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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它

作者:蓮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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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神婚(三十)

第五十九章 神婚(三十)

他吸了吸鼻子,疲倦地閉上眼睛,倒頭就睡。
從沒有哪一刻,可以讓讓雲池像現在這樣,清晰明了地感受到神明與人類的差距。
他將匕首插在腰間,戴著薩迦給他織的圍巾,帶上乾糧和水,把小海獺放在背包里。望著衣帽間的諸多武器,雲池猶豫了一陣,還是帶上了一把輕便的小劍。
應該走了嗎?
更重要的是,如果風暴之神在這裏,那西風神呢,薩迦把他留下,要是有什麼危險,西風難道不會來警告自己嗎?是不是西風也出事了?
「還挺寵他的。但你完全不必靠近他,把他逼出來就好。」羅希愜意地說,「我只要他出來。」
雖然薩迦說了,他的下場大概率不會很好,可倘若祭司孤注一擲,趕在羅希發怒前,就告訴他自己耳朵上有個痕迹的事,那結果也挺糟糕的。
雲池再次睡著了。
清晨曙光破曉,雲池透過窗欞,看到朝霞猶如攤開的織錦,徐徐鋪滿了青空——天完全亮了。
「不能坐以待斃。」雲池毅然決然地呼出一口氣,「我要是留在這,就是真的被困住了。因為我不能睡,不能躺下,還不能反擊……」
——所以不下手的後果就是這樣,斬草不除根,讓別的人……別的神把家門給堵了。
他的心跳失了平衡,雲池的腦袋裡同樣亂糟糟的。現在想想,他最後悔的事,就是跑到了撒瑪爾城,不慎在羅希的祭司面前暴露了那個印痕。當時就該讓那個祭司永遠都說不出話才對……
m.hetubook.com.com在心中忖度,會不會是那個祭司做的?
他翻身從床上坐起來,因為稍微小睡了一會兒,精神勉強算是飽滿。按照薩迦的囑咐,他這時候就該下海了,聚集在周圍的海怪會負責保護他的安全。
雲池摸著懷裡的小海獺,強撐著眼皮,去廚房翻出辛辣的香料,碾碎了塗在手背上,只要有困意,就深深地吸一下,讓自己頭昏腦漲地打噴嚏,直至等到了天亮。
雲池握著匕首,警惕地在夢中聆聽著周圍的動靜。
雲池下意識放輕了呼吸,他寧神靜氣,將耳朵轉向上方。
小海獺憂慮地望著他,顫抖著「嚶」了一聲。
他得驗證一件事。
這兩個又是誰?
他們從怪屋的後門偷溜,一出去,雲池就察覺到不對勁了,就在昨夜,島嶼的四面還被濃霧覆蓋著,可這陣子,霧氣已然稀薄了太多。周遭的天空布滿流連打鬧的風靈,它們團住固執而不肯散去的霧氣,猶如白蟻噬堤,正在把霧障一層一層、一點一點地撕光。
但這是誰乾的呢?
「我還是覺得不妥,」第一個聲音焦慮地說,「你知道的,按照說法,我們不該如此接近這座島嶼,你瞧,周圍都是警告的神息,刺得我身上直發寒。這可是那個……」
夢中的雲池咬緊牙關,果然在懷中摸到了那把匕首。他猝然拔出刀柄,裹挾著怒火,猛地向前一揮,只聽一聲輕微的裂帛聲,男人的哭嚎瞬間消失,耳邊亦寂靜得可怕。
和_圖_書但是按照羅希方才的說法,他就盼著雲池可以走出去,雲池畢竟只是個人類,不了解神明力量的上限,他走到哪裡才算安全,走到哪裡又算不安全?
可若是留在怪屋裡,夢境的力量是無法依靠物理防護抵擋的,只要雲池閉上眼睛,還需要依賴睡眠,那他就始終要被神明無止境地騷擾,就算下到海洋里,難道就能擺脫了嗎?
兩種聲音在他心中交戰,羅希回答完那個問題,天空卻靜悄悄的,再沒有神明交談的隻言片語。雲池擔心他們發現正在偷聽的自己,思慮片刻,還是放開了手中的匕首,立刻斷開了與夢境的連接。
「那個偽神自我放逐的地方,世界遺忘的孤島,我知道。」第二個聲音正輕蔑地笑著,「你害怕懦夫嗎,伯希亞?祂把屬於我的新娘藏了這麼久,你覺得我會善罷甘休?」
薩迦才離開了三天,為什麼就有麻煩事找上他的門了?
另一個低低地笑了,聲線渾厚:「沒點本事,怎麼配當我的新娘?」
「不孝的逆子!」男人的聲音愈發暴躁,他聲若洪鐘地嚎哭起來,「你懷揣著刀劍,如今竟要屠戮自己的生身父母么!我們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不該……」
雲池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拽松刀鞘,將其放進懷裡,然後再走到床邊,和衣而卧。
那種感覺很奇怪,他應該劈中了什麼東西,但它不像實體,更像是一個塞滿了羽絨的枕頭,被尖刀狠勁兒扎漏了氣,便馬上快快地飛走了。www.hetubook.com.com
冰海無邊無際,當中浮動著一座孤獨無依的島嶼。此刻在雲池眼中,這座島就像一隻受傷的巨獸,它散發出的血腥味引來了大大小小的追擊者,鯨吞蠶食,誓要將它瓜分乾淨。
羅希!
裡頭攤放著彎刀、長矛、弓弩、匕首、單刃劍、雙曲劍;下面則墊著圓盾、方盾、立盾、護手和成套的盔甲。種種神兵利器,皆鑲嵌著黃金與青銅,劍鞘上飄動著洗不去的舊時陳血,閃耀一如它們剛被鑄造出來的時刻。
「快回來吧!快回來吧!」女聲也變得尖銳刺耳,「我們……!」
那是一隻巨大的青黑色蒼鷹,雙翼展開足有六米,它乘著呼嘯的大風,高高在上地梭巡天空。在它周圍,還有七八隻同它一般大小的蒼鷹,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下方。
「我只是欠你的情,羅希,我不想摻和你的婚姻。」名為伯希亞的神祇冷哼,「現在你的新娘手中有第二神代的神器,他拿著惡意刃,我也不好接近他,你覺得要怎麼辦?」
我現在要怎麼辦?
「我們收拾東西,」雲池說,「往薩迦的神廟走。他們的手應該還伸不到那麼遠,真要抓,前天就把我抓走了。」
看到他醒了,小海獺也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爬到他的膝蓋上,化成了軟趴趴的一團,不滿地小聲哼唧。雲池把它撈起來,一邊顛著哄它,一邊心不在焉地思考。
誰是你的新娘啊,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無論如何,他不能亂了方寸,冒然跑到外面去當www•hetubook.com•com活靶子。他需要冷靜,需要對策,重要的是,他得等到薩迦回來,等到可以處理這件事情的人回來。
雲池攥緊了匕首,一時間心亂如麻。
但她的話並未說完,因為雲池已經醒了。
這就是個無解的難題,眼下,雲池只恨自己沒有騰雲駕霧的手段,可以撲上天去,狠狠攮那兩個玩意兒幾刀。
不知是他反抗了夢境的緣故,還是他手持著神器的緣故,雲池現在能在睡夢裡感知周圍的事物了。他可以察覺到枕頭上貼著小海獺緊張起伏的嫩肚皮,也可以……
少年面無表情,翻身跳下床鋪,朝著衣帽間大步衝過去,先代的神衣華彩輝煌、熠熠生輝,他都視而不見,轉而俯身,用力打開了另一台箱篋。
是在家裡強行煎熬著等待薩迦,還是衝破封鎖,跳進深海,跳進未知的命運?
——不,這麼說的話,難道要殺人?我可是法治社會出來的,怎麼能下得了手!
帶再多的武器,他也不曾受過專業的訓練,到時候萬一被搶走,那可就便宜了對面的敵人了。
雲池伸手下去,取出一把彎曲如月光,刀刃似火焰的匕首,薩迦對他說過,這是惡意女神昔日珍重的愛物。
真該死啊……海島底下的海怪呢,難道它們也在睡夢中難以自拔了嗎?
無論歲月如何流逝,光陰如何消磨,它們的鋒芒始終不曾褪去,仍舊保留著主人在時的模樣。
——薩迦和他說過的,這就是羅希的風鷹,曾經被風暴之神的人祭們放出天空,用以伏擊雲池的和*圖*書白船,差點讓他死在海上。
雲池一下傻眼了。
他坐在床邊,和小海獺對視了半天。
雲池躺下了。
在卡勒瓦,能讓人產生幻聽的生靈有許多,但是敢在薩迦的島上製造幻聽的生靈,卻十分稀有。薩迦帶他見過人身魚尾,腰間纏繞著惡犬的海妖,也告訴他,那些陰影中滋生的魔怪,多半有使人神思恍惚的能力,更不用說播種了仙草的精靈,身具神職的神明,比如夜神、夢神……
「我靠……」雲池正目瞪口呆,一片巨大的陰影乍然從他頭頂掠過,雲池急忙蹲身躲避,等到那東西飛遠了,他才敢抬頭遠眺。
「……好狠啊,這個人類!」一個不辨男女的聲音狼狽地指控,「你在請求我之前,就該告訴我,你的新娘原來有這個本事。你看,我的袍子,我的袖口!」
折騰了一晚,到了這會兒,雲池很快便沉進了夢鄉。
「……你這不孝的兒子啊!」蒼老的男聲渾如雷霆,轟隆隆地響徹雲池的腦海,「居然敢違抗你父親的命令,無視你母親的哀哭!難道我們賜予你的骨和血都是枉費的苦難嗎,你怎麼敢這樣對待你的親族和父母!」
雲池心裏窩著一股火。
他旁邊那個又是誰,伯希亞……難道是夢神?他居然聯合了其他神來抓自己!
他真的找上門來了,怎麼會?
——他也可以聽到,天空上傳來的對話聲。
他就像所有睡夢被打擾的普通人一樣,從床上陰鬱地坐起來,頭髮蓬亂、睡眼惺忪,臉黑如塗墨,恨不得提著刀出去找那個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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