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塞納河畔
林枕書看了眼自己的黑色長裙,拉了拉白色的針織衫,拒不承認:「穿黑裙子的亞洲女人多了去了,你怎麼就知道是我?」
林枕書嘆了口氣,不打算跟他科普文學常識。她抱著手機走到陽台上,點擊視頻聊天,將鏡頭對準了屋外的璀璨燈火。
林枕書點了點頭。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暴怒。
「歐盟有超過六分之一的人口患有精神健康問題,其中約一半人口的精神問題自年輕時特別是青春期開始。故意自我傷害仍是年輕人死亡的最常見外因之一。根據調查報告顯示,全球平均每40秒就有一人死於自殺。精神發育障礙疾病已成為嚴重而又耗資巨大的全球性衛生問題。從1992年第一屆世界精神衛生日到今天,我們從未止步,為了提高公眾對精神發育障礙疾病的認識、分享科學有效的疾病知識、消除公眾的偏見而不斷做出努力。
每次和諶珂打完電話時,林枕書都會說一句「Tu me manques」,一開始諶珂以為那是再見的意思,偶然有一天看法國電影時聽見,發現那是法語的「我想你」。
「真好啊。」學姐真誠地艷羡,「我一定要在法國來一場轟轟烈烈的艷遇,忘掉那個渾蛋。」
在國外上學真的沒有看上去那麼舒服。
旁聽的林枕書登時清醒了。
男教授也嘆了口氣:「這個患者也真是可憐,為了治病得遭多大的罪啊?聽說還是個中國人呢。」
看著這個陷入甜蜜的學妹,學姐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傾述道:「本來我也有個男朋友的。但是他不能接受異國戀,我也不想放棄這麼難得的機會,結果就分手了。」她問,「你男朋友支持你來做交換生嗎?」
「中國人?」
沈淼留在了渝大任職,駱銘通過了研究生考試。儘管沈淼最終還是沒有成為他的師父,但是駱銘的導師與她相識,因而進入了同一個課題組,研究國內艾斯伯格症候群的新狀況。儘管沈淼不承認,但是他們之間的相處似乎很是愉快。
他並不死心,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來打動這位美麗的姑娘,一個亞洲男人卻繞到他們面前,擋在了姑娘的前方。
林枕書切換鏡頭,將手機對準自己。
然而,或許是因為微信會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凌晨醒來后就再也睡不著的諶珂正巧也在看著聊天窗口發獃,正巧捕捉到了遠方人的小動作。
她依偎著愛人的肩膀,說:「先讓我懷抱希望卻又失望,最後給我一個驚喜。你這次來法國,可真是夠折騰我的。」
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
林枕書醒來時,正是一個法國的女記者在問:「大衛博士您好,您剛才說到為了突破治療瓶頸期曾經採取過一些比較極端的物理療法,請問具體是指什麼?有消息稱您曾對病人使用電療,是真的嗎?」
她作為交換生的生活很是忙碌,除繁重的作業之外,她還接了很多翻譯的活兒,但凡有了假期便會跟朋友們一起跑到歐洲各國遊玩,簡直樂不思蜀。
Her and the snow and the Seine, smiling through it.
「沒關係,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等你。」
「謝謝你。」他將林枕書攬入懷裡,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我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她眉眼彎彎,用英文說:「大衛先生,您是為了飽受病痛折磨的患者們而做出重要貢獻的英雄,我敬您一杯。」
「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諶珂微微俯身,像一名優雅的騎士。
她坐在台下,耳朵里灌滿了英文單詞和專業用語,直叫她昏昏欲睡。
「再等我兩個月,我很快就會回國了。」
「巴黎很美。」因為像素原因,手機屏幕里的諶珂面容模糊,但他的和圖書聲音卻很是清晰,「但我只想看你。」
白天記者提問的風波並沒有真的過去,大衛博士,也可以稱為金斯伯格博士,他的身旁圍著一圈人,七嘴八舌地操著各國語言提問。有一個澳洲的年輕醫生大約是喝多了有些上頭,撥開人群衝到前列,大聲辱罵他是醫學界的敗類。
此話一出,全場唏噓。
林枕書翻白眼:「果然看我只是順路的啊。」
(她和雪和,還有塞納河,微笑著穿過它。)
「想親你!」
「我嗎?」林枕書指了指自己,有些詫異地笑了起來,「不,我從來不孤獨。」
林枕書憋了半天,吐出一個字:「想……」
「你根本不是為了救患者!你只是為了滿足你的慾望!」被保安拉走時,那個年輕醫生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次能夠出現在台上講話的專家,在醫學界都極負盛名。而這個美國教授一上台,較年輕的一些專家就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所以你都不想念我嗎?」他望著她,眸子波光粼粼。
他仍舊和過去一樣富有魅力。儘管脫下了精緻華美的演出服,沒有了絢爛的舞台,他仍在唱著歌。在塞納河畔,一把木吉他和歌喉,音樂便在這裏了。
「下面,有請來自美國的大衛•金斯伯格博士為我們帶來發言。」
每個城市都是不同的。襄津是小橋流水的樸素之美,渝城是山高水長的壯闊之美,而巴黎則是盛宴般的精緻與華美。
最後一天,林枕書徹底放棄了希望,乾脆陪同中國的代表們翹掉了早上的會議,去遊覽了巴黎大大小小的風景名勝。
「看到埃菲爾鐵塔沒有?」她問,「時間不湊巧,如果等到整點的話,它還會閃光呢!」
她後來看見過很多不同的風景,美好的、壯觀的,她將自己拍的照片發給諶珂看,滔滔不絕地介紹了各景點的特色和歷史,卻也往往會忍不住說一句:「要是你也在該多好。」
市內一家著名酒店餐廳被包下,全自助的酒水和食物不限量供應。會議結束后,各位醫學界的專家們都顯得格外放鬆,捧著酒杯四處攀談,交流最新的研究項目。
室友洗完澡從浴室里走出來,正瞧見林枕書抱著手機依依不捨的模樣,她瞬間就懂了,問:「在跟男朋友打電話?」
周圍的人議論不休,不少與他價值觀相同的專家紛紛為他說話。
通過身旁的中國專家們介紹,林枕書了解到這位教授在業界取得過很多突破性的成果,特別是這兩年在研究艾斯伯格症候群方面,用極短的時間治愈了一名男病人,並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這給了堅持長期保守治療的專家們很大的衝擊。
中國和法國有六個小時的時差,現在是法國時間晚上十一點,估摸著國內不過凌晨五點,諶珂應該還在睡覺。林枕書在聊天框里打了一堆字,又默默地刪掉了。
今年的世界精神衛生日的主題是「不斷變化的世界中的年輕人和精神衛生」。
「你一定能的!」她熱情地捧場。
「你看!這就是巴黎的夜晚。」
「我也很想你。」她說。
是獨立與自由。
好在,諶珂一直是一個優秀的聆聽者,他聽著對方飽含熱情的聲音,似乎只要閉上眼,林枕書就會出現在自己的身旁。
林枕書在暑假回了襄津一趟,和諶珂短暫相聚了幾周后便又回了法國。
躺在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上,林枕書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下午只有一場壓軸的學術研討會和閉幕儀式,不能缺席,他們只好乖乖地回了會場。
另一位男教授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不過以目前的醫療水平來看,風險性還是很大的。」
然而台上的大衛博士卻不為所動,回答得極為坦蕩:「我所說的物理療法有很多種,因為過程較為複雜而沒有詳說。當然,我和-圖-書的確使用過電療。但是只要能治好病,電療又有什麼不對呢?」
可是諶珂哪裡會跳舞,不過是吃了法國男人的醋,硬是要入鄉隨俗一次。顛三倒四地學著旁人的樣子,僵硬地左右搖晃,還把林枕書的白鞋子給踩成了灰色的。
儘管在巴黎的生活極其忙碌,但是她從不錯過國內發生的任何事情。從諶珂和陶薇那裡,她聽說了很多朋友的動向。
他很快發來消息:「沒睡?」
都說法國是個適合戀愛的浪漫國度,林枕書卻日夜被思念包裹。
喬松還在跟家裡人抗爭,生活費被削減,他沒錢買機票,寧願坐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也要去渝城和蘇曉冉過周末。喬母到底還是個心疼兒子的人,時間久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
聽到「中國」和「醫學」這兩個字時,林枕書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諶珂。同寢室的學姐卻潑冷水:「這可是國際性的研討會,你那個大二的小男友怎麼可能來得了?」
他穿著一套灰色衣服,外面披著卡其色的風衣,晚風從對岸吹來,長長的衣擺隨之悠揚飄動,袖口灌滿了風。他將劉海梳了上去,露出濃密的眉毛,少年氣收斂,顯出成熟的風度來。
「A bit of madness is key, to give us new colours to see. Who knows where it will lead us, and that's why they need us……(偶爾的瘋狂能使我們懂得生活,賦予人生別樣的色彩。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人生是什麼模樣,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瘋狂……)」
美國教授的發言是全英文的,國內專家的英語水平本就不錯,外加一名英文翻譯,法語翻譯林枕書暫時能歇歇嘴了。
經歷了長達十二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飛機終於抵達法國。林枕書走出戴高樂機場時,腦海里一片空白。她凝望著這座陌生的城市,唯一能想起的只有海明威的這句名言。
「真的有可能短期治愈並且沒有後遺症嗎?」中國的女教授懷疑,「這又不是做手術,一刀下去就完事兒了。」
很久之後,林枕書再想起這一幕時,才終於明白,到底是什麼讓流浪歌者Redmayne擁有比鎂光燈還要璀璨奪目的魅力。
來不及倒時差,來到法國的第一天,林枕書跟隨著交換生團隊跑了一天,一大堆的手續要辦,晚上回到宿舍又忙著整理行李和床鋪,直到深夜才暫時歇了下來。
林枕書傲嬌地伸出手,昂起頭,說:「勉強答應你吧。」
「那你為什麼總和我說Tu me manques?」
她仰起脖子,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特別幸運,剛巧就遇見了你。」
學姐聳肩:「那又怎樣?」
一個高大帥氣的法國男人走到了她的身邊,他優雅地伸出手,問道:「這位美麗的小姐,可以和你共度這個美好的夜晚嗎?」
她收起笑容,冷冷地說:「我是你口中那名患者的女朋友—這個世界上另一個有資格斥責你的人。」
林枕書獨自站在人群中,微笑著看著一對又一對的舞伴從身旁經過。
林枕書不服氣地辯駁:「可是他已經修完了三年的學分!」
諶珂:「你稍微小聲一點。」
「你很想我?」他勾起嘴角。
她的宿舍視野極好,從陽台往外看,沒有太多高樓阻擋,遠遠地還能看見亮著橙黃色光束的埃菲爾鐵塔高高聳立在戰神廣場。
「巴黎是什麼樣的?」他問。
塞納河面蕩漾著層層光亮,像是把月光揉碎了灑在了人間。情人的身後點著一盞黃色的路燈,他們的影子倒映在河面,人影皆成雙。hetubook•com.com
她過分懂事,說不出任性的話來勸對方心軟。
男人似乎不太理解,他說:「可是你看起來很寂寞。」
「海明威?」他問,「那個詩人嗎?」
酸甜的滋味在林枕書的心口膨脹開來,彷彿許多粉色的氣球啪啪啪地炸開,色彩斑斕的泡沫從中湧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直到不遠處,一個流浪歌者的歌聲遠遠地傳來。
「才沒有!」
諶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說:「這是……誇讚的話吧?」
齊城在一家公司開始了實習,因為表現突出而被任命為一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被派到了渝城,一待就是幾個月。陶薇真是好福氣,早早地結束了異地戀。
媽媽劉琦和傅叔叔在夏天的時候終於領證登記了,只簡單地請了親戚朋友,沒有大辦宴席。她決定在今年年底謝幕,最近忙著排練最後一場巡迴演出。而傅叔叔已經在計劃明年的出國旅行了,他們準備來歐洲玩一趟,順便看看女兒。
林枕書難得靦腆了起來,害羞又甜蜜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就要準備去上課了,兩個人簡單地聊了幾句,很快就熄了燈。
「你怎麼……」她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愣了好一會兒才覺得有些惱火,「你來了法國竟然不告訴我!」
穿上外套溜出酒店時,她的嘴角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有什麼好笑的啊,誰跳舞不是從零開始的呢?」她嘴上說得冠冕堂皇,但是還沒嚴肅幾秒,就又綳不住了,索性放開了聲音笑,「哈哈哈……」
夜還尚早,正是浪費的時候。林枕書走走停停,像一個人間觀光客,不用相機,只用眼眸,記錄著不夜之城的魅影,陶醉在香氛之中。
「巴黎啊,就像是……」她沉吟了許久,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或比喻句,最後,她只好套用那句名言,「是流動的盛宴。」
事實也證明,長達一周的研討會,林枕書繞著會場轉了整整六天,即使偶遇某位Mr.Chen,卻不是她要找的人。
過了很久,學姐的那句話仍舊縈繞在她的腦海。她想了又想,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給諶珂發了一行文字消息。
諶珂緊扣住她的手:「我原本的確沒機會來,聽你提起這件事後才四處打聽。本來想著即使參加不了會議也要來看看你,又湊巧聽院長說有個朋友正好是這次的代表,願意帶著我去參加晚宴。我以為會在晚宴上找到你,沒想到……」
竟然……是他?
中國的女教授聽了大為光火:「這還是一個醫生應該說的話嗎?」
室友感嘆一聲:「真好呀。」
法國小哥看著這個男人出現,明白自己真的沒有機會了,搖了搖頭,轉身朝著另一個單身姑娘走去。
這人唱得真好,無論是歌聲還是歌詞,字字都敲打在林枕書的心上。
「誰讓他欺負你。」她一想到他的那些傷口就忍不住心疼。
她怎麼會不想念。
本來已經打起哈欠的林枕書忽然一個激靈,回復道:「還沒。」
他在邀請她做自己的舞伴,哪怕只是露天的街道上,仍舊禮貌而浪漫。
另一邊的自助餐桌旁。
她是比林枕書大一屆的同專業學姐,因為同樣是法語系拔尖的學生,從前和林枕書有過一些接觸,但是並不太熟悉。這次分到同一間宿舍,也算是緣分。
諶珂輕笑一聲:「我敢打賭,全場那麼多人,只有你敢在金斯伯格的紅酒里加醋和芥末。」
十月的巴黎夜晚天氣漸涼,林枕書獨自一人走在塞納河畔,沿著綿長的街道漫無目的地遊走著。依偎在岸邊的情人,握著相機四處拍照的旅客,緩緩駛過河面的遊船,以及對岸遙遙矗立的教堂塔尖,在這夜晚的交錯光影之下,與天空的繁星交相輝映。
七天的學術研討會,每天都有不同的國家和_圖_書代表做發言報告,中國的代表專家們在第二天發表了最新研究成果后,就基本卸下了負擔,到了最後一天時,已經開始諮詢林枕書巴黎有什麼美食。
他說,巴黎很美,但我只想看你。
「噗……」林枕書忍不住笑出聲,她怎麼忘記了,對方是個高考作文剛達及格線的超級偏科男,聽不懂含蓄文藝的話。
女教授翻白眼:「你認不認識字啊?那不讀湛,讀諶。諶珂。」
這山水迢迢,她連思念都不敢輕易訴說。
她不是不動心,但還是搖了搖頭,婉言拒絕。
她解釋:「這是海明威對巴黎的形容。」
酒店餐廳雞飛狗跳。
Tu me manques,我好想你。
諶珂在醫學上極有天賦,又是個踏實肯吃苦的學生,博得不少教授的青睞。他已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胸外科醫生,與這個方向的老師們時有交談。空閑時間不是在醫院里做志願者就是在司家姐妹的咖啡館看書。哦對了,聽說司悅新交了一個男朋友,也是渝大的學生。
沉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略帶沙啞的磨砂質感,沉迷而忘我的情感,聽來實在太過熟悉。
林枕書站在人群的外圍,冷眼看著中心的那個人。
夜漸漸深了,人群漸漸散了開來。林枕書牽著諶珂的手,在河畔坐了下來。
「She is not alone.(她不是一個人。)」亞洲男人用英文說。
很快,他回復道:「只是有時候?」
「咳咳……」他咳嗽了兩聲,「你想笑就笑好了。」
主持人每講一句話,林枕書就向身邊的中國專家們同聲翻譯。
她緊緊摟住諶珂的脖子,問:「那你可不可以在法國多留幾天?我……」
「那是海子……」
「那是……那是再見的意思!」
林枕書的雙眸在看見諶珂的那一剎點燃煙火,如同整點時分閃爍著光芒的埃菲爾鐵塔,閃閃發光。
諶珂早上還要去觀摩一場胸外科手術,他們沒有聊太久就掛掉了電話。
提到晚宴的事情,林枕書又想起了那個美國老頭,不知道對方現在氣成什麼樣子了呢。
「我也很……」
不知不覺地打了個盹,林枕書只以為才過了幾分鐘,誰知再次醒來時,對方的講話早就結束了,正在進行現場提問的環節。
林枕書本就只是個來打工兼職的編外人員,任憑金斯伯格吼了無數聲「抓住那個亞洲女孩」,卻再也找不到早就從後門逃之夭夭的她。反而惹得一眾亞裔的專家們很是不悅。
她不死心地給諶珂發消息,對方卻很遺憾地說,他的確沒有收到這次會議的邀請,這周還有一場很重要的考試,他真的來不了。
諶珂握住她揚起的拳頭,柔聲說:「抱歉,我本想給你一個驚喜。」
林枕書補了補口紅,努力地擠出一個得體的微笑,然後捧起兩杯紅酒往人群的中央走了過去。
金斯伯格博士大笑了一聲,接過她遞來的酒杯,說了一句:「Thank you,sweet girl.(謝謝你,甜蜜的女孩。)」接著一飲而盡。
跟隨著他的歌聲,周圍的男女們紛紛擁抱住了自己的伴侶,在河畔的街道上跳起了舞,不分年齡、性別,不在乎你跳得是否合拍,隨心隨欲地隨著音樂扭動身體,兩岸的迷人夜色自是你的美麗風景。
林枕書靠近了幾步,夜色迷濛,她注視著這張熟悉的面孔,好久之後才發現,那是她曾經最喜歡的歌手—流浪玫瑰的主唱,Redmayne(雷德梅恩)。娛樂新聞上說樂隊解散后他便去了歐洲遊歷,沒想到竟在異國他鄉讓她遇上了。
餐廳服務員看著眼前的三文魚刺身,疑惑地說:「怎麼回事?誰把調料盤給端走了?」
林枕書自詡專業知識紮實,但是以她的法語能力,在日常生活中還算過得去,在課堂上面對一和_圖_書大堆專業術語和習慣用語時,則常常如同置身火星,每一個詞都聽見了,但就是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麼。
2018年的世界精神衛生研討會圓滿落幕,在巴黎的最後一夜,財大氣粗的主辦方準備了一場晚宴。
電療對患者的身體傷害極大,一旦失誤很有可能導致更糟糕的情況發生。正規的醫療機構明令禁止使用這種極端的手段。
十月初的時候,為了紀念十月十日的世界精神衛生日,歐洲每年都會舉辦一場很大規模的全球性精神疾病研討會,今年的舉辦地定在了巴黎。林枕書做私人翻譯時積累了一些經驗和人脈,被推薦到這場大型會議,為中國的醫學專家們做隨行翻譯。
她才不管什麼後果呢。這個老頭欺負了她的男朋友,她便要欺負回來。
幾首歌唱完,Redmayne鞠躬謝幕,撿起滿滿當當的今日所得,背著木吉他消失在了黑夜裡。
他大吼:「你給我喝了什麼?」
諶珂詢問對方在法國的狀況,她沒有提及那些小摩擦和小問題,挑了白天遇到的逸聞趣事講給對方聽。她向來是一個話多的人,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滔滔不絕地講了很久。
金斯伯格博士沒有半點生氣,他氣定神閑的模樣反叫人瞧了害怕。他微笑著說:「我理解這位先生的好心。但是我的患者的要求就是治好病,我只是按照他的願望來完成。患者本人都沒有半分埋怨,我不認為別人就有指責我的資格。」
在最後一場研討會正式開始之前,主持人上台做了一番講話。
「對啊,我美國的朋友正好參与過這個項目。」他掏出手機,指著屏幕,「你看,就是這個人,湛珂。」
她循著歌聲走過去。一個長發齊肩的男子背著一把木吉他,一個簡單的麥克風和效果普通的音響,吉他盒打開來攤在地上。每當有人來送錢來時,男子就會取下帽子,彎膝道謝,紳士又浪漫。
他的歌仍在唱著:「And here's to the fools who dream, crazy as they may seem. Here's to the hearts that break. Here's to the mess we make……(這首歌獻給那些白日痴人,即使他們看起來愚蠢至深。這首歌送給那些心碎的人,送給我們的斑駁人生……)」
周圍的群眾還沒回過神來,剛才還神采奕奕的金斯伯格突然將口中的紅酒全部噴了出來,圓圓的臉漲得通紅。
這個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學壞了,也會開起玩笑來。林枕書笑了笑,關掉手機,回到被子里,沒多久就沉入了夢鄉。
當然也不都是好消息,陶薇和喬松也會因為情侶間的小摩擦大半夜打電話來訴苦,諶珂每每計劃來巴黎,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而耽擱。從前在渝城時不覺得大半個中國有多遠,如今來了法國卻真的意識這十二個小時的航行、六個小時的時差並不如想象中那麼易容。
「滿場都在尋找的那個『黑裙子的亞洲女孩』,就是你對不對?」他問。
她心中好笑,以前諶珂連做廣播體操都跟不上節拍,現在跳起了舞,簡直就像製造粗劣的機器人在打拳。
台下的聽眾中有各國精神疾病領域的專家,還有各大媒體的記者。外國人說話直接,問題專挑犀利的講。
林枕書故作無辜:「就是紅酒啊。」頓了頓,又笑道,「只不過還加了一些醋和芥末而已。您不喜歡這個味道嗎?」
話畢,她將剩下的半杯紅酒往前一潑,穩穩地灑在了他白色的定製西服上。
幾乎每一次上課她都會用手機錄音,回宿舍后反反覆復地聽,直到把沒聽清的部分都搞懂了為止。幾個月里,法語水平得到了極大提升。
「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