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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它

作者:蓮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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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暗空保護區(三十三)

第九十八章 暗空保護區(三十三)

他的蛇尾一下纏緊了余夢洲的腿,試圖流遍他的每一寸肌膚,好不讓人窺見。
頌歌一怔:「咬……哪裡?」
法爾刻還要靠近,但他身上的熱力,已經令方才還頑固不化的堅冰快要支撐不住了。甜絲絲的冰水滴滴滑落在余夢洲的手指指節,他瞪大眼睛,趕緊準備收回來,吸干融化部分的水分。
「不用了,」余夢洲看到,他昨天沒讀完的書還留在法爾刻的桌子上,遂拾起來,用枕頭當墊子,靠坐在法爾刻暖和的馬肚子邊上,「就這樣坐吧,你忙完了叫我。」
不過,這必須要替他辯解一下,他在走進來的時候,除了法爾刻之外,的確沒看到其他任何會呼吸的活物,全是黑壓壓的一片,堪稱鴉雀無聲……他現在才意識到,法爾刻那聲怔忡的「啊、啊」是什麼意思。
背對著余夢洲,法爾刻的眼瞳暴沸出鮮血的顏色,他游弋長舌,面無表情地嘶聲說:「滾出去。」
望著余夢洲離去的方向,褻舌溫言細語:「比起惡魔,人類才是真正善變的生靈;而比起人類,惡魔才是貪婪的師祖。一時的承諾延伸不到永遠,我們始終需要更加強而有力的證明。」
接著,他就開始含著酸酸甜甜的冰棍,在宮廷中漫無目的地亂轉。
十幾雙躲躲閃閃,但確實存在的各色眼睛,和他正正撞上了。
「法爾刻,怎麼不睡覺?」他穿過重重的武衛,伸出一個腦袋,「早睡早起才是健康的作息時間表。」
「甜甜的。」法爾刻說,「味道很好。」
然而,法爾刻的動作比他更加快捷,更加自然。他稍微一前傾,就在余夢洲的手指頭上舔掉了滴滴答答的糖水。
「好啊,」余夢洲笑著說,他停下來,打量了一下蹄壁的弧度,再對頌歌問,「那我要咬哪裡?」
唉,算了,不跟他計較了。原先在馬場里遇到的馬,不是也粘人得很嗎,舔一舔臉,親一親手……我不是沒經歷過,只要別在公共場合這麼干就行。
他正想開口說話,鐵權杖默不作聲地給褻舌後腿上來了一下,褻舌不曾提防,頓時倒吸一口氣。
「吃冰?好啊!」地獄確實炎熱,余夢洲是靈體不假,可也是知覺尚存的靈體,此刻,有了冰做誘惑,他便暫時忘卻了之前的話題,立刻答應下來,「等我弄完!」
「一周兩次,應該是剛好的份量,」法爾刻誠懇地勸諫,「你的體溫成這樣,確實是太不正常了。」
https://m•hetubook•com•com一打岔,頌歌看著兩名同胞的神色有異,於是先咳嗽了一聲,把話題岔開了:「最近天氣熱,人類你想不想吃點冰的啊?」
他這麼想,可惜卻沒有這麼問的機會。法爾刻摩挲著他的臉頰,手腕的血管微微跳動,散發出撲鼻惑人的味道,余夢洲鬼使神差,啊嗚一口,就貪心地咬住了皇帝的皮膚。
私下裡,所有惡魔口耳相傳,他們都說,皇帝深愛著那個無罪的靈魂。
你們在看他嗎?
余夢洲呆愣地看著他,人馬的唇舌滾燙熾熱,只是含了一下……或者幾下,他已然燥得氣喘吁吁,快要冒汗了。
有沒有種可能,因為你和我挨得太近了,所以我的體溫才會這麼高呢?
「你覺得裏面有漿果嗎?」法爾刻認真地跟他探討,「我覺得,我還嘗到了一點調味的果酸。」
他把冰棍塞到嘴裏,象徵性地打了個冷戰。
法爾刻還保留著馬的習慣,動物嗅到滴在手上的食物,第一時間肯定不會想到用紙去擦,而是用舌頭颳走……我應該站在他的角度上多思考,對吧?
皇帝猛地捏碎了手上的筆。
「可能是之前不小心撞了?沒什麼大問題的。」
明明是靈體,可余夢洲真的大汗淋漓了。
余夢洲處在一切議論的中心點,卻沒人敢把這些話告訴他。
再過二十分鐘,余夢洲翻了個身,選擇側卧,總覺得有目光正若有若無地跟隨自己。他狐疑地按下書頁,往下面一看——
褻舌皮笑肉不笑,陰冷地瞥了眼鐵權杖,暫且把這筆賬記下。
不知過了多久,補魔的環節才算告一段落。等到晚餐時,大家齊聚一堂,余夢洲早就把午後的那場高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的臉好紅,」他關切地用此刻變得冰涼的雙唇,貼在余夢洲的額角,「怎麼了,還是熱嗎?」
余夢洲嚇了一跳,他爬起來,摸摸法爾刻的腦袋:「你生氣了?」
「應該的,編織者的魔力確實等級低。」頌歌想了想,興奮地提議,「這麼說,那我們也可以給你供給魔力啊!雖然和法爾刻比,是稍微遜色一點,但也很夠看了!」
他們可以承受痛苦的摧殘,卑賤的命運,唯獨無法承受懸于頭頂,不知何時落下的毀滅雷火。只要活著,活著就有無限翻盤的可能,但那無差別的死亡,使太古尊崇的和-圖-書魔鬼也如脆弱似煙的鬼靈一般渺小。
法爾刻變了,他始終緊繃的身體鬆懈了,眉目間的神色也更加鮮活。有許多侍官都看到了他微笑的模樣,只要看著人類,或者有人類在身旁,他立刻就能軟和得像一朵雲,隨時可以飄到天空上飛起來。
看著他這個樣子,不知為何,余夢洲的心口軟軟的。
「就快了,」法爾刻回答,忽然驚喜地反應過來,「你是在等我嗎?我找個地方讓你……」
「辛苦你了,」他降下身體,用自己的額頭,頂一頂余夢洲的前額,「你先去,我們商量一點事情,隨後就到。」
頌歌的眉頭皺緊又鬆開,他亦看著余夢洲離開的方向,只是思慮不語。
余夢洲一轉身,看到法爾刻蜷起四蹄,卧在他身後,努力將高度低到和他相近的水平線,滿眼好奇地和他望著同一個地方,試圖弄清余夢洲到底在盯哪裡。
磨光馬蹄,他放下銼刀,擰開盛放馬蹄油的金盒,用毛刷蘸著,心情愉快地開始上油。
「……呵呵,」他若無其事地抽了抽嘴角,「嚇我一跳。」
在這之前,他們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不怨憎,不殘暴,不喜怒無常的統治者是什麼樣。法爾刻將一切情緒都掩藏在那張永遠沉靜的面具之後,皇帝的端肅便如神像,可他數百年如一日的暴行,連地獄的諸多大惡魔也要急得跳腳。
他吐出的音節,比枕頭裡填充的一片羽絮還輕,落在那些大惡魔的耳朵里,卻不啻于震耳欲聾的雷霆。他們來不及叩別,亦無須告罪,一眨眼的工夫,惡魔們驚恐地尖叫著,便化作流動的陰影,心驚肉跳地逃離了自己的死亡。
等到回房間的時候,我得告訴法爾刻,他想,私底下這樣沒關係,但是在人前,可不能這樣做了,傳出去會叫人誤會啊。
「他已經說了,要帶我們去人間。」頌歌沉聲說,「難道這還不足以表現他看重馬群的心?」
他用狹長的眼睛,輕輕掃過頌歌:「難道你不是么,頌歌?法爾刻是首領,那就讓他成為首領的伴侶吧,不要忘了,靈魂上達成的契約,可比任何口頭的誓言都來的牢靠啊。」
這麼多的惡魔大臣,剛剛就在下面,聽著他跟法爾刻隨意對白,看著他在法爾刻身體前後毫無形象地顛來倒去……
余夢洲用心地打磨著褻舌的馬蹄,吹去那些細碎的角質浮沫,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法爾刻說編織者的能量不hetubook•com•com夠我用,以後就是他負責提供我用來活動的魔力了。」
法爾刻眨眨眼睛,他看了看地下,又看了看余夢洲,呆了半天,才說:「啊、啊。」
他夾著枕頭,走過去問:「還在忙工作嗎?」
頌歌的嘴唇張了又張,他忽然意識到,首領這個老謀深算的騙子,居然一直欺騙人類,告訴他補充魔力需要用嘴巴去咬的方式!
余夢洲徹底不知所措了,那火熱的、若即若離的觸碰,即將遊離到他的頸側和耳後,好像要吃掉他高溫不下的耳朵。慌亂中,他把還剩下一半的冰棍,急忙塞進了法爾刻嘴裏。
跟著武衛,余夢洲興沖沖地面對著一大桌五彩繽紛的冰制食點。他舉起一根安在銀叉上的冰棍樣甜品,還記得小時候,只需要兩毛錢,就能在小賣鋪買到一根可以掰成兩半的棒冰,和鄰居的孩子分享。那真是他最無憂無慮的時光了。
我們之間的行為舉止是不是有點奇怪了?這怎麼看也不像朋友和家人的互動範疇啊!
「可、可能?」他不確定地回答,「反正,這個甜度對我來說剛剛好……」
余夢洲的身心皆浸潤在精粹至極的魔力里,他高興地哼唧,只能模模糊糊地聽到幾個音節。
再看著他時,法爾刻又是那個溫和沉穩,偶爾眼神獃獃的人馬首領了。
正仰頭盯著一尊大理石雕像時,身後突然有人問:「在看什麼?」
「有時候,你對真相的固執態度,的確比得上七重瞳了。」鐵權杖微微一笑,「好好想想吧,兄弟。」
就像所有的荒漠一樣,魔域那廣袤的,寸草不生的領土,就決定了它是一個晝夜溫差十分巨大的世界。白天,多數地表的溫度足以烤化金屬,但到了夜晚,它冷得能讓鋼鐵變脆。
他靠了一會,就開始坐沒坐相,歪七扭八起來,從小沒人替他糾正坐姿,這個壞毛病也就留到了現在。
高踞台階之上的人馬頓時愣住了,從這個角度,余夢洲只能看到他身邊燃著一盞照徹周身的閃亮水晶燈,但那光芒卻無法抵達地面——書房的地板,渾如一片浮動的漆黑海水。
法爾刻點點頭,又湊近了問:「這是什麼?」
褻舌將手揣進袖子,低聲道:「無傷大雅的謊言。」
不過,東西確實全是好東西。
「啊就啊,啊啊是什麼意思哦。」余夢洲困惑地說,「還有多少?」
「只是隨便看看。」他拿著冰棍,「你呢,今天的事情都弄完了嗎hetubook.com.com?」
什麼鬼,這又是從哪裡來的奇怪規則。
余夢洲意外道:「是啊,吸收魔力,從嘴巴進不是最快嗎?」
「我沒有生氣,是他們忘了分寸。」法爾刻說,「走吧,今天的議事就到此為止了,我們回去睡覺。」
余夢洲習慣了人馬熱乎乎的胸膛和皮毛,因此,在法爾刻罕見晚睡的情況下,他抱著枕頭,徑直跑到皇帝的書房找馬去了。
……何止是熱,我現在就要燒起來啦!
鐵權杖招來一名武衛,由他在前面帶路。
法爾刻放下筆,詫異地問:「怎麼了?」
「你身上都是首領的味道,」頌歌湊近了嗅嗅,奇怪道,「不,與其說是首領,更像是……屬於原初的魔力?」
好冰!
看著人類樂呵呵遠去的背影,頌歌不可置通道:「法爾刻在騙他!你們怎麼不讓我跟人類實話實說?」
余夢洲窩在人馬的懷裡,他很想說我能不能下去一個人走,但他上次這麼講的時候,法爾刻就露出有點難過的表情,問你是不是厭倦了,不願意當我的騎手了……想到這裏,他還是把這話咽了下去。
「一周一次,這當然不可能了。」法爾刻哄他道,「一天一次也可以的,好不好?」
他疑惑地反駁:「可是,上次補充魔力還是四天前,我完全不餓,我覺得可以一周一次……」
「褻舌,你是不是後腿癢?」鐵權杖冷不丁地說,「快讓人類給你抓一抓。」
余夢洲先是無意識地拿手指繞著人馬的皮毛,片刻后,又枕在了法爾刻的腹部,再過了一會,他覺得一隻手拿書比較費勁,索性調轉方向,將兩條腿搭在馬背上,躺著翻書。
他確實是皇帝,可同樣是一匹抑制不住好奇心的大馬。余夢洲笑吟吟的,沖他舉起銀叉:「冰棍吧,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學名,反正在人間就叫冰棍了。」
「什麼,哪裡痒痒?」余夢洲連忙回頭,摸著褻舌的後腿,卻發現有一小塊的毛都掉了,正在緩慢地生長。
余夢洲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順著余夢洲的方向,他一偏頭,也看到了那片黑乎乎的……現在沒有閃爍的眼睛了,沒有哪個大臣敢於對上他的目光。
啊!余夢洲在心裏慘叫一聲,腳趾快動工,我現在就要挖個防空洞進去躲一百年!
時間一天天過去,但凡長了眼睛的惡魔都可以看得出來,皇帝變了。
「你……你吃!」他咽了咽喉嚨,「它快化了,我……」
解決了余夢洲吃剩下的,他拿掉銀和*圖*書叉,皺眉細看青年一路紅到耳後,連脖頸都是一片暈紅的皮膚。
這裏哪都好,就是太講究了一些……
也不算太奇怪,對吧?
他趕緊將化得更厲害的冰棍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是、是啊,挺甜的……」
……所以,你們在看什麼,是在看我的愛侶,還是馬群的主人?
他的笑容是不是很明亮,眼眸是不是很清澈,他放鬆又柔軟的情態,是不是非常可愛?
「是不是這裏?」他力道輕柔地撓撓,「怎麼掉毛啦,是飲食出了問題嗎?」
法爾刻站起來,他一塊將余夢洲抱到身上。冰棍慌慌張張,化得更多,恍惚中,冰涼的甜水似乎接連濺到了他的手腕、小臂。余夢洲急忙舉起來,焦灼的熱浪中,那冰棍化不完似的,甚至滴在了他的臉上。
然而,不容他再細想下去,法爾刻就沉思著問:「按理來說,靈魂雖然可以保留生前的知覺,但並不至於熱成這樣。你需要魔力來維持體內的平衡了。」
他細細地從頭刷到尾,被清油覆蓋的蹄壁,頓時煥發出光潤的色澤感。
「法爾刻在追求他,就像追求伴侶一樣。」鐵權杖垂下眼睫,「以我之見,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樣的——能把人類留在我們身邊就可以了,至於和誰在一起,那並不重要。」
法爾刻被打斷了親昵的攻勢,倒也沒有失落。他清脆地嚼著冰塊,兩種截然不同的溫度相互碰撞,令他的口腔也開始短暫降溫。
他仍然十分悠閑,並且挑了一整個下午,給頌歌、褻舌和鐵權杖修完了蹄子。
事後回想起來,要說前三次都演算法爾刻蓄意而為之,那麼第四次,就該余夢洲承擔責任了。
無論他如何扭來扭去,法爾刻都不為所動,只有蛇尾巴比較興奮,還蜿蜒著去纏繞余夢洲的小腿,順著往上遊動。
余夢洲的臉頰紅撲撲的,他真的有點熱了。
「不錯,大功告成!」上完了四個蹄子的油,余夢洲鬆了口氣,他將刷子用潔白的棉布包好,擰上蹄油的盒蓋,「冰,哪有冰?」
被這麼貼著,根本起不到什麼緩解的作用。
法爾刻也跟著低下頭,細緻地舔乾淨他的皮膚,在他通紅的臉上拖出一道粗糙發燙的印痕。人馬的胸膛發出低沉的隆隆聲,他吮過青年的腕骨,濕潤的嘴唇在內側手臂的柔嫩肌膚上張開,猶如拖曳的一個吻。
惡魔的眉眼彎彎,嘴角上揚,他露出的笑容既愉悅、且病態,瞳孔的光澤無比黯淡,更顯出深不見底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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