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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往回走，跨越河流時，喬治逐漸清醒，眼光鮮少離開他選定的參考點。蓋跟在他身後，一直沒有說話。四十分鐘後，他們停在一座紀念建築物底部，許多巴黎人都聲稱厭惡這玩意兒，衷心希望等它的二十年執照一過期，就能看到它的每個螺絲、每道鋼樑都拆得一乾二淨。

旅館的鐘敲了六下，載著爾文先生的馬車才停在前門。衣著清涼的女士無影無蹤。爾文先生很訝異地發現蓋坐在臺階上，等他了解是什麼原因後就更為驚訝了。

「對，」蓋說，很高興能轉換身分，由他帶頭。「如果不去紅磨坊，來巴黎有什麼意思？」

蓋這麼回答：「我也還沒決定是否要告訴父親，你昨晚帶我們去的俱樂部的名字。」

喬治坐得筆直，這時十二位女孩穿著露出層層白色襯裙的華麗紅色表演服裝，跳了一段節目單上所謂的康康舞。每次她們把穿著黑長襪的腿踢上半空，以男性為主的觀眾群就會對她們發出粗俗的喝采，並高喊：「Magniflque！（太棒了！）」雖然喬治和姊妹一起長大，但他從未看過如此裸|露的肌膚，就算他們在聖比斯做海水浴時也沒有。蓋叫了第二瓶酒，喬治開始懷疑，他這好友並不是第一次上夜總會；話說回來，蓋畢竟是在雀爾西區長大的，不是柴郡。

「我們就在附近多晃個幾分鐘，然後再溜回來。」

「同意。」他們從位子上站起來，朝大門走去，頭也不回地直接走到外面的街道。

他們一走到大廳，蓋就溜到街上，喬治還來不及反應時，蓋已招來一輛出租馬車。

m.hetubook.com.com蓋關掉電燈，打開臥室房門朝外窺探，喬治勉強重新扣上襯衫鈕扣。當蓋看到爾文先生帶著那本《三個男人一艘船》安全地裹著被子躺在床上時，覺得很放心，於是踏出走廊。喬治不情願地跟上，靜靜關上背後的門。

「我希望你知道回旅館的路，」蓋說，腳步有點不穩：「因為我沒有錢可以叫出租馬車了。」

「我想我們的旅館在那邊的某處，」蓋一邊說，一邊指向一條狹窄的小路。他轉過身，看見喬治擡頭盯著艾菲爾鐵塔，眼中帶著純粹的崇敬之情。

當蓋聽到哨音時，喬治一定已經爬到一半了。他轉過身，看到一輛警車駛進廣場，停在鐵塔底部。五、六位穿著制服的警察跳下車，朝一位警官奔去，在此之前蓋一直沒注意到他，不過他顯然在等著他們。警官帶他們迅速走向電梯門，然後拉開鐵門。人群注視著電梯緩緩上升。

在返回南安普頓的渡輪上，爾文先生告訴兩個年輕人，他還沒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的父母。

「在平常我會很樂意幫忙，」蓋插嘴說：「不過很不幸，我們已被妳的同胞剝削過了。」

當他們踏上人行道時，一位裙子比紅磨坊賣菸女侍更短的女人漫步過來與他們同行。

他花六法郎買了三張票，帶著蓋和喬治進入電梯，把他們送上一段前往塔頂的緩慢旅程。

「我確定你有答應她，」蓋嘲弄地說：「而且你現在要我相信，一個打算征服白朗峰高度的男人，不願一探巴黎的夜生活？」

蓋往上張望，查看喬治的進展。他距和*圖*書離頂端只差幾百呎，看起來完全沒察覺身後的追捕者。一陣子後，電梯吱嘎一聲在他身邊停下，鐵門拉開，其中一位警察試探性地朝最近的鋼樑踏出一步，但在踏出第二步後，他明智地改變了主意，迅速跳回電梯裡。資深警官開始試著勸退這名惹事生非的歹徒，他卻佯裝什麼都聽不懂。

喬治繼續解開襯衫鈕扣。「我答應我母親……」

「Non，merci，madame.（不，謝了，女士。）」喬治說道。

警察打算把他塞進車廂裡，載到只有天知道的地方去時，他看到了蓋。「去找爾文先生，」他喊：「他會知道怎麼做。」

當喬治瞥見他們的舍監就坐在一個衣著清涼的女人身旁，一隻手臂環繞著她的肩膀時，他也一樣震驚。

「Magniflque！（太棒了！）」

喬治仍決心攻頂。不過在忽略幾句規勸、隨後又挨了幾句什麼語言都通的嚴厲咒罵後，他不情願地進入警官所在的電梯裡。當警察帶著他們的獵物回到地面，圍觀的群眾在通往警車的路上形成一條通道，沿路為這位年輕男子鼓掌。

「喔，我的天啊。」蓋說道。

爾文先生發現他的門徒擡頭望著這座鋼鐵建築物的最高點——位於約一千零六十二呎上方高處，很清楚喬治在想什麼：「想都別想。」

他們來到巴黎，爾文先生顯然對這個城市並不陌生；讓他們的舍監帶頭，喬治和蓋大喜過望，同時也同意他的建議：他們應在法國首都度過旅程的最後一天，以慶祝他們的幸運。

「再溜回來？」喬治咕噥道。ｈeｔｕｂook•ｃｏm•com

「Ah，Anglais，（啊，英國人，）」她說道：「Juste prix pour tous les deux ？（有給兩個人的公道價格喔。）」

他以一種在山上未曾表現出來的自信說：「紅磨坊。」車伕以輕快的速度出發了。「如果爾文先生現在看得到我們就好了。」蓋一邊說一邊打開一只銀製菸盒，喬治以前從來沒見過。

「毫無線索，」喬治說：「不過在有疑慮的時候，先認出你知道的地標，然後它就可以做為指向目的地的指標。」他腳步輕快地出發了。

「在晚上看起來更有挑戰性了。」喬治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爾文先生帶他們住進一間小型家庭旅館，坐落於第七區一處風景如畫的庭院裡。用完清淡的午餐後，他向他們介紹巴黎的白晝生活：羅浮宮、聖母院和凱旋門。不過，一八八九年為世界博覽會暨慶祝法國大革命百年而建的艾菲爾鐵塔，虜獲了喬治的想像力。

蓋追著他跑，一邊提出抗議，不過等他追上時，喬治已經跳到支架上開始攀爬了。雖然蓋繼續用他最大的音量喊叫，卻也只能站著看朋友靈活地在鋼樑之間移動。喬治始終沒往下看，如果他這麼做的話，他會看到一些夜貓子在下面聚集著，熱切地注視他的一舉一動。

旅館經理只消打幾通電話，就知道喬治昨晚待在哪間警察局。爾文先生運用了所有外交技巧，更不用說還掏空了他的錢包，值勤警官才同意釋放這個無法對自己行為負責的年輕人，而且爾文先生還得先向那位巡官保證，他們會立刻和*圖*書離開這個國家。

「Dommage.（真可惜。）」

他們為了外出晚餐而更衣，隨後爾文先生帶著男孩到左岸一家小餐館。他們享受了鵝肝醬佐小杯冰鎮蘇玳甜白酒，接著上的是紅酒燉牛肉，這是他們吃過最可口的燉牛肉。之後是熟成的布里乾酪；和學校的食物相比，真是截然不同。這兩道菜搭配的是相當好的勃根第酒，喬治覺得這可算是他人生中最興奮的日子了。爾文先生帶著他監管的兩位門徒享受干邑的美味後，陪他們返回旅館。此時剛過午夜，爾文先生向他們道過晚安後，回自己房間休息。

蓋坐在床尾，喬治開始脫下衣服。

這趟旅程帶著他們越過塞納河抵達蒙馬特，這座山丘一直不在爾文先生的行程中。當他們在紅磨坊外面停下來時，喬治看到大多數賓客的穿著非常時髦，有些甚至身穿晚禮服；他不禁懷疑，他們會不會獲准進入這個迷人的夜總會。蓋再次帶頭行事。他付錢給車伕後，從皮夾裡抽出一張十法郎鈔票交給守門人，那人懷疑地瞄了這兩個年輕男子一眼，還是把錢塞進口袋，讓他們進去了。

「我同意，」喬治說：「完全想不到兩瓶酒要花這麼多錢。」

蓋一路衝回旅館，搭電梯來到三樓，不過當他猛敲爾文先生的房門時，沒人回應。他不得不回到一樓，坐在臺階上，等舍監回來。他甚至考慮回到紅磨坊去，不過在全盤考量後認定，那樣做可能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你不是說真的吧？」蓋說。這時，他的朋友朝鐵塔底座的一支三角形腳架走過去。

「我認為這是我們該做戰略性撤退的和_圖_書時候了。」蓋說道。

這是當晚喬治第二次聽到群眾大喊「太棒了」。

「Chapeau，jeune homme.（向您脫帽致敬，年輕人。）」

爾文先生露出微笑，同時懷疑，就算征服了白朗峰，對喬治．馬洛里來說是否足夠？

「Messieurs？（先生？）」她悄聲說：「Besoin de compagnie ？（少個伴嗎？）」

「Bravo！（幹得好！）」

「不，不，」蓋並未看著他的朋友：「我說的不是帳單。」他指著舞臺邊的一張桌子。

「是啦，當然。」蓋匆匆跟上他。

幕落燈亮時，侍者再度出現，拿給他們一份帳單，看起來和酒單上的價錢完全不同。蓋掏空了錢包還不夠，喬治不得不告別他那張應急的五英鎊鈔票。侍者看到那張異國貨幣時皺起了眉頭，不過還是把那一大張白色鈔票收進口袋，一點找零的意思都沒有——首相貝爾福先生說的友好協約，也不過如此。

那女人一臉困惑，喬治翻譯了朋友的話，她聳聳肩膀，繼續向湧出夜總會的其他男人詢問。

「我們甚至還沒到達白朗峰山丘的高度呢。」喬治俯瞰巴黎時，如此評論道。

他們一進到裡面，蓋又拿出另一張十法郎鈔票，但領班招待這兩個年輕男子時還是一樣缺乏熱忱。一位年輕侍者帶他們到房間後面的一張小桌子旁，遞給他們一張菜單。喬治無法把視線從賣菸女郎的雙腿上移開，而蓋則察覺自己的口袋縮水了，因而選擇酒單上第二便宜的酒。不久侍者回來了，就在燈光熄滅時，為他們一人斟了一杯榭密雍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