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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祭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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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雲散煙消

第七章 雲散煙消

這批手下大部份隨著巴極出生入死,其忠誠是不容置疑的,他們對巴極有種近乎對神的崇敬,願意為他獻出鮮血和生命。
巴極知道積克說的是白理臣,淡淡一笑,這世上的名利,對他來說已毫不重要,他想起三十年前,親手殺死一個毒梟的情景,像在剛才發生。
一個禿頂的大胖子,排眾而出,他的雙目瞇成兩線,笑嘻嘻地打量著巴極。
巴極的手愈來愈近檯上的儀器。
四周手持自動武器的大漢,均是神情肅穆,巴極現在雖是階下之囚,但他的威名,在完全劣勢下所表現的通天手段,使沒有人敢起絲毫不敬之心。
凌渡宇向愛麗絲堅定地道:「下機吧!記得那提款號碼和把解藥交給我方的人。」
可是!晴子的心靈並沒有和他接觸。
積克咬牙切齒地道:「那個叛徒若落在我手裡,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凌渡宇閉上眼睛,利用死前的半刻空閒,心靈延伸往夢湖。
當他的腳一觸湖水時,湖霧旋動起來。
巴極剛要撲往欄杆旁的電子儀器,無奈停了下來。
圓桌上還放了一瓶酒,兩隻酒杯。
夏太太將蓄在心內的話一口氣說出來,痛快非常,續道:「你那天殺的人,是韓林的相好,可笑你懵然不知,哈……」
麻木和頹喪的情緒,使他對世上的物事再提不起興趣,包括他的權力和生命。
面對死亡,使他的腦子突然靈活起來,醒悟到晴子的無助和徬徨,是他一手所造成。
所有夢想的所在地。
可是他的心神已不放在這等成敗之上,他回到夢湖,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見晴子。
巴極沉聲道:「邦達!」
積克這時來到他身旁,報告道:「根據初步的估計,敵人的雇佣兵團達五千之眾,武器精良,在兩小時內攻破了外圍的防禦,但仍未能突破夢湖水莊本身的防守據點,照目前的情形,除非敵人的實力增加三倍以上,否則我們絕對有抗爭的能力,甚至可以藉佔優勢的炮火和導彈網,在敵人鋒銳稍減時,爭回主動,予敵人致命的反擊。」
這時他才恍然巴極剛才發出的電子訊號,啟動了餘下發射臺的毀滅裝置,這一著,無疑會給邦達帶來嚴重的傷亡,進駐發射站的人將無一倖免,只不知邦達和白理臣是否其中兩個。
人類用虛假的言辭進行自我欺騙,可是他們的心靈在實質上,仍是在自己孤獨的荒原上失望和悲泣。
剛踏足露臺上,凌渡宇渾身一震,好像看到最不該看到的物事。
頭戴高帽,一身禮服,就像來參加盛宴。
一時炮火隆隆,夢湖沿岸區成為屠場。
炮火的閃光使夢湖的黃昏帶著悲劇的艷麗,孤寂的夢湖,在隆隆的火箭炮、榴彈和自動武器的震天價響裡,默默忍受著。
積克恍然一驚:「當然記牢在心,可是若照目下的形勢,我們須否動用到這計畫?」
晴子的聲音在他心靈響起道:「你為何要走?你是可以完全地擁有我,就如我可以完全地擁有你,我會在你那裡,讓你分享我,成為我,而我亦成為你,同在永恆的愛火裡,就像四方八面注進夢湖的千百河溪,就像生命無盡無窮的湍流。我們可以做這宇宙間最好的一對,比任何人類更愛對方、更能了解彼此,在日照下,在夢湖的大霧裡,在心靈的星空內,恣意逍遙。我們可以在夢湖旁密林的涼蔭裡,在嫩綠植物織成的地毯上,極盡愛的奉獻,遠離孤獨那黑暗淒慘冷漠的荒原,擊敗人類心靈內最恐怖的『孤獨』。人類發明了『神』,絕非偶然的事,是因為他們對孤獨的極度恐懼,恐懼這宇宙空無其他生命,恐懼那孤獨的荒原,隔離的宇宙。我們的愛,就是『神』的化身,不須再追求任何這以外的『神』,所以你怎可以離我而去,使我們各自重回那孤獨的荒原?」
生命自有一股令人活下去的力量。
積克續道:「三小時前,在東南方和西南方,都出現了戰鬥直升機,顯然在不斷運送兵員和裝備,準備向我方進攻。我們派出的一架偵察機,和我們在兩小時前失去了聯絡,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加上先前被擊落的四架戰機和六架直升機,總共失去了十一架戰機,敵人來攻時,將不能提供空中的支援。」
敵人的進攻從黃昏開始。
積克道:「是夏太太,由昨天黃昏開始,沒有人見過她,對她的搜索還在進行中……」
愛麗絲叫道:「你不要回去,你會被殺死的。」淚水奪眶而出。
當凌渡宇說及晴子是「夢湖和人類結合下產生的生命」那一剎那,他感到晴子的心靈翻起了更強烈的巨浪,無助和焦慮淹沒了心靈的大地,他感到晴子的心靈向後不斷退縮,就像她忽地了解到本身的情形:她是一種不同於人類的異物。
巴極盯著積克,忽地一把抓緊積克的肩頭,沉聲地道:「不要問!我要你就像以前一樣,不問原由地去執行我的命令,記著!這是至為重要的事,一個不好是全軍覆滅的命運。」
巴極知道:這是大湖霧的先兆,心中苦笑,也好,就讓不可一世的巴極,在大湖霧中,葬身和-圖-書夢湖。
巴極搖頭嘆道:「低估敵人,是致命的因素。」
他的感覺很奇怪,他的腦袋不能思考,只是條件反射般對眼前凶險的事物作出觀察,就像晴子投向了凌渡宇後,他由主角的地位淪為一個無關重要的旁觀者。
他失去了爭雄的意欲。
敵暗我明,目下邦達和白理臣等人得內奸接應,切斷了巴極對外的通訊網絡,佔盡優勢,隨時會發動強大的進攻,巴極可說陷於完全被動的形勢。
想想也是奇怪,前一刻他還安然待死,這一刻想的卻是如何逃出生天。
「隆!隆!」
自出生以來,這種意念驅使他成為了世上最富有和最有權力的人之一。
白理臣站在他身後,神情木然。
戰機慢慢飛離湖面,逐步爬升,沒入雲裡。
巴極回復平靜,道:「那又怎樣?」
他浮上湖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玻璃屋在前方不遠處,在濃霧中若現若隱。
巴極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他的夢湖水莊三面俱是平原之地,敵人無險可乘,成為天然屏障,若要從空中來攻,他四個地對空導彈發射臺,可予敵人迎頭痛擊,在防守上,可說穩如鐵桶。
凌渡宇明白了一切,晴子和夏太太這對同父異母的姊妹花,是美國中央情報局訓練出來對付南美毒梟的反間諜。
邦達方的炮火轟然響起,向著這天空來的目標瘋狂攻擊,夢湖水莊四周密佈飛彈發射臺,對付任何從天空飛來的物體,這架戰機並不牽引夢湖水莊的地對空飛彈系統,自然是巴極方的戰機無疑,邦達方怎能放過。
積克待要說話,「轟隆」一聲巨震,整個地庫也感到東南方傳來爆炸的震動。
他倆已被剝奪了選擇自己死亡形式的權利。
禿漢轉向凌渡宇道:「凌先生你好!」
玻璃屋的玻璃大多已碎破下來,可是露臺的小圓桌,兩張坐椅,依然故我。
積克渾身一震,張了大口,好一會才道:「怎麼?儘管我們暫時退走,以我們的財力和博士的聲譽,絕對可以捲土重來,下了這啖鳥氣。」巴極前所未有的自暴自棄,使他震動非常。
凌渡宇失聲道:「是妳!」
這是夢湖水莊的戰略指揮總部,佈滿了通訊設備,超過三十多個人員,繁忙地收聽各方傳來的戰報。
飛機繼續下衝,機身強烈抖動,似乎任何時刻也可以整架飛機散掉開來,像骨灰似地撒往夢湖。
那人怒喝一聲,大步搶前,舉起槍柄,要痛擊巴極。
他早應估計到是她,那天在玻璃屋偷聽巴極和白理臣對話的女子,可惜與晴子的事弄得他心神恍惚,失去平日的精明。
他的心靈再次呼喚:「晴子!晴子!我回來了,就像上次那樣,妳到露臺來見我,好嗎?」
照明彈不斷發射上夢湖的上空,劈劈拍拍,卻透不過那一重又一重的濃霧,一切若隱若現,有種惡夢般的不真實。
積克身形高瘦,面目相當有精神,充滿著對自己的自信,是目下巴極絕不會懷疑的手下之一,追隨他有二十多年的歷史。
他不斷向玻璃屋游去,湖水使他的身體非常鬆弛和舒適,若要找一個死去的地方,他會毫不猶豫地揀選夢湖。
積克怒嘶一聲,說不盡的悲憤無奈。
沿湖的道路不斷傳來爆炸的聲響,敵人進行掃雷的工作,緩緩地向夢湖水莊推進。
凌渡宇終於離開了夢湖。
一切重歸寂靜。
夏太太右手的槍揚向凌渡宇,狠狠道:「你這見利忘義之徒,沒資格和我說話,那天我還故意揭露韓林的事來助你,想不到你這麼快便和這魔鬼一鼻孔出氣。」
晴子知道他回來了。
話猶未已,西北方傳來又一驚天動地的爆響及一連串的激爆,烈焰直衝上夢湖的天空,另一個飛彈發射站遭到同等命運。
他們再沒有向水莊發動炮火,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佔領巴極餘下來的另外兩個飛彈發射站,以之反制巴極,發射站一日在巴極手上,他們就一刻不能安枕無憂。
凌渡宇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和頹喪。
凌渡宇眼中射出火熱的光采,道:「死何足道,我一定要回去。」
她可能已變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但那算是什麼呢?
是夏太太。
愛麗絲被衝力帶得仰貼椅背,俏臉上交織著忿怒和茫然,她一方面不敢違抗巴極的命令,一方面知道要由凌渡宇把她帶走,大是不安,心內百感交集。
槍聲大鳴。
當夢湖在前方出現時,他聽到晴子的呼喚,瞬間後兩人的心靈縫合在一起,就像那晚在玻璃屋的露臺上。
這時正東的一個據點傳來告急的消息,那是進入沿湖道路的一個關口,若叫敵人攻破,便可沿湖侵進夢湖水莊,若讓那樣的情形發生,將會非常危險,因為敵人將以優勢的兵力,進行巷戰式地推進,而夢湖水莊的固定武備裝置如炮臺、導彈臺等,將完全失去作用。
夏太太提高聲音道:「那又怎樣?哈哈……由一開始,你純潔無瑕的晴子,便在欺騙你。」
他不知自己為何要想到死亡,而且是那樣地強烈。
凌渡宇在愛的漩渦中掙扎狂叫道:「不!不!不是這樣的,和*圖*書人作為人是有基本的道義和責任,妳是不會明白的,因為妳是夢湖和人類精神結合下產生的生命。可是妳要設法去明白,我是一定要離去,才能完成我的責任,我可以向永恆的宇宙立下血誓,我是會回來的,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便會回來……」
白理臣喝道:「停手!」
心中卻不明白,巴極似乎還有摧毀邦達大軍的力量,可是四個導彈臺都被毀去,他憑恃什麼呢?
積克道:「我也想到這問題,可是內奸的存在,將使我們不敢集中兵力作戰略性的分佈,而只能把兵力散往每一個有可能被襲的據點,唉!真是氣人。」
巴極坐在右邊的椅子上,眼神雖裝滿落寂,卻是平靜至一種死寂的感覺。
飛機停下。
巴極面無表情地道:「形勢怎樣了?」
一聲尖叫強闖進了凌渡宇和晴子的心靈風暴裡。
巴極道:「妳知道了?」
積克臉色煞地刷白。
巴極的私人軍隊退而不亂,每退出一個據點,便佈下地雷,使邦達和白理臣的人推進的速度緩慢不堪,要挑戰巴極這雄霸南美的首席梟雄,確是吃力的一回事,代價亦是驚人得龐大。
擴音器傳來數下急促的呼吸聲,顯示白理臣心內的緊張情緒,他長年處在巴極下,儘管目下似穩操勝券,然而餘威猶在,冷靜的他亦不由失去常態。
巴極望向凌渡宇,後者雙肩一聳,作了一個什麼地方也沒有關係的姿勢。
他的智慧令他透視人生,從而掌握人生。
充其量他只可發動可能裝置於玻璃屋的自動毀滅系統吧!
跟著轉頭望向積克,斷然道:「兄弟,撤退的時候到來了。」
電子感應儀是用非常堅硬的合金組成,子彈除了做成一個凹痕,並沒有絲毫損毀。
凌渡宇驀地醒覺。
巴極沉喝道:「妳說謊。」
一個嬌小的身形,一對纖手各握著一支槍,英姿凜凜。
她的心靈似乎退縮在夢湖的深處,沉浸在無助與徬徨裡。
他默默地潛水,只有換氣時才冒出水面。
沒有了晴子,一切也沒有了。
巴極沉聲道:「我待妳不好嗎?由妳和晴子來到夢湖後,我待妳如上賓,儘管晴子死後,妳要留下,我仍是那樣待妳。」
兩人的目光在濃霧中交繫在一起。
死在夢湖。
他不明白為什麼戰火停下來,難道巴極一敗塗地。
儘管巴極有力的手把他抓得非常痛楚,積克眉頭也不皺一下,毅然點頭道:「好!」
戰爭開始時,最令人憂心的問題,就是巴極的防禦佈置還有多少依然有作用。
凌渡宇一抽控制盤,張開增強浮力的機翼,死命將機鼻提高。
好吧!這樣結束一切。
凌渡宇恍然大悟,原來韓林是同性戀者,自己殺了他的相好,難怪他恨之刺骨,擄走了雅黛妮,可是自己目下自身難保,忽又想起曾把麻醉針發射器交給了雅黛妮,希望她能以之脫難,那就好了。
積克領命而去。
凌渡宇在心靈的風暴中,細聽著晴子對他的怨懟。
愈接近死亡。
凌渡宇堅決地喝道:「下去!」
昨天離開夢湖時,晴子哀求他留下時,他告訴了晴子事情的真相:她只是夢湖和人類精神的結晶品,一種不屬於人類的異物。
飛機繼續向下衝落。
凌渡宇硬著心道:「絕對不可以,這是博士的吩咐,妳怎可以不遵從。」
在找不到晴子的失望下,凌渡宇從夢湖爬攀上玻璃屋的大露臺上。
夏太太一緊手中握著的槍,叫道:「我說謊?你以為晴子真是個純潔的商人之女,告訴你,那只是一個虛假的身份,由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反毒組安排,目的是引你掉入佈好的陷阱,可惜晴子這個蠢貨,愛上了你這殺人魔,還傻得去自殺,她的死是你造成的,我一定要毀了你,為她報仇。」
凌渡宇的心靈內充斥著晴子無可抗拒的憂傷和悲怨,怪責著他的不顧而去,一波接一波的淒哀,造成心靈的滔天巨浪,造成心靈大海內的暴雨狂風。
凌渡宇望著她可愛的側臉,想起巴極一代梟霸,卻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敢相認,自然是怕禍及親人,還要故意說些言辭,以掩飾和愛麗絲的關係,確是可悲。
夢湖像個龐大的磁石,使他在完全不自覺下,把飛機朝夢湖駛去。
禿頭胖子脫下高帽,持帽誇張地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見了一個禮,躬身道:「博士你好!」
他那可以毀滅夢湖水莊的電子感應儀器,四平八穩放在酒杯旁。
凌晨二時,戰事進行了七個小時。
她知道這個美夢,將在她心靈留下永不能被其他經驗和生活磨滅的烙印。
他的直覺,夢湖無風自動的濃霧都清楚地告訴他,晴子還在這裡。
夢湖迷失在前所未有的大湖霧裡。
巴極冷然道:「是誰?」
飛機緩緩降落在抗暴聯盟玻利維亞的跑道上。
白理臣回復木無表情,走到巴極身前,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道:「博士,這次背叛你是別無選擇,我不能置我龐大的親族和利益不顧,隨你一同退出毒品賣買,但你依然是我最尊敬的人。」
www.hetubook.com.com個傳訊員叫了起來道:「東南的飛彈發射站發生爆炸!東南的飛彈發射站完了!」
巴極一呆道:「妳知道什麼?」
要知夢湖四通各方的河流,敵人即管知曉他們由湖底溜去,亦只好高嘆奈何,毫無辦法。
目的地是玻璃屋。
巴極倒滿兩杯美酒。
打破隔離和孤立。
這刻他反而不想死了。
愛麗絲戀棧地以目光緊緊攫抓著眼下的美景,這個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回想起來像一個毫不實在的美夢。
湖面在這短短的光陰裡,積聚了一層薄霧。
飛機在密集的炮火下,終於被一枚炮彈命中,機尾冒著濃煙,筆直插|進夢湖裡,火光並現,再是一連串的爆炸,把湖心的濃霧變成一團又一團的光暈,煞是好看。
濃得化不開的湖霧,把一切暴行隱藏起來。把敵我雙方的鮮血以純淨的白霧遮掩起來。
積克心中一凜,知道巴極有很重要的事要向他說,當年巴極要向另一個雄霸哥倫比亞的毒梟開戰時,亦是這般神態。
倏忽間,美麗的夢湖靜靜地躺在正前方,一團清澈碧綠的水光,在陽光下銀蛇鑽動。
玻璃屋前的大露臺,被炮火轟塌了一角,整座建築物卻出奇地完整。
他再次感到晴子的無助和徬徨。
巴極微笑道:「夢湖!永別了。」
沒有晴子,日子怎樣過?
巴極面容平靜無波,好像這一切均與他無關,淡淡道:「立即將屯駐水莊內的人手全部出動,接應前線的兄弟……」
在這令人不知所措的時刻,一種奇怪的聲響,從東北的天際傳來,聲音迅速增強。
一點反應也沒有。
凌渡宇猛睜雙目,夢湖在眼前大鏡般閃爍反射,一時間他什麼也看不見。
巴極淡淡道:「你太小覷巴某人了,要勝要敗,要留要離,豈會被他人操縱!來!讓我送他們一分大禮,做場好戲讓閣下欣賞。」伸手往桌上的電子控制儀,修長的手指在那組按鈕上靈活地跳動。
所有正在奮戰的人,並不知道這是撤退的響號,在平日的演習裡,他們只知道當這訊號響起,須立即有規律地分批退入玻璃屋的地庫內,沒有人知道地庫還有可使他們逃出生天的下層。
她一邊說,巴極臉色一邊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口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
巴極淡淡一笑,有種說不出的從容和孤傲,使積克打從內心敬佩,他跟隨巴極這麼多年,無論在什麼情形下,生死的關頭裡,巴極始終是這副從容不迫的神態,在人心惶惶裡,仍能發出最正確的命令,使他們死裡逃生,敗中求勝,只不知道這次又如何?
巴極正容道:「我太明白白理臣這人,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怎敢來碰我,待會你一聽到警號,立即依我們平日的演習,把所有人撤退入地庫,由八條秘密通道進入地庫下層,迅速逃走。到達安全地點後,把我們積蓄的錢財,分配各人……各位兄弟跟隨我多年,我也希望他們能安度餘年。」
跟著嚴肅地向凌渡宇道:「好了!現在到了最後時刻,你留下還是離去?」
生命只是一個孤獨的荒原。
那是愛麗絲的尖叫。
炮火閃亮了整個夢湖的上空,水莊的大多數建築物在炮火中先後倒下,戰爭仍沒有絲毫停下的兆頭。
能死在夢湖,還有值得遺憾的地方嗎?
可是晴子愛上了巴極,後者又不肯放棄毒品生意,晴子在重重矛盾下,唯有一死解決。
這是巴極高明的地方,讓手下知道還有退路,可能帶來反效果的作用,失去破釜沉舟的決心。
夏太太冷笑道:「你待我當然好,否則如何補償你心中的內疚。」
時間一點一滴地漏走,五分鐘的期限只剩下十多秒了。
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夢湖,道:「博士!我是白理臣,現在向你發出最後警告!」
這是蘇聯製的Su-24 Fencer攻擊機及持續轟炸機,動力來自兩個可以產生高達五萬磅衝力的渦輪風扇引擎,飛行高度極限可達五萬尺以上,時速最高一千八百公里,航程達至二千公里外,靈活性雖還不及他先前駕來偷襲夢湖水莊的美製鷹式戰機,空中戰鬥的能力亦大為遜色,可是能深入敵人空防大後方進行特殊任務,且因其高速及高空持續飛行的效能,有驚人的遠航能力。以之逃走,更是理想,足可使他返回玻利維亞抗暴聯盟秘密基地有餘。
右手緩緩伸往桌上的電子控制儀。
死在夢湖。
那是進入沿湖路的重要據點,阻擋敵人沿湖攻入夢湖水莊的重鎮。
擴音器的沙沙聲再次響起,白理臣還未說出話來,驚天動地的強力爆炸,在夢湖的南方和西南方傳來,地動山搖,餘下的兩個發射站冒起濃濃的烈焰,騰升上半空,掩蓋了敵人的哀號,接著同一地點繼續更強烈的爆炸,把湖霧染得血紅一片。
便像一個在世為人的鬼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突然間給人提醒自己早死去多時,魂魄一驚散去。
停止即是死亡。
www.hetubook.com.com萬多尺高空飛行的戰機,與地上的夢湖,通過心靈與心靈的融合,毫無隔閡地匯流在一起。
在前所未有的大湖霧掩護下,敵人避過了幾個頑強的防守點,先以幾隊散兵從四方八面佯攻,當巴極方陷於杯弓蛇影的狀態時,才以重兵從夢湖水莊東南方的雨林以強攻突破的形式推進,現在到了正面對壘的時刻。
晴子是自然和人類精神產生的異物,既擁有人類思維的特質,又擁有遠超人類的靈異,她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自己是什麼東西?
戰機!
巴極道:「妳既然是美國情報局的人,為何目下又助邦達對付我?」這也是巴極想知道的問題。
邦達方面被這突然的轉變震住,一時間不知應採取什麼行動。
兩人一乾而盡。
巴極微微一笑,倒滿了一杯酒,遞向凌渡宇道:「你若不想死,盡乾此杯後,請你重投湖內,否則這處還有一張空椅,可讓你死時安安樂樂坐在這裡,看夢湖的最後一眼。」
巴極這時在玻璃屋下的一個地庫內,指揮著己方的進攻退守。
筆直地衝下去。
巴極笑了,道:「不如就在湖心的祭臺上吧?」
夢湖愈來愈近,夢湖水莊的景物已能清晰辨認。
凌巴兩人一齊轉身望向後方。
積克道:「所有非戰鬥的人員,包括了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均被運輸機從安全航線送離夢湖,除了一個人外……」
跟著放低聲音道:「妳難道不想我回去幫助博士嗎?我一有機會,便來找妳,好嗎?」最後幾句他說得軟弱無力,連他自己也不能信那有多少真誠。
炮火驀然加倍劇烈,似乎所有人都想一下子把所有彈藥用盡,邦達的僱佣兵在強大的火力前,攻勢完全受挫,像對巴極這被趕進窮巷的狗,產生了不敢硬迫的恐懼。
淚珠爬下俏臉。
巴極方的炮火完全停了下來。
他只想回去見晴子。
旁觀的凌渡宇也給他們的對答引出興趣,晴子的自殺,難道還另有內情?
霧氣迅速加濃,陽光開始軟柔乏力。
兩人的心靈被這洪流分隔開來。
夏太太陰沉地道:「晴子的自殺,可以瞞過其他人,卻瞞不過我,甚至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所以從一開始接觸,凌渡宇已感到她的無助徬徨。
愛麗絲想叫,卻叫不出聲來,死亡的恐懼使她全身冰凍乏力。
積克叫道:「一定是內奸所為。」
但假設己方的佈置,全部由內奸漏往敵人,那麼敵人自然可擇弱捨強而攻,自己若把兵力分散,卻變成每一環節也是弱點,想想亦教人頭痛。
巴極站在玻璃屋的大露臺上,默默地看著戰機俯衝至湖面百多尺的上空,斜斜反飛往上,再沒入冉冉飄飛的白雲深處。
邦達方的炮火在此消彼長下,忽地加強,然後再沉寂下來。
凌渡宇取酒一乾而盡,坐到空椅上。心中出奇地沮喪。
死神在咫尺之前。
巴極道:「敵人不來則已,否則一定是從陸路發動攻擊,利用夢湖西南的廣闊雨林作掩護,進行重兵突進的偷襲,使我們的戰機難以作用。」
只有心靈的結合,才能帶來本質上的改變。
夢湖在剎那間回復往日的寧靜。
濃霧掩護了他的行蹤,否則他現在身上將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由萬多尺的高空,向下急衝。
巴極舉手作了個阻止的姿態道:「不用了!我們現在有多少人可用?」
凌渡宇望向巴極,茫然道:「你的如意算盤打不響了,沒有了導彈臺,怎樣和敵人同歸於盡?」
凌渡宇淡淡一笑,腦中轉了幾種逃生的方法,都派不上用場。
跟著暴喝道:「不要動!」拿槍嘴指向巴極。
巴極方面的炮火反而加倍增強,掩護開始的撤退。
巴極目光轉回夢湖。
夢湖的濃霧無風自動,情景說不出的詭異。
死在夢湖。
另一名領袖級的大漢問道:「巴極!其他的人到了哪裡?」
夏太太續道:「你以為我真是晴子的下女嗎?不!你錯了,我是她同父異母的姊姊。」
天邊的暗雲爬行過來,背後像有一對無形的手,把天幕關閉。
湖霧把這一切人類間的暴力淹沒起來。
夢湖!夢湖!一個令人夢縈魂牽的地方。
積克道:「我們的總人數是一千四百二十八人,其中二百八十人駐守四個飛彈發射臺,負責防務,其他的人有一大半分散在外圍,形成一個離夢湖水莊三至五里的保護傘,餘下的五百人守在夢湖水莊各處,以生力軍的形式,可隨時增援任何失陷的據點。」
巴極轉過身來,眼中電芒閃現。
飛機忽地一震,機鼻不自然地朝下,直向夢湖衝去。
愛麗絲兩耳「隆隆」,氣壓的改變使她的胸口壓上千斤大石,她拚命大叫,大叫到了喉嚨的位置,變成「咯咯」的怪響。
愛麗絲噙著兩眶眼淚,軟弱地道:「我也要回去!」
「轟!」
濃霧中十多人現身出來,擠滿了露臺近玻璃屋的一邊。
夏太太道:「晴子自殺的真正原因。」
飛彈開始不竭地從巴極佈置於夢湖四個戰略性的扼要地點飛出來,投射向邦達的攻擊部隊,飛彈和空氣磨擦發出的尖嘯,壓下了其他的聲音,m.hetubook•com.com做成強烈的爆炸,完全鎮住了邦達大軍的推進。
夢湖不斷的在眼前擴大,飛機一下子衝下了數千尺,不斷加速。
在飛彈的強力掩護下,巴極的私人軍隊阻擋著敵人瘋狂的進攻。
電子感應儀被槍彈擊中,跳了起來向外拋起,恰好碰在欄杆上,又倒掉回露臺的地上。
巴極想也不想,發出增援的命令。
邦達點首道:「住手!我和白理臣先生早有協定,可以處決博士,卻不可以對他有絲毫不敬,對嗎?白理臣先生。」
凌渡宇心下不解,巴極還能幹些什麼來?
巴極通過螢光幕,觀看著各處的情況。
天地盡是白茫茫。
凌渡宇在心靈內狂喊道:「晴子!晴子!我愛妳。我愛妳遠超於『永恆』、『愛』和任何事物。當我還陷身於生命惡夢的深洞裡,妳把我拉了出來,重見天日,妳教曉了我『愛』是什麼東西。我願意把雙目生剜出來,將我所見的一切向妳作無條件的奉獻,只求妳賜與我一下輕觸,然而現在我必須離去,無論在責任上或道義上,我都必須離去。我一定會回來,在完成了我的責任時,便會回來。」
凌渡宇漠不在乎地聳聳肩,道:「留下吧!」
愛麗絲茫然下機,女性的直覺使她知道沒有人可以動搖凌渡宇的決心。
在戰機炸毀前,他早彈出機艙,藉著降落傘投進夢湖去。
他心中不斷喊叫:「晴子!妳快出來,為了與妳的結合,我什麼都願意放棄。」
凌渡宇駭然望向巴極,後者神態從容,卻沒有勝利者應有的表情。
晴子的孤急和無助,潮水般把他吞噬。
戰機衝離跑道,逐漸升進蔚藍的天空去。
跟著垂頭道:「你可以為你和你的朋友,選擇被處決的地方。」
一個男人的陌生聲音插入道:「道理非常簡單,晴子自殺後,美中情局改變了對南美的策略,不再進行對付巴極的計畫,於是夏太太找上了我,南美唯一可與巴極博士抗衡的人。」
機門打開,幾個抗暴聯盟的人在機下示意他們走下來。
愛麗絲嚇了一跳,側頭望向凌渡宇,在淚光中,凌渡宇臉色青白,汗從額上冒出來,雙目緊閉,頭向後仰至極盡,張大的口不斷喘氣。
愛麗絲終於叫出聲來。
直到戰機重返雲霄,她的眼淚仍沒有停下來。
來到離夢湖百多尺的上空時,戰機衝勢始歇,斜斜向上升起,氣流把夢湖的湖水帶起一天霧珠,在日照下閃閃生光,眩人眼目。
戰機直向夢湖衝去,只剩下二千多尺的距離,俯衝造成飛機的失速,血絲從兩人的口、鼻、耳滲出來。
凌渡宇完全不知道目下千鈞一髮的危狀,他的每一條神經,他的心神和靈魂,充溢著晴子強烈得足以把鋼支化作繞指柔的愛火。
巴極道:「儘量監察敵人的動靜,一有消息再通知我。」
生命是一個永不停止的夢。
凌渡宇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欲。
巴極道:「不知道!」
「夢湖計畫」是巴極、標槍和積克三人當年建造夢湖水莊之初,居安思危下訂定的逃生計畫,是他們三人間的最高機密,連白理臣這等負責對外的領導人也不得與聞。
夢湖一片寂然。
凌渡宇和巴極兩人跳了起來。
晴子無限淒怒的聲音響起道:「你不能走,這宇宙間,還有什麼物事比愛更重要,更有意義,你走後,我將成為一個孤獨的個體,那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世界,一個失去了一切星辰的虛黑夜空。」
戰機在空中優美轉身,改向東南方玻利維亞的方向飛去,那也是夢湖的方向。
白理臣的聲音繼續傳來道:「你手中的皇牌:四個導彈發射臺,兩個被炸毀,餘下的兩個在我們掌握中,你已經絕無平反的機會,限你在五分鐘內,拋下所有武器,舉手走出來,否則發射臺的每一顆導彈,都會射進水莊去。」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白理臣的聲音。
除了倒塌的樓房,著火燃燒的林木和屋宇獵獵的聲響,以及空氣中濃烈的火屑味,一切也如往日的美好及和平。
巴極滿意一笑,能有積克和標槍這樣的手下,真是一場造化。
撤退開始。
入口打開,負責夢湖水莊防務的積克大步走了進來。
溫溫的湖水令凌渡宇感到無比的親切,像是重回到母親懷抱。
死!是解決生命的最好方法。
巴極壓低聲音道:「你還記否我們的『夢湖計畫』嗎?」
撤退的警號響徹夢湖。
人類可以相互愛撫、相互交談,可是這並不能改變他們孤立的本質。
計畫非常簡單,就是在玻璃屋下造了一個兩層的大地庫,地庫被鉛板密封,其設想在於抵禦核子戰爭的摧毀,上層是他們目前處身的指揮部,下層的地庫,佈置了數百部水底推進器和潛水器材,可通過水閘神不知鬼不覺下潛入夢湖,從水底逃之夭夭。
那人動作凝在半空,詢問的眼光望向邦達,表示只以邦達的意見為準。
凌渡宇首次發言道:「那妳為何又勾上邦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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