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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求學夢

作者:郝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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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學畢業後的三個四年 (四)北投工廠內的幾件小插曲

第九章 大學畢業後的三個四年

(四)北投工廠內的幾件小插曲

我在一九四八年底,由北平經天津到台灣。復於一九五七年的夏天,離台赴美國。前後整整八年的時光,是在寶島度過。

我作了一次月下老人

在我決定赴美留學,將要離開台灣的時候,有一天他二人一同來見我,很高興的對我說,兩人已得家長的同意與許可,可以先訂婚了,並且請我主持他們的訂婚儀式,以示紀念。
年輕的周紹文工程師最愛喝酒,並且每次必醉。醉後之苦情曾令我驚心。我是從來不飲酒、不吸烟的。祇以茶水代謝之。久而久之,他們都已深知,也就不再來以先飲為敬,而逼迫我矣。不過,他們那種坦誠的真情友誼,卻是令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我與工人情深義重

工廠根本沒有保安的設施與保安的規則,更沒有保險的條例。如此,從公喪命,公司方面大概對其家屬會有一點撫恤金吧。詳情不記得了。
同時在工廠粉碎部有一個與他同齡的女工,名黃番草。幫助該部主管作些記錄與傳達公文的工作。這位女工作事勤快,有條理,長得亦秀麗,頗有一點葡萄牙遺傳的影子。許是由於台灣曾有一度被葡國佔領過。她也常到我實驗室來送公文,有時也為我做些工作。

工廠的貧困情境

他有一個收養的孤兒名周枝木,也在我們實驗室中作工友。兩父子感情不很好。老周管教甚嚴,常見他在工廠內,追趕著叫罵他的兒子。
事情是這樣的:工廠內有一位老工人,名叫周阿三。在粉和-圖-書碎部工作已有二十多年之久。他工作十分勤奮,天天總是第一位來到工廠的。他負責管理三個大型粉碎機。這種壓碎硬性礦石與舊耐火磚的笨重機器,是常會出毛病的。他總是在灰塵飛揚、鐵磨夾縫中穿來鑽去,進行修復。我每次看到他的時候,總要勤告他,多加小心,進入輾磨之前,必定先關掉電閘,一定要將口罩戴上。我對這位不善言談的老工人,特別敬重。
他們在如此艱辛的情境中,卻都能安分守己,努力工作,沒有一點兒抱怨的心情。在上班或下班的時候,我能聽到的則是在馬路上的笑聲與木屐聲,這些可愛可敬的工人們,勤儉誠樸,過著極為快樂的日子。反而令我羨慕不已。許多工人的面貌與說話的聲調,至今我仍能分辨出來。
有一天周枝木來到我的辦公室,向我道出他的一件心事與悲情來。事關他與黃番草戀愛事。當黃女家中父母知道之後,就嚴禁二人再來往,主因是枝木為一孤兒,老周死後家中毫無所有之故。
當我在機場看到正本時,我幾乎激動的流下淚來。不自主的對送行的朋友們,大聲說道,若無正本與祖銘兩弟兄之仗義擔當,代為借款,我的留學夢是不會實現的。
在前面曾經談過,死去的老周有一個收養的孤兒周枝木,在我實驗室中作工友。他幫助我的技術員做些雜務工作。他年方十五歲,聰明伶俐,敦厚誠實。我曾一再勸告他,晚間去台北補習班進修,讀中學或職校,學有一技之長,將來會有一個好的和_圖_書前途。他聽從我的話,就每晚去台北上課讀書。有問題時,就來請教於我。我成了他的一個家庭教師。這也是我過去數年以來養成的教書習慣了。

別矣寶島

在老周出殯的那一天,我曾先到他那矮小的住屋中看過一次。簡陋地似無一物,談來可悲可憐,令我心酸。出殯時,除掉他那許多一齊工作的夥伴們之外,工廠內管理人員祇有我一人。穿著整齊地跟在靈後,含淚送至埋葬處。人情冷暖,怎不令我感觸萬千呢。
當我在實驗室內讀書自修,感到疲累的時候,我常常去工廠中巡視一番,所有正在製坯、注模與打磚的工人們見到我,都會笑臉相迎,叫一聲郝工程師好。我也會立刻叫出他們的姓名來,問長道短,小談片刻。我還常常去逗一逗她們的小孩,或看一看她們身旁正在熟睡著的嬰兒。今日想來,台灣已經出現經濟奇蹟,躋身富國之林,此種情境早已成為歷史,不會再有的了。但卻令我依然懷念不已。
十七年之後,在一九七四年,我由美國初次返台訪問時,台灣的進步發展,創造經濟奇蹟的名聲,早已傳遍全世界矣。當我看到枝木與番草二人時,他們早已結婚有,二女一子。並且自立門戶,創辦了一間專製青瓷工藝品的小工廠,生意興隆,大發財源。成品多銷售到東南亞。枝木開車請我到他們的工廠中參觀。給我的名片上,竟然是兩間公司的董事長矣。看到這一對年輕夫婦的美好家庭,我不但特別高興,更有和*圖*書一點驕傲。
另有一件事令我難以忘懷的,是一件大好喜事,我很成功地做了一次月下老人。
在那一個小型茶會中,除掉他們的親友外,有不少他們年青的夥伴們前來參加。人人都很高興。我在講話中,除掉讚揚二人合作的精神,祝賀外,更極為嚴肅的說了一大套道理。說現在二人千萬不要急於結婚,一定要枝木學成就業,能養家自立時,才結婚生子。訂婚後結婚前,應該是青年人一生中最為快樂的一段時光,盼二人能充分享受。番草的雙親第一次見到我,一再謝我對他二人的關注與教導,尤其是督促周生去讀書的一節,是他們最為感激的一件事。
當我將實情仔細調查之後,就將黃女叫到我的辦公室內,詢問她的意見。因為他們在工廠中對我特別敬重,知道我對他們最關心愛護。她就坦然告訴我對枝水亦甚鍾情,愛慕有加。之後我就將他二人同時叫到辦公室來,當面告誡枝木,應該集中精神,努力去自修,讀完中學教育,將來一定會揚眉吐氣,前途無量的。黃女則應堅決與家中雙親稟告實情,婉言請求交友與未來婚姻之自由。不過兩人此後應互相勉勵,保持純潔的友誼,不要作出讓人恥笑的行為。
在那個時候,大家的薪資都很低,僅能維持起碼的生活而已。但是他們卻過著無憂無慮,非常快樂的日子。每逢過年過節,或時俗《拜拜》的時候,就會大開宴席,大魚大肉,請來客人慶祝之。他們每家都會來請我們這些工程師們去參加,視為一大榮幸。https://m.hetubook•com.com及時,更是每人熱情地互相敬酒,大聲猜拳,熱鬧非凡。
前四年雖然在台北居住,名義上在公司內上班,但主要工作,卻是出差到北投工廠。

工廠內一件可怕的慘劇

在後四年我則遷居在北投上班。在北投工廠日夜與工人們相處,他們都以郝工程師稱呼我,在辦公室內的同事們,則堅持稱我郝組長。
當飛機升起仍在台灣上空盤旋時,我低頭隔窗下望,看著整個的寶島,好像是一片綠葉在海水上漂動,美麗極了。心想,我曾在這裡度過八個年頭,前四年在台北學陶瓷,後四年則在北投半工半讀準備留學,現在走上了去美國的路,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呀。飛機漸漸離開寶島,上升鑽入雲層之內,我則閉目沉思,想起母親來。我此時遠離祖國與她,不知母親如果知曉時,是何心情。我唯有祈求上蒼,保佑我那苦命的母親啊。別矣寶島!
在那個年代(一九四九~一九五七)台灣是一個極度貧困的海島,水電不足、交通閉塞、國民教育祇有六年。人民的生活十分艱苦。是故工廠內的女工與童工甚為普遍。他們來工廠工作時,都是身著短衣短褲,赤足木屐。有的女工,身後還背著一個待乳的嬰兒。她們的工資比男孩還要低,大半是以件數計算的。
我對廠內近二百名員工的姓名,都可以立即叫出來。大家親切如一家人。故而,如言八年在台灣,不如說八年在北投,更為洽當耳。在這八年艱苦的日子裡,可以講述的故事不可以數計。在五十多年之後和-圖-書的今天,將記憶猶新者,略述數則如下:
我更進一步言道:「你二人都在工廠工作,常能見面敘談,正是你們倆最應享受的美好時光呀。」兩人都很聽話,高興地離開了我的辦公室。之後周生讀書的成績,則大有進步。
有一天,大概是老周藝高人膽大吧,一不小心竟被偌大的鐵輾當場壓死,血流滿地,慘不忍睹。立即震撼了整個工廠。我曾親去現場察看。觀之不覺淚下。
我與工廠的工人們,在極為艱苦的生活環境中,天天一同工作。朝夕相聚,情似家人。在我的心目中,這個工廠就好像是一間學校。開始時,我到這裡來是作學生,向他們求教、學習有關製造陶瓷的方法與技藝。後來好像我又變成了這間學校的教師,來指導他們,如何改進製造的方法與解決困難問題。真的,我對他們,就像在城固、重慶、天津與北平時,對待我的學生一樣。所不同者,則是他們不稱呼我郝老師,而叫我郝工程師耳。
一九五七年八月的一個大熱天,我在松山機場離開台灣的時候,為我送行的人很多,有國立一中與西北大學昔日同窗,有陶業公司與北投工廠的同事員工。
大家都知道我這個年近四十歲的窮光蛋,竟然能夠衝破種種難關,前往美國留學讀書,是很不容易的。他們更心知肚明,我這一去,困難重重,前途未卜,許多知己的好友都不免為我操一把冷汗。不過在當時,大家都興高采烈祝我留學成功,早日歸來兮。
談起這件慘劇,雖然已是五十餘年前的事了,依然令我膽戰心驚,餘悸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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