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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空間內不見任何設備或裝置。

溫熱的水浸著他的背部，露在水外的部分卻是奇寒無比。

凌渡宇估計這應是熱能流通的氣口，照理應該可以到達建築物內每一個空間，心中一動，爬了進去。

又或那是人類不能夢想的飛航方式？

他走過通道，立時愕然，這是一個更龐大的空間，足有上千方米，呈長形，高度達二十多米，是個大堂。

低頭望地，腳下嫩綠的小草，像柔軟的地毯延伸無盡。

這宇宙飛船內廣闊的天地，像地球上居住著不同的種族，也居住著不同的文明和生物，包括了人在內。

「於是『彼一』化身作一艘廣大無匹的宇宙飛船，以祂的肉身，作為飛船的外殼，以祂的血脈作為河流，把揀選到的生命，收進祂的身體內，以祂強大的異力，製造出每種生命都能安居的環境，在宇宙中作那無有盡極的飛行。祂的血脈，在長期食用下，可使其他生命進入永生不死的境界，以應付長時期的跨宇宙時空飛行。」

凌渡宇道：「除了你吧！」

凌渡宇聽著自己的心臟緩慢地跳動，流水就像命運一樣，帶著不由自主的他進軍往茫無所知的未來。

河水外的空氣卻逐漸轉為寒冷，河水因應著外在的環境，產生出不同的變化，例如剛才在充斥灼熱紅微子的世界裡，而水清涼冷潤，現在天氣轉寒，竟變得溫熱起來。

一股明悟湧上心頭，他忽然知道了這條奇怪的河以外飛船內的世界，都已死亡，或是像那巨大紅岩洞內的人類，苟延殘喘。

凌渡宇立時從樹幹中竄了出來，一個翻身，從輸送帶跳下到光滑的銀白地面上。

蘭特納聖者微笑道：「你眼前看到的是『彼一』從祂記憶細胞釋放出來的記憶影像，那是三千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地點是印度河旁的摩亨佐達羅城，那天晚上，『彼一』正要啟程離開地球時，最致命的事發生在祂的身上。」

蘭特納聖者續道：「經過了千百光年的旅程，祂的身體內聚居了數百種不同的生物。最後祂來到了地球，準備把人類容納後，便開始向『彼岸』進發，祂停到摩亨佐達羅城旁的廣大原野上，通過精神的呼喚，引來了百多名特別靈智的人類，讓他們進入祂身體內，就像那天從鑽井掉下來，祂把自己的身體旋開一個洞，讓升降機掉進來一樣，分別只是那時人類進入祂身體後，看到的是天堂，我們現在看到的，卻是地獄。」

他發覺自己來到廣闊無邊的草原上，抬頭上望時，天空灑下銀白和青白的奇異光芒，皎潔的月亮高掛天上，明亮有如黃昏的夕照。

最後凌渡宇爬上一道斜上的氣道，氣道盡處是個出口。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冰雪很奇怪，帶著一種奇異的銀光，並不透明。

在印度的史前時期，一定發生了某一種意外，做成了死丘災難，也令這艘飛船來到這地底裡。

他探頭往樹外看，立m.hetubook.com.com時看呆了眼。

可是血液內滿佈邪惡的生物，肉體亦朽爛腐敗。

凌渡宇一陣激動，向聖者跑過去，一下子穿過了聖者的身體。

他死命往前游，他感到愈來愈接近「獨一的彼」，時間失去了意義，他用盡全力在河水中前進，沒有任何其他生物，只有他。

他從最初入口處爬出來，全力往底部的出口奔去。

凌渡宇目瞪口呆，他終於明白了。

他正在彼一的身體內。

門忽漸向上升起，沉重的腳步和喘息聲從門內傳來，一股異味瀰漫在整個空間內。

當然，「彼一」是要赴某一地方，使所有生命同時得到「真正的自由」，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河水逐漸溫熱起來。

眼前忽地爆閃著奇異迷人的色彩，色彩逐漸凝聚，最後現出了穿著雪白長袍的蘭特納聖者。

圓形物體橫跨二十多米河面的龐大底部下，佈滿了長達十米的機械手，把河面的植物鉗了起來，放進底部正中的一個十多米寬的孔洞內。

凌渡宇呆道：「自我犧牲？」

那將是什麼情景？

凌渡宇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人類實在太渺小了，這類事情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思域，欲想無從。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迅速進入禪靜的冥想層次，這次他集中精神，把所有的意志和思感，包括每個毛孔，都往內裡收藏，不讓有一點漏往外方。

「天頂」的顏色亦在不斷變化，從灰暗的白色變成粉紅色，再轉為燦爛的銀白色時，兩岸再不是皚皚的白雪，而是銀晶晶的巨大堅冰了。

凌渡宇從禪靜中醒過來，他試著再和「獨一的彼」建立心靈的聯繫，但祂卻默默地不作反應。

一座巨大佈滿圓孔的半圓形物體，像翻轉的碗一樣倒放在河面上，河水從它底部的中央穿流過去，死亡之光不斷從它的小圓孔射出來，擊殺想從河水通過它下面的任何生命。

凌渡宇駭然道：「那祂身體內的生物呢？還有很多人呀！」

況且只要他一跳往水裡，怕立時給那些機械手活活抓死。

這天地是用那種沈翎擁有一塊的奇怪物質組成，這種物質像地球的泥土，厚德載物，賦予了飛船內這世界所有的生命，但現在這物質已在腐朽，一些在灼熱的紅微子無情的照射下，逐漸轉化成堅硬的紅岩石，使所有植物枯死；一些卻在不斷剝落，化成銀屑，把整個城市埋葬；一些卻變成寒凍之極的堅冰，把這個世界化成冰天雪地。

他已看到了即將來臨的命運。

蘭特納聖者道：「『彼一』在這宇宙已存在了以億計的悠久年月，在這段人類不能想像的歲月裡，祂不斷沉思和搜探，終於感知道在這宇宙的至深處，存在著一個地方，那將是所有這宇宙內生物進化的最極盡處，只有在那裡，生命才能有真正的自由。」

他的身體一動不動，有若垂死的人，但他的意志仍剛如鐵石，繼續在這異hｅtｕｂｏｏk.ｃom•ｃｏm域裡作史無前例的奮鬥、追尋。

凌渡宇撲上前去，拼命扯斷板上的幼線，彩色繽紛的電光隨著斷線冒了出來，原先儀器板上流動的美麗色光不斷減少。

大堂的右方有一道門戶，門戶高十尺寬六尺，若照這比例，居於此的生物體積一定相當龐大。

凌渡宇呆了起來，細細地察看眼前的原野、起伏的丘陵和天上的穹蒼，但他知道這只是一種幻象，「彼一」讓他看到的幻象，一種「三度空間的立體電影」，「彼一」既然有這種驚人的神力，還有什麼可予祂致命的打擊？

凌渡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彼一」失敗了，戰爭還是繼續下去，那可能也是地震的原因。

由升降機掉進來後，他一直在「彼一」的身體內掙扎求存，直到來到這裡，這是「彼一」仍能控制的身體部份。

兩岸白皚皚一片，整個空間變成冰雪般的世界，昏暗的光線，從宇宙飛船的內部透射下來，無力地照耀著整個空間。

蘭特納聖者道：「於是『彼一』決定動程前往那還未有任何生物曾到達的地方去，祂同時也作出了另一個決定，一個令祂致命的決定。」

凌渡宇跳了起來，縮回通氣道內，拼命向前爬，爬……

凌渡宇嚇了一跳，難道給發現了？

水流聲忽地加重，隆隆響叫。

聖者道：「『彼一』是宇宙間最仁愛的生物，但是現在祂的能力只能局限於這少許的空間內，其他的地方，祂是有心無力了。不過在祂來說，沒有生命是會被毀去的。」

永不屈服。

「嘩啦！」

「彼一」這個做法，便像為躲避洪水的諾亞，建成了巨大的方舟，把世上的動物各選一對，便能共乘一舟，避過危難。

每逢有出口的地方，他總爬過去一看，不過見到的一是空無一物的房間，一是堆滿奇形怪狀機械的處所，像個廢物堆，不是心中要找尋的地方。

聖者道：「以人類的角度來說，我的確是死了，多年的修行使我死後靈能凝聚而不散，藉著附在你這麼一個強大心靈力量的人身上，一齊抵達『彼一』，當升降機掉下時，『彼一』透支了祂的力量，使它身體一個早不能控制的死去部份，開了一個小孔讓你掉進船腹內，靈能聚而不散的時間極短，所以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進入洞穴內其中一個人的神經內，搶救了你進洞，之後我便進入祂的血脈，來到這裡。」

只有這條河，這道「彼一」的血脈，在默默對抗著這把極寒極熱兩個極端共冶於一爐的世界。

大堂的兩旁放滿各式各樣的機械物，用與半圓形物體的同一物質造成，不過看來所有機械都向殘破和朽壞的方向發展。

蘭特納聖者道：「不止是我，自從三千多年前『彼一』潛進地底裡，便不斷有具有靈智的人探觸到祂的存在，當人進入一種高於日常的精神層次時，會感應到祂的精神頻率，感到祂遠高於和_圖_書人類的廣闊意識，於是，我們稱這意識存在為『彼一』。這解釋了印度為何會有如此超然的宗教哲學，通過祂，我們也知道了『彼岸』的存在，那是所有生命獲得真正『自由』的地方，只是沒有人知道『彼一』在哪裡。」

蘭特納聖者道：「我也曾向『彼一』問過同樣的問題，祂說那不是人類可以明白的事，若強要加一個名稱，便說那地方叫作『彼岸』吧！」

凌渡宇的腦筋冰冷得不想思想，幸而河水的溫度不斷增加，抵消了大部分無情的寒冷。

蘭特納聖者道：「要說明那次意外，不得不從『彼一』說起，祂是宇宙內最偉大的生命之一，這不單是說祂偉大無可匹敵的力量，尤其是指祂『自我犧牲』的感人心胸。」

凌渡宇感到雙腿一陣軟弱，他忽漸有點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凌渡宇打量身處的空間，數千尺見方，左邊正中處有一條通道，不知通往哪裡，心中暗暗叫苦，沒有了樹木的屏障，教他怎樣繼續旅程，去與「獨一的彼」會合。

假設它安裝有偵察生命的超級裝置，他凌渡宇便休想有命渡過它下面的流道。

假設真有能偵察生命的裝置，憑借的極其可能就是生命發出的能量和熱力，所以凌渡宇現在就利用本身的獨特才能，把生命的力量凝聚起來，以避對方的耳目，逃過死光殺身的大禍。

凌渡宇狂奔到出口處，想也不想，一跳而起，直插往十多米下奔流的河水裡，圓形物體底部的百多支機械手全部軟垂下來，停止了操作。

凌渡宇喃喃道：「那究竟是什麼處所？」

他已到了血脈的儘頭，「獨一的彼」棲息的空間。

所以那條大河就是祂的血液，銀光閃閃的物質就是祂的肉體。

外星生物的奇異武器，把「彼一」的身體徹底破壞，生物逐漸死亡，一個一個的城市被廢棄，一些生物更退化為在水裡擇物而噬的生物，理性全無。

升出了水面，他看到普照的陽光，看到岸上的人車、碼頭，看到印度人在沐浴。

凌渡宇探頭一看，幾乎興奮得跳了起來，急忙退了出去，眼前是一塊十米寬、八米高的儀器板，難以形容的光色不斷閃動，板上有一束束幼小的線，樹藤般在板上遊走。

他一下子縮回剛才的走廊內，待要退回把樹木轉化為熱能的地方時，發現了廊道旁有個一方米大小的方孔，熱氣從內裡透出來。

一陣水響，一條滿口利牙的怪魚從水中跳了起來。

凌渡宇道：「你是怎樣發現到『彼一』的存在？」

忽然間，河水沒有了。

究竟抵達了「血脈盡處」沒有？

但據「彼一」的暗示，這血脈也在步進死亡。

即使守衛著通往此處那半圓型建築內，大部分機器都荒棄毀壞，那未能有一面之緣的生物，亦在腐爛死亡。

假設飛船沒有意外發生，她會載著這多元化的生命和文明到哪裡去？

整塊儀器板冒起了強光，大力把凌渡宇拋開和圖書，背脊撞在牆壁上，肉體雖然疼痛，心中卻是喜歡無限，因為他知道，終於破壞了這遠比人類進步的操作系統。

蘭特納聖者看穿了他的思想，微笑道：「『彼岸』並非某一處『地方』，而是要『彼一』以巨大無匹的神力，打破時空的限制，貫穿無數宇宙才能到達的一個『境地』和存在『層次』。」

異味湧進鼻內，接著是野狼般的喘息聲和腳步聲。

出口在望。

凌渡宇愕然回首，聖者沒有實質的影像，在身後栩栩如生，但他卻清楚知道聖者的肉身已死了，現在只是能量的凝聚，造成一個虛假的幻象。

下一刻他發覺浸在水裡，感到非常氣悶，連忙向水面升去。

月亮孤懸在深黑的夜空中，又圓又遠。

「蓬！」

不過這也難怪他，人類太習慣自己的經驗，在他們的世界裡，所有交通工具都是製造出來的，那能想到宇宙間居然有這種靈異的生命，把自身化作能飛航的宇宙飛船，而且是這樣的龐然巨物。

凌渡宇心中歡呼，他已避過難關，進入了物體的底部處，再過片刻，就會穿流過去。

河水的激盪把樹幹湧得連連打轉，凌渡宇也給帶得打了十多個轉，那種滋味真不好受。

「祂覺得自己不能獨享其成，於是決心在這個無岸無涯的宇宙裡，找尋其他有靈智的生物，讓他們在祂的保護下，一同前往該神聖的處所……」

究竟這是為了什麼目的？

凌渡宇困惑地道：「那你是否死了？」

聖者道：「幸好你能在那發生之前，來到這裡。當『彼一』拋棄肉身的剎那時，會釋放出龐大的能量，可以同時把你送回地面。」

即使是幻象，在這裡見到聖者，便像見到故鄉來的親人那樣令人激動。

「當『彼一』化成的飛船起飛時，聚居祂身體內其中最進步的幾種生物，發生了最激烈的戰爭，那是比人類核戰還要厲害千百倍的戰鬥，運用了『反物質』的驚人武器，即管以『彼一』的力量還是受不了，祂部分肉身，灑落在大地，部分的血液流進了恆河，做成恆河河水能療治人的奇異力量。可是『彼一』還是想力挽狂瀾，祂利用祂的奇異力量把土地破開，又再縫合，毫無痕跡地潛進了地底的深處，希望那些戰爭中的生物能認識到武力只是一同走上滅亡之途的愚蠢，停止下來，讓祂能把自己復原過來，繼續最後一段的旅程。」

喘息聲和腳步聲從身後追來。

難道我已重回地面？

凌渡宇在溫熱的河水中暢泳，很快便把圓形物體拋在背後。

碎片進入方孔後，立時化成青白的銀光，產生出溫熱的能量，把內裡保持溫暖。

樹木和內中的凌渡宇沒有停下來，給掉到銀白色的運送帶上，把他們帶動著。

凌渡宇還想再說，天地旋轉起來，色光變滅。

這可能也是人類的寫照，我們不斷破壞自己的自然環境，異日也可能是同歸於盡的局面。

聖者微笑道：「我從十和圖書五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和祂建立起了心靈傳感。知道了一切的情況，也知道祂要走了，肉身的死亡，使祂不得不放棄它偉大的構想，孤身以純能量的精神形式，往『彼岸』進發。」

他向外望去。

凌渡宇呆道：「那其他的生命呢？」

聖者道：「彼一將會把我帶往『彼岸』，就像他最初的構想，不過那是一種純粹精神能量的旅航。」

聖者嘆了一口氣，道：「他們將會同時死亡，整艘『飛船』將會發生分子轉化，所有生命會立時毀滅，變成一種類似岩石的物質，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來。」

凌渡宇探頭出去，恰好看到電光一閃，一道青白的強光照在河面，立時跳起另一條怪魚，爆炸而亡。

整個物體都是由銀白不知名礦體造成，銀光流轉，照明著四周。

他豁然而悟，同時暗恨自己的愚蠢。

凌渡宇心中一凜，這是超時代的殺人利器，忍不住攀身出去，迅速扭頭向水流向的地方望了一眼，又迅速縮了回來。

「彼一」把他送到在瓦拉納西的一段聖河裡去。

佛教所提倡的「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正是述說著只有在「彼岸」處，才能有真正的解脫和自由，可是佛教說的卻是一種精神境界，而非一種實質的地方。

是否設備都安放到看不到的地方？

念頭還未完，「轟」一聲，凌渡宇連人帶樹，給提起他的機械手拋進了圓形物體的「腹」內。

凌渡宇一生從未試過這樣緊張，尤其是現在赤身裸體，更不宜以這個野獸面貌去會見「外人」。

凌渡宇正不知如何是好，耳中剛好捕捉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從前面的植物傳來。

他與之相依為命的大樹，繼續前進，到了一個方孔時，一道齒輪壓了下來，把它壓個粉碎。

「嘩啦！」

「蓬」一聲，怪魚爆開，化成片片碎粉。

他們並非整齊地排列，而是東歪西倒，殘件散佈地上。

樹木緩緩漂前。

剛好平衡了外在的天氣變異。

凌渡宇道：「這是什麼地方？『彼一』在哪裡？這是什麼一回事？」到最後那個問話，他是聲嘶力竭地叫出來，胸口不斷強烈地起伏。

樹木永無休止地漂浮著。

這可惡的物體截斷了通往「獨一的彼」的通道。

想到這裡……

以赤身裸體的他來說，沒有更適合的地方了。

凌渡宇終於來到控制整個操作的神經中樞。

凌渡宇呻|吟一聲，道：「那我們怎麼辦？」

這飛船究竟靠什麼動力來作那漫無涯岸的宇宙飛航？

那天祂說「你現在在我身體內遙不可及的地方」、「你現在是在我的血脈內流動」、「血液盡處便是我還能保持未死的地方」。

凌渡宇道：「我是否也會隨著『彼一』的肉身一齊死去？」

他在通氣道摸索前行，建成這建築物的物質非常奇怪，放射出一種銀光，把附近照個通明。

他由至熱的區域旅遊到至寒的地方。

歡喜未過，驀地騰空而起，升離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