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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在旱季濃濃的霧氣中，森林裡傳來黑猩猩的狂嘯，我們徒步走近一頭落單的成年公象，根據約拿的估算，牠至少有七呎半或八呎高。這頭象也一樣有圓圓的耳朵，卻少了雄性叢林象凸出的額頭，額頭比肩膀高兩三呎，不過牠巨大的象牙有草原象群那種明顯前曲的曲線。我們注意到前一晚所看到的小象也是這樣。

我看到一條巨蟒在路邊閃閃發光，不幸的是諾伯特也看到了。他猛然把車子開上路肩輾過牠，那樣的擠壓幾乎讓這輛車失控。讓人驚訝的是那條蛇竟然還能爬行。他說：「蟒蛇可能有三公尺長。」我毫不客氣地問他為什麼想要殺死牠，我聽不到他的批評，只聽他快樂地說道：「我不喜歡牠。那是一種骯髒的動物。」

伊安．道格拉斯─漢彌敦博士在一九七九年的非洲象調查之行中，曾在加彭的伊桂拉野生動物保護區海邊看過一群矮象。漢彌敦陪同奧瑪．邦哥總統（Ｐｒｅｓｉｄｅｎｔ　Ｏｍａｒ　Ｂｏｎｇｏ）手下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主委克勞德．普拉德到汪加汪古（Ｗｏｎｇａ─Ｗｏｎｇｕｅ），這位在該國服役三十三年的退伍軍人告訴伊安，這些象叫作「ａｓｓａｌａ（阿沙拉）」，也是當地人所說的「侏儒象」。如果我們想要看看這種神祕的阿沙拉，在汪加汪古這塊由海邊向內陸延伸的三十五平方公里的蠻荒地上，情況顯得很樂觀，因為象群在這處優閒的原野，所受到的保護比其他地方都還多。

看到象群時，我們那位年輕的嚮導並沒有慢下來，他的想法是那些討厭的東西正要直接走進森林，不管如何，我們唯一的機會便是靠著這輛疾駛的車子，趕到牠們前頭。我們只見到灰色鬆垮垮的後腿與臀部沒入樹林裡。不過最後一批象在空地上被我們追上，而諾伯特直接抄荒野的近路，和那些奔逃的象群並hetubook.com.com行。牠們既打轉又尖叫，耳朵和尾巴猛烈搖動，掉頭朝反方向走，我們向他保證我們已經看夠了。無疑地，這些是成年雌象，牠們側面有小象跟著跳著，這是我們目前所見過最小的象，不到六呎高。諾伯特說：「阿沙拉」，他很高興讓我們從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侏儒象」。我問他這些小象是不是阿沙拉平均的尺寸。他說是的，他提醒我們「大的象」也會出現在這裡。

汪加汪古的象和我們曾經見過的純正森林象種十分接近，不只是形態上的特徵相近，連體型也是。但是約拿相信，在某個地方一定有一種雜交的族群尚未被列入紀錄，牠們保有森林象群可供辨識的遺傳特徵。他推測這種象或許能在加彭南部或是薩伊西南部發現。

即使在綠草向著地平線隨風飄動的最高高原上，還是有一塊塊綠樹丘凸起於黃土地上。植物學家同意衛斯登所說，這個國家一度全部是森林地，而現在這塊空盪盪的廣大草原就像羅普，曾經過班圖族人的清理及屯墾，雖然後來他們為逃避奴隸販子的劫掠，又大舉遷移。這塊古老的土壤經過六千萬年的雨水沖刷，礦物質已經流失，變得更為貧瘠，路易士博士根據早期耕種所造成的侵蝕，相信森林已經不可能再恢復。在森林區北面的這塊大草原上，枯竭的草地只能提供大型動物補充的食物，卻因為過於下等粗劣，而無法供給較小型的草食性動物食用，即使是邦哥總統養的斑馬，也對這些草皮不屑一顬。丘陵地引來許多在東非可以看到的鳥類——諸如鷹科、百靈科、燕科的鳥類，還有塞內加爾鴴科鳥類、夜鷺、夜路上的貓梟，不過相形之下，這裡的鳥類數量比較少，種類也比較少。

由於位置偏遠，又缺乏道路，除了當地的盜獵者之外，汪加汪古幾乎不受任何限制。那些www.hetubook.com.com獵人為三餐來此打獵，即使是他們（就諾伯特的觀點，這是這個部落特徵中應受譴責的弱點），一旦有麻煩事發生，就會被他們同族的人所唾棄。唯獨最近，一些有商業傾向的外來客已經開始出現。有一個傢伙被逮捕時，還帶著四十二隻已腐爛的猴子，他希望走十七哩燠熱的旅程之後，拿到里伯維爾給他的買主，讓他們高興一下。諾伯特談到的事情中更嚴重的是，據說一名白人飛行員曾駕駛一架軍機，用火箭對著一群象射擊。當那些象牙腐蝕之後，汪加汗古的職員們聯合使用推土機把屍體挖掘出來。這些盜獵者最後被追蹤逮捕，感謝克勞德．普拉德，他執意在這個國家推行狩獵保護，保育在這裡被認為是一種相當奇怪的觀念。

普拉德家族三名成員都能駕駛自己的飛機，不過普拉德夫人過去兩年不曾離開過這個保育區。她問：「到里伯維爾能做些什麼？」她雙手一攤，擺出那種優雅的高盧人傲慢姿態，繼而聳聳肩說：「我最好是離開這裡，我不想死在這裡，不過……」她在加彭十六年的最初幾年，都是待在馬柯庫；她向里察陳述巨大的馬柯庫象都已經不見了。但是她記得比較清楚的不是象，而是森林中的巨大花金龜科大甲蟲和犀牛甲蟲。

普拉德夫人確信侏儒象的存在；就在不久前，她曾經見過一群，而且帶著小象同行，「大小像個玩具」。幼象的出現並不符合我們的論點，而她所說的侏儒象不過是森林象的幼象，有的有早熟的象牙，有的沒有。她又說到曾經有一頭來自汪加汪古的侏儒象生病死掉之後，製成標本陳列在邦哥總統官邸展示。不過那也不是侏儒象。根據那隻象的象牙磨損狀況判斷，任何人看到那頭小動物，都會同意那頭野獸已經有六十歲。但是檢視普拉德夫人拿給我們看的照片，我www.hetubook.com.com們看到的是一頭看起來四歲大的森林象，甚至可以發現牠有年幼動物的那種體毛。約拿稍後說：「象牙的磨損根本就不算什麼，幼象的象牙經常會剝落和磨損，看起來像是年紀大一點的動物。」我們希望盡快調查這種荒野中的侏儒象，讓曾經存在的傳說永遠得到澄清。

普拉德先生長年住在總統營地裡，營地位在遠離海岸的一個樹林茂密的內陸丘陵上，同住的有他的妻子妮娜、十九歲的兒子諾伯特、一名德國籍助理、一名非洲籍職員，還有四頭孟加拉虎、五隻南美洲來的美洲虎、一頭年幼的黑猩猩、兩匹斑馬。另在主屋外頭一個空盪盪的游泳池裡，還養了一隻很大的凸眼蜥蜴。這些動物大多數是邦哥總統的私人財產，他偶爾來此造訪，總是由那些急切地想射殺一些動物的省長陪同前來。因此，汪加汪古就像羅普─奧康德與伊桂拉一樣，開放狩獵，不過因為罕有人來訪，所以此地的狩獵活動十分受限。就動物的觀點來說，至少這裡比起加彭的任何地區，更像一座真正的國家公園。

里察對我們的離去並不表示難過，因為他不太喜歡在綿延廣闊的赤道森林中駕駛輕航機旅行。他以那種讓人不太習慣的熱情對我說：「我實在高興能夠不必再回到那架飛機上。」如果他知道未來兩天等待我們的是什麼樣的行程，那麼他可能會雙膝跪地。

在沒有困難與遲延情況下，里察．巴恩斯和他的好友——國家級的標本採集主管阿特．路易士博士（Ｄｒ．Ａａａｔ　Ｌｏｕｉｓ），獲准短期造訪汪加汪古。一月二十二日，由路易士博士和另一位荷蘭籍植物學家詹．雷茲馬博士（Ｄｒ．Ｊａｎ　Ｒｅｉｔｓｍａ）的陪同，還有一批總統侍衛的護衛，我們飛往里伯維爾南方大約七十哩，一個由森林與草地所構成的寧靜地區。毫無疑問地，汪加汪古被大型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沼澤濕地所包圍，沒有路徑可以通達，只能搭船或飛機，而這是全非洲最美麗的一個保育區。

普拉德先生在我們造訪期間，已經離開前往象牙海岸，但是普拉德夫人，這位來自法國吐魯斯的紅髮美女，則代替她的先生熱心地陪伴我們，在一間充滿異國氣氛的客廳權充男主人。房子裡排滿鳥類與猴子，還有旋角羚羊角、黑貂的標本、一具猴子的骷髏標本、人造花、相片、業餘的畫作、古董和三具放在架子上的馬鞍；其中一具馬鞍有裝飾華麗的牛仔模型，是去年她到美國德州拜訪時所得到的，同時她拿到一件德州大學的Ｔ恤，給她兒子諾伯特穿。普拉德家族在這裡養馬，卻運氣不好無緣騎牠們，因為馬匹得到嗜睡症和其他無法診斷的疾病。她說：「我們從來沒有養活一匹馬超過四年。看著牠們死去，真是教人非常難過。」

我們原本認為一進入赤道森林，就看得到純種的ｃｙｃｌｏｔｉｓ象，不管是在馬柯庫北方的赤道區，或是位在它南方的汪加汪古。但我們沒有預料到的是，在這樣一個廣闊的雜交地區，大象和小象可以同時並存。

我們待在汪加汪古期間，諾伯特志願當我們的導遊。他穿上有偽裝的工作服和小帽，配帶一把手槍，把他們的叢林越野車開上紅土砂質道路，能開多快就多快。我們嚇到了一頭牛羚，牠才從沼澤湖晃到草地上，我們唯一看到成群的動物是紅毛森林水牛。就像森林象，這些水牛是草原水牛的近親，同樣地，牠們的大小也只有大草原上的水牛品種的一半，而且外型有很大的不同——牠們的角非常小，如同小羚羊的角一般，向後掠而且直挺，以便在森林裡行進。就像牠們的大型親戚，這些森林水牛受到驚嚇時，會四處繞圈子，鼻孔豎得高高的，耳朵大張，牠們胡亂地朝某個方向逃走，挺著一塊隆起的肉丘跑過小徑。多年和-圖-書前，諾伯特年幼時，父親差一點被一頭水牛撞死，那頭牛挨了他的子彈之後，還把他頂起來，在他後頭追趕，在衝進森林之前，並用角刺了他兩次。夫人稍後用勺子舀水牛肉到我們的盤子裡時大聲地說：「那頭牛已經死了。」她還告訴我們，保育區的田野裡，有個婦女最近遭到嚴重刺傷而僥倖活下來的故事。

傳統上，靈長類動物學家相信，叢林象具有祖傳的形態，因為牠的古代骨骼化石曾在這個大草原上被人發現，但是骨骼在潮濕的森林裡並不能長久保存（研究人員也這麼認為），由於第三紀中新世（Ｍｉｏｃｅｎｅ）時期並沒有大草原，非洲象一定已經進化成某種森林動物，因此ｃｙｃｌｏｔｉｓ一定是某種原始的象種，或者由某種原始的象進化而來，稍後和叢林象一起出現。叢林象因無法適應及與環境不合、有摧殘樹木習性，因此牠們想在森林裡適應並進食，陽光一定要穿透樹林，以便讓森林長出二度生長的嫩枝。這也意味著牠們的祖先是學名Ｌｏｘｏｄｏｎｔａ的森林象，這是今天生物學家所同意的說法。

從頭到尾，我們在加彭的旅行都一定得回到里伯維爾，不只是因為在別地無法取得飛行所需的油料，也因為使用輕航機到那些被標定為「不友善的地區」旅行，需要有特別的許可證。在一個死氣沉沉且充滿惡臭的清晨，我們和里察．巴恩斯告別；對我們的旅行來說，他對象群的專長、嚴格的後勤準備工作和他的陪伴，助益良多。

傍晚，少許象群小心翼翼地從森林走過來，牠們每晚都會出來，沿著森林的邊緣，在草地上覓食，直到黎明時分，再回到濃密的森林裡。在暗淡的夕陽下，透著星光，有七八隻象穩步地移動，沿著遠方的樹林穿過沙褐色的草地。這時候一頭孤單的母象出現，接著是頭小公象，最後有兩頭母象，伴著一頭小象和一頭半大不小的小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