛇，還穿著小蛇衣服的凡人毫無好印象。

就在此時，白縈從半昏迷中醒來和_圖_書。

男人的目光冷了下來，路長鈞一瞬間毛骨悚然。這是一種極其陌生的感受，路長鈞卻將其和記憶里的一段往事聯繫上了，那時他趁暑假和專業冒險隊去亞馬孫雨林探險，小船沿河而下，在經過某一段流域時，本在嬉笑怒罵的眾人忽然齊齊止了聲。

男人只看了他一眼，目光便盡數落在他懷中的人身上，他說道：「把人給我。」

緊接著便是一片雪似的白，令他暈頭轉向。

壓迫到傷處，白縈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小小的痛呼。他已經儘力壓抑了聲音，可山洞就這麼大，再微小的動靜，落在另一人耳中時都清晰不已。

「再忍一忍，」柳清章輕聲安慰他，「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沒事的，血已經止住了。」路長鈞抱起小蛇，將他先放在地上，自己取下剛烤乾的白縈的襯衫，展開套上，將傷痕盡數掩藏在衣物之下。

白縈爬到路長鈞肩上，小腦袋下垂往他背上看，繃帶洇出血跡，小蛇憂心不已。

白縈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他眼冒淚花，委屈地說道：「好痛……」

白縈意識有些渙散，但他還是提醒道：「帶上小路……」

柳清章不在乎凡人現在在想什麼，注意力全部放在懷裡的小蛇身上。小蛇一入他的懷中，便攀上他的肩膀，環住他的脖頸，眼尾飛紅，下有淚痕，顯然難受得緊。

情況不對，這人很不對勁……

柳清章已用最快速度趕來，甚至中途用上原形，好讓自己的感知更加敏銳，然而此時此刻，他猶在怨自己為何沒能更快一點。

然而白縈卻喃喃道：「好冷……」

甚至在聲音消失之後，他們才發現河岸邊的樹上攀著一條森蚺，正在幽幽注視著他們。

其實他現在這種情況，最好還是保持原形。妖在過httｐs://m•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m.ｃom於疲憊或是受到重創時都會變回原形，這是最讓他們安心的形態，也能得到最好的恢復，但是白縈不知道救援隊什麼時候會找到他們，如果救援隊找來時自己還是一條蛇，情況會變得很麻煩。

柳清章強硬地將人從路長鈞那裡搶走了。

白縈腦袋抵在他的肩上，聲音很輕，像是輕微的啜泣：「小路，我好難受……」

對路長鈞來說，這是他和白縈前所未有的親近時刻，白縈竟然蜷縮在他的懷裡，全身心依賴著他，一切彷彿是夢裡才會發生的。然而路長鈞半點也不祈求讓這段時間再漫長一點，只希望下一秒就能有人出現，將白縈救走。

變回小蛇的前輩說不了人話，因為尾巴太痛也不方便打字，白縈想說什麼，路長鈞只能靠猜。他順著白縈的力道思考，試探著問：「前輩想叫我轉過去？」

身體的不適令白縈變回人形比以往不適許多，他休息了好久，才有穿衣服的力氣。

難道他也是……

「柳先生？」白縈不確定地喃喃出聲。

路長鈞意識到了什麼，伸出手去探白縈的額頭，滾燙。

他聽見了乾草堆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回人形的白縈坐在了乾草堆上。山洞不小，但在有一個火堆的情況下，又塞進兩個成年男人，空間便顯得逼仄起來。路長鈞守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白縈便往裡坐，山洞最裡頭就是前人留下的乾草堆。

路長鈞心頓時亂了，他轉過身，白縈落在他的懷裡。

他看到小路已經自己把傷口處理好了，烤乾的褲子這會兒好好穿在身上，上半身此刻仍裸著，但纏著用小路自己衣服撕出來的布條做的繃帶。山洞口有一團混著血水泥水的碎布，路長鈞還去接了雨水，將自己身上的血污擦拭乾凈。

白縈這件襯衣其實買大了一點wｗｗ•hetｕｂｏoｋ•coｍ.ｃｏm，自己穿的時候總要把袖口折上兩折，然而穿到小路身上后好似還有些小，布料勾勒出發達的臂肌，路長鈞索性沒有把扣子扣上，就這麼讓襯衣敞著，反正邊上就是火堆，他不覺得冷。

他的外套外面有些髒了，但好在裡頭還是乾淨的，質地柔軟，直接穿上也不會磨痛皮膚。路長鈞直到聽見拉鏈拉上的聲音才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鬆了才一半，肩上便落下輕輕的重量。

路長鈞無措地抱著他，目光落在他赤|裸的雙腳上。白縈變成蛇時衣服全部往下掉，哪怕路長鈞反應奇快地把衣服連蛇全部抱進懷裡，到底把鞋襪忘了。玉似的雙足受了凍，白玉上浮出血沁，路長鈞一手便能將白縈的腳握在掌中，試圖為他取暖。

雨勢未小，然而雨幕中卻突然出現一個人影，路長鈞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幻視了，直至那道人影越來越近，出現在山洞中。

剛醒來時白縈還有點懵，小白蛇身體緩緩遊動，在一不小心壓到受傷的尾巴時，一下子停住。

「對不起，我說胡話了！」路長鈞又往石壁上撞了下腦袋，恨不得把那個滿口胡言的自己直接撞暈過去。

在救援隊都無法進山搜救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孤身出現在這裏。分明從暴雨中走來，身上卻清爽乾燥，走過的地方都未留下一星半點的水跡。

四五秒的時間，驚鴻一瞥，路長鈞彼時已然完全傻掉了。他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但白皙的裸背，泛紅的肩胛，驀然收窄的細腰，再之下圓潤的弧度，直接刻在了他的腦子裡。

帶著哭腔的細小埋怨，讓路長鈞真的把腦門磕在了石壁上，然而冷冰冰的石壁完全沒令他冷靜下來。

他此刻閉著雙目，眼睫濕漉漉的，被他自己流出的淚水打濕了。

但是是小蛇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