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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鳥之歌:滅絕年代的島嶼生物地理誌

作者:大衛.逵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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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亞馬遜刺蝟 鳥兒,再見!

第七篇 亞馬遜刺蝟

鳥兒,再見!

一小時之後,我們又回去看那些細網,珮姬溫和地拆下第一隻鳥,加以安撫、檢視、測量。珮姬與莎摩兒一眼就看出這是肉桂色冠毛的鍬嘴鳥(spadebill),是霸鶲(Tyrannidae)家族的一員。寬大的鳥喙使其便於翻土找尋昆蟲;手中這隻鳥是二度「落網」,先前讓她們抓到過又放掉了。我們回到瑪瑙斯的辦公室,牠的資料已經在電腦上;現在牠在該地逗留的事實,以及牠目前詳細的情況,會加入檔案記載裡。
這隻蜂鳥是個漂亮的小東西,身上兩根尾毛和牙刷差不多長,珮姬說:「是Phaethomis superciliosus。」她可以說出上千種東西的名字。
在瑪瑙斯與洛夫喬伊分手之後,我又回到叢林中,想要再去看一眼。這次可不要再坐低空飛行的飛機,不要再從高高在上的天神角度去看。我準備好要在田野帳棚裡待幾天,從珮姬(Peggy)和莎摩兒(Summer)這兩位綁鳥見習生的肩膀上看這一片叢林。
藤類植物的莖垂掛下來,像大型帆船上的繩索,捲尾猴(Capuchin monkey)在遠方嘶吼著;巨嘴鳥與金剛鸚鵡在我們頭頂上的樹枝跳來跳去;樹幹上有青www•hetubook•com•com苔與白蟻爬過的痕跡;柔軟易彎的高處枝枒間長著附生植物。我們聽到附近有隻猴子尖聲怪叫,就像登徒子看到美女似地吹著口哨。雖然就著手電筒的微光還能看到一點東西,但是我聽到的比看到的多。
珮姬和莎摩兒停下了腳步,我大步一跨,站在她們身邊,還不知道自己就要碰到捕鳥網了;我的臉幾乎要貼到網子了,才看到細緻的尼龍網眼。當年在關島,與生俱來的蜘蛛恐懼曾讓我驚慌失色,如今我又因為同樣的本能而退縮。中亞馬遜地區至少有一種塔藍圖拉毒蜘蛛(tarantula),身形碩大、咄咄逼人,足以掠食鳥類,這可能就是華萊士熟知並且收集的那種。他認為這種蜘蛛樣本獨具魅力(這一點足以證明他英勇過人、毅力不凡)。比爾格也看過這種蜘蛛,當時也在這樣的細網上,那隻蜘蛛把纏在網子上的鳥兒咬死了,他沒來得及阻止。老天爺保佑,今天沒有什麼食鳥蜘蛛的踪影;要是有的話,我的頭可能會伸到牠的控制範圍內,像黃尾鶲(sulfur-rumped flycatcher)一樣整個被細蛛網包起來。
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聽珮姬說,有一回天剛https://www.hetubook.com.com亮的時候,她在小徑上就曾出其不意看到一隻巨蝮(bushmaster,這是世上最大的蝰蛇,喜歡出其不意地發動攻勢,並以此聞名)。她說:「你很難跟這種生物擦身而過!二點五公尺長的巨蝮,你不可能看都沒看就一腳踩上去。」真有這麼大、這麼毒的蛇,讓你不能在黑暗中一腳踩上去嗎?這種思考邏輯的跳脫,在我看來證明珮姬非常樂觀。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前方,而我這個悲觀的人,很高興可以跟在她後面保持十步的距離。
洛夫喬伊的實驗,能夠解答這些問題嗎?
這排細網橫貫整個保護區,就像一串的連字號橫跨一整頁似的。細網的兩端永久固定,只要每天早上攤開就行了。珮姬、莎摩兒還有我開始認真工作,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把整排細網都張開,在森林裡建起半透明的防護工事,綿延三百公尺。架好網子之後我們就離開,跨越混濁低窪的溪流,爬上了一個矮坡。在那裡,也就是保護區的遠端,珮姬找了個木頭坐下來,建議我輕鬆一會兒。
珮姬、莎摩兒這些見習生戲稱自己是「鳥奴」。她們多半是受過一點科學訓練的年輕人,至少具備了嚴格的鳥類觀察技巧。她們簽www•hetubook.com.com約同意付出勞力,換取微薄的薪水及待在亞馬遜叢林區的機會。珮姬有加州大學聖克魯斯分校的地球科學與環境研究的學位,以前在隼類基金會(Peregrine Fund)工作;莎摩兒是個很不像科學家的人,還帶有一點兒新世代理想主義的色彩,她的經歷之一是在柏克萊一家自然食品烘焙店裏工作過八年。她告訴我,從小就想要到亞馬遜叢林來,她用一切我所能瞭解的字眼對我解說著:「我骨子裡的原始人基因甦醒了!」她感受到這些基因驅策著她逃離文明世界,到野外去過原始一點的生活。她非常關心雨林遭受破壞的問題,也由於這樣一份關心鼓舞著她,讓她甘為「鳥奴」。她也非常坦率地承認,剛到這裡開始工作的時候,她覺得森林簡直嚇人。「我嚇得屁滾尿流。過了三個月之後,我開始覺得輕鬆一點兒,現在是越來越習慣了。」
想到這兒,珮姬手中的鳥忽然振翅而去,消失在森林中。「別了。」珮姬說。我心裡也默唸著:「是啊,鳥兒再見!祝你好運!」
珮姬張開了手;那隻棕色的小鍬嘴鳥錯愕地坐在她的手掌上,心臟狂跳著,我還有時間可以猜想牠的未來。牠到底能在百公頃的保護區裡撐多久?這種生物最後會不www.hetubook.com.com會跟虎貓與金臂小絹猴(golden-handed tamarin)一樣消失?這種鳥會追食蟻鳥嗎?如果三三兩兩的蜜蜂消失不見了,那麼這種鳥是不是會變成生態孤兒?最後,牠會不會斷絕了一切互利共生的關係,而深受其害?會不會一天天減少,少得隨時會絕跡,然後開始因為近親繁殖而大受損傷,失去適應能力,最後因為一件小小意外而整個族群滅絕?還是,百公頃的孤立生境,已經是個小宇宙,足以讓一群肉桂冠毛鍬嘴鳥生存下去?
對於捕捉熱帶鳥類的人來說,比太陽早起是非常重要的。細網得趕在天快亮、鳥類還沒開始移動的時候張開架好。只是,傳染「利什曼病」的蒼蠅也都在日出前或黃昏後活動,所以捕鳥工作人員往往得冒著被蒼蠅叮咬的風險。聽說這種疾病不是絕症,但是非常醜陋,治療的方法也很醜陋:要一直不斷地施打銻劑。我賴以自保的工具是長袖衣服、塞到靴子裡的長褲、藥房買來的驅蟲劑、還有傻人的傻福。
第一天破曉之前,我們就出發了,我跟著她們走上幽暗的小徑,然後進入伐墾帶。那裡再度長出來的草木矮小、濃密、雜草叢生。我們的目的地是個百公頃的保護區。兩位小姐戴著頭燈,用大型乾電池組充電和圖書,而我帶著一支小型的近光手電筒。我們沿路跋涉,地上的桑科植物葉大如破傘,厚厚一層落葉堆到了我們的膝蓋;色澤古怪的野蕈從濕黏的角落裡冒出來,我們三人行過此間,跨過地上的枯木。小徑滑而窄,根本是人們拿著寬刃刀,一路從野草地帶劈砍出來的一條坑道。然後我們進入保護區,高大的樹木遮蔽了天空,樹底下更顯空曠。
珮姬熟練地處理一切,輕輕呵癢似地吹一口氣,把鳥的羽毛吹開,檢查皮膚上有沒有寄生蟲,然後把資料唸出來,由莎摩兒記錄,這些資料包括:胸骨變化情形(sternum configuration)、脂肪比例、鳥體換毛量、雙翼長度、尾巴長度。莎摩兒登錄資料的時候,我也沒來由地把資料記在筆記簿上。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些精確的資料裡,有些是重要、珍貴、真實的東西。這隻鳥的尾巴長度是二十五公釐,雙翼長度五十三公釐,身體不換毛。網子編號二四九九八,鳥的體重有十公克。
我們把頭燈和電池卸下來。頭頂上密密的枝枒隙縫間,灑落了第一道曙光,不久之後灑落下來的,就是太陽的光與熱了。我們置身邊緣地帶,直射的日光和喜愛日光的生物開始在森林中穿梭。我們眼前出現了一隻蜂鳥,徘徊不去,傻傻地瞪著我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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