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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靈

作者:黃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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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異域爭雄

第九章 異域爭雄

凌渡宇猛地睜開雙目,看到面前數寸處的樹心內部。
凌渡宇並不回首察看,那是愚蠢的動作。
四十多米像永不可及的遙處。
凌渡宇呻|吟一聲,跪了下來。
雖是酷熱難當,但和下水前相比,已是天淵之別。
一定不是這空曠無一物的大洞穴,而是在洞穴之外。
躲避已來不及,他死命向一旁退開。
凌渡宇呻|吟一聲,想到了那條河,要死他也要死在那裡。
這是一個廢棄了的死城。
他終於來到了洞穴的出口。
怪物的腹部在凌渡宇的頭頂。
冰涼的河水,浸著他火熱的身體。
他軟弱得想躺下來,這不是人能抗拒的熱浪,大地搖搖晃晃,地轉天旋。
選擇了一個有若羅蓋銀灰色的植物的遮蔽下,挨著條紋狀的樹身坐了下來。
怪物以高速迫近至十多米內。
風勢愈趨疾勁,他行兩步倒退一步地推進,前方傳來流水的聲音。
他感到全身膨脹起來,活力充盈在每一條肌肉的纖維裡,皮膚回復油潤平滑。
一個念頭閃過腦際,這就是洞穴的人不能選擇在水內生活的原因。
凌渡宇自幼便受最嚴格的體能和武術訓練,可以用手指刺穿三分的薄板,這一下全力出擊,利比鋒刃。
為什麼會有人?
他每邁出一步,都要藉著堅剛的意志去踏出下一步。
他為何會來到這裡?
忽然間地上的銀屑飛揚起來,旋轉飛舞。
在銀閃閃的碎屑雨裡,遠方四百多碼處有一堆堆高聳的物體,看來像是房屋的模樣。
掌鋒一下刺破了怪物柔軟的腹部。
即使有什麼異星人的屍體,也給深埋在地底下,想到這裡,心中一動,這些鋪滿銀屑的建築物,或者遠比目下所見為高,屋要給銀屑埋了一大截,現在看到的,可能只是城市的頂部,進口亦可能深埋碎屑下。
他靈銳的感官接觸不到任何生命,只有死亡的氣息。
凌渡宇強抵熱力,向七八米外的河水走去。
自幼的瑜伽修行在這刻顯露出來,凌渡宇死命保持著心頭的一點靈明,緩慢卻肯定地站起身來,繼續向前踉蹌奔去。
這個意念令他奮起意志,強忍著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向出口邁進。
凌渡宇爬出浮木,沉進清涼的河水裡,他不敢停留,怕惹來什麼凶物的攻擊,連忙爬上岩石,又把浮木用力拖上岩石的間縫處,免它流走,沒有它,這裡真是寸步難行。
攀著岸邊深紅色的岩石,凌渡宇爬上岸去,一露出水面,他立時呻|吟一聲,全身水珠騰起煙霧,向上蒸發。
他一摸身後,觸手的是粗糙且凹凸不平的物質,溫潤清涼,那是唯一對抗高熱的救命劑。
沿岸的樹木不斷死亡倒下,倒進河裡的便加入了他「座駕樹」的行列,每走遠少許,河裡的生物便換了另一批,奇形怪狀,無所不有,形相都是猙獰可怖,透著一種腐敗和邪惡的味道,不同類的生物不時爭鬥殘殺,有好幾次撞上浮木,幾乎把凌渡宇翻了下來。
為什麼河水不給熱能熬乾蒸發掉?
他的眼光轉到大河流向的遠方,果然只見到紅茫茫一片,視線到了數十米外的地方便不能穿透。
他向前衝出,離開了洞穴。
凌渡宇不知道升降機是怎樣穿破船身,掉了進去。
牠遠去了二十多米,一下扭動,又轉身向他衝來。
一種聲音響起,似乎在很遠,又像在身側。
他並不立時睜開眼睛,只是在重溫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地震在艾理斯「槍殺」聖者後發生,聖者的元神以令人難解的形式,和他的靈神鎖在一起,升降機下降,王子被夾在門縫處,爆炸,升降機直向三千多米下的井底撞下去,撞向飛船那難以破開的船身……
凌渡宇嚇了一跳,神智回復了大半,他自幼受瑜伽苦行,心靈的修養堅如鋼石,刺|激立時把他的腦細胞刺|激起來。
水從哪裡來?
沿途地上佈滿一副又一副黑炭般萎縮的骸骨,有些已蒸發為一小堆不能辨認的黑炭,這些人都是奔往大河途中死掉的人。
他飄浮了怕有三至四里遠,河道仍是沒有盡頭,若是如他早先推想,河流是個循環不休的大圓,那才冤枉。
耳中傳來河水流動的聲音,予他極大的鼓舞。
他在躺和*圖*書坐一地的人群中穿行,看到了自出生以來,最觸目驚心的情景。
這處肯定不是升降機平滑的地板。
高熱中血液在狂流,脈搏瘋狂跳動,熱毒使他只欲就此長睡不醒。
那是飛船的物質。
還有七米、六米……
凌渡宇覺得自己正在乾萎中,那令人痛恨的灼熱紅光把水份榨出他的身體,把做成他身體百分之七十的水分蒸發。
他大口地喝著河水,冰泉般的水從喉嚨滑下食道,進入胃部裡去,然後向全身擴散開來。
凌渡宇收攝心神,專注於即將來臨的危難,他要以赤手應付這聞所未聞的異物。
升降機掉了下來時,洞穴的人可能出外取水,把他救了回來。
飛船的內部為何是這樣的一個世界?
大河就在眼前。
鳴聲愈來愈大,愈來愈急。
走不了幾步,離開河水數尺的地方,「蓬」一聲整個人倒了下來,躺在一棵倒下來的樹旁。
但卻在經歷了這麼多波折之後,其實他早應從聖者和沈翎處學曉,這是唯一和祂聯絡的方法。
這是一個龐大的地穴,深紅色的岩層重重疊疊,整個空間沐浴在一種奇異的紅光裡。
河水的溫度居然隨著環境的改動而變化,像是有靈性的活物。
奇怪的異響,充斥著耳際。
凌渡宇千辛萬苦地爬了起來,一動作便帶動四周炙熱的紅微子,令人昏眩的熱力驀地十倍、百倍地加強。
狂風裡不時帶來徹骨的冰寒,幸好凌渡宇少年時,曾受過雪地裸臥的苦行瑜伽訓練,這時他運起意念,把全身的毛孔收縮起來,防止體溫外散,一步一步遠離死城,雖然是在目不能見的銀屑迷陣裡,但他的方向感非常好,向著河水的方向逐步接近。
怪物在十多米處翻騰顛倒,金黃的物質從它的腹部湧流出來,把河水變成一團團金黃的液體。
目的地就是水流的盡頭。
飛船毀滅時的情形會是怎樣?
到了最近穴|口的空間,一個人也沒有了。
凌渡宇狂喊道:「不!你不能這樣就放棄死掉,你可以教曉人類很多想像亦難及的事物。」
假設這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水若要保持流動,唯一的可能是來而復去,往而復還,所以這條大河,應是繞了一個圈再回來。
熱汗從他毛孔中不斷滲出來。
牠在吸食同類的能量。
「獨一的彼」深沉的聲音道:「不要問這麼多問題,你現在在我身體內遙不可及的地方,你一定要來到我棲息的這個小空間,我才能解決你的問題。」
想到這裡心中一動,踏前幾步,伸手在最近的奇異物體上抹拭起來。
他把眼睛瞇成一線,往回路走去,他打消了細察這死城的念頭,只想重回河裡,繼續旅程。
他的肺部充斥著熱火,像要把他整個人像蠟般熔解掉。
聖者原本和他緊鎖的元神,影蹤全無。
熱浪在身體的四周旋動著,每一轉動都帶來一陣使人窒息灼熱的燃燒,他感到肌膚乾枯,身體在炎熱的乾熬下迅速萎謝枯去。
什麼也沒有。
空間上邊二百多米的高度上,飄浮著一團團紅色耀目的雲,紅雲不斷射出紅色的光線,灑照大地,把整個空間變成火熱的洪爐。
真是奇怪,剛才還火般的熱,現在又寒冷得使人震抖。
凌渡宇在心靈內詢問道:「但你確是死亡了。」
那是一種地球上沒有的醜惡生物。
凌渡宇怒叫一聲,死命向四十多米外的大河奔去。
靈智逐漸凝聚,忽爾間感覺不到身體的束縛和區限,成為純意識的存在。
凌渡宇有一項常人難及的能耐,就是在愈艱苦和怪異的環境裡,愈能保持鎮定,即使眼前面對地獄般的情景,他仍能保持冷靜,就像洪爐火焰裡一點不溶解的冰雪。
聖者的話沒有錯,再遲便來不及了,可是他也可能成為無辜的陪葬品。
受傷的怪物尾巴軟軟垂下,身體的金色逐漸脫下,轉為灰白。
不過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完成了沈翎的夢想,進入了飛船的內裡。
怪物帶起急湧,猛地衝至。
頭上湧起一股強大的水流,一個黑影在上面貼體掠過。
又或者船身當時裂開了一個洞,升降機掉進來後,又縫合起來。
凌渡宇心中和-圖-書一凜,這些人原來並不懂人言。
他兩手上下掃拂,銀屑紛紛墜下,他抬頭望向天上。
這是比地面上流動的水還要優勝的妙物。
猛然睜開一對虎目。
機門大開,門前處有一小堆焦炭般萎謝了的物質,凌渡宇省悟到那應是王子燒焦了的屍體。
凌渡宇避進沿岸處的植物帶。
他要求的眼光望向那乾枯的人時,後者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口中咿呀作響,瘦骨嶙嶙的手左右擺動。
炎熱倒捲而回,一下子又陷進灼熱的天地裡。
怪物向著他快速游來,到了近至三四米處,一條大尾奇異地向前彎來,凌渡宇腦細胞迅速活動分析對方的戰略,照他的估計,怪物沒口沒爪,所以尾巴極可能是最厲害的武器,其次就是它頭頂的尖角。
當他得出這個結論時,連他也吃了一驚。
凌渡宇感到「獨一的彼」鬆開了對他心靈的吸引,使他的思感迅速縮回,最後重回到他身體內。
紅雲發出的光線直接曝曬在他赤|裸的身體上。
沒有了紅雲,沒有了紅微子,沒有了迫人的火熱,整個飛船呈弧形的內部無窮無盡地覆罩著這奇異的世界。
「蓬!」
左後側忽地湧來另一股暗流。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紅微子全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漫天的銀屑,雨雪般從天上紛紛落下,不一會他身上已沾上了一點點的銀屑,這時他仍是全身赤|裸,銀屑有種腐敗的異味,使他很不好受。
同一時間,他也明白了耳中怪響的來源,那是千百人類同時急劇呼吸和喘息的聲音。
他剛才透支了極多的體力,這一刻回到樹心裡,就那樣躺著,閉上雙目,把呼吸調至慢長細,精神守在靈臺方寸間,進入了禪靜的境界。
聖者的元神到了哪裡去,他所說的「獨一的彼」,是否是這裡的其中一種生物。
凌渡宇苦忍著熱浪,定睛一看,終於明白到自己看到什麼。
但這是一艘外太空來的宇宙飛船,為何會有人類在內,遭遇著如此悽慘的命運?
他站起身來,忽然一陣暈眩,迷糊間倒了下來,熱浪一波又一波地肆虐施威,紅微子在龐大的空間內跳躍,發出使所有生命乾枯萎竭的火熱。
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他座駕舟空心樹幹處,幸好他這刻回來,原來狂風把樹幹刮離了岩石,只剩一小截還卡在岩石縫隙處,隨時漂浮而去,這也省了他不少工夫,連忙重施故技,縮入溫暖的樹房內,繼續未竟的旅程。
浸在河水裡,他感到精力旺盛,失望和無奈一掃而空,即使不能出去,他也發誓要在這異域內一探究竟。
他終於接觸到「獨一的彼」,祂說了很多他不明白的話,但肯定的是,祂正在死亡,他一定要在祂死前趕到祂那裡。
水清甜無比,充滿著難以形容的能量,他不但感到要命的口渴無蹤無影,還感到胃部充實起來,就像剛吃完一個豐盛的大餐。
全身滾熱中,背身躺臥處卻微有一股溫涼。
他想起恆河污濁的水,現在這河,才是名副其實的聖河。
他奮力站起身來。
這種奇怪的紅微子,把這空間變成洪爐般的悽慘世界。
一張血紅的臉,粗厚的皮膚,摺著一重又一重淒苦的皺紋,像給火烘得乾枯萎竭,細窄的眼睛瞇成一線,內裡一片血紅。
狂風捲起漫天的銀屑,打著身上疼痛難當,尤其是凌渡宇全身赤|裸,難受可想而知。
紅雲的間隙處露出銀光閃閃的穹蒼,顏色是變化的,細看下立時轉換了其他顏色,叫人難以確定。
好一會仍未到底。
這處是沒有陰影的一個奇異世界,想到這裡,心中一動,仔細審視眼前的紅光,原來紅光是無數一粒粒發著紅光和熱能的塵屑,不斷從頂上的紅雲灑射下來,空氣般充斥在整個空間內,造成一個火紅和灼熱的世界。
向著這奇異的世界無限深處進發。
「獨一的彼」在哪裡?
在他要走回河裡時,一個遠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當凌渡宇醒轉過來時,熱!像一股火毒霹靂般鑽進他的神經裡,無可抗拒的昏沉,襲擊著他仍未完全清醒的意志。
這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到了宇宙飛船內。
他有一種直覺,就是造成船身那不能和_圖_書毀滅的物質,這載著整個異域的宇宙航具,正在不斷磨毀朽敗。
是了!因為紅微子產生的悶熱,侵蝕著他堅強的意志,就像洞穴內的人,喪失了與環境鬥爭的勇氣,只懂等待老化、死亡和在高熱中熔解,化成蒸氣。
還有十多米。
他並不是發高燒,紅光帶著無比的灼熱,無孔不入地鑽進他每一個毛孔裡。
奇異的風嘯鳴聲。
凌渡宇運力把身體向靠在的樹壁全力撞去,圓圓的樹身打了一個轉,滾落河水裡,順著水向紅茫茫的遠方流去。
一個奇怪的物體,在離開洞穴|口二十多米處,恰在大河和洞穴的正中處。
再衝前數碼,一陣地轉天旋,凌渡宇倒了下來。
猛然一下大震,浮木停了下來,擱淺在岸邊的岩石處。
那是升降機。
他衝出了才十多米,心臟的劇烈跳動,已使他四肢乏力。
近樹根處的並不是覆蓋著這異域大地那深紅的岩石,而是銀光閃閃、近似飛船物質的奇怪東西,不像沈翎那塊的堅硬,而是鬆軟濕潤,離根部稍遠的地方,銀光閃閃的物質已轉化為紅色的硬岩,這就是植物不斷死去的原因,整個原本適合植物和生命的濕潤土地,逐漸化為堅硬無情的紅岩類物質,就像充滿生命的泥土,變為死寂的硬石。
凌渡宇一咬牙站了起來,他一定要回到水裡去,這時他的面貼在一棵大樹的樹根旁,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情況,剎那間他明白了樹木不斷死亡的原因。
遠處兩棵大樹倒了下來,其中一棵落到河裡,順著河水流去,加入了其他漂浮水面的植物行列。
就在他要倒下那一刻,他忽然想到水,那盛在泥碗中的水。
一切是那樣平靜。
每一下動作都會帶來一陣火毒般的熱浪。
生命的過程在火熱的紅光裡以高速進行,生命迅速成長、進行、老化、乾枯。
他終於接觸到「獨一的彼」,接觸到聖者口中的它。
整個天地都是用那種奇怪的物質組成,這裡一定是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災難,這種奇怪的物質以不同的形式,步上腐死之路。
轉了一個彎,刺目的紅光一下子把他的眼睛刺|激得開了起來。
河水流到哪裡去?
凌渡宇橫豎漫無目的,大步走了過去。
另一條同樣的怪物,從河底處飆竄上來,已迫近至他身後五尺許處,他全副精神放在受傷的怪物身上,渾然不知臨近的這另一危險。
剛好看到牠遠去的尾部,有力地在清澈的河水裡擺動。
出口外是個奇怪詭異卻美麗至極的大空間,在眩人眼目的紅光裡,一條二十多米闊的大河從左方遠處蜿蜒而來,流向右方無盡的遠處,沿河的兩岸,長滿了各種見所未見的奇花異卉,紫紅色的樹高達二十多米,金黃的草地,羅傘般的素白色植物,難以盡述,植物擋著視線,使他目光不能及遠。
他不斷抹下銀屑,露出了方形建築物的下截,卻完全沒有可進入的門戶。
一隻發燙的手撫上他額頭,又縮了回去。
即使以凌渡宇的堅強,也不禁目瞪口呆。
樹木在河面浮流而去,沿岸的樹木擋著他的目光。
無論怎樣艱難,他立誓要趕到那裡。
銀屑雨逐漸減弱,當他離開目標五十多碼時,屑雨停了下來,不過他全身鋪上了厚厚一層銀屑。
奇異的事發生了。
凌渡宇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躺下來,一躺下來,會變成了這些飽受火熱摧殘的其中一份子,再也沒有爬出洞穴的勇氣。
使他封閉在河道的世界內和壓頂的紅雲下。
凌渡宇在心靈內叫道:「我不懂得,什麼也不懂得,你究竟是誰?你在哪裡?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一切都趨向死亡和毀滅?」
那乾枯老者遞給他喝的水。
他可能再無重出此域的可能,地震應該把油井徹底破壞,失望和自暴自棄的情緒湧上胸臆間。
喉嚨火一般焦燥,唇舌若沙漠般乾渴。
凌渡宇心中一寒,發力向岸邊游去。
河水滲進樹心內,使凌渡宇舒服得要叫起來。
物體是幾何形的組合,給人超時代的感覺,高達三十多尺的方形建築,低至離地面只有數尺的半圓形,結合著其他的三角形、梯形,就像把不同的幾何形積木砌在一起m•hetubook.com•com,幾何建築有規律地成十字形分佈,井然有序。
口舌的乾燥又開始摧殘他的神經,昏昏欲眠的感覺不斷加強。
照這樣的比例,居住在這城市的人物,會遠比人類巨大。
怪物果然把大尾向前揮來,整個連尾在內十多米長的身體打了一個旋,可是凌渡宇已來到牠身下,怪物一尾揮空。
地穴的空間內,或蹲、或臥、或坐了上千名赤身裸體的男女,模樣和剛才那人大同小異。
視野並不清晰,銀光閃閃,只見銀屑鋪蓋著整個大地,沙漠般從河岸的兩邊延展開去,遠方再不是紅茫茫一片,而是銀茫茫一片。
凌渡宇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有好幾次那種怪物在河面乍浮乍沉,但都沒有來騷擾他,渾然不覺他的存在。
在這至靜至極的剎那,異變突起,他的心靈不受約束地注進河水裡,順著水流延伸,不斷地旅航,越過廣闊的異域。
難道這是一個城市?
凌渡宇道:「我怎樣到你那裡?」
喉嚨給烈火焚燒著,肺部充滿熾熱的空氣,隨時會爆炸開來。
他的目光轉往流動著的大河,河面不時飄浮過巨大的樹木,無論紋理和色彩都非常奇特,一切是那樣地令人難以置信。
他運集全身的意志,向著出口的方向走去,他感到力竭精疲,熱汗在離開毛孔後立時揮發。
怪物整條在水底彈了起來,暗湧把凌渡宇帶得旋轉開去。
他待要再爬起來,剛好看到大樹樹身是中空的,容積可以納入一個人的身體有餘。
氣溫雖仍是酷熱,但已是絕對可以忍受,就像印度的夏天。
怪物的頭部生滿了一支支雪白的尖角,看來相當鋒利,頭部看不到任何眼睛,卻佈滿了一個個寸許大的小孔,小孔裡金光閃動,詭異難言,令人不寒而慄。
他不想看,因為代價太昂貴了,那將是死亡。
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異域。
這是個邁向死亡的世界。
銀屑雨點般灑下,露出烏亮黝黑的牆壁,手觸冰凍。
凌渡宇審視四周,只見左方洞穴轉彎處,紅光特盛,暗忖那應該是出口了,想到這裡站了起來,往那方向走去,那乾枯的人想拉著他,卻給他禮貌地推開了。
河水變得溫暖,使他冰冷僵凍的身體熱呼呼地,非常舒服。
被牠同類尾巴緊纏著的怪物,全身忽地劈啪作響,全身爆出金色的火焰,掙扎的力道愈是減弱。
凌渡宇駭然向後側望,這一下立時魂飛魄散。
紅光像利刃般切割著他的肌膚,火焰侵進他每一個細胞去。
什麼事令這外來生物的城市成為廢墟?
究竟是什麼力量在作祟?
他想不通,這並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凌渡宇困難地坐起身來,看到了一個驚人的景象。
樹身內有輕微的濕氣,看來是剛倒下來不久,凌渡宇精神一振,體力回復了少許。
一直以來,他和沈翎都想像飛船內是超時代的巨構,內裡佈滿不能理解的奇嘆機器,絕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充滿了奇異生物的可怖地方,也沒有想到飛船內的空間龐大若斯,直似另一個世界。
「轟!」
他爬上了河岸,這處並不是紅岩地,而是沙丘般起伏的碎屑,碎屑都是那種銀光閃閃的物質。
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在他面前走了幾步,便無力地躺下來,把臉貼在地上的岩面,藉那點溫涼苟延殘喘。
一聲巨響從左側近處傳來。
這肯定不是地球的物質,不知是否建造此船的生物的居所?
他把雙腿縮起,運用堅勁的腰力一彈,整個人在水底翻了一個身。
什麼植物也沒有。
他還記得掉進紅光四溢的洞內,但現在看到的飛船船身,卻沒有任何穿洞。
凌渡宇想說多謝,聲音到了喉嚨便給火熱咽著,本能地捧起泥碗,一口喝得點滴不留,喉嚨的炎渴稍減。
凌渡宇大吃一驚,自從修練苦行瑜伽以來,無論在怎樣惡劣的環境裡,他也能保持強大的鬥志,永不言敗。
凌渡宇心想:也好,看看附近是什麼環境也好。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離開這裡。
他本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無論看到什麼,也不會驚惶,可是當他看到眼前那張臉時,仍不禁嚇了一大跳。
凌渡宇心內駭然,向那物體望去。www.hetubook.com.com
他聽到自己在呻|吟,感到自己赤|裸著身軀。
凌渡宇閉上眼睛,把心靈的力量凝聚起來,思感向「城市」的方向延伸。
凌渡宇死命向著洞穴的出口處走去,愈往那方向走,人愈趨稀少,空氣也更是灼熱。
一株高達三十多米的黑色禿身大樹,驀然倒下,揚起了滿天的紅微子,熱浪加劇。
強烈的紅光從那處毒箭般射來。
就在這時,他背後的汗毛根根豎立起來,靈銳的第六感告訴他,身後有危險的生物接近。
他發覺自己衝進了沿河的植物叢裡,遮天的植物做成一個天然的保護傘,使紅光不能直接攻擊他的身體。
他在兩排的建築物間漫步,腳下的銀屑做成厚軟的丘陵,每一步也會深深陷進銀屑裡,舉步艱難。
是人的手。
凌渡宇心靈的小流注進了另一個心靈的大海內。
大尾最少有三四米長,金光閃爍,粗壯有力。
「獨一的彼」靜默了下來,深沉沉地道:「我原本也有這個想法,這想法亦殺害了我。我很疲憊,我對宇宙內所有生物都感到極度的疲憊。不要害怕死亡,任何生命都是不會被殺死的,只是暫時沉默下來,有一天宇宙想起他們,他們又可以活過來,比從前更優勝百倍。我怎會真正死亡呢?即使你眼前所見的一切全部毀去,我仍然存在這虛廣浩瀚的宇宙某處,存在於另一個我們看不見的遙遠時空裡。」
他沉進水裡,向下潛游。
一隻乾癟的手顫震地遞來用泥碗盛著的一小口清水。
年青力壯的男女忘情地做|愛,力竭筋疲的人伏在地上喘息。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目標面前。
金焰不斷被另一條怪物吸進身體內,金光明顯增強起來。
沒有餘力去思索眼前奇異悽慘的地獄世界,他的鼻孔一張一閉,乾渴的嘴巴吸進的似是火焰,他努力對抗著暈眩和昏沉。
他幾乎是連跌帶滾般一頭撞進河水裡。
他的腦筋飛快的轉動起來,想到很多早前忽略了的事物。
他閉目養神,準備應付即來的任何事故。
當他把眼簾露出一線時,他看到了三十多米外的洞穴出口。
炎熱稍減。
沒有人注意他,這些人忘情於他們的生命裡,在火熱的紅光裡掙扎活命。
「獨一的彼」道:「血脈的盡處是我棲身之所,時間無多了,我和肉身的死亡已對抗了很長的日子,現在到了放棄的時刻了。」
「獨一的彼」答道:「如果你認為我死了,我便是死了;如果你認為我存在,我便存在。死亡只是你的問題。」
這個世界內一切都在腐毀和死亡,他心中驀地浮起一個明悟:這異域正在逐漸趨向滅亡。
大河逐漸在前面擴大。
死神在咫尺之外。
原來目標是那受傷的怪物,而不是他。
所有水分立時千百倍加速地蒸發。
他抬頭看到的,是飛船的內部。
他究竟從那裡掉進來?
「蓬!蓬!」
他曾經看過那種物質,沈翎袋中便有一塊,沈翎藉著它尋到了飛船的位置。
凌渡宇靈光一現,先把腳伸入,再把身體縮了入去,只把頭部露出了一小截。
鱷魚的身體,鋪滿金閃閃的鱗片,看不到任何足爪,但黑黝黝渾圓的頭部,卻不合比例的龐大,像一大塊黑漆漆岩石的石頭。
他看到嬰兒的出生,看到老人因乾枯死亡。
一個龐大無匹的心靈,磁石般把他的思感吸引過去。
「獨一的彼」道:「你現在是在我的血脈內流動,盡處便是我還能保持未死亡的地方了。」
一座又一座鋪滿銀屑的物體,聳立眼前。
他從來不知水原來這樣可愛。
怪物的底部一片灰白,看來遠比其他部分柔軟。
怪物奇蹟似地在他身旁擦過,箭矢般游向那受傷的怪物,大尾一揮,把受傷的怪物整條捲著。
凌渡宇一咬牙,雙腳猛力一撐,向怪物的底部一米許竄下去。
沉重、緩慢的聲音在凌渡宇的心靈內響起道:「你終於懂得了!」
凌渡宇一面保持在急湧內的穩定,同時右手指掌收聚成鋒,一下猛插往怪物的腹部。
凌渡宇道:「血脈盡處在哪裡?」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滿面乾癟皺紋的人,那會使他恐懼得發狂。
他很自然抬頭望向空間的上端。
靜默地橫倒在深紅色的岩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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