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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治醒著，打包好行李，準備第二天早上六點離開。當他退房時發現奇迪克沒付帳，並不是太意外。他只慶幸他的最後一夜是在一間下東區賓館的單人房中度過，而不是華爾道夫飯店的總統套房。

「妳真的這麼想嗎？」

「他在戰時長期出門在外，接著又是埃佛勒斯峰遠征隊，現在還去了美國，我真的不想讓他再出門六個月了。」

「難道，我必須接受我注定餘生裡沒有他嗎？」露斯問道：「如果他知道我對他的愛有多深刻……」

「是的，」露斯回答得很猶豫：「我需要您的建議。」

「我想一杯柳橙汁我就滿足了。」喬治說道。

他大約一小時多一點後抵達碼頭，看到奇迪克站在船的跳板旁，嘴裡啣著雪茄，臉上刻著微笑，已經準備好恰當的臺詞了。「喬治，在你爬到你那座山的山頂時，給我一通電話，因為那可能正是關鍵。」

「不，馬洛里太太，我不後悔。我寧可和世界上最刺|激的男人之一在人間度過兩年時光，也不願和某個認為我阻止他實現夢想的人共度四十年。」

他把信封從口袋裡拿出來，撕開後抽出一張支票。「支付　皇家地理學會　四十八美元」。他微笑著，一時想起了愛絲黛爾，不過也只想了那麼一下。

「親愛的，我可以體會這一點。康也是一樣，就像個孩子，從來沒辦法在同一個地方待上幾個月。」

「當然不成。」哈林頓太太說。她走到房間另一頭，碰了一下一本皮質封面的《艱困時世》（Hard Tims），書櫃隨即轉了過來，變成酒櫃。「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她提議。hｔｔｐs://www.ｈｅtｕbｏoｋ.coｍ.ｃoｍ

露斯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可以承受與喬治再度分別六個月的想法，」她停頓了一下：「卻不想從此終生分離。」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一點了。不過妳丈夫不是凡夫俗子，而且我確定，早在妳同意成為他的妻子之前，妳就已經知道他凌駕一切的雄心壯志了。」

「喬治，現在你稍微考慮一下，我去換件比較沒那麼正式的衣服。在我離開時，請你自己另外倒杯酒吧。我要一杯琴湯尼。」她離開房間前又這麼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奇迪克說著伸出他的手：「很高興能幫上忙。」喬治和他握過手，正要踏上跳板時，奇迪克在他背後喊著：「嘿，少了這個可別走啊。」他拿出一個信封。

露斯擡起頭，淚水從臉頰上流下。「可是妳的丈夫沒有回來。」

「謝謝你，道金斯，」哈林頓太太說：「這樣就可以了。」在管家走到門口前，她又補上一句：「今天晚上不需要再麻煩你了。」

「該死。」這時喬治想起，他還沒給露斯買禮物。

他再次靠在欄杆上，朝著碼頭俯視；朋友和親人現在都在揮手道別。他沒費事尋找李．奇迪克，他知道奇迪克早就走了。喬治看著巨大的摩天樓變得愈來愈小，終於看不見自由女神像時，決定該面對現實了。

「這是你的那一份利潤，伙伴，」他說話時試著模仿喬治的英國口音：「就跟事先說好的一樣，百分之五十。」

「只要牛奶就好，謝謝您。」露斯說道。

「那麼妳不能阻撓他實現他的命運，說真的，絕對不行。如果他看到某些不ｗｗｗ•hｅtｕboｏk.ｃom.ｃom如他的人完成他的夢想，結果可能是妳的餘生都處於後悔之中。」

喬治轉身往下走，這可不是他愛做的事。

「他常問，不過我知道他只是想再次得到保證，所以我對他說了他希望聽到的話：我相信他做的是正確的事。」

「並非總是如此。」這位較年長的女士嘆息著承認：「不過，無論我多麼渴望他留在家裡過平常的生活，但那永遠不可能，馬洛里太太，因為康不是平凡的人，就和妳的丈夫一樣。」

「謝謝你，李，」喬治說，接著在一陣猶豫後又說：「因為這是一次難忘的經驗。」

「哈林頓太太，這是嚴肅的事情。」

當喬治進船艙找座位時，毫不意外地發現，他已降級到統艙了，在主甲板下方四層樓，和另外三個人共用一間艙房，房間沒有比他在北口上的帳篷大多少。當他聽到霧笛第一次響起，準備啟程時，他停手不再打開行李，迅速走到甲板上，這樣他才能注視船離開港口的緩慢過程。

由於種種因素，喬治踏上人行道時並沒有招計程車。他一手各提一個皮箱，大步展開橫越四十三個街區的健行，一邊閃避著當地人，一邊穿越擁擠而讓人冒汗的曼哈頓叢林。

「請給我印度茶。」

「晚安，先生。哈林頓太太正等著您。」

「您同意見我，真是非常仁慈。」露斯說。當她坐下時，女僕再度出現，拿著一個擺著茶和餅乾的銀盤，放在女主人身旁的桌上。

「請叫我愛絲黛爾，」她蹺起雙腿，黑絲|襪頂端一覽無遺。「你是否認為這次你會抵達巔峰？」

「妳可以離開了，米麗，」史考特船長的遺孀說：「我希望不要被打擾。」

她伸手到衣袖裡拿出一張紙，打開來擺在面前的桌子上。喬治俯視著一張支票，上面寫著：『給付　皇家地理學會　一萬美元』。他想起了辛克斯先生，繼續坐在那裡。

「妳對他要回到喜馬拉雅山有什麼感覺？和圖書」

「有一、兩件事情，」哈林頓太太說著坐在他身旁的沙發上，裙子又朝膝蓋上方提高了幾吋。「不過再花點時間，我應該就能彌補那一點。」喬治緊張地摸著他的領帶。「現在，請告訴我，喬治，我小小的捐獻可以怎麼幫助你的下一次遠征？」

「請坐，喬治，」哈林頓太太說著，用手勢請他坐到沙發上：「請讓我替你調杯飲料。你想喝什麼？」

喬治準備站起身離開時，她又說：「當你站在你那座山的山頂時，喬治——我確定你會做的——請記得想到我。」

露斯開口說道：「我丈夫現在正在美國進行巡迴演講，而且我預料他隨時會回來。雖然他已經告訴我好幾次，他不希望再領導下一次的皇家地理學會埃佛勒斯峰遠征隊，我卻毫不懷疑，那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史考特太太完成這個小小的儀式，然後把茶遞給露斯。「妳的信勾起了我的興趣，」她說：「妳在信裡指出，妳希望和我討論一件私事。」

「喬治，你真是非常嚴肅。」哈林頓太太靠了過去，拍拍他的大腿。

「遵從您的吩咐，夫人。」管家說著一鞠躬，然後關上身後的門。喬治可以發誓，他聽到鑰匙在鎖孔裡轉動的聲音。

「馬洛里太太，真高興能見到妳。」凱瑟琳．史考特（Kathleen Scott）在她們握手時說道。「請過來和我一起坐在爐火邊。」她又說，同時引導露斯坐到她對面的一張舒適椅子上。

「是，我的確知道，可是……」

「哈林頓太太，事實上，」喬治喝了一小口威士忌——這甚至是他最喜歡的混合比例——說道：「我們需要我們可以找到的每一分錢。我們從上一趟旅程裡學到的事情之一，就是我們的準備還是不夠好。史考特船長在他的南極之旅中也面對相同的問題，結果造成他和其他極地探險隊成員喪失性命。我不願意拿我的隊友去冒那種險。」

露斯走進客和_圖_書廳時，發現女主人站在火爐旁，火爐上方掛著一張亡夫朝南極前進的油畫肖像。她穿著簡單的黑色長禮服，沒有化妝，除了訂婚與結婚戒指外沒戴任何珠寶。

「我可以向妳保證，他確實知道，馬洛里太太，不然妳就不會要求見我了。而且因為他知道這一點，所以妳必須說服他，妳相信領導下次遠征隊就是他的使命。然後，親愛的，妳能做的就只有祈禱他平安歸來了。」

「謝謝你。」喬治說著，把信封擺進一個內袋裡。他不打算在奇迪克面前打開。

喬治被引進客廳裡，看見哈林頓太太站在壁爐旁邊，上面掛著一幅波納爾（Bonnard）的裸女出浴油畫。女主人穿著一件鮮紅色的絲質洋裝，裙襬還沒完全蓋住膝蓋，雖然戴著一條鑽石項鍊和相配的手鐲，但手指上看不到訂婚或結婚戒指。

「關於我，妳還有什麼不知道的事嗎？」喬治帶著微笑問道。

「現在妳想必後悔沒告訴他妳真正的感覺？」

「牛奶和糖？」

喬治在即將九點時，敲了敲西六十四街一棟高級褐石建築的前門。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打白領結的管家前來應門。

「是，夫人，當然了。」女僕說著離開房間，靜靜關上身後的門。

喬治走到房間的另一頭，打開窗臺上的閂子，靜靜地把窗戶滑開。他探出頭，考慮著最佳可行路線，很高興地發現，建築物的正面是由大塊的粗糙石板做成的，鋪得很均勻。他踏出去，踩上突出的岩壁，然後開始緩緩爬下建築物；在距離地面五呎時，他往下跳到人行道和圖書上。喬治快速地越過街道。他知道一個攀登者絕不該回顧，不過他忍不住，而且得到了恰當的回報。在打開的上層窗戶旁，一個漂亮女人站在那裡，身上只穿著一件沒留下多少想像空間的薄薄睡袍。

「馬洛里太太，印度茶或中國茶？」

「如果我可以讓時光倒流，」史考特太太平靜地回答：「而康問我：『大姑娘，妳介意我又出遠門嗎？』我還是會像十三年一個月又六天前那樣回答：『不介意，親愛的，當然不介意。不過請記得，這次要帶上你的厚羊毛襪。』」

「他有沒有問過妳對這有什麼感覺？」

「有可能，不過人總是會需要一點運氣，」喬治說：「在天氣方面尤其如此。如果能有連續三天、甚至也許只有兩天晴朗無風的天氣，就有機會了。只是先前在我以為我有機會時，很不幸的，一場災難就降臨在我身上了。」

喬治拿起那張支票，正要放進錢包時，看到一張小照片的邊緣從兩張美鈔中凸出來。他拉出蜜月時幫露斯拍的照片，他出門旅行時總是隨身帶著。他微笑著把照片放回錢包裡，然後把支票撕成兩半。他走到門邊，慢慢轉動把手，發現門是鎖著的。他想，可惜皇家地理學會沒有選擇芬奇做這趟美國巡迴之旅，否則學會的金庫鐵定會多出一萬美元，而且他很有信心，哈林頓太太會認為這是一筆好投資。

「我真心希望，如果我有機會的話，」哈林頓太太說：「不會有災難降臨在我身上。」同時把手擺在喬治大腿上。喬治的臉變得像哈林頓太太的洋裝一樣紅，心中確認現在是尋找逃生路線的時候了。「喬治，你沒有理由感到緊張。這場小小的冒險沒有人有必要知道，當然，也不必以災難結束。」

女主人點點頭，然後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

露斯輕輕敲著泰特街三十七號的前門；一會兒後，一位女僕開了門，行了個屈膝禮，說道：「早安，馬洛里太太。是否能請您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