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是真的完了
明明已經遠離了申城，可他們現在聽著同一場雨聲，一言一語中，二人都有一種柳清章好像沒離開過的錯覺。
柳清章和白縈說起自己是怎麼學會做飯的，無論走到何處都有一群人侍奉的大妖其實也有過一段獨自行走人間的歲月。漫長的生命里，他學過很多東西，見過很多人，經歷過很多事。他說起自己上過戰場，考過科舉，出海經過商，白縈聽得入了迷，連甜粥喝空了都沒意識到，直至咬到空了的勺子，獃獃的表情讓柳清章忍不住發出低低的笑聲。
這個時候會來找他的，要麼是白縈，要麼是鍾家人向他彙報與白縈有關的事。
完了。柳清章心想。
「真的不怕嗎？」柳清章還是有些猶豫。小蛇不久前才適應了他縮小后四五米長的身軀，一下子讓他看見二十多米的大蛇，會不會太刺|激了？
白縈發過來一個［貓貓探頭］的表情包，緊接著又發來一句話：【是變回原形泡水嗎？我也很喜歡！】
蛇類總是很喜歡和水待在一起，白縈除非實在沒空，否則每天都會泡澡。
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
他的眼睫乖巧地垂著，柳清章想要觸碰，但在快要觸及的時候無聲嘆氣，起身離開了卧房。
可為什麼非得是家長呢，就不能是放不下心的年長戀人嗎？
就在這時，白縈收到了別人的消息，打斷了他和柳清章的對話。
近千歲的大妖，心神卻完全被一條小蛇掌控。他是真的完了。
嘗試冷靜，一直嘗試，一直失敗。
他還是害怕大蛇，但如果那條大蛇是柳清章，再大億點點他也不怕。
巨蟒只是微微一動，水面就起了浪，潭水湧上岸邊，在岸上黑石的表面結出霜和_圖_書花。
柳清章深深唾棄自己，他自白縈身邊落荒而逃，就是想通過遠離白縈讓自己冷靜下來，讓距離沖淡這一份不該有的心動。然而一切都是白用功，他幾乎是坐上飛機離開申城的那一刻，就開始忍不住地想，不知道小蛇現在睡得好不好？
寒潭最初的用處確實是用來修鍊，但柳清章這會兒所作所為委實和修鍊沒什麼關係。有悖倫常的情愛讓他感到如烈火炙烤般煎熬，不得不借寒潭水靜心。
巨蟒陷入遲疑，然而在白縈視頻電話打來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立刻接通。
情愛屬實是件叫人無可奈何的東西，彷彿一張越是掙扎便束縛越緊的網。
只是和朋友出去玩罷了。柳清章告訴自己。
他怎麼能對自己的晚輩起這種心思……
不當再想，可又如何能不去想？
白縈像是只歇不下來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問柳清章：「柳先生柳先生，你說我明天穿什麼衣服和小荀見面比較好？我的頭髮好像有些長了，要不要去理髮店理一下再去找他？」
他去廚房給白縈準備了次日的早餐，柳先生活了近千年，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被人伺候著，但煮點粥還是會的。利用現成的食材煮了點甜粥，柳清章找到白縈放在冰箱邊上的便利貼，留下幾行話貼在冰箱門上，讓白縈看到后熱一熱記得喝。
修行出了岔子，身體因發|情期起了變化，這些都可以用外物壓制，唯獨心動叫柳清章無可奈何。
完全變回原形后，手機還沒他的鱗片大。
柳清章沒想到自己的回答反而勾起了白縈的興趣，從沒修鍊過的小蛇對此格外好奇，撒嬌似的問道：【柳先生柳先生，我可以看看
hetubook.com.com寒潭是什麼樣子的嗎？】
他回復道：【在泡寒潭水，算是輔助修鍊的一種手段。】
照片里是柳清章熬的番薯甜粥。
白縈一句話就能讓他所有試圖冷靜下來的努力作廢。
白縈抱著空碗去洗碗——當然他的洗碗就是把碗放進洗碗機里，現代科技解放雙手！本來也不需要自己洗碗的柳清章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上有了這種東西，白縈於是又帶著柳清章去看自己的好朋友掃地機和洗衣機。
白縈：【謝謝柳先生！特別好喝！】
他被嚇了一跳，手裡的勺子啪嗒一聲落回碗里。蛇身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白縈完全分辨不出巨蟒的頭在哪尾在哪……還是聽筒里傳出柳清章的聲音，才讓他確定佔據了一整個屏幕的蟒身確實屬於柳先生。
柳清章：「……」
「這種小事情，我知道的啦。」白縈拖長調子，像是小孩對管教太多的家長小小的抱怨。
念頭剛起，發覺自己又在想白縈的柳清章懊惱地一甩尾巴，水面剛結好的冰又被拍得四分五裂。
「泡冰水可以修鍊嗎？」小蛇認真發問。
***
柳清章準備把腦袋埋進水中，垂死掙扎般地再凍凍自己，然而還沒來得及沉下去，岸邊那隻被他鬼使神差帶進來的手機就亮了。
此時此刻，盤踞在寒潭裡的黑蟒，忍不住去想小蛇喝了他煮的粥沒……
柳清章唯恐小蛇真去嘗試，連忙說道：「不同的妖修鍊方式不同，這是只適用於我的修鍊方法。」
這個念頭在心裏瘋狂叫囂，又被柳清章強行壓下。
他今天沒有出門的打算，在家裡穿著印有小動物圖案的睡衣，看著格外稚純。柳清章看見他期待明天與雲和圖書則見面，莫名有種家裡單純的小孩要被人拐走的感覺。
但這顯然是他單方面的想法，白縈對明天的約會——柳清章認為就是約會——相當重視，已經開始準備起出門的衣服。
然而如今天地靈氣枯竭，這一修鍊途徑被徹底堵死，衍生的派別也盡數消亡。白縈如今還想修鍊，恐怕……恐怕只能和別的妖雙修了。
柳清章神情微變，好在他現在是蟒形，也看不出神情有什麼變化。
白縈問道：「柳先生知道適合我的修鍊方式是什麼嗎？」
「嗯，我看看……」短暫的停頓后，白縈聲音雀躍地對柳清章說道，「雲則約我明天出去玩！」
柳清章不需要觸碰手機也可以打字，一個個方塊字出現在對話框里：你喜歡就好，以後……
柳清章心裏不是滋味，過大的年齡差和內心的負罪感讓他沒法邁出那一步。
「沒關係的，我也想看看柳先生真正的樣子。」白縈說道，「而且因為是柳先生，所以不害怕。」
「有人找你？」柳清章問道。
柳清章那自己無論如何努力也平靜不下來的心，卻在和小蛇的三兩句閑聊中感到安寧，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對小蛇的感情變淡，反而是在不斷沉淪，越陷越深。
雖然現在看來沒起到任何作用。
差不多就得了。柳清章想，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我變小一些，或是變回原形？」柳清章問道。他接通得太快，以至於忘了自己的原形可能會嚇到小蛇。
而且他現在也沒在修鍊。
漆黑的巨蟒強迫自己把多餘的話刪掉了，最後只將前半句話發過去。
他不能限制小蛇，如果不想邁出那一步，想要勉強地維持住與小蛇長輩和晚輩的關係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就更不能干涉他。
他應該為小蛇換件睡衣的，裙子背後的蝴蝶結硌著腰，小蛇被他放到床上時皺了皺眉，側過身委委屈屈地抱著枕頭睡。柳清章的手曾落在那隻蝴蝶結上，輕輕一拉裙子便會散開，然而他最後收回了手，拉過被子為白縈蓋上。
倘若真要掐滅心中堪稱背德的情愫，最好的做法就是不看不聽，遠離與他有關的任何事情，讓時間將這份情感沖淡。可手機屏幕一亮，身體就違背理智，黑蟒將頭湊到手機前。
白縈看到了一條好大好大的蛇！
柳清章斟酌著回復：【在泡水。】
白縈那邊回得很快，顯然現在是人形。他問道：【柳先生現在在做什麼？】
但好像存在一隻無形的手將鎖屏打開，點進消息界面，進入黑蟒眼中的是一句話和一張照片。
不要去，不想讓他去。
沉默很多時候就是一種回答。看來是沒法修鍊了，白縈心想，但他也不怎麼在意，本就是隨口一問找些話題和柳先生聊天罷了。他轉而和柳清章聊起甜甜的番薯粥，聊起外面還在下的小雨，生活中再頻繁不過的一些小事，和別人分享時，好像都會變得格外有意思。
「沒關係的，我不怕！」白縈很快回神，撿回了勺子。
壓下心裏的苦澀，柳清章盡量用溫和的語調，像是一位真正的長輩，為白縈挑選起適合明日溫度的衣裳。
柳清章想，自己說的泡水和小蛇想的肯定不一樣……
窗子打開后，外頭吹進來的風帶著一些潮濕的土腥味，一場雨將要來臨。柳清章收掉了白縈掛在窗戶附近的衣服，生疏地疊好後放進衣櫃里。他輕手輕腳，但衣櫃開合時還是發出了一些聲音，只是累得狠了的小ｈeｔｕboｏｋ.cｏｍ•coｍ蛇這會兒睡得很沉，完全沒有醒。
柳清章陷入沉默。
他想要遠離，卻做不到不去想白縈；他想要遠離，卻拒絕不了白縈的親近。
漆黑的蟒身在寒潭水中遊動，攪亂了平靜百年的寒潭。柳清章煩躁地纏住一塊厚冰攪成碎屑，這池寒潭和底下那些極寒之物起不了半點作用，他冷靜不了半點。
明白自己究竟抱著什麼心思后，柳清章實在做不到昧著良心繼續輕薄小蛇。
在冷靜。柳清章心想。
大蛇放棄抵抗，把手機送到了一個比較高比較遠的位置，好讓白縈能看清寒潭和待在寒潭裡的他。白縈發出驚嘆聲，一時間都說不出來，不斷結冰的寒潭水和盤踞整個寒潭的巨蟒，究竟哪個更加驚人。
以後什麼？以後還可以煮給他吃嗎？
做完這些后，他關上窗戶，拉上窗帘，又取來一雙毛絨拖鞋放在小蛇床邊，唯恐白縈受了寒。但陽台的窗戶是要開著的，現在不少人喜歡用空調換氣和調節室溫，但作為一個活了八九百年的老古董，柳清章還是覺得室內就得開窗通風。
只是想壓一壓心裏的邪火，還沒壓下去。
嗚，他這麼弱，難道是因為他貪圖享受，天天泡熱水澡的緣故嗎？
方塊字也藏不住小蛇的活潑可愛。柳清章原以為這隻是看待幼崽的心態，現在才知原來是因為喜歡，所以白縈不管說什麼做什麼，他都會覺得可愛。
洗衣機放在陽台，白縈還是這個時候才發現柳清章把自己的衣服收好了。窗戶開著，細細的雨絲透過紗窗落在白縈伸出的掌心，涼絲絲的。柳清章讓白縈記得如果雨下大了的話，還是要把窗戶關上，以免打濕房間里的傢具。
一般的妖自然是通過吸收天地靈氣，來讓修為穩定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