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喬治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同時對露斯鉅細靡遺地說明委員會議裡發生的一切。他最後停在她面前。「我做了正確的事，不是嗎，親愛的？」

喬治迅速走出大廳，穿過走廊到講者休息室。這一路上他沒有停下來和任何人閒聊，只怕他們會問他某個問題，那是他在演講結束前不想回答的。他也必須用這四十分鐘來組織他的想法，因為他知道，他將要進行的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演講。

「一個叫做山帝．厄文（Sandy Irvine）的年輕人。他是牛津的划船冠軍，雖然通知時間很匆促，他還是同意代替。」

「決定誰應該或不應該在這個登山隊裡，可不是上天賦予皇家地理學會的權利，」馬洛里說：「辛克斯先生，我只是怕你已經忘了，這可是埃佛勒斯峰委員會。」

「我從一開始就一直說他是個無賴了，」艾許克羅夫特說道：「這個最新的事件只證明我是對的。」

「讓我們期望你不會一輩子後悔你的決定吧。」她只說了這句話。在喬治能進一步追問以前，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親愛的，我現在要離開了。我只是過來祝你好運。我知道，在這麼重要的場合，你會需要這最後幾分鐘讓自己做好準備。」她溫柔地吻了一下他的臉頰，沒再多說一句話就走了。

辛克斯第一次露出微笑。「去年你的朋友歐岱爾和那位年輕人在北極圈內一起爬山時，似乎對他印象很好，厄文是第一個抵達斯匹茲柏根最高峰頂端的人。」辛克斯看來對自己相當滿意。

「對我來說，他沒有遵守他與皇家地理學會的約定，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佛蘭西斯爵士說著瞥了一眼學會會長的畫像。「然而我也懷疑，國王陛下要是聽說一個離婚男士成為站在世界巔峰的第一人，會不高興的。」

「我能不能請問，是什麼導致您在這回改變心意？」喬治冷靜地問道。

「主席先生，坦白說，」喬佛瑞．楊插口說道：「陣容已經自動出列了。」

「當然可以，老弟，」佛蘭西斯爵士說：「再怎麼說，這都是你的團隊啊。」

布魯斯將軍開始報告時，委員會的其他成員正在研究皇家地理學會最新的喜馬拉雅山區地圖。

「您這樣不辭辛勞實在是太仁慈了，殿下。」

「馬洛里先生，ｈtｔｐs://m.hetｕｂooｋ•cｏｍ•ｃｏｍ」辛克斯在喬治走到門口前說道：「我希望你的決定，不會阻止你進行今晚在皇家地理學會的紀念演講。這場演講門票已經賣光好幾週了，而且說真的……」

喬治點點頭，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主席先生，我可以把這張名單拿出來徵求委員會的同意嗎？」

經過長久的沉默以後，主席才有反應。「馬洛里，我很抱歉必須告訴你，我今天早上剛接到一封信，芬奇先生說，他覺得以現在的狀況，他必須把他的名字從一九二四年遠征隊成員的考慮名單中撤出。」

「而且這也不可能是因為經濟因素，」楊說著把信傳回去給辛克斯：「因為感謝諾爾，我們現在有多到不只是夠用的錢，可以負擔芬奇旅行和準備裝備所需的任何開銷。」

楊問道：「牽涉在其中的錢有多少？」

「馬洛里，恐怕實情是整個情況比那還要更棘手。」辛克斯說著閤上會議紀錄本，把筆蓋旋回他的自來水筆上面。

有人輕敲著門。喬治納悶地想有可能是誰。學會的金科玉律之一，就是講者在做最後準備的時候，一定不可以受到打擾。他看到辛克斯昂首闊步走進門時，本來可能會開開心心地一拳打到這該死的男人的鼻子上，但當他注意到誰緊跟著辛克斯進來時，趕緊跳起來鞠躬行禮。

「這是最理所當然的，」辛克斯說道：「因為芬奇簽過一份合約，就和你一樣，馬洛里，他因為埃佛勒斯峰遠征隊而得到的任何收入，都應該交出百分之五十。」

「當然了，馬洛里，你一定會承認，皇家地理學會在最近這件事以後別無選擇了。」

「那就這樣吧。」辛克斯說。馬洛里離開了房間，靜靜地關上他背後的門。

辛克斯不情願地記下將軍的一票。「反對的人呢？」在祕書舉起手時，瑞本和艾許克羅夫特加入了他這一邊。「恐怕這是三比三，主席先生，所以您又要投關鍵票了。」

「我們並不知道有這種事。」佛蘭西斯爵士謹慎地回答。

威爾斯王子和辛克斯離開房間的時候，喬治再度鞠躬。

「當然了，這不可能和那個總督夫人的事情有關吧？」喬治說。

「怎麼了？」她看到他臉上憤怒的表情後問道。

「那會是誰呢？」馬洛里問。

hｔtｐs://wｗｗ.heｔｕｂｏok.cｏm.cｏｍ「你還是有諾頓和桑莫維爾可以二選一。」辛克斯提醒他。

露斯已經料到會有此一問，而且她知道她必須說的就只有：對，當然了，你辭職是對的，親愛的，辛克斯的行為很可恥，而且除非恢復芬奇的資格，要不然你承擔的風險實在太大了。還有我們不能忘記，面臨險境的是你的性命，可不是他的。

「既然我已經同意此事，」馬洛里說：「接下來我要做的，只有排定登山隊的其他陣容。」

「斯匹茲柏根，」楊插嘴說：「那是給有前途的新手爬的，辛克斯先生，要是你不知道的話，那裡的最高峰大約是五千六百呎。」

「不，恐怕比那件有損道德的事還要糟糕得多。」辛克斯說著，把他的半月形眼鏡拿下來放在桌上。喬治不耐煩地等著辛克斯繼續往下說。辛克斯終於說道：「在沒有知會皇家地理學會的狀況下，芬奇在國內各地接受了幾次演講邀請。這些邀請結果讓他賺進了總數可觀的金錢，學會卻沒有從中得到任何一便士。」

「我很高興你提起了這個問題，馬洛里，」辛克斯打斷他：「因為我相信我們已經想到一個適當的取代人選。」

楊問道：「在場有任何人相信，最近這次小罪過會在任何方面影響芬奇的登山能力嗎？」

「諾爾的八千英鎊飛了，」瑞本按熄了他的雪茄說道：「這讓我們沒什麼選擇，只能取消整個該死的盛大活動。」

「你這混蛋，辛克斯，」當門在他們背後關上時，他低聲咕噥：「不過一刻也別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小伎倆而改變心意。」

「謝謝您，殿下。」喬治說道。

喬治說：「那麼下次我要找人陪我爬前面的五千六百呎，辛克斯先生，讓我向你保證，厄文的名字會是我第一個想到的。」

「我們不知道，」辛克斯承認：「因為芬奇拒絕交出任何帳目，雖然我們這樣要求他很多次了。最後，學會別無選擇，只能發給他法庭令狀，追討該屬於我們的錢。」

「我確定雪巴人會覺得這件事很令人激動。」喬治說。

「講到使用氧氣的話，芬奇也是一把好手，而且他有第一等畢業學位可以證明這一點，」喬治這麼提醒他：「而且如果委員會忘記了，他已在兩萬七千呎以上實驗過使用氧氣，當時你對此極和圖書端不滿，辛克斯先生。或許更加相關的是，芬奇是現在高度紀錄兩萬七千八百五十呎的保持人，這是我付出代價才知道的。」

「學會有權拿到那一便士嗎？」楊問道。

「可惜在考慮第一次進攻埃佛勒斯峰的時候，亨利八世不是你們的會長。」喬治平靜地說。他慢慢收拾他的文件，然後從位子上站起來。「主席先生，我必須致歉，但您讓我毫無選擇，只能辭去這個委員會的委員職位，並且把我自己從登山領隊職務除名。當然我希望我的繼任者能享有一切好運。紳士們，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

「他們會率先承認，他們不及芬奇的水準。」

「我希望不要，」辛克斯說：「不過要是真的走到這一步，這個案子可能會在遠征隊已經到西藏時才開庭審理。」

「大部分後勤隊成員這時應到達一萬七千呎，」將軍說著，用他的單片眼鏡指指那個位置：「他們的工作是在十二週之內，確定在馬洛里與他的登山隊員到基地營時，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喬治唸出他和楊在上次英國登山協會會議中同意的名字。「諾頓、桑莫維爾、莫斯海德、歐岱爾、芬奇、布拉克、辛斯頓、諾爾和我自己。」他擡起頭來，期待得到委員會的一致同意。

「紳士們，紳士們，」佛蘭西斯爵士說道：「我們務必試著以更有禮貌的方式來解決我們之間的歧異。」

「我的確是，老弟，」布魯斯說道：「可是我在上次旅程裡設法爬到的最高點是一萬七千四百呎，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辛克斯，在馬洛里爬到兩萬七千呎高，必須決定誰和他一起做最後攀登的時候，我可沒有意思要報名加入他。」

「當然了，主席先生，」辛克斯說道：「贊成讓芬奇先生恢復登山隊成員資格的人，請舉起你們的手。」

「你們認為這件事會鬧上法庭嗎？」楊問道。

「是，的確如此，」威爾斯王子說道：「我很抱歉像這樣打擾你，馬洛里，不過我有一ｍ.hｅtuｂoｏｋ•cｏm.ｃoｍ則來自國王陛下的訊息，我受託要親自向你傳達。」

「不一定，」辛克斯平靜地說道：「紳士們，你們會注意到，我沒有把馬洛里的辭職記在會議紀錄本裡。我手上還有幾張牌，我打算在今天晚上結束以前打出來。」

喬治說：「既然我和辛克斯先生在這個特定主題上顯然永遠不會有共識，主席先生，你有什麼想法？」

「以現在的狀況？」喬治重複了一次：「什麼狀況？」

楊沒有提出他的忠告，既然沒有別人冒險提出意見，佛蘭西斯爵士繼續說道：「雖然有幾分不情願，我是否可以建議，現在是針對此事再做一次投票的時候了嗎？」他等著別人提出異議，不過委員會的其他人卻保持沉默。「祕書先生，能否請你主持投票？」

「主席先生，您確實可以這麼說，」喬治回答：「不過，我在美國漫無章法地嘗試過後，我必須問，讓這一切可能成行的金錢是從哪來的？」

喬治站在那裡，等著她的回答。

馬洛里、楊，還有讓人人感到意外的布魯斯將軍都舉起了他們的手。在辛克斯把將軍的票記錄在會議紀錄本時，瞪著對面的將軍說道：「但我還以為你對那個男人深惡痛絕？」

「我當然會遵守我的承諾，」馬洛里說：「但要是任何人問我，為什麼我辭去這個委員會的職位，為什麼不會帶領下次的埃佛勒斯峰遠征隊，我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們，在選擇登山隊成員的時候，我的決定被駁回了。」

喬治說：「當我站在兩萬七千呎高處，必須決定挑選誰和我一起做最後攻頂時，這就會是重點了。」

「我們有一筆不期而至的意外之財，」辛克斯解釋道：「馬洛里，雖然對你來說美國之行可能不如預期，但諾爾的影片『埃佛勒斯峰史詩』在本地大獲成功。諾爾甚至已向學會出價八千英鎊，買下下次探險隊影片的獨占權，我想正確用辭該是『電影版權』，只有一個但書。」

辛克斯立刻把結果寫到會議紀錄本上，墨水都還沒乾的時候就宣布：「埃佛勒斯峰委員會已決定，以四票對三票，喬治．芬奇不該恢復登山隊成員的資格。」他合上會議紀錄本。

「在這個狀況下，」佛蘭西斯爵士毫不猶豫地說：「我投票反對芬奇恢復資格。」

「王子殿下，」辛克斯說：「我是否有幸向您介紹喬治wwｗ•ｈetuｂｏok.cｏm•ｃｏｍ．馬洛里先生，殿下，如您所知，他會主講今晚的演講。」

「好，」喬治說：「既然我已指出我打算走的路線，那麼我們將有一個月以上的時間站穩腳步，在雨季來臨前嘗試攻頂。」

「現在我們最好讓你清靜一下，」王子說道：「要不然這場演講永遠開始不了。」

「楊，那不是重點，」辛克斯說：「而且你很清楚。」

「這可不是好玩的事。」佛蘭西斯爵士嚴肅地說道。

「馬洛里要受聘為登山領隊。」辛克斯說道。

「我並沒有意思要划船划上埃佛勒斯峰頂，辛克斯先生，也許你可以讓我們知道厄文先生有什麼樣的登山經驗，因為我從來沒聽過他。」

「我說啊，馬洛里，」艾許克羅夫特插嘴說道：「我想這談話有點太過火了。」

「那個但書是什麼？」瑞本問道。

「別客氣，老兄。國王陛下想讓你知道，你同意帶領下一次的埃佛勒斯峰遠征隊讓他有多高興，而且他很期待在你回來以後接見你。」辛克斯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而且請容我說，馬洛里，我也有同樣的想法，而且我要再說一句，我多麼期待你的演講呀。」

「我也應該指出，馬洛里，」辛克斯說：「厄文在牛津主修化學，他對芬奇在上次行程中實驗的氧氣設備也相當熟悉。事實上，我得到可靠的消息，他經常為了這種系統有可能做的改進而與製造者接觸。」

佛蘭西斯爵士說：「馬洛里，我們是否可以假定，我們已處理好你在上次遠征後引起的大多數疑慮？」

佛蘭西斯爵士朝辛克斯點頭示意。辛克斯打開面前一個檔案夾，抽出一封信交給喬治。

「那麼讓我請問你，中校，」喬治怒叱道：「以你在海平面上的豐富經驗，你認為可以選誰來取代芬奇？」

喬治坐在小小的書桌前想要複習筆記，不過思緒一直回到那場委員會議，還有露斯對他那個問題的含糊回答。

喬治讀了兩次才說道：「可是他沒有為他必須退出做任何具體解釋。」他把那封信傳給喬佛瑞．楊，然後問道：「也許他是病了？」

「我們應該讓多數決定，就像我們在皇家地理學會一直以來的習慣一樣。」在喬治能插嘴以前，佛蘭西斯爵士補充道：「我確定在英國登山協會這邊也是一樣的。」

當他走進講者休息室時，很驚訝地發現露斯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