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在夢湖
湖水中忽地響起奇怪的尖嘯，嘯聲倏忽間從四方八面響起。
凌渡宇的心靈和晴子的心靈緊緊連在一起。
凌渡宇感到淒痛萬分。
一個是南美縱橫不敗的第一霸主巴極博士。
凌渡宇張開眼睛，看到全身濕淋淋的巴極，坐在他身旁，木然望著遠岸的熊熊火光。
數千人你推我撞地向掩護物內散去。
邦達是個非常謹慎的人，儘管巴極方的炮火完全沉寂下來，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邦達和白理臣的聯合部隊，循著沿湖的兩條主要大路，迅速駐進夢湖水莊，對他們的戰利品進行徹底的搜索和查察，對敵人進行根絕的殘殺。
死亡終結了一切。
晴子在他心靈內平靜地答道：「這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嗎？死亡是一切生命的歸宿，夢湖賜與了我奇異的生命，正如天地孕育出人類，我已經歷過生命的愛火和熱力。那不是足夠嗎？我已不負此生了。我畢竟只是一種異物，雖妄圖和你相愛，最後終只是一個孤獨的個體，我雖因人類而生，卻是『非人類』，將因不了解人類，而長居那孤獨寂離的荒原。若是那樣，有什麼能比死更理想。」
凌渡宇的目光由眼前的處決者，巡逡到左右兩岸密麻麻的武裝敵人身上，巡逡到浮道盡端的邦達等人，再移往玻璃屋那空無一人的大露臺上，心中苦笑：想巴極每次在那裡觀察別人在祭臺受刑，有否和_圖_書想到主客逆轉的今天。
夢湖的霧逐漸散去。
玻璃屋露臺上的十二盞大霧燈，除了兩支被損毀外，全給亮著了。
她究竟怎樣逃出韓林的魔爪，是否用凌渡宇給她的麻醉針，這一切也不關重要了。
兩人的心靈聯繫，像給利刃當中劈下，杳然斷絕。
難道晴子來參與這死亡的盛典，這另一幕的湖祭。
或是雅黛妮。
凌渡宇忽地想到玻璃屋露臺欄杆旁的電子感應儀。
凌渡宇欲要站起來，一輪自動武器的聲音驟雨般響起。
這個縱橫南美的梟雄，終於死去了，死在夢湖的湖水裡，以他的鮮血為夢湖增添顏色。
淚水不斷流下。
邦達方不知誰人狂喊道：「危險！是飛彈！」
在南美的黑道歷史上，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玻璃屋在火光和爆炸中，徐徐倒下，碎石激飛往四周廣大的空間，大露臺上晴子陷入熊熊的烈燄裡，被倒下的建築物完全掩埋，再是一連串的爆炸，殘餘的碎石緩緩注進湖水裡。
至於邦達等是死是生，現在已是無關痛癢。
她得不到巴極的愛，以血和死亡來清洗這恥辱。
夢湖夢湖！
十二名大漢的手指扳上了槍掣。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聽到巴極在他身旁道：「她死了！她死了！」
十二名處決者臉上現出疑惑的神色，低頭追察嘯聲的來源，槍口不自覺垂了下來。
不和*圖*書知過了多少時間，他給人拖上濕潤的草地上。
發射臺的自動爆炸，使他心有餘悸。
晴子在白紗飄舞下，冉冉地出現在玻璃屋的大露臺上。
凌渡宇望向夢湖。
「卡察！卡察！」
失去了晴子，也失去了一切夢想。
有人大叫道：「準備！」
湖霧無風自動、不斷旋轉著，似乎為兩人的處決歡呼狂舞，又似悲憤萬狀。
難道巴極懼怕了，凌渡宇不解地望向巴極，後者兩眼睜大，射出前所未有的奇光，凝望著前方。
晴子死了。
浮道兩旁的湖岸，沿湖的燈亮了起來，聚集了三千多名戰勝者，默默旁觀這最後的祭禮，氣氛莊嚴肅穆。
十二個手持自動武器的大漢，把兩人押往湖心的祭臺。
在給霧燈化成一暈暈金黃的大湖霧裡。
巴極口鼻滲出了鮮血，神情出奇的平靜。
另一個是最富神秘和傳奇色彩的中國人凌渡宇。
夢湖把一個美夢賜與了他，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跌進湖水前，第一下驚人的爆炸聲撕裂了每一個人的情緒，跟著是一下接一下的狂爆，湖水激起巨大的水柱，沿湖的區域完全淹沒在水光和爆炸裡。
凌渡宇來不及理她，望向懷中的巴極。
他雖然未說出要將骨灰撒往哪裡，凌渡宇已知道了答案：那是夢湖。
漆黑的夜空綴滿閃亮的星辰。
他順著巴極的目光，望向玻璃屋的大露臺
和*圖*書，登時瞠目結舌起來。
祭臺和它的浮道彈上半空，成為滿天飛舞的木屑。
他把巴極浸在水裡的頭抬起放在腿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巴兩人的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她，又或者只是他倆人有見到她的能力。
晴子的絕世容顏，浮現在他的心湖內。
湖水一陣翻騰，幾條水柱在遠近的湖面激衝而起。
凌渡宇和巴極兩人，被一個手銬把凌渡宇的左手和巴極的右手鎖連在一起。
強烈的爆炸，掩蓋了人們死前的驚喊。
就在那一刻，他感到巴極和他相連的手銬一下劇震。
除了凌渡宇和巴極。
雅黛妮自殺了。
另一輪槍聲響起，雅黛妮倒在血泊內。
凌渡宇悲叫一聲，跳了起來，向巴極撲去。
子彈上膛的聲響，扣動每一個人的心弦、數千人的靈魂。
巴極鮮血飛濺，打著轉倒跌開去，一頭栽進湖邊的淺水裡。
以至乎世上任何一人。
他再次想到那電子儀，想到死亡和毀滅。
眾人的腳踏在木浮道上，發出「赫赫」的聲響，做成一種步向死亡的奇異節奏。
邦達、白理臣、夏太太等數十人，站在浮道起點處的大平臺，靜待處決的來臨，巴極和凌渡宇的身形在他們眼中逐漸縮小，最後停了下來，站在祭臺的正中。
邦達等人同時低頭望向湖內。
一股強大的悲哀和失去一切生命意義的頹喪，狂湧心頭，模糊間，他沉和圖書進溫溫的湖水裡，他感到巴極的手，有力地箍上他的胸頸，帶著他在湖水中游動。
雅黛妮！
巴極雖然得到了全世界，卻從未能有片刻離開他那孤獨的荒原。
強力導彈的威力籠罩著水莊的每一個角落，籠罩著沿岸的每一寸地方。
一幅強烈清晰的圖像，在他眼前出現。
巴極喃喃道：「天啊！她按動了毀滅裝置。」
跟著下來的狂亂是完全無法想像的。
巴極站起身。
沿著浮道直至祭臺的百多支霧燈，一齊亮了起來，在大霧中散發著詭異眩人的黃光，把正在步往祭臺的處決者和被處決者，照得毫髮畢現。
凌、巴兩人的心神全集中在晴子的身上。
凌渡宇見機不可失，一撞巴極，兩人齊齊跌進湖水裡。
凌渡宇緩緩轉頭，看見雅黛妮抱著槍頭倒指向自己的機槍，倒在血泊內。
通往祭臺的木製浮道，除了炸開的一兩個缺口，基本上仍是完整。
只有這樣，巴極方可以和晴子在一起，沒有人可再將他們分開。
嘯聲轉眼間變成刺耳的尖號，由湖面移往天空。
夢湖水莊變成歷史的遺跡，敗瓦頹垣。
手銬雖把他們連在一起，他們仍只孤獨地面對死亡的來臨。
十二門黑幽幽的槍口，慢慢舉起，動作似乎很快，又像世紀般的悠久。
在跌進湖水的剎那前。
沿岸的觀刑者一陣騷動，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在這距離下，他只和*圖*書能看到一團若隱若現的白色身形，在湖霧中優美地盈盈俏立。
一個女子從林木間走了出來，手中提著自動武器。
凌渡宇望向鎖連著自己左手和巴極右手的手銬，想不到竟和自己要殺的人死在一塊兒，這更是始料難及。
十二名大漢提起機槍，平指著祭臺中的兩人。
巴極眼中沉浸著無盡的孤獨和悲哀，喃喃道：「這也好，這也好！記著，我死後，將我的骨……灰……撒往……」頭一側，死去了。
凌渡宇狂叫道：「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的！妳是人類千百年來的夢想，醫治人類孤獨的最佳良方……」
就像凌渡宇。
晴子死了！
槍聲一響後，歷史會以另一種形式進行，權力架構將重新安排。
凌渡宇的心靈狂叫道：「妳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會把妳毀滅的。」
巴極舉起右手，連著的手銬把凌渡宇的左手也提了起來，道：「我知你是個合格的鎖匠，可以打開它嗎？」
人類多少夢想隨爾而來，亦隨爾而去。
凌渡宇呆了一呆，好一會才緩緩在胸前搓揉，把人造胸皮翻過來，取出一條長形的條子，不一刻把手銬除了下來。
晴子！
將要被處決的兩人。
凌渡宇側望巴極一眼，後者臉上平靜如昔，一點沒有被處決的驚惶。
凌渡宇明白了，巴極在湖水下，還裝置了其他的導彈發射臺，這是他最後的皇牌。
世事的發展，出乎人的意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