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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艾倫.羅斯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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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第三天:努力到天亮

07/第三天:努力到天亮

我再次從背包裡拿出攝影機,吹掉鏡頭上的砂,將攝影機放在岩石上方與我的臉對齊。這是我為自己在下午設計的重要活動,雖打破冗長乏味的等待令人感到振奮,但遺憾的是,我沒有什麼好消息可以分享。我嘆了口氣,開始說話。
我錄了一些持續努力讓自己脫困的片段。「目前這裡的狀況是,我一再重新裝配,甚至弄了一個六比一的滑輪系統,但摩擦力太大,我甚至無法把主繩拉緊,因為繩子上有太多明顯轉彎的地方。我想鑿掉部分岩石,也沒有辦法。」疲倦和睡眠混亂了我的想法,不過,我沒提到我試著鋸自己的手臂。
我排除裝水管子,因為它太硬了,無法打一個實心的結;扁帶的彈性不夠,而且也和我手臂的外形不合,我也會擔心能否弄緊。我需要的是比管子更有彈性的某個東西,更可以伸縮的……對了!有伸縮性的!水袋的尼奧普林緣管有彈性、柔軟又堅固,非常完美。

每次我看著錶,看到快要整點時,我會計算自己已經被困多久。時間是早上七點,而我已經被困四十個小時了。四十個小時沒有睡覺也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四十個小時的顫抖,四十個小時的壓力、疲勞和極度痛苦。兩天之前,我還在卡車後座醒來,煮了一些燕麥,然後想到那為峽谷探險和自行車之旅而準備的補給品。
——霍瑞斯(Horace)
沒錯,最好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計畫上。我把水瓶放在石頭下的沙地上,仔細思考即將到來的夜晚,九點鐘就會一片漆黑,接著會有九個小時的黑暗。雖然只有九個小時,但若我沒有保持熱度,冷空氣便會持續像極地的冬天一樣灌入體內。我設定在九點、午夜、三點和六點時喝水,而且會喝得比昨晚要小口一點,那就可以多留一點給明天。而且吃剩下的墨西哥捲時也會需要它,因為三個小時前那第一口好乾,在嘴裡黏答答的,我想剩下的部分只會更糟。
我可以看到前臂由粉紅色褪成魚肚白,在我的手肘和止血帶之間突出的肌肉快速變成鮮紅色。手臂的疼痛暴發,但自我滿足使我無視它的存在。我很得意於此時止血帶的擠壓,但不是像受虐待狂般,而是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這種採取行動的感覺相當棒。
柯瑞斯東山尖的挑戰雖然失敗,但歸來後的這首歌給了我啟示。第二天早上,我重新站上峰頂,凝視著前一天停留的點,其實離峰頂只有幾尺之遠。在這次的經驗中,我學到太自負是沒有用的,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空有自負有多危險。然而我沒學到的是,以雙手去改變一塊墜落的大石方向,不會永遠都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我準備好採取下一個步驟。我拿起多功能工具,把它從扁銼刀換成兩片刀片當中較長的那一片,忘掉應使用較銳利那片刀片的計畫。我沒有把刀片尖端刺進手腕,而是拿著刀片對著上臂上面一點的部分。我壓著刀片,慢慢地將刀子畫過上臂,令我感到驚訝的是,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再重覆這個動作,手掌更大力地壓著工具的把手,還是沒有。沒有割傷,沒有血,什麼都沒有。我抽出短刀,強而有力地來回鋸著前臂,隨著每次都沒有結果的嘗試,讓我變得愈來愈沮喪。我惱火了,放棄了。呸!該死的刀片無法破壞皮膚。我要怎麼用一把連皮膚都割不了的刀子切開兩根骨頭?可惡極了!
現在輪到我的下半身了,我要從剩餘的五十公尺攀登繩做出褲管。髒髒的綠黃色線在膝蓋前面的岩石上躺成一堆。我設法從大腿包到短襪處,大約包了整齊三十圈的繩子。我覺得那繩堆像一圈圈的陶土,搞得像是我被兩條的綠蟒攻擊似的。當我坐在安全吊帶裡時,那些圈圈弄痛了我的膝蓋,因此我調整圈圈,把自己固定在固定點上,打從被困開始,這真是最舒服的姿勢。
我搖搖頭,凝視著背後那片銀色天空,還有零點三公尺寬的峽谷底部沙地與裝備,企圖避開我的臉在攝影機裡的自責面容。
想到這個點子讓我很興奮。我從背包裡重新找回丟棄的管子。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我用左手把細小的黑色尼奧普林繞在右前臂上,就在手肘以下五公分的地方,我打了一個簡單的單結,一端放在牙齒裡拉緊,然後再打兩個和三個結。我拿鉤環和紫色標示用膠帶,昨天用過的那一個,然後夾緊尼奧普林,將它繞了六次,以加強我的前臂。那材料夾痛了我的皮膚。我調整管子下的手毛,不過仍然很痛。但那疼痛讓我感到高興,或許因為它讓我知道止血帶是有用的。
「上帝,我祈求您的指引。我被困在藍眼約翰峽谷裡。我已試過所有可能的方法卻都無效,也許我必須再試試哪些新方法來擡起岩石,甚或要鋸斷我的手臂,請給我一些指示吧。」
「整整受困四十八小時了。時間是週一的下午三點。我大約剩下一百五十毫升的水。只有一百五十毫升。」我暫停了一下,想了一下我的冷靜對白。在被困的第一天,我對所擁有的水量很在意,現在那種感覺切斷了。水完全沒剩也沒有關係,不再影響我會活多久。我得接受那個事實,接受了,我的恐懼消失了,只留下空虛。
接著我提到對救援感到渺茫,「簡單的說,我了解要援救我的機會渺茫,而且我根本不認為會有及時救援這回事。我想到我的室友里歐娜,她和我的家人一樣擔心我,但我只告訴她我要去猶他州,我今晚沒有回去,她應該就會知道我超過預計回程的時間了。但即使她立即報警,到採取任何救援行動也是二十四小時之後的事。」
我那股鑿開岩石的魄力不見了。持續這種「徒勞無功」的工作,只是為了刺|激新陳代謝,以免寒風讓人虛弱。即便如此,我的進度還是只有昨天那麼多,雖然已經接受亂砍岩石是無濟於事,但腦子裡某些不理性的部分還不願接受這無助的狀態,它還巴望著,如果努力而且減少休息,最後就可以脫困。我用夜晚https://m.hetubook.com.com就要來臨,蠢到想放棄脫困的想法來合理化我的睡意。
這是個沒有特色的日出。蒼白的天空使我感到困惑;我無法判斷我現在凝視著的,是蒼白的天空?還是一大片雲?雲若在晚上出現會是好的,因為它們有助於阻擋輻射冷卻。但白天的雲就比較沒有魅力了,它們會阻止沙漠變溫暖,而且很可能會帶來雨,到時峽谷內激流泛濫,我的求生遊戲也隨之結束。
再來就是如何保暖的問題了。今天似乎比昨天還冷,雲層較多所以溫度更低一些。現在雖然雲消失了,但太陽一下山就沒有東西可以讓我保暖。我想起工程學課裡的少數熱轉換原理:在地面和天空之間,輻射或發射熱的喪失,對第四能量是等比例的溫度差異升高。若我沒記錯,現在空氣比我的身體要冷個四百度(此指絕對溫度)。若把那當作是第四能量,再將它乘上我已經忘了的一個小常數,總之結果是,我已散發了許多熱到天空裡。看來我今晚必須好好讓自己保暖,並必須熬到早上,然後擔心接下來的事。
一陣冷冽使我的幻想停了下來,會跳舞的光消失為黑色,我張開眼睛。這趟內心旅程感覺真是短暫,我看看手錶,時間是晚上九點四十五分。當我注意到天黑到可以看到星星時,時間已過了九點。昨晚看到的星座,再次出現在岩壁之間的狹縫裡。有兩顆星星比其他星星要引人注目,像是一對交織的馬蹄。我在想是否它們之中有一個是天蠍座彎曲的刺,那是我的生日星座。十月二十七日是我的生日。不管它們叫什麼名字,孤冷的星星是淡暗的提醒,沒有光害,我離文明世界那麼遠,搞不好我在月球上。
我憤怒到極點,把刀子放在那塊大石頭上面,放開夾緊的鉤環,鬆開止血帶。過了一會兒,皮膚被刀子鋸的部分出現一條又一條的紅線,而這擦傷是我嘗試截肢的唯一證據。
我命令我的手重新密封水瓶,設法控制自己生理需求的反應,並以長期抗戰的理性策略,來對抗那不成熟的直覺。
我想這或許是一個試驗,一個教訓。一旦我理解了這個教訓,我就能脫困。真是這樣嗎?這件事能給我什麼收獲?我又應該得到什麼教訓?
整個白天的時間,我都在輪流做幾項活動,像是站著和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鑿著岩石、觀察天空尋找是否有下雨的徵兆、拍打昆蟲、數著下次喝水的時間。終於,下午三點了,我一直在等待的時間,那是我第二個重要的關鍵時刻,我受困第二個整天的結束。
我第一次急切地找出數位相機,拍了一系列照片,一張是我的手臂消失在岩石裡的特寫,一張是把我懸掛在安全吊帶裡的固定點系統的細部照片。還有兩張自|拍照,一張看著下面的峽谷,一張從我的左肩上方拍的,拍到我和那塊大石頭。回頭瀏覽這些照片時,我同時也看了假期的頭兩天在索普瑞斯山和莫亞布附近拍的照片,還有梅根和克莉絲蒂在藍眼約翰峽谷上半部的照片。這兩位天使,她們實在美極了。
「我一直在想那件事。我的朋友羅伯常跟我說『不是你做的事,而是你這個人』。我一直惦記著這句話。因為我一直在尋我自我,而且投入在我做的事情上。我快樂,那是因為我所做的事讓我開心。但如果妳做的事讓妳開心,那麼或許有一天它們也會讓妳不開心。
那次我確定沒得選擇。如果我沒有改變那塊大岩石的方向,它就會壓碎我的胸,而我則會從四千公尺的高度筆直落下。當時是二〇〇〇年春天,我用登山杖和冰爪單獨攀登柯瑞斯東山峰的西北深谷之後,曾橫越柯揣斯第山峰和山尖之間的山脊。當時我很大膽,穿越時並沒有走資料上記載的好走路線,而是冒險做了變化。我走過頂峰到頂峰山脊北邊相當大的一片地,兩度穿著登山靴,自己掛快扣,獨攀破碎又鬆散的第五級岩壁。站在某處懸崖外,我必須找到路越過山峰,才能到達南邊和較好走的地面。在我上方十五公尺處,有一座短而陡峭但岩層鬆散的小峽谷,最後變成三公尺高的頂。小峽谷的前端只有零點九公尺寬,我認為只要自己能把身體盡量伸長到可拉到它,再上到平臺上,那我就可以完成橫越,並到達頂峰。
現在,我重新思考羅伯那令人困惑的評論,有一個突破性的進展:羅伯的回答告訴我,我做了什麼事或達成什麼目標,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他視我為朋友是因為我這個人,而不是登山家、滑雪人士或喜愛戶外活動的人。但我卻希望他因為我的成就而尊敬我。我已經習慣把價值放在成就上。羅伯,還有我生命當中所在乎的每個人,不是尊敬我這個人的豐功偉業——就如我對待其他人一樣。我的冒險並不會影響我身為一位朋友的價值。哈。我想我現在明白了。或許,那就是我在這裡要了解的事?
製造了足夠的溫暖後,我可以坐在安全吊帶裡不動,但差不多十五分鐘之後,又開始發抖了。而且因為身體顫抖,讓雙腿四周的繩子鬆了,我又開始調整那些覆蓋物半個小時之久。我利用頭燈,忙著整理繩子,隨便繞在右手臂四周的扁帶,並調整左手臂上的相機袋,在安全吊帶裡扭動,以刺|激雙腿的循環,最後再把手臂和頭塞回繩袋裡,調整恰當的位置。度過另一個十五分鐘的快樂安逸,接著又顫抖起來。我隨便動來動去半個小時,以提高足夠的新陳代謝輸出,才可以在安全吊帶裡輕鬆十五分鐘。但寒冷總是贏家,我的下巴在無法控制的痙攣下咬得緊緊的,我以為牙齒都快要抖碎了。
如果我能成功擡起那塊岩石,不多,只要幾公分就好,就可以用普魯士環抓住主線,並重設系統。以一個六比一系統比率來算,我的拖拉線只要有三十公分,每回就可以擡起岩石五公分。因為我設計的系統和-圖-書是塞進固定環和岩石之間一個狹窄的九十公分空間裡,直到系統卡緊之前,大約只有零點三公尺的拖運路程。我必須把岩石擡高十五至二十公分,才能讓手掌上半部脫困,因此需要至少重新設定系統三次。我已經決定,一旦手掌有機會脫困,如果仍有一隻或更多隻手指受困,我會做任何事讓我的手重獲自由,如果有必要,我也會鋸掉被夾住的手指。
我下一個想到妹妹桑嘉。我想像將來某一天她坐在起居室裡看著這捲帶子,我彷彿看見她的臉和雙眼透過相機看著我。「桑嘉,我非常以妳為榮。雖然我並沒有直接聽妳說錦標賽進行的狀況,但我從媽那裡聽到妳在全國性的比賽當中表現得很好,妳在全國演講和辯論賽裡得了第十名。我相當以妳為榮。不只是因為妳得名,而是因為妳這個人。」
「我應該跟任職於外展教育基金會的女孩梅根和克莉絲蒂多說一些,我應該和她們一起去西岔口。」
唉,雖然我的笑話一點笑點也沒有,但對自己能保持苦中作樂這點,感到很高興。
在第四次與冷顫抗拒之後,午夜到了,是我設定的喝水時間。時間雖不像昨晚過那麼快,但我保存的卡路里比昨晚還要多。我把水瓶從沙地上拿起來,不禁罵自己幹嘛把蓋子弄得那麼緊,因為很難打開。我把瓶子擠在雙腿之間,想辦法打開,把瓶子拿到嘴唇邊,傾斜到足夠讓水潑到我的舌頭上。危險的是,我渴望更多。那一口引來一連串愈來愈渴的連鎖反應,讓我很想喝完剩下的水。

(……那很可悲,艾倫,就是可悲。——回到等待的狀態吧。)
可惡,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在拖拉環裡跳,同時用左手拉回拖拉線。繩子在我的緊握之下已經緊繃了,我盡了所有的力氣。但當我以手指隨著繩子穿過鉤環的彎曲處,我感覺它在每個轉彎處變鬆了。立刻明白問題所在:繩子沒有張力。就像我在拖拉時完全放鬆一樣鬆散。我所能用上的每一點力量,都在繩子和鉤環之間的摩擦力消失。有太多彎曲的地方,太多鬆散的地方。或許用滑輪還會有機會,但現在可沒有滑輪。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真的很糟糕,而這狀態可能還有三至四天要熬。」我的聲音漸漸變小成粗啞的低語,我希望不要再撐四天。我無法想像如果我週五還活著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然而不出所料,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又過了三十秒,還是什麼事也沒有。這巨石有多大?比我重,但當我昨天試著去擡起它時,它是動了一點。但我懷疑它的重量不只有幾十公斤,我根本無法移動它。若能好好應用槓桿原理,說不定我可以用力移走大石頭,但現在時間太晚,無法重新裝備滑輪系統。我把所有織物能用到的部分當作保暖物,我不想放棄它們任何一點點的使用價值。
(……一定是想睡覺的關係。想睡覺真的會讓人變笨。)
半個小時後,約莫週一下午三點三十五分,我必須再尿尿。
半個小時後,在距頂峰約九公尺處,我從容地移動著,但腦中無法忘掉那差一點就閃不掉的意外。我沒有換上攀岩鞋,就這麼嘗試最後的移動,並成功地橫越。我在險惡的狀況下越過山尖的南面,巧妙地運用繩索吊索,下了一連串四座鋸齒狀岩脈和中間的深谷,不過從吊索顯示,原來我並不是第一個走此路線的人。我有點失望。回到車子時,我把喜歡的平克佛洛伊德樂團CD塞進卡車音響裡,重覆聽著〈無畏(Fearless)〉這首歌,並跟著唱。其中幾句讓我覺得很深刻:「人們說那座山太陡了不要攀爬。」
現在更冷了。手錶的溫度計顯示攝氏十二度,超冷的。但我維持得還不錯。即使身體正準備開始做另一回合的激烈顫抖,我也慶幸自己的反射動作仍然運行良好,因為意外的壓力和創傷,讓它們很有可能罷工。我多麼幸運,那塊岩石並沒有造成我大量失血。不然我會進入失血性休克,我的心臟會試著透過身體的管道系統打出不足夠的血量,那將是無意義的折磨。當我身體的新陳代謝不再運轉時,這時,無情的死神就會用力將我從這僅有的生存角落推開。
現在,我對華倫所承受的事感同身受,好笑的是,在短短遇見他的六個月內,我成為自己所聽過第二位被大石壓住而動彈不得的背包客。或許也有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很羨慕華倫在附近有同伴可以尋求救援。要是我也和某人在一起該多好。不過我想我也會跟華倫一樣,如果這次能死裡逃生,我也還是會繼續登山和享受野外活動。
有繩子包住小腿,我就可以斜靠著我腳脛前面的岩石,但我也擔心,如果這塊落下的岩石突然動了、下墜了,最好的情況是只有脛腓骨骨折?然而事情若發生得很快,我到底有多少時間可以反應?
當意外發生時,我決定要推那塊落下的岩石時,在那一秒裡,真的有許多事要考慮。我為什麼會那麼做?或許我認為,我可以像那次在柯瑞斯東山峰一樣,把大石給趕開。
我用力把我的左前臂推進纖維布袋裡,再用牙齒用力拉,把袋子較近的尾端拉到我的手肘上,於是我的左前臂就有一個臨時替代用的長袖。
我知道當沒有事先詳細說明我的計畫時,就是打破自己的規則之一,而現在我自食苦果。改變旅行計畫而沒有通知旁人,從以前到現在我冒了多少次險?一直都是如此,但再也不會了。
一大早燃起希望、又瞬間破滅的循環壓力,讓我覺得很累。我的思緒開始亂飄,想起去年十一月在班夫山岳影展遇見的一位喜愛戶外活動的澳洲人華倫.麥唐納。那次影展放映了他在塔斯曼尼亞健行意外的紀錄片,那次意外讓華倫付出雙腿的代價。
(……把它存下來,艾倫。尿進你的水袋裡。你會需要和_圖_書它的。)
給桑嘉的錄影變成懺悔。雖然我並不後悔自己選擇去過這樣的生活,我想我在試著和桑嘉分享某些忠告,希望她會從這裡學到,幫助她快樂對待自己的事。我們要想達到完美主義的內心競爭感覺上很相似。我希望她不會有跟我一樣的慘痛經驗,失足落入我所掉進的圈套裡。沒錯,我是登山能手、工程師、愛好音樂、喜愛戶外活動。但我應不只如此,我同時也要是能豐富其他人生命的人,而其他人也會豐富了我的生命。
「上帝,我真的被困住了。接下來幾天,我會乾枯在這個地方。除非我有辦法結束這件事。真痛苦,好冷,我沒辦法讓風不要吹我,這還不只是微風而已,而是冷風,從後面那邊吹來的。」
我脫下背包,拿出收藏數位相機的小黑布袋,用牙齒頂住布袋開口,用左手拿著刀子,用力按著袋子車縫的那端,還得當心不要刺到自己的臉,所幸布袋輕量的材質很容易就撕開了。
我岔開話題,接下來花十分鐘的時間問羅伯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然而,他只是不斷重覆那句格言,以至於到最後,我還是不明白,並試著反駁他。
不出所料,太陽的光芒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出現,我也在九點三十五分伸出手對著它做十分鐘的「太陽致敬」。有了那隻烏鴉和太陽光芒的兩度造訪,我想我的早晨例行公事完成了。這時,我頭一次感覺到膀胱裡的壓力。我拉開短褲的拉鍊,轉身尿尿。沙子在尿液能夠把它潑濕之前,就把尿液吸乾了,似乎吸收尿液的速度比我尿液落下的速度要快。尿液並沒有像我所想的味道那麼糟或顏色那麼深,因為離我上一次尿尿到現在已經兩天了。此時我好像感覺到另一個生理上的反應,我拿掉安全吊帶,拉下褲子試著排便。我並不想把峽谷弄臭,可是沒得選擇。但我的顧慮很快就沒有實際意義了,因為那不過是個假性反應而已。
就這樣,我像是看著自己的X光診斷片,知道自己可能會有哪些末期狀況。我可以期待再活一天半,或許吧。或者兩天?但那有什麼關係?我事先並沒有預期過這種死前的痛苦焦慮,想著死亡可能會在寒冷的今晚、在因脫水而衰竭的明天,或者隔天心臟麻痺時到來。或許是在這個小時,下一個小時,或再下一個小時。我接近死亡之前的任何時間,都有可能稍縱即逝,不論情況是體驗而來的或想像出來的,都會像是劊子手的刀片,墜落的冰塊、或撲天蓋地的雪崩。我知道我最後的聲音不會有任何深奧的智慧,只會咕噥一聲「哦,可惡」,或許是「就是這樣了」的想法,加上到處飛濺的血。我未曾想過會在一個拖延的狀況中逐漸消失,我認為自己有能力處理拖延很久的任何難事,比如在暴風雨中奮戰、迷路時找到出路、讓受傷或生病的身體復元。我可不想這樣坐下來和死神共進晚餐,而且還在漫長的用餐時間結束後跟祂說:「好吧,那麼,我想時候到了。」
「好了,上帝,您顯然很忙。魔鬼,如果祢在聽,我這裡需要一些幫忙。我以我的手臂、我的靈魂、任何祢想要的東西和祢交易。只要把我弄出這個鬼地方。祢要我永遠不再爬山,我都可以放棄。來交換條件吧。」
我把尿液存進空的水袋裡,到時它會成為我唯一擁有的液體。我第一次尿的時候就該把它存下來,我太後知後覺了,那次會比這次的要清澈,也比較沒那麼難聞。我思考是否該把它喝下去?不過我還是把這個抉擇留到以後再說。
在我的觀點裡,我們以人的所作所為來定義一個人,我們在行為中發現自己的特性。如果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們什麼都不是。我始終沒有理解羅伯的意思。不論我為我的觀點辯論多久,始終沒有說服他。
又一陣吹往大斷層的微風拂過我身邊,帶走僅存的一丁點溫暖。像這樣的傍晚涼風來得比較頻繁,更遑論夜晚到來會有多冷了。
但是事情並不如想像中那樣。我在那塊懸崖下一公尺一公尺地移動,就在此時,一塊厚岩片從兩道高塔之間掉了下來。可惡!我本能地抱著它,然後一起往後倒,直到身體能轉到左邊半空中。當我的背撞到右手邊的岩壁,那塊岩片立刻壓著我的胸,壓得我吐出一口氣。我滑下來到陡峭的岩屑堆時,推開那塊岩片,讓它偏離我的上半身,經過雙腳掉進小峽谷裡。風把我吹得往前倒,我用雙手抓住對面的岩壁,頭往下探,看見那塊岩石在岩屑堆裡彈跳了兩次,接著快速彈到深谷比較深的邊緣上。如果我的背沒有撞到岩壁,讓我保持挺直使那塊岩片重新改向,我將會和它一前一後地往下墜……我恢復呼吸,但沒有恢復信心,發現自己把小峽谷想像得太容易跨越。
我的胡言亂語,減輕對自己的自私所感受到的內疚。我花了那麼多時間獨自一人旅行,把我的朋友們拋在後面,甚至和他們在一起時,為了想要有一些獨處時間而拋開他們,這些自我感覺良好,讓我很生氣。回憶起我生命中最感恩的時刻,是和家人還有朋友們在一起的時光,我開始了解他們的陪伴是無價的。
我想到朋友羅伯.古伯,談到人生觀時,羅伯的話並不多,但他經常在簡潔的評論上證明他更為內歛的一面。通常,我們談話模式都是由我先告訴羅伯最近一次的冒險,他卻喜歡答非所問,然後突然冒出一句話:「不是你做的事,艾倫,是你這個人。」
我感覺到自己即將死亡的壓力,我開始安排自己的後事,縱使心裡很不爽,但是通知家人有關財產的處理,記錄遺言似乎是實際的。
當我最痛苦的時候,時間變慢了,此時三分鐘的難受就像是十分鐘那麼久。就好像我掉進蟲洞裡,在那裡忍受著無止境的虐待,只為了等待獲救。還好我發現了這種痛苦的解藥:在我的幻想裡,我在海平面上方的雲層裡前進著,我穿過大氣,飛得更高,劃破水蒸氣的結冰旋渦,旋轉進入巨大的天空中,我放任身體進入一片有色彩絢麗的光霧之中,並跟著它們一起旋轉。
這種可悲的自制讓我無法忍受,因此再次評估自己的情況。我不會再去嘗試移動岩石,因為那就像用多功能銼刀錘打岩石一樣沒有用,但似乎沒什麼選擇了。我第二十五和*圖*書次重新思考,並堅持自己可能漏掉某些可行的方法。
我把滑輪傳動裝置上的某部分拆下來,在右臂四周重新綁了兩段帶子。此外,我用牙齒從我設置的固定點系統,再拉出一段黃色的扁帶,並用刀子切下一點五公尺長。我把第一個墨西哥捲剩下的三分之二放進左邊口袋裡,另外那一整個沒有開過的則放進背包底,然後把用來裝食物的塑膠袋包著我右邊的二頭肌。再用黃色扁帶把塑膠袋綁起來,這麼一來,我的右臂也有一條長袖了。
我再次自憐地搖搖頭,努力擠出一連串的眼淚,這是我活該。
我在下降環上增加了兩個結再試一遍,系統變緊了,但岩石依然沒有半點動靜,而我的手腕也沒有伴隨著大石頭的任何移動而出現疼痛感。
那我到底想看到什麼?藉由雲的流動告訴我救援的時間?還是從岩石雕刻浮現一個帶刀的男人來救我?過度的疲倦與失望讓我的再次祈禱,每個字都極盡諷刺意味。
「我有一些美國運通保險,萬一有需要,應該足以支付復元手術的費用。銀行帳戶餘額應該可以處理我的卡債。爸媽,你們可以把我的房子賣了。還有,我不知道桑嘉是否會用我的電腦和攝影機?我口袋裡和相機裡的記憶晶片上有照片。我在新墨西哥的朋友契普可以擁有我的CD。桑嘉,所有我的戶外裝備,如果妳想要,歡迎拿去用。」
我想像在亞斯本的朋友們今天早上起床,去上班,室友們為即將要離開的里歐娜準備送舊派對。到了明天這個時候,他們肯定會知道我出事了,會開始搜尋。我幾乎破滅的希望再次忽隱忽現。狀況並沒有比昨天差,於是,我回到等待的心情。
「回想起來,我學到很多事情。我在這裡學到的一件事就是,我沒有充分享受,或者去珍惜身旁人的陪伴。很多真的很棒的人花很多時間和我在一起,但我過去卻經常忽略他們的存在。此刻,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我重新整理那身「特別」的衣服。原來攀登繩索上面的圈圈鬆了,使大腿暴露在寒冷之中。我把覆蓋的部分弄緊一點,希望它能穩住我膝上的圈圈。我利用繩袋當成迷你版的露宿袋,將左手和手臂放進拉開的布管裡,接著把頭也塞進布管邊。袋子繃緊的邊緣迫使我的頭向前靠到手腕上,如果我把左手放在右側二頭肌上,靠近肩膀,會比較舒服一些。我的左臀部靠在峽谷壁上坐在安全吊帶裡,我把左手搭在右手肘上,放鬆我的上半身,再把頭靠上,就像小學生趴在桌上午睡一樣。
(……你應該要為自己的生命奮戰,而你竟然太懶了,不想克服一點點勞累,做一點事。你這懶散的廢物。你是在這裡自殺。你就要死了。)
(……不可以這麼做!艾倫。)
「咔咔。」我牙齒不斷打顫,像啄木鳥的鑽頭一樣碰撞,喉嚨發出一連串難以理解的聲音。
我告訴自己,該是禱告的時候了,雖然至今還沒有禱告過,但現在準備好了。我左手握拳放在岩石上,閉上雙眼,低頭將前額靠在手上。
這些蚊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困在這兒這麼久了,我一整天都沒有看過一隻昆蟲,而現在,半打吸血鬼就在四周嗡嗡作響。我坐在今早自己弄出的安全吊帶裡,將牠們一隻隻處死,直到牠們全都升天為止。我腦中竟曾有一絲念頭想著可以吃那些扁平的蚊子;然而這想法既可笑又沒有必要,因為蟲子不可能提供營養。再說,我那兩條事先準備好的墨西哥捲餅還有大半個,那足足有五百卡,比死昆蟲要開胃的多。
「這怎麼可能?」我心想。儘管事實是我幾乎確定脫水,但是一天尿兩次。究竟怎麼回事?
現在我感到相當沮喪。在我昨天已經屈服於嘗試自救無效之後,喚起的希望竟只是為了在第二次被徹底毀滅,我完全灰心了。當我踏出拖拉環時,雙肩沉重地落下,我拆掉拖拉系統,那樣我可以坐在安全吊帶裡休息。我一再地發出淒涼的嘆氣聲,盡量安撫自己不要哭。我已在完全放棄的邊緣。
我幾乎是流著淚說完的。我關掉攝影機,將螢幕折好,放回背包裡。我的頭埋在左手裡沮喪地搖著,吸著鼻涕,用手掌擦拭鼻子和嘴,我用手指頭抹一抹眼睫毛,再擦過鼻子下方和皺眉紋四周的臉毛。
我還沒有做好截肢的準備。我昨天甚至還沒有試著切割自己。是因為我還沒準備好,還是我害怕結果會很嚴重?我想起金屬刀片對著手腕的景象。我對昨天製作的止血帶沒有信心,或許是暗示我對策略得做更進一步的準備。用走的逃出這座峽谷?攀爬這座牢固曲折的峽谷,繞繩下降十九公尺,接著健行十二里,要辦到這些看來只能截肢,然而,截肢需要世界一流水準的止血帶,我並不在乎止血帶是否會損害我剩餘肢體的組織或血管,主要的問題是,要如何改善我的止血帶?
「布萊德和莉亞期待在週六有我的消息,但我想他們沒有我的消息時,可能也不會想太多。我應該要和他們去參加哥布林山谷州立公園外的派對。但我懷疑他們真的會想念我到採取行動。不管怎樣,他們並不知道我去了什麼地方。那時連我都不知道。」
幸運之神曾陪伴我多次,以至於連我在面臨死亡時的感覺,都被我當作對臨死恐懼和存活慾望間的拉鋸遊戲。我想有些人會認為這些是腎上腺素成癮,但我比較喜歡控制腎上腺素,勝過被腎上腺素駕馭。在比較不危險但仍然充滿挑戰的旅程上,我為了磨練而擴大自己的能耐,從事特別長而又辛苦的體驗,以打破我內心的牆,只是不想被無聊和世俗壓力占據我的靈魂,進而超越自己。偶爾,我會帶著如老子般的超脫思維,認為恐懼和痛苦不過是存在一線間,冒險為的是克服自己。現在,在這座峽谷裡如何克服自己,將影響我對往後任何事情的判斷能力。然而,我的情況實際上是不可能克服的。我仍在痛苦之中,雖然,我有在恐懼中存活下來的訓練,但我無法克服身體對水的需要。
我的口渴,迫使記憶集中在從莫亞布買的那十九公升的水罐上,有四分之三罐在我的卡車底。我還想到上週五晚上在格林河一家便利商店購買的那兩瓶一公升的運動飲料。它們散在乘客座位的地板上,還有一些葡萄柚、橘和*圖*書子、鬆糕、墨西哥捲和點心,這些東西因為在泥土路上彈跳和轉彎而被震出塑膠袋。我心中想著腳墊上的葡萄柚,想像它們的多汁,我是為了這趟旅行之後要吃而特別買的,它們的鮮美多汁在漫長的旅程結束後是很好的獎品。我的舌頭舔過上顎,在我牛飲那剩下零點一公升的水之前,我必須趕緊甩掉腦中的影像。
我決定鑿石以產生更多的溫暖,只是調整綁腿的工作的熱能並不夠用,而鑿石也能讓頭腦保持忙碌。我從那塊岩石上移出更多碎石時,我知道岩石會繼續壓在我的手臂上,讓整夜的努力徒勞無功。但在五分鐘內,身子溫暖了,我便把多功能工具放回岩石的上方,將繩袋拉到頭上,然後再次坐回去。在接下來五個循環裡,我每次都會努力做點什麼,將刀輕輕敲入進岩石裡。
(……嗯,如果是那樣,艾倫,那麼這塊大石頭應該裂開成兩半,而且掉進沙裡,就是現在。)
水。我拿起我的深灰色Nalgene水瓶,看了看裡面。過去這一天,我大約每三個小時啜飲五十毫升,嗯,那表示我所剩下的二百毫升可讓我度過今晚,說不定還需要維持得更久。時間是晚上六點過後,但打從我在三點十五分把錄影機收好開始,都還沒有喝過水,或許我應該省略這次,到下次再喝。因為我的舌頭並沒有不尋常地浮腫、黏糊糊的或硬硬的,嘴唇也感覺很正常。我很常想到水,但或許這個階段的脫水就像禁食時,如果沒有到不吃東西就會死掉的那個階段,或許再過半天,想吃的慾望停止了,饑餓感也會消失。而從某種角度來看,口渴也會如此。
夜漸漸暗了,我閉上雙眼,許了一個願,並賦與這願望一個想像。我看見自己乘著風和潮汐的波浪離開這裡,讓風像烏鴉般帶著我越過沙漠灌木叢,直接上到太空。我翱翔在荒蕪的孤峰、褐紫紅色的高原還有猶他州中部連接的地幔上,往西越過寒冷的黑色大盆地,以及沒有城市燈光的內華達山,看著大地演出魔術師般光譜變化的把戲,這時我放棄落日,再次在太平洋海岸某個地方趕上白天。
又過了一個小時,白天變成無雲的天空藍。
隨著系統就緒,我將自己吊起來到繩子上,腳踏進拖拉環裡。我注意到這次嘗試帶點興奮,還有很快就能重獲自由的希望。可是當我把重量加在拖運環和繩子加長的部分,還有抓住主線的普魯士環時,那塊岩石絲毫沒有動靜。我感到很失望,但並不絕望。我重新檢查系統並調整普魯士環,思考著我是否該再次縮短固定點扁帶。因為繩子伸長的關係,我需要更多空間讓系統成長,之後它就會拉動岩石。

天空漸漸由黑轉白。我規律的亂動和休息,帶我熬過另一個夜晚,然而,我不會因為這樣活下來而感到高興。我似乎在自己騙自己。在這當中我曾思索過,如果接下來的幾天,脫水和低體溫症沒有將我帶走,無聊或許會是壓垮我活下去的最後一根稻草。而胡思亂想著在自殺之前會變得多疲倦,竟是解除這無聊感覺的唯一樂趣?
回到之前的狀態,接下來六個小時,我讓自己在精神上慢慢遊走,再調整八次繩子和覆蓋物,黎明就來臨了。我不能睡,而且要靜止不動地坐著以助於我集中能量。我避免去想有關營救或任何自救的選擇。大半時間裡,我專心呼吸,每次我把頭塞進袋子裡時,保持頭燈亮著幾分鐘,可比較有安全感,有助於延緩幽閉恐懼症。這個袋子比塑膠雜貨袋要大一點,它能有效降低我在夜晚空氣中散發的熱能。一旦我習慣了這黑色塑膠層內部,我就關掉頭燈,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感覺濕氣在袋內增加,並盡可能在這個姿勢裡放鬆,等待亮光。
我們在一次晚餐上碰面,華倫告訴我部分細節。那天晚上,他離開營地的夥伴去上廁所,越過附近一處溪床,上完廁所的回程途中,他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攀爬岸邊附近的岩石。就是那時,一塊相當大的岩石打在身上,壓碎兩條腿,把自己困在淺溪之中。直到他的夥伴發現出事時,一場暴風雨已經開始,華倫發規自己只能在漲起來的溪水中等待救援。搜救人員花了兩天的時間才讓他脫困,用起重器撬起那如汽車般的大岩石。第二天晚上,我看了他的影片,華倫在岩石下的影像令我震驚,他的復元情形讓我感到吃驚,華倫在兩年之內學習使用義肢攀爬聯盟峰,那是塔斯曼尼亞最高的山岳之一。
(……所以,別再想了,把水瓶收到某個地方,像是把它放在沙地上,那樣你就不會一直盯著看還剩下多少。想點辦法怎麼去度過晚上比較實際吧。)
「我想,那是我發現自己雄心勃勃和精力旺盛……」風打斷了我,我顫抖、低聲含糊地說:「好冷。」接著繼續說:「去歸納我之前旅行的原因。」
啪啪!一隻烏鴉從頭上飛過。我看了看手錶。早上八點十五分,正好跟昨天早上看見烏鴉的時間一致。我在想是否是同一隻?一個沒有手錶的生物對時間竟會有如此精確的感覺,在我看來很特別。可能是陽光或空氣溫度所引起的某些反應,會告訴那隻鳥覓食的時間到了。
逆境可以造就天才,順境則讓天才無法發揮。
我低著頭等了一分鐘,慢慢地把頭往後仰,看著灰白的微光,企圖能從天空看到一些指示。我甚至不自覺地看著岩壁,看看有無自然浮現的文字。當然,什麼都沒有,也不可能會有。
與其等待峽谷變暖,我開始重新裝配擡起岩石的系統。我拿掉手臂上的織物。昨天我試著擡起那塊岩石時,弄得自己一身汗,我想我的努力會讓身體暖和起來。根據以往的搜索與拯救訓練,我應用鉤環和普魯士環,在下降環上面的扁帶打了一連串的結,用盡所有帶子且有效地把固定環變緊。當固定點升得高一點,而且變得更難碰到時,我把跑步鞋鞋底靠在峽谷壁上,大約增高零點六公尺的高度,但代價是我的右手腕被拉得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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