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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旅

作者:佛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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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廟宇 三六

第三部 廟宇

三六

兩船終於相撞。
「那麼你應該可說是個東方人。」他說著把手放鬆了,稍為震顫一下。這些話——他在寺院遇到摩爾太太時曾對她說了這些話,之後經過重重痛苦他終於獲得解放。絕不能與英國人做朋友!寺院,洞穴,寺院,洞穴。現在他又再度開始了。他把藥膏交給了他。「把這拿去,你塗藥的時候要想著我。我不會把它拿回去。我必須送你一點小禮物,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東西;你是摩爾太太的兒子。」
他努力使船避開火炬的光芒,這時另一邊岸上已開始受到火光的照耀。火箭砲繼續射出,砲火也未停止。突然間克利敘那神的轎輿竟從一道破敗的牆壁後出現,距離近得出他意料之外,神轎這時並且走下水邊雕刻成的臺階。轎的兩邊歌唱者擁擠著,一名婦女甚為突出,她是位狂野美貌的年輕聖徒,頭髮插著花朵。她讚揚著上帝,但未使用種種形容詞——她瞭解的「祂」便是這個樣子。其他的人並不這樣做,而是看著祂身體某部的器官或是上天的證明。他們衝向岸邊。站在水波之中,聖餐也準備好了,夠格的人便分享它。老哥波發覺小船正隨風飄流,並且向它揮手——但何吉茲從不知道他是高興或發怒。岸上是馬烏鎮的世俗勢力——大象,大砲,群眾——同時在他們上方一場暴風雨已經發作,起先則限於空氣的上層。陣陣強風夾著黑暗和光亮,滂沱大雨掃自北方,停止,又掃自南方,開始自下往上灑開,歌唱隊員就這樣與強風大雨奮鬥,發出除恐怖之外的種種聲音,準備摔掉上帝(上帝並不能被摔掉),拋入暴風雨之中。上帝就這樣每年都被拋摔,其他東西也是難免——岡帕蒂的小神像,玉米籃子,馬尤朗後的紙塔——代罪羔羊,殼子,航行的象徵;一種不容易,不是此時,不是此地,不能瞭解——除非在它不可企及之際——的航行:即將拋棄的上帝則是它的一個象徵。
「你看那邊!」
「那裏有什麼君王——沒有嘛——」
「我不怕痛,我不覺得痛。」
「好消息,」何吉茲鄙夷地說。
何吉茲覺得逆風划行甚為費力。但是他眼睛注視著賓館的一丁點光,用力划了幾下。
這就是那紅鼻年輕人。有一陣子他聽到來自水面的聲響而分了心;遊行正進行之中。第二封信是何德蕾寄給費爾亭夫人的,裏面有一兩段有趣的地方。何德蕾希望「雷夫在印度時可以過得比我快樂,」她並且似乎送錢給他當費用——「我恐永遠無法親身償還債務。」何德蕾對於印度負有什麼債務?他不喜那這就是那紅鼻年輕人。這句話。其次談到雷夫健康情況。信裏總是提及「史特蕾和雷夫」,甚至「費爾亭」及「奚斯洛」——如此友好和明智,他無法瞭解她寫信的那種精神。他羨慕在一個婦女自由的國家中彼此能夠如此容易交往。這五個人正設法化解彼此間的不和,縮短彼此距離加強團結以對抗外人。甚至奚斯洛也加入了其中。這就是英國所以強盛的原因,在一陣盛怒之下他猛擊鋼琴,但是因為音調混雜,彈出的卻是明顯的噪音。
整個時間宮庭都未停止樂器的彈奏之聲。神的顯現已經過去,但是效果仍在,令人覺得神尚未顯現。希望雖已兌現但是仍有希望存在,因為這個希望將在天上實現。雖然上帝已經誕生,祂的遊行——許多人則認為這才是上帝的誕生——尚未開始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往年這天的正午時候都會在王公的私人住室出現極為優美的表演。祂擁有一隊神聖的男子和男孩,專司在其面前以舞蹈表示他信仰的各種行動和冥思。舒適就坐,他可以觀看救世主登上宇宙所經過的「三階」而令雨雷之神印德拉感到不安,巨龍的喪命,大山的變成雨傘,聖人用餐之前的祈求上帝。而這一切的高峰則為擠奶女郎在克利敘那神面前的舞蹈,以及克利敘那神在擠奶女郎前更為精采的舞蹈,這時音樂和樂隊隊員都旋轉於演員深藍的長袍之間,穿入他們亮光閃耀的王冠之中,一切融而為一。王公及賓客隨後會忘記這只是戲劇表演而崇拜演員。今天不再有這種事了,因為王公之死改變了這一切。但它所中止的不比在歐洲多,其悲傷較不深刻,其諷刺較不殘忍。有兩人企圖繼承統治者地位,但是不幸地他們雖都在宮裏而且猜測到事情的真相,不過他們並沒有什麼舉動,因為宗教對印度教徒而言是股活生生的力量,有時會揭露他們本性中一切卑微和暫時的弱點。節慶繼續著,狂熱而誠心,所有人發揮互愛精神,本能地避免任何可能招致不便和痛苦的行動。
「由於工作關係未能早點來。蜜蜂螫的地方怎樣了?」他顯露關心地問。
「靠近些吧。」
他仍然坐在馬背上,因為賓館會有僕人,他可以問他們;打聽點消息不會出問題,他選取經過王家陵墓所在的陰沉突出地的一條小徑。跟宮庭一樣,陵墓是雪白的灰泥,透露著內宮的光亮,但在黑夜臨近之際墳墓的光變得鬼森森的,這片突出之地長滿高大樹木,大蝙蝠脫離樹枝並在掠過水池表面時發出嘶嘶之聲;牠們整日倒掛著已經口渴。滿足的印度黃昏跡象愈來愈多;青蛙處處,牛糞永遠燃燒著;一群遲歸的犀鳥鼓翼穿過薄暮時分的影像有如長有翅膀的骷髏。空氣中有死亡,但沒有悲傷;命運和慾望之間達成了妥協,即使人心也默許。
「什麼——你說什麼?」
雷夫走入光亮之中。
「不難,這是我能確定的一件事。」
「我必須回去了,晚安,」何吉茲說,伸出了手,全然忘記他們並非朋友,把心放在比洞穴更遙遠,更美的一件事上。他伸出的手被接住,然後他記起他是多麼可憎,溫和地說,「你不再認為我殘忍了吧?」
面貌多麼奇怪的一個年輕人,高大,未老先衰,大而藍的眼睛透露憂慮,頭髮枯萎而散亂!不是屬於經常堂皇輸出的一型。何吉茲以其醫師眼光想道,「定是母親年老懷孕所致,」但是如以其詩人觀點而言則是頗為秀美。
「不過你也是奚斯洛的弟弟,但是啊,英印兩國卻不能做朋友。」
「我寧可避開——一些他們的奇特風俗,可能對你不利。」
「不痛?」
「何吉茲醫生,我們並未曾害你。」
「喂,喂,那是誰?」一個緊張而恭敬的聲音問道;他記不起在那裏聽過那個聲音。在鄰近房間昏暗之中有著什麼東西在移動。他答道,「本邦醫師,到這裏來看一位英國小孩,」說著就把信件放入衣袋,並且為了表示有權自由出入賓館又彈了彈鋼琴。
「你這怪人,你怎麼確定的?」
這條巷子很快通往鎮外的高尚岩石和叢林。他在這裏勒住韁繩,詳細察看馬烏地方的大貯水池,景象一覽無餘。天地傾身相接,即將在狂歡之和*圖*書中相遇。他啐地吐了一口痰,再度憤世,更較以往憤世。因為在這光亮的圓圈中央正有一個小黑點朝著他前來——賓館小舟。這些英國人臨機應變以什麼東西做成了船槳,繼續著巡視印度的工作。這個景象使得印度教徒相形之下更為可親,回頭一望宮庭的乳白圓頂,他希望他們盡興抬著神像遊行,到底神像是不會窺視別人的私生活。在強德拉波時何德蕾所做吸引他「認識印度」的姿態其實只是統治印度的一個形式;在姿態背面毫無同情;當船上的人注視著神像即將走下的臺階並爭論著他們只能走得多近時,他清清楚楚曉得船中的一切。
「是的,令堂是我在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他為自己這樣大懷感激之情感到迷惑,沉默了下來。摩爾太太此種善良秉性有什麼用途呢?如果加以思維的考驗,那是毫無用途。她並未作證支持他,也未曾在他繫獄時前往探望,但是她卻深入了他心中深處,而且他一向尊敬她。「目前是本地的雨季,是最佳的氣候,」他說,這時遊行的燈火搖晃有如是編織於擺動中的簾幕上。「我多麼希望她能看到本地的雨季。這個時節男女老幼高高興興。雖然我們無法跟隨他們,但是他們在外面放聲喊叫而快樂異常;各貯水池都蓋滿了水所以他們跳舞慶祝,這便是印度。但願你們不是與官員在一起,那麼我便可以領你們參觀我的祖國,但是我卻無法如願。也許我現在可以帶你出去半個小時,在水面上看看。」
「噢——」
「快划回去。」
「你的手太不小心。」
船上的四個人急速伸出雙手掙扎著,並且由於船槳和木棍突出就像神話中的怪物在旋風中旋轉。禮拜的人群憤怒或是高興地狂叫,他們也都無助地飄向推著盤子的侍從,後者也正等著他們,美貌黝黑的臉上沒有表情,盤上的最後一些東西溶化後,盤子撞上了船。
「請把藥留下給我。」
「你能知道一位陌生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你說今天早晨——」
何吉茲對此不能瞭解,一般基督徒同樣也無法略窺其中奧妙。他感到迷惑的是馬烏居然匆促之間洗淨了彼此的猜忌心和自私自利。雖然他是外人,未能參加他們的儀式,但是這些人這時都顯得甚為可愛迷人;他及家人都獲得他們的恩惠及禮物,但這只是因為他是外人。他整天除了將一些藥送到賓館之外便無事可做,傍晚時分他才想起該送藥去,於是在屋子找一種止痛藥,因為藥房已經關門。他找到了拉悌夫的一罐藥膏,因為這些藥膏在煮製的時候拉悌夫曾說了些魔力的話,故不願被人拿走,但是何吉茲答應在使用後一定帶回來:他希望有個藉口出去一趟。
「遊行仍未結束。」
「是的。」隨後他改變聲音和身體姿勢接著說,「她在信中提到你。她喜歡你。」何吉茲無法瞭解他聲音和姿勢何以改變。
這隻船是無舵的小船。客人坐在船尾,雙手抱著備用的一對槳,並未就細節提出問題。這時有一陣閃光,接著又是一陣——彷如劃過凝重天空的紅色抓痕。「那就是本邦統治者嗎?」他問道。
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
他嚇了一跳,望著他的手。這個異常的年輕人說對了,他先把手放到背後憤怒地回答:「我的手干你什麼屁事?你的話真是奇怪。我是個正牌醫生,決不會害你的。」https://m.hetubook.com.com
「怎麼樣呢?」
何吉茲假裝驚訝。「他們不是朝著馬烏的方向走吧。在這樣的晚上人們幾乎都發狂了。」好像是要證實他的話,傳來低泣聲,好像巨人的雙唇展開;遊行隊伍正接近監獄。

「怎麼啦?」
歐洲賓館高在水平面以上兩百呎,聳立在突出於叢林之外一片多岩石和樹林的山脊上。何吉茲抵達時,水面已淡得有如一片紫灰薄膜,小船也全不見蹤跡。一名守衛睡在賓館門房,沒有人跡的房間燈火依然,他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一面心存好奇,一面心懷惡意。鋼琴上面放著的兩封信算是給他的報酬,他一躍攫獲,迅速閱讀,這樣做他並不覺羞恥。東方世界從未認可私人通訊的神聖不可侵。再者,馬克布利先生以前把他的信全部拿去看並且散佈書信內容。有一封信——兩封之中較有趣者——是奚斯洛寄給費爾亭的。這封信令他看清了其舊日朋友的心性,使他進一步對他仇視。信中很大部分是談論幾乎像是低能兒的雷夫。「務請隨時照顧小弟。因為他一定會有行為失常之處,故特此寫信給你。」然後:「我甚為同意,——人生苦短,無須忍受痛苦,得悉你多少已能與印度的壓迫者看法一致,甚令人放心。我們需要一切能夠獲致的支持。我希望下次史特蕾和你一道來我這裏,我將盡一位單身漢之所能招待你們,我們確實應該見見面了。舍妹在家母去世和我自己不幸之後結婚確實令我不悅,而我也是有點不講理。如你所說,我們應該握手言歡了——我們雙方都有過錯。對於你的兒子和繼承人甚為高興。下次你們誰寫信給何德蕾時務請代為致意,因為我也想跟她談和。目前你們離開英屬印度真是幸運。由於宣傳而導致連串事件,但是我們無法親身加以干預。在這裏住得愈久,就愈會覺得每件事情都是一致而連貫。我個人的看法是那是猶太人。」
「不會的。」
當他經過宮庭的時候,遊行即將開始。大批群眾望著前部是龍頭形狀的「邦轎」正裝入大大小小的眾神。他把眼睛避開,因為他從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看到多少,因此差點與教育部長碰個正著。「啊,你差點讓我趕不上。」——他的意思是說被非印度教徒一碰就須再沐浴一次;這句話並不帶有道德火氣。「對不起」,何吉茲說。對方笑了笑,再度提起住在賓館的那幾個人,當他獲知費爾亭的太太不是何德蕾時,他說「啊,不,他娶的是奚斯洛的妹妹。一年多前我就知道了」——同樣心平氣和。「你怎麼沒有告訴我?你悶聲不響使我出盡了洋相。」從未有人聽過哥波告訴任何人任何事。他又再度微笑,以抗議的口氣說:「絕對不要生我的氣。我認為我是你的真正朋友;此外,今天是我的神聖節日。」面對著他,何吉茲總覺得自己像個嬰孩,突然收到玩具的嬰孩。他也跟著微笑,然後策馬進入一條弄子,民眾愈來愈擁擠。「掃除工樂隊」這時也來了。他們敲打著篩子及其他象徵他們職業的東西,像一支得勝的軍隊朝著宮庭大門前進。其他音樂都靜止無聲,因為這是被輕視和被拒斥者的時刻;上帝必須等到汙穢的掃除工奏完了音樂才能從廟裏出來,他們是精神所賴以凝結的汙點。頃刻之間景象非常壯觀,大門突然敞開,可以清楚看到宮中諸人赤足而穿著白袍;道路上立著「上主https://m•hetubook.com•com方舟」,上面覆蓋金色的布,側面是孔雀扇和堅挺環形的猩紅旗幟。裝滿著小雕像和鮮花,轎夫抬起方舟之際,季節雨期的友善太陽光芒四射,以繽紛色彩籠罩世界,塗劃在宮牆上的黃色老虎躍然欲出,粉紅和青綠的雲片彷彿上接天外天。轎子移動……巷子擠滿「邦象」跟在後面,象輿謙虛得空無一物。何吉茲對於這一切神聖之物並不注意,因為與自己的信仰無關;他覺得厭煩,他和敬愛的巴布皇帝一樣覺得憤世,巴布當年自北方南下就發現印度缺乏好吃的水果,清水式機智的談話,甚至沒有一位朋友。
他們已划近墳墓所在的水岬,從林中空隙直望統治者先父的塑像。原來原因在此。他曾聽過這尊像——花費大量金錢,栩栩如生——但是他以前從未有機會見到,雖然自己常在湖上划船。只有從一個角度才能看見,雷夫就引導他到這個地方。他匆促划開,覺得他的遊伴倒像嚮導而不是訪客。他說,「我們是否現在回去?」
他的膽怯和顯然未能泰然自處,對於心裏不滿的他產生了複雜的效果。他以威嚇口氣說道,「請過來,讓我看看。」現在只有他們兩人在,他可以像卡冷達以前診治努雷丁一樣治療眼前這個病人。
「不可以。這些藥必須立刻拿回藥房去。」他向前一伸,但是對方則向桌子一邊退去。「你這是要我替你敷藥,或是你寧願找英國醫生?在阿色加有位英國醫生,距離這裏有四十英里,而且倫德水壩已經崩潰。你現在可以看清你是處在怎樣的情況下。我想我最好跟費爾亭先生談談你的事;你這種態度實在是無聊之極。」
「是的。」
「你不應孩這樣對我們,」他說,這次何吉茲收斂些,因為小孩的聲音雖然害怕並不弱。
雖然撞擊力有限,但是最近的史特蕾則後縮進丈夫的懷抱,然後向前傾,撞上何吉茲,她的這項行動終於打翻了兩條船。船上的人跌入溫溫而淺淺的水中,待得掙扎站立後則捲入了噪音的颶風之中,船槳,聖盤,奚斯洛和何德蕾的信件全都四散浮於水面。砲火轟然,鼓聲隆隆,大象吼叫;但是一記巨大雷聲淹沒了這一切,沒有閃電陪伴,彷彿一枝木槌猛敲圓形的屋頂。
「令堂是否曾經提到我?」
「摩爾先生,不要告訴任何人說統治王公已死。這仍然是個秘密,我本不該透露的。在節慶完成以前我們必須假裝他仍然活著,以避免不愉快的氣氛。你是否仍要划近一點?」
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
「真的不痛。」
「我——我在休息,他們認為最好多多休息;傷處痛得發抖。」
這時邦鎮大砲一齊發射,淹沒了他最後的話。監獄花園的一尊火箭砲發令示意。一名犯人獲得釋放,吻著歌唱隊的腳。薔薇花葉從房子上面落下,聖香和椰子拿了出來……這時已進行到一半,上帝擴大了其廟宇,高興地稍作停留。傳遞之間混亂摻和,得救的謠言如此傳入了賓館。他們大吃一驚,被突然光亮一片所吸引,走向了門房,堡壘上青銅砲繼續閃著火光,整個鎮是片模糊的光,房屋彷彿在舞蹈,宮庭拍動著小翼。下面的水,上面的山陵和天空,尚未加入這一幕情景;在宇宙不成形狀的堆堆團團之間掙扎著的是一點點的光和歌。歌聲由於一再的重複而終於可以聽得出,歌唱隊重複和倒轉著神的名字。
一到船上,他就覺得舒適和_圖_書。對他而言一項仁慈的行動總會引向另一個同樣的行動,不久他的好客多禮彷如洪水洩出,開始竭盡馬烏鎮的地主之誼並且自己說服自己是真正瞭解這場騷亂的遊行,而這時隨著儀式的逐漸複雜燈光也愈來愈多,聲音也愈來愈大。船用不著去划,因為令人精神振奮的大風正把小船吹向他們要去的方向。荊棘擦到船底,小船撞上小島,驚起一些白鶴。八月短暫的洪水撐起了船,好像永遠存在一般。
「喔,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是的,我是何吉茲。當然你那好朋友何德蕾在馬拉巴並未傷害我。」
飄浮在黑暗之中的是位國王,穿著閃光王服坐在華蓋之下。
「是的,」他自言自語;何吉茲的部分精神本來是隱藏著,這時似乎開始活動並掙扎著向上擠。
「但是你卻很殘忍。」
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
阿吉茲聽了他的話。他心中知道這是摩爾太太的兒子,直到他真心關懷才對他有所認識。「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歌聲繼續著,然後突然改變,在這空檔他頗為清晰地聽到他在強德拉波受審時聽到的求救聲音。
「醫術最好的醫生也會弄錯。請過來,以便我在燈下看清楚。我沒有多少時間。」
哥庫村再度出現於盤上,它取代了一直藏身於花叢的銀製神像;它將代表另一個象徵消失。一名侍從將它拿在手中,扯去白藍色的飾帶。他赤|裸,寬肩,細腰——出類拔萃的印度身材——他的傳統職責便是關閉救援之門。他進入黑黝黝的湖水,將哥庫村推著前行,直至泥製神像滑落座椅,開始在雨中溶化,堪沙王也與上帝的父母混合一起。黑暗而堅實的小波起伏著,突然一片大浪湧至,可以聽到英國人的口音大叫「注意!」
拉達克利敘那拉達克利敘那,
是否循環再度開始?他的心非常充實而無法後退。他必須到外面的黑暗之中,向摩爾太太的兒子致敬。他知道船槳所以藏起來是為了阻止訪客出去——他多帶了一對槳,唯恐遇到另外一條船;費爾亭夫婦是用長桿子划船出去,他們可能遭遇麻煩,因為風已經颳起。
「是的。」
「他們坐著船在外面,」他答道,眼睛四下看著希望有人幫他忙。
他們唱著,喚醒賓館睡著的守衛;他正靠在他鐵皮包頭的長矛。
「我無法告許你那是什麼,」他耳語著。「陛下已死。我認為我們應該立刻回去。」
「我給你帶來一些藥膏,但是在你目前這種緊張的情況下如何敷藥卻成了問題,」他稍頓後繼續說。
「快划回去,等下你就會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目前還不能。」
這可說是印度的高潮。雨逐漸把每個人每樣東西都淋得濕透,很快便損壞了轎輿的金色布及昂貴的圓形旗幟。有些火炬熄滅,焰火無法點著,歌聲降低,聖盤回到哥波教授手中,他同時撿起盤上一塊黏土,隨便塗上自己前額。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當闖入者上岸後,印度教群眾也開始散開返回市內。神像也跟著回去,次日蒙受一次死亡,神龕前面的紫紅和綠色簾幕隨之放下。歌唱繼續得更久……宗教的動亂邊緣……無法令人滿意和毫無戲劇意味的糾纏……「上帝即愛」。回顧過去二十四小時壯觀的模糊,無人能說其感情中心何在,他也同樣無法知道一朵雲的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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