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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翻譯，我需要我那忠實的朋友——峇里島的裁縫師尼歐曼。但是此刻的他正在自己的小裁縫店裡。最後，我用三歲程度的印尼話，問店主哪裡可以雇到小船。

就這樣，我像無頭蒼蠅似地一家家去問，想起華萊士當年為了找一艘船、一個船夫，在杜伯過了很不順心的一個月，飽受惡劣氣候和海盜警報的打擊。照目前的情況看，我可能也得在這裡忍受一陣子的打擊。不過，第二個小時過去之前，我的傻人傻福把我帶到碼頭附近的一個大商店。店裡有個開始禿頭的中年人具有一半巴布亞血統，他無意中聽到我的話，自我介紹說他是蓋特先生；他把名字拼給我聽，然後歡歡喜喜地加上一句：「蓋子的蓋。」因為找到機會練習英文，他興奮得臉泛紅光。

「真漂亮！」我呆呆地低聲說著。

我和_圖_書跪下來想看清楚一點。這隻絢爛華麗的鳥非常恐慌，它是雄鳥，屬於兩種天堂鳥中體型較大的，身上有著交配期的豐美羽毛：頭是深緞子黃，喉部有一撮綠毛，散發著虹彩，胸、背及翅膀則是棗紅色，翅膀下方還長著長長的黃色羽毛，展開時就像穿了大禮服。整體看來就像是穿戴整齊準備參加加冕儀式的烏鴉一樣。地球上沒有幾種鳥像牠這麼華麗了，亞蓋爾公爵對於精密複雜的演化原則缺乏信心，一定會說這是一種極致之美。

船嗎？啊，船可能有，有。蓋特先生說，他認識一個人，可以幫我問船的事，沒問題。他問我從哪裡來，荷蘭嗎？我說，不，我從美國來的。啊！米國，米國，蓋特先生聽說過這個國家。沒錯，他很高興認識我。米國很遠吧？我說，對，很遠。為和_圖_書了關照我的需要，蓋特先生丟下自己的工作，就像丟掉發臭的海參似的。通常這種過度關心會讓我滿腹狐疑，很不自在，但是他一臉坦然、可愛又善良，讓我樂於順其自然。

蓋特先生說，他的名字是約珥（Joel），就是聖經上的那個約珥。他是基督徒，也做志工。傳教士已經讓某些偏遠地方的居民信奉了回教或基督教，阿魯似乎又是這麼一個地方。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然後我注意到自己的名——大衛，也是聖經上的，然後我們又再度，甚至三度握手。正當我用心地回想聖經裡的約珥時，他進一步想知道我是不是也信基督。我撒了個小謊說是，厚顏無恥地感謝我這個舊式的基督教名字，竟可以在有需要的時候擠出某種價值，為我開啟成功之門。

在這兒，雙輪車取和_圖_書代都市的自來水管，從鎮上的水井把大缸子的水運到各個村落。一個鬼鬼祟祟的陋巷小販，叫賣著綠色鸚鵡。路上的狗沒東西吃，渾身長癬，一副飽受蹂躪的樣子。穿著學校制服的孩子，臉上泛著光彩，看到我這個白人的時候，一個個睜大了眼睛。人行道旁有人在賣乾的鯊魚翅和西穀米糕。小商店裡賣著食火雞蛋的紀念品。一切景象各有其趣，但是卻無法帶我進入阿魯的鄉間。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希望能有意外的收穫。

在鎮上晃了一小時，就差不多看完杜伯的全貌了。市場只有二十個攤位，魚多菜少。一排商店中有不少是中國人經營的，大部分是做五金和乾貨生意；另外有些是賣珍珠的店面。皺縮的乾海參黑得像烤焦的香腸，陳列在粗麻布上。我還看到沒加蓋的排水溝和掃得整潔的泥空地。架htｔps://www.hｅｔuｂoｏk.ｃoｍ•cｏm高的木板屋沿著潮線建造，直挺挺地站在垃圾堆上，這些垃圾都是海水帶上岸的。公墓所在的位置，是小小一片草地，離海平面非常近，上面已經生了水筆仔。

我解釋說，我要一艘船帶我跨越阿魯群島的主要島嶼，再走上一條通道進入森林，我要去看仙得若娃西。辦得到嗎？

我們沿著木板通道走向一間架高的小木屋，木屋下方都是潮水帶上岸的垃圾。我們進入了陰暗的房間，細細的太陽光線從牆上縫隙照進來。屋裡沒有家具，只有一幅基督受難圖，另外，在遠處的角落有個籠子。其實那是個簡陋的雞籠，用鐵絲和舊木板草草搭蓋的，上面覆蓋著一張墊子。墊子移開之後，一隻仙得若娃西緊張兮兮地從底下飛上來，停在棲木上，然後又飛下去。

「如果在大自然裡看，牠會更美，對不對？」蓋特https://m.hetubook.com.com先生說著，似乎突然感到矛盾了：一方面驕傲自己擁有這麼美的動物，一方面又因為自己抓了違禁的鳥類而不好意思。

然後我說出了那串神奇的字：仙得若娃西。

船？小船嗎？抱歉沒有，船不是現在，現在不是。啊，很抱歉！沒有沒有沒有！但是可能明天有船，或者下週可能也有。你會再回來是嗎？到時候可能就有船了，有小船，有大船。很好，沒問題。對，你要買珍珠貝煙灰缸嗎？

對，我同意，在大自然裡會更美。這隻鳥的故鄉裡，還有沒有別的同類活著呢？

「仙得若娃西？」蓋特先生說著，揚起的眉毛高到了禿額，他推心置腹地跟我說，他就有一隻仙得若娃西，就在杜伯這邊，問我要看嗎？我說我非常非常想看。於是我們走出了商店，大步地走在杜伯的街上，像兩個迫不及待想利用上午剩餘的時光去傳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