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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如果你不遵從父母的選擇，而娶了這麼一個媳婦，會毀掉你的一生的。」

「我覺得你可以再給我一百元。」

他把佛萊迪叫來。

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真正生氣的人是佛羅拉。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鑽戒，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

「訂婚？跟誰？」

「爸爸，你知道我從來不做騙人的事，我對任何人都很誠實，我以往都是如此。」

「爸爸，我要訂婚了。」佛萊迪說。

「那麼這錢不是用來買戒指的嘍？」

「你對你自己的家庭不誠實。」

全家人議論紛紛。佛萊迪從皮夾子中拿出席茵．透伊的照片，這張照片上的席茵．透伊側著臉，看著自己裸|露的肩膀。如果佛萊迪和一個美國女人結婚的話，也不會使媽媽更為震驚了。

爸爸再拿出兩張五十元的鈔票給了佛萊迪，他就把收據填好交給爸爸。

「爸爸，我來解釋。」

這番愛的聲明，是如此不覺羞恥，也是沒必要的，對媽媽來說，真是太過分了。

「一個百老匯的明星，爸爸！她很有名，我可以拿剪報給你們看。」

「席茵．透伊。」洛伊回答。

「爸爸，這是捐給我們的士兵的。」

和-圖-書佛萊迪心裡想一百元就夠了，可是他嘴裡卻說：「我知道我們並不富有，可是我身為委員會中的一員，我應該立下一個榜樣。我認為二百元或三百元較恰當，這都是為了我們的戰士。」

袋子裡有二千四百多塊錢。他在曼哈頓信託公司有個戶頭，佛羅拉把他們平常的收入存進去，但是父親從不讓那裡的存款超過二三百塊，他把多的都用五十元的鈔票領出來。

「爸爸，你可不可以算是借我一百元，等我有錢的時候再還給你。我是委員會中的一個，我總得捐點錢做榜樣。」

「如果你沒錢買戒指的話，你根本就不用訂婚。」爸爸生氣地說，但他也無可奈何。他知道他不會把自己的兒子的惡行抖摟出來，而且他也知道佛萊迪對這點很有把握。

「慢一點兒再談這個問題吧！」爸爸說，「你先把收據寫好。」

「這是犯法的，你做了什麼好事？」

「這不一樣。」佛萊迪的聲音變得有點硬。「你知道，人人都曉得我是誰。我必須要捐一百元，而你還算是很多了。馮家一共捐了一百五十元。我的榮耀就是你的榮耀，沒有任何洗衣店捐m.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om得比我們多。我需要那些額外的錢去買戒指。」

一個星期後，當捐獻的名單公布在中文報紙上時，父親簡直氣瘋了，在捐一百元的名單中有佛烈德立克．Ａ．Ｔ．馮的名字，而他的父親竟然排在捐獻五十元的名單中。

馮老爹心裡起了極大的衝突。孩子們從來沒在他的臉上看過這種表情，他再拿出一張五十元鈔票，然後又拿出另外一張。他用手指撚著鈔票，發出清脆的聲音，好像他在下一筆賭注，或是給女兒的嫁妝似的。「這裡，還有這裡！一共兩百元！」然後就一語不發地坐在那裡。他滿足地喘著氣，全家人都靜默無聲。

大家都弄迷糊了，洛伊和佛羅拉直覺上總認為不太對勁。

「把收據填好！這件事和你說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我捐這些錢是為了戰爭，你現在就把錢填上去，如果你敢從我的血汗錢中拿走一分的話……」

他們的生意一向不錯，爸爸和媽媽有一套簡單的理財法，那就是量入為出。他們都避免著額外的支出。如果他們能夠一個月存五十元，那麼一年就有六百元，十年就有六千元了。他們的十年計劃呢？這m.hetubook.com.com個捐錢的舉動完全違反了他們的經濟原則，所以當父親拿著這個小布袋回到起居室時，大家都緊張地看著他。

「爸爸，你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她是非常好的女孩，你會以她為榮的。」

佛萊迪參加了委員會，他認識唐人街所有的人，他也認識唐人街非官方性的市長，他也清楚所有住在三十四街以南的中國人的住址。為了在上海附近作戰的士兵所發起的募捐活動仍在進行中，一天，他到父親家裡。

「你這是什麼意思？」爸爸問。

「讓我解釋，爸爸，我會還你一百元，你並沒有任何損失啊！」

「你根本就不用告訴我。」媽媽說，「你已經訂婚了嗎？」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應該挪用我們的存款。」媽媽一面說著，一面注視著她的丈夫。

「這些錢是捐給士兵的，你把收據給我。」

爸爸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他房間裡，拿出一個小布袋來。他從布袋中掏出一個上面寫著草書的棕色信封。他看著佛萊迪，呼吸沉重地說：「你說捐這個錢是幹什麼的？」

全家都在起居室裡。

父親坐了下來，他拿出兩張五十元的鈔票放在桌上。佛萊迪的m.hetubook.com.com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爸爸，不要生氣，你不會把我的名譽弄壞。我實在是迫切地需要那些錢。你捐五十元在洗衣工人中算是很高的了。」

「而你自己倒是不折不扣地捐了一百元。」

佛萊迪遲疑地說：「這當然是捐給士兵的。」他接著又說：「只是我寫收據時，我想我也應該捐一點兒錢。只是買了訂婚戒指後，我已經一文不名了，而且戒指的錢還沒有付完呢！如果我不告訴你訂婚的事情，你就不會了解我的情況。」

「你要娶的女孩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

「爸爸，」他說，「我是基金會的委員，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父親，你能捐多少呢？」

「沒有，可是你就會看到她了，她在中國人當中知名度相當高呢！」

「這個錢是媽媽準備用來開餐館的。」洛伊說。佛羅拉、湯姆和伊娃都很關心地看著。

佛萊迪點點頭，他一直跟媽媽很疏遠。現在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來。「阿東，你幾乎變成美國人了。那個即將做我的媳婦的女孩子，不必讓我先看看她嗎？」

「從戰爭開始以來，我們一個月只存五塊錢下來。」父親說完又咬著他的菸斗。

「你以為我會捐多少？」爸爸httｐs://m•ｈeｔuｂｏoｋ•coｍ•ｃom問。

全家人都知道這個小布袋，可是大家都很少看到它，錢大都擺在抽屜裡，由父親掌管鑰匙。

佛萊迪拿出他的勸募簿子，寫一張收據給父親。他喜歡用英文簽名，因為他長於此道。他用粗而且直的線條鉤出「Ｔ」字，然後把結尾的「Ｚ」倒鉤回來在全名的下面成一橫線。但是錢的數目他並沒有填下去。

「我沒有任何損失？你從我這裡拿了兩百元說是要捐獻給戰爭，你一轉手就變成五十元了，替你自己撈了一百五十元。那些士兵們是不是損失了？我有你給我的收據，如果我把這張收據拿到基金會去，你認為你還能解釋什麼嗎？」

「爸爸，這就是我要跟你談的事情。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向你伸手要過錢，現在我訂婚了，我需要一點兒錢。」

「捐給那些在前線作戰，為國家流血、為國家犧牲的戰士們。」

「不是，是用來捐獻的。」佛萊迪用他職業性的保證聲調說。

「她不是很可愛嗎？」佛萊迪驕傲地問，「媽媽！你的兒子和一個明星訂婚了，你應該覺得驕傲。我愛她，她也愛我。」

父親緊閉著嘴，然後默默地抽他的菸斗，看了大家一眼，吐出一口煙來。

「我沒有看過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