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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與黑

作者:王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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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七十三

賀蒙死了,為國家,為人民,他流盡了最後一滴血。他已無痛苦,上帝必會欣然開啟天堂之門,接納這純真、勇敢、勤奮,堅守自己在人間崗位到最後一秒鐘的好男兒的靈魂。可是,晚死的人,卻遭受難以忍受的哀痛——如墜地獄。
我看到,我們的政府千瘡百孔,也在淌血了。我雖不曾一日從政,可是我關心、愛護這個政府,因為它是民選的政府,它又是反共力量的象徵。我多渴望它健壯起來啊!然而,我繼續看到的,卻是它更衰敗更悲慘的不幸命運。
賀蒙死訊傳來剛剛兩日,表姊和表姊丈雙雙蒞津,原來表姊丈奉調青島郵局工作,他們在天津住了三天,即搭客輪赴青。我和姑母全家還有賀大哥都往碼頭送行,我一直沒有告訴表姊賀蒙的消息。我又再三囑告賀大哥千萬也別跟表姊提這樁事。賀大哥似乎不知多年前賀蒙和表姊之間那一段淡淡的然而至為珍貴的純潔感情,當我說給賀大哥聽以後,他不禁傷感地嘆息不止。賀蒙死了!在賀蒙最後一剎那的思維中,我知道,他會想到賀大hetubook.com•com哥、我、他的老母,還有表姊……
「媽,還是叫我死掉的好,省得我再害您失掉全部積蓄……」
我病倒了。
病中,賀大哥時常來看我,最低領袖也有信來。可是,他倆的話帶給我更多的焦慮。
「國事日非,溯本求源尋找失敗的根由,乃是我們這個由三民主義信仰者所建立的政權雖於推翻專制、完成北伐、抗日勝利獲得成功;然而,卻從不曾認真地嚴格地實行過三民主義……」最低領袖這位虔誠的三民主義信徒,在信上,沉痛地,這麼對我說,「我們實行民族主義尚有成就;卻一直忽略民權主義的倡導,尤其對於民生主義幾乎完全拋諸腦後。殊不知三民主義的最終目的,正是實現民生主義。我以前還相當原諒我們的政府為了抗日剿共的迫切需要,暫時無暇顧及民權主義與民生主義的積極推行;可是,自我住居南京以後,我逐漸發覺我的想法未免過於寬厚,因為一些顯要們無暇實行三民主義,但卻有暇專門從事『反三民主義』的勾www•hetubook•com•com當,殊令人失望、憤恨,例如京滬間官僚資本興風作浪,南京市內地皮均被高級官員收購一空,而這些人卻天天高呼節制資本、平均地權……」末後,最低領袖說:「東北軍事、徐蚌會戰相繼失利之後,南京人心浮動,平津當更危急,不知你有意南來否?我多夢想我們能夠重聚,並且攜手同往任何一邊遠省分,從事三民主義思想播種,及真正實踐三民主義的工作……」
賀大哥告訴我的,是他對於目前若干官員們的行徑,發出的憤慨:
「唉,真想不到,幾位過去很好的同志,現在竟變得這麼墮落。他們在抗日期間,有的立過功,有的坐過獄,有的被敵偽判處了死刑,日內即要執行卻趕上了勝利,出獄時一面狂喜,又一面宣誓:今後半生這條意外撿來的性命,可一定要拿出比入獄前更大無畏的精神盡忠報國……可是,曾幾何時,這些同志們都把自己的話淡忘了。勝利後的歌舞昇平,麻痺了他們的良知,一些高層官員的豪華奢侈,先使他們不平傷心,後使他hetubook.com.com們模仿效法,享受安樂對於任何人都有太大的誘惑力,經不起考驗的他們,便開始走上歧路。你還記得當初高大爺託鄭小姐找我出證明書的事吧?我當然不肯做那違背良心的事;可是,你猜怎麼樣?後來他居然拐彎抹角地找到我們另外一位同事,終於把那種證明書拿到了手,事後,又經奔走鑽營,當真升任了處長;我曾和那個『偽造文書』的同事大吵,我告訴他:他這麼隨便亂發證明書給親日份子,何以對那些九泉之下真正為抗日地下工作而犧牲的同志們?我們的上級知道了這回事,我們二人竟受到同樣的指責,拋開是非不問,卻指我倆是『派系意見作祟』!實際上,我有甚麼派系?常初平津淪陷,像我們這樣純潔的青年小夥子,一個個奮不顧身地在敵後出生入死,或到游擊區跟日、偽、共三重敵人拚命;一些大人先生們卻在遙遠的大後方爭權奪利搞派系,勝利了,他們飛來接收,一個個住進巨宅大院威風凜凜,而若干死難的同志,想把靈骨搬進忠烈祠都不可能……結果,還忍心大打官腔指幹部和*圖*書同志鬧派系糾紛!自從軍事調處以來,大批共諜混進政府陣營,保定綏靖公署的作戰科長竟然是一老牌共特,幸經發覺,但他已連續把國軍作戰計劃兵力佈置獻給共軍,所以造成了國軍一連串的失敗,女共特更組成了『捨身隊』爭相偽裝嫁給國軍軍官,也一再造成誘拐國軍官兵棄明投暗的事件,大批共幹更假藉『奔向自由』美名,紛紛由四鄉流入都市,把毒汁流向我們的心臟地帶……面對這些可怕的現象,我們負責情報工作的官員該多麼特別提高警覺,集中精力,偵察破獲敵人的間諜工作呢?可是,有些個官員不作此想,一方面他們驕悍輕敵,認為共產黨一群土包子懂得甚麼?一方面他們又利慾薰心,對於普通共諜案件一律不感興趣,唯對有關經濟物資的共諜案件特別熱衷承辦。不久以前在北平負責情報工作的一位首長,因為貪污,並暗中將軍火賣給四郊的共軍,被中央查覺,已經解到南京槍斃了,天津治安機關的前後兩任的處長,因為貪污,都被押解到南京去了,足見最高當局尚能嚴正執法;不過,現在局勢急轉和圖書直下地往壞處變,中央對這裏似乎也鞭長莫及,於是少數沒出息的人把心一橫,抓共諜的工作讓別人幹,藉機搜括財物的工作由他們承當。昨天我一位上司吃醉了酒,跟我吐露真言:『賀同志,別再賣命當傻瓜啦!咱們等共產黨來了要殺死,跟著政府去流亡要餓死,所以今天咱們不能再不撈一票了,不撈將來也是白白送給共產黨』……」
就在賀蒙陣亡的那幾天,也是低級軍官和士兵們以血肉保衛一寸一寸祖國土地的那幾天,東北剿共統帥衛立煌擅自搭上飛機棄職潛逃了。政府這才發覺這位上將的真面目,於是下令通緝;可是,他比通緝令跑得快,比他本人跑得更快的,是他的萬貫家財。
姑母在我病中,萬分焦急,又萬分細心地照護我。有一夜我發燒不退,姑母在我床頭坐守到天亮。在姑母面前,我簡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罪人——在改革幣制的時候,她聽信了我的勸告,把積蓄的金飾統統依法兌成了金元券,沒有好久,金元券又變成了老法幣,她不肯講一句埋怨我的話……看到她那慈祥地渴望我立即痊癒的神色,我幾乎哭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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