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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莉的父親和社會有點格格不入，」華特解釋說：「在很多方面他和克里斯很像。」

華特安靜下來，茫然地看著遠處。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他說：「克里斯從小就毫不畏懼，他從不覺得意外會發生在他身上，我們總是得努力把他從危險邊緣拉回來。」

三年級時，克里斯在成果測驗中表現優異，獲選進入資優班。比莉記得：「他一點也不開心，因為這表示他得做更多功課，所以他花了一週想讓自己除名。這小男孩試著說服老師、校長和任何願意聽他說話的人，他告訴他們測驗成績有誤，因此他不該被列在資優計畫裡。我們在第一次家長會時才聽說這件事，老師把我們拉到一邊，告訴我們：『克里斯有他自己的步調。』，邊說邊搖頭。」

週末時分，克里斯的朋友忙著參加啤酒宴會，打算偷溜進喬治城酒吧之際，他卻在華盛頓的貧窮地區漫步，和妓|女或遊民談話，請他們吃飯，誠心地提供他們改進生活的方法。「克里斯不明白怎麼能讓人們挨餓，尤其是在這個國家，他會為這樣的事咆哮數小時。」比莉說。

克里斯是很有天賦的法國號手，少年時代就入選美國大學交響樂團，但他後來退出了，華特說，因為克里斯反對一名高中指揮訂的規則，卡琳則說，除此之外，「他退出的部分原因是他不喜歡讓人呼來喝去，但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我。我想和克里斯一樣，因此我也開始學習法國號，結果這是我唯一表現比他好的項目。我大一、他大四時，我已經在資深樂團中擔任首席，他可不想落在他妹妹後面。」

克里斯再大一點的時候，華特和比莉帶著兩次婚姻所有的孩子們去爬科羅拉多的隆峰，山高一四二五六呎，是洛磯山國家公園最高峰。華特、克里斯，和次婚姻最小的兒子爬上一萬三千呎的高度時，在一條名叫「鑰匙孔」的谷道上，華特決定回頭。當時他已經感到疲憊，而且覺得高度太高，再上去的路不但潮濕、缺乏掩蔽，而且危險。華特解釋說：「我覺得夠了，但克里斯還想要爬到山頂，我告訴他不行，那時他只有十二歲，因此只能埋怨，如果當時他十四或十五歲，就會不管我，自己上去了。」

華特的履歷表第一行寫著：「獲准調閱機密資料：現有美國國防部最高機密。」接下來幾行則說明了他的專業經歷：「提供遙控感測器和衛星系統設計的私人諮詢服務，負責訊息處理、資料篩選，以及資訊萃取的任務。」同事們都說他精明幹練。

華特說：「我向克里斯提這件事時，他完全不予考慮，他告訴老闆他另有計畫。」高中課程一結束，克里斯宣布他那個夏天要駕著新買的車橫跨美國。沒有人想到，這次的旅程是一系列橫跨北美冒險旅程的開始，他的家人也沒料到，在這次旅程中的偶然發現，竟會讓他更封閉，和家人的距離更遠，使他和愛他的人陷入憤怒、誤會和悲傷的深淵。

羅倫為了養家，曾嘗試了許多營生，但沒有一次成功。他曾經養了一陣子雞，後來又養貂和栗鼠。此外，他還設了一個馬廄，讓遊客租乘馬匹。雖然他很討厭殺生，但他帶回來的食物卻大半是打獵而來的。比莉說：「我父親每次射殺鹿後都忍不住會哭，但我們嗷嗷待哺，所以他不得不這麼做。」

當時年紀較小的選手戈迪．庫克魯（Gordy Cucullu）解釋說：「他真的拚命督促自己。他發明了一種名叫『道路勇士』的練習法，帶領我們跑很長的距離，農田、建築工地這些我們原本不該去的地方，故意讓我們迷路。我們必須儘量跑得又快又遠，跑過陌生的道路，穿越森林等等。他的想法是要我們搞不清方向，強迫我們到不認識的地方，然後https://m.hetubook.com.com我們會先以稍慢的速度繼續跑，直到發現自己認識的路，再全力跑回家。從某方面來看，其實克里斯的一生就像這樣。」

羅倫喜愛克里斯是意料中的事，而克里斯也崇拜他外祖父。這位老人質樸的見解、與大自然的關係，都教克里斯印象深刻。

克里斯把賽跑視為非常崇高的運動，幾乎近於宗教。他的另一個隊友艾瑞克．海沙威（Eric Hathaway）說：「克里斯會從精神層面來激勵我們，他要我們想想世界上所有的罪惡，所有的仇恨，然後要我們想像自己是和黑暗的力量，和想要阻礙我們跑出最佳成績的邪惡之牆賽跑。他相信只要有心，就能創造佳績，精力充沛只是次要條件。我們當時是易受感動的高中生，因此深受這種言論的影響。」

不論什麼事情，只要引起克里斯的興趣，他總是盡力去做。在學業上，他毫不費力就帶回全A的成績單，只有一次他得到B以下的成績：高中物理得了F 。華特看到成績單後，和物理老師約了時間見面，想了解問題在哪裡。華特記得：「那物理老師是個老先生，退休的空軍上校，很傳統，也很嚴格。他在學期開始時就說過，他有兩百多個學生，因此實驗報告得要依特定的格式來寫，才好打成績。克里斯覺得這種規則可笑無稽，不予理會。他做了實驗報告，但格式不對，老師就給他不及格。我和老師談過之後，回家告訴克里斯他得了該得的分數。」

他在托倫斯市買了一間平房，同時，由於工作努力，也很快就獲得升遷。一五九年長子山姆出生，接下來史代西（Stacy）、夏瓦納（Shawna）、雪利（Shelly）、山儂（Shunnon）相繼出生。隨後華特被任命為「探測者一號」（Surveyor 1）的測試主任和部門主管。探測者一號是第一艘緩緩降落在月球的太空船，華特的前途看好。

克莉絲說：「克里斯認真的不只是賽跑，什麼事情他都這樣。高中生不該憂國憂民，但他卻如此，我也是。這也是我們很談得來的原因。我們在點心時間逗留在他的櫃子前談論人生、世界大事等嚴肅的話題。我是黑人，我永遠不能了解為什麼有人這麼重視種族觀念，而克里斯會和我討論這些問題，他能理解。他總是以同樣的方式質疑事情。我很喜歡他，他真是個好人。」

令人驚訝的是，克里斯雖然很多事都不聽華特和比莉的，卻屈服在他們的壓力下，上了大學。不過他們之間依然時起衝突。克里斯去找克莉絲時，經常奚落華特和比莉，把他們描述成不可理喻的暴君。但他和男性|伙|伴——艾瑞克、戈迪和另一名田徑明星安迪．霍洛維茲（Andy Horowitz）在一起時，卻很少抱怨。艾瑞克說：「我的印象是，他父母是很好的人，和我父母或任何人的父母沒什麼兩樣。克里斯只是不喜歡受人支使。我想他和任何父母都處不來，『父母』這個觀念對也來說是個困擾。」

有一次，克里斯在華府街上認識一名遊民，把他帶回環境優美而富裕的安納岱爾，偷偷地把他安頓在他父母停在車庫旁的拖車裡；華特和比莉一直都不知道他們曾經招待過流浪漢。

克里斯十二歲時，印了一疊傳單，在家設立了「克里斯快印」影印服務，免費收送。他用華特和比莉辦公室的影印機，每張文件付父母幾分錢，向鄰居顧客收取比街角影印店便宜兩分的價格，賺點小利。

讓他更痛苦的是，他還擔任打獵嚮導：「城裡人開著他們的凱迪拉克大轎車來，我父親帶他們到他打獵的地方去狩獵，向他保證一定有所收穫，但大部分的城裡人射擊技術很差，又醉醺醺的，什麼都打不到，我父親只好為他們開槍。老天，他真的痛恨這樣做。」

克里斯的個性複雜而矛盾。他非常孤僻，但有時也極端友善合群；他雖然道德感強烈，卻不是hetubook.com.com個沉默嚴肅、反對享樂的行善者；相反地，他喜歡偶爾喝杯酒，也有無可救藥的表演慾。

克里斯繼承了比莉天使般的容顏，尤其是遺傳自她的眼睛，深邃的黑眼睛流露出所有的情感。雖然身材矮小——在學校的團體照中，他總是站在第一排，是班上最矮小的孩子，但他體格強健，動作協調。他嘗試許多運動，不過都沒有耐心學小技巧。他們全家到科羅拉多州度假滑雪時，他懶得轉彎，直接採取猩猩似的姿勢，張開雙腳保持穩定，直接滑向山坡下。同樣地，華特說：「我想要教他打高爾夫，他卻不肯相信姿勢重於一切。他每次揮桿，總是打出你所見過最大的弧度。有時候他可以打到三百碼外，但更多時候他總把球打到下一個球道。」

一九五七年，蘇聯發射了史潑尼克一號衛星（Sputnik I），全美籠罩在恐懼的陰影下。在全國持續的歇斯底里恐慌中，國會把數千萬美元的經費投入加州的航空業，使得航空業空前繁榮。當時年輕的華特剛步校門、結了婚，寶寶也即將誕生，史潑尼克號正好為他開啟了機會之門。他一取得大學學位，就接受了休斯飛機公司的工作，到土桑工作三年，同時取得亞利桑納大學天線理論碩士學位。論文「圓錐螺旋分析」（An Analysis of Conical Helices）完成後，他就轉往休斯公司加州分公司任職。大單位才是真正衝刺的地方，他希望能夠在太空競賽中，留下自己的足跡。

「克里斯對於人生的不公非常在意。他在伍德森高中三年級時，對南非的種族壓迫非常關心，曾認真地和朋友談到要走私武器到南非或去那裡參戰，以結束種族分離制度。艾瑞克說：『我們偶爾也會爭論這個，克里斯不願循正常途徑，不願受限於體制，更不願靜待時機，他總說：「算了吧，艾瑞克，我們可以自己籌錢去南非，就在現在。這只是決定與否的問題。」而我會反駁說，我們只是幾個毛頭小子，不可能改造世界。然而你不能和他爭議，他會回嘴說：「哦，原來你根本不在乎是與非。」』」

華特承認：「這使我們感到焦慮。比莉和我都出身藍領階級的家庭，大學文憑對我們而言可不是小事，而且我們努力工作，為的就是有能力送我們的孩子上好學校，因此比莉要他坐下，告訴他說：『克里斯，如果你真想改變世界，如果你真想協助不幸的人，那麼你自己就得先有一些力量。上了大學，取得法學學位，你才能真的有影響力。』」

手段、策略、任何超越基本技巧的事，克里斯都不屑一顧。他面對挑戰的唯一作法，就是立即運用他無比的精力迎頭向前，但他也因此經常遭到挫折。直到開始跑步——這種憑藉毅力和決心、而非依恃技巧和謀略的活動，他才找到真正適合他的運動。十歲時他參加了第一個賽跑項目，長十公里的道路賽跑中，他跑了第六十九名，還贏過一千多個成人，此後他就著了迷。到了少年時期，他已是當地頂尖的長距離賽跑選手。

克里斯八歲時，華特帶他做第一次外宿的遠足，到維吉尼亞州西北部申南多爾去爬老拉格山，他們一共費了三大才爬上山頂，而且克里斯一路上都自己拿背包。爬山成為父子的習慣，此後他們幾乎每年都爬老拉格山。

比莉小心翼翼地繞著這些照片，指出克里斯蹣跚學步時騎著木馬、八歲第一次遠足時開心地穿著黃色的雨衣、高中畢業典禮……。華特看著他兒子和家人一起度假時嬉鬧的照片，聲音微微地沙啞了：「最教人難以忍受的，是他再也不在我們身邊了。我花了許多時間和克里斯在一起，也許比我和其他孩子相處的時間都多。我真的喜歡陪他，雖然他經常教我們失望。」

艾瑞克說：「克里斯的功課好，不惹麻煩，他自動自發，做該做的事，他的父母實在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但他們卻對他上大學的事很在乎，不論當時他們向他說了些什麼，畢竟發生了作用，因為最後他還是去了艾默瑞大學，雖然他覺得這毫無意義，只是浪費時間和金錢。」

「最後，克里斯問我有多少錢，我說五元，他有十元，他告訴我：『好，你付油錢，我去買點吃的。』他花了十元買了一大袋漢堡，我們開車四處繞，把漢給睡在公園椅子上、身上發出臭味的人。那是我一生中最詭異的星期五，但克里斯卻經常做這樣的事。」

克里斯六歲時，華特接受了太空總署的職務，因此他們遷到華府去。他們在安納岱爾市郊威利特街買了一間樓中樓，有綠色的百葉窗簾、向外推出的觀景窗，有一個漂亮的庭院。四年後，華特辭去太空總署的職務，在家和比莉自創顧問公司——使用者系統公司。

生活的壓力很大。華特和比莉都繃緊神經、情緒不穩，且彼此不肯讓步。偶爾壓力會引爆言語衝突，而在氣頭上，總會有人威脅要離婚。卡琳說，雖然父母雙方只是虛張聲勢，但「我覺得這也是克里斯和我這麼親密的原因之一。我們在爸爸媽媽不睦的時候，學會互相倚賴」。

克里斯十二歲時，華特和比莉為卡琳買了一隻小狗，是隻喜樂蒂牧羊犬，名叫布克里。克里斯養成了每天帶牠一起賽跑的習慣。卡琳說：「布克里本來是我的狗，但牠卻和克里斯形影不離，布克里跑得很快，每次都跑贏克里斯先抵達家門。我記得克里斯第一次比布克里先回到家時，興奮得在屋裡四處跑，直喊：『我贏了布克里！我贏了布克里！』」

八歲的時候，他在安納岱爾的家後面種菜，然後挨家挨戶出售。卡琳說：「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拉了一車新鮮豆子、番茄和青椒，誰能拒絕？克里斯知道這點，他臉上帶著『我很聰明可愛吧！要不要買點豆子？』的神情，等他回家時，板車上的東西已經賣光了，他手上拿了一大筆錢。」

華特穿著灰色的運動褲、網球鞋，以及繡有噴射實驗室標誌的絲質棒球外套。雖然他穿著隨和，卻流露出權威的神態。在所屬的奧祕領域——「合成孔徑雷達」（SAR）中，他可是赫赫有名。自一九七八年第一個載有SAR的人造衛星——海洋資源探測衛星發射上地球軌道以來，SAR一直是高水準太空任務的必要設備，而太空總署負責海洋資源探測衛星發射任務的主管，就是華特。

但生活中還是有愉快的時光。週末或放假時，全家人會一起出遊，他們開車前往維吉尼亞海灘和卡羅萊納海濱；到科羅拉多去探望華特前一次婚姻的孩子；到五大湖區；到藍嶺。華特說：「我們在雪佛蘭大車後車廂露營，後來我們又買了一輛拖車，旅行時就開這輛拖車。克里斯愛這些旅行，旅程愈長愈好。這個家族有一點流浪癖，很明顯的克里斯也遺傳了這個癖好。」

她兒子，這名少年托爾斯泰，相信財富是可恥的、腐化人心的、本質邪惡的。諷刺的是，克里斯天生就是個資本主義者，賺錢很有一套。比莉笑著說：「克里斯是個企業家，一向如此。」

有一次，克里斯開車去艾瑞克家，找他一起去市中心。艾瑞克記得他當時想：「夠酷！」他說：「那天是星期五晚上，我以為我們要到喬治城狂歡，但克里斯卻把車停在十四街，當時這是個不好的地區。他說：『艾瑞克，你可以從書報上讀到這些事，但除非你實際參與，否則你永遠不會真的了解。今晚我們就這麼做。』我們在這個令人害怕的地方待了幾個小時，和皮條客、應|召女郎及粗鄙的人談話，我簡直嚇壞了。」

羅倫是個高傲、頑固而不切實際的樵夫，也是無師自通的音樂家和詩人。在鐵山，他和森林裡生物的和諧關係名聞遐邇，比莉說：「他總是在養野生動物，他發現落入陷阱的動物，就會把牠帶回家，截斷受傷的肢體，治療痊癒之後再放牠自由。有一次我父親的卡車壓到了一隻母鹿，小鹿成了孤兒，他難過極了，於鹿帶回家養在屋內，好像牠也是他的孩子。」

但克里斯和卡琳在音樂方面的競爭，並不影響兩人的情感，他們從小就是最好的朋友，經常在安納岱爾家中的客廳打枕頭仗。卡琳說：「他真的一直對我很好，總是護著我，過馬路時，他總牽著我的手。他上初中而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他比我早出門，但放學時他總是待在朋友家裡，等我一起和*圖*書走路回家。」

克里斯升上高三後不久，就告訴父母他不想上大學。華特和比莉告訴他，有了大學學位，才能有令人滿意的事業，克里斯卻說職業是二十世紀令人不齒的產物，是負債而非資產，沒有工作他也不在意，不需他們費心。

克里斯和卡琳都遺傳了華特的音樂天分。克里斯學吉他、鋼琴和法國號。華特說：「他這種年紀的孩子會喜歡湯尼．班奈特實在很奇怪，他會隨著我的鋼琴伴奏唱『夜未央』這類的歌曲，歌聲還不錯。」的確，在他大學時代拍的一卷可笑的錄影帶中，可以聽到他令人印象深刻地高唱或像酒吧裡的職業歌手般哼唱「夏日海濱／卡布里風情」。

小山繆．華特．麥克肯多斯（Samuel Walter McCandless Jr.），五十六歲，是個留著鬍子、沉默寡言的人，花白的長髮直直地向後梳，露出高高的額頭。他的身材挺拔，結實勻稱，戴著寬邊眼鏡，流露出專業的架勢。七週以前，他兒子的屍體在阿拉斯加被人發現包裹在藍色的睡袋裡，那是比莉為克里斯親手縫製的睡袋。華特從濱水的屋內凝神望著窗外疾馳的帆船，一邊茫然地注視著奇沙比克灣，一邊自語：「怎麼可能？一個這麼有同情心的孩子，卻讓他的父母這麼痛苦？」

一九八五年，克里斯在伍德森念完高一，當地建築商雇用他到附近招攬裝潢和廚房重新裝修等生意。他很成功，業績突出。幾個月之內，就有五、六個學生為他工作，幫他賺進七千美元，他用其中一部分錢買了那輛黃色的二手達斯頓B210。

在這家人的旅程中，他們常造訪密西根州的鐵山，這是位於半島森林中的一個小採礦城，也是比莉孩提時代的家。比莉家中共有六個孩子，父親羅倫．強森（Loren Johnson）名義上是卡車司機，但據她說：「他從來沒有一份工作能做很久。」

然而到了一九六五年，華特的婚姻卻出了問題。他和妻子瑪夏（Marcia）分居，開始和休斯公司一名叫作威荷蜜娜．強森（Wilhelmina Johnson）的祕書約會，別名「比莉」的她只有二十二歲，有一雙動人的黑眼睛。他倆墜入情網，隨即同居。比莉剛懷孕時並不易讓人看出來，一直到懷孕九個月，體重只重了八磅，根本不用穿孕婦裝。一九六八年二月十二日，比莉生了個兒子，他雖不足重，但卻健康活潑。華特為比莉買了一把吉安尼尼吉他，讓她輕撫琴弦，彈奏催眠曲來撫慰煩躁的新生寶寶。二十二年後，國家公園處的巡邏員在密得湖畔被棄的黃色達斯頓後座找到的，就是這把吉他。

克里斯的銷售技巧很好。一九八六年春天，克里斯高中畢業前，建築公司老闆打電話給華特，表示只要華特說服他兒子留在安納岱爾，不要辭職去上艾默瑞大學，他願意支付克里斯的大學學費。

很難了解究竟染色體怎麼組合、親子之間的關係怎麼形成，以及宇宙之間怎麼搭配，克里斯有不尋常的天賦和不輕易動搖的意志。兩歲的時候，他半夜醒來，沒有驚醒父母，自己找路進入街底的鄰居家中，搜刮人家的糖果櫃。

麥克肯多斯一家在馬里蘭州奇沙比克灣的房子裝潢高雅，屋內一塵不染，井井有條，落地窗把海灣內朦朧的景象盡納眼底。屋外停著一部雪佛蘭大型車和一部白色凱迪拉克，車庫裡放著精心保養的六九年飛艦（Corvette），船塢裡則停著一艘三十呎長的雙船身遊艇。這些日子以來，餐桌上一直放著四大塊正方形的海報告示板，上面放滿了記錄著克里斯短短一生的許多照片。

也許最大的矛盾在於他的金錢觀。華特和比莉年輕時都嘗過貧窮的滋味，經過奮鬥克服貧窮後，他們認為享受自己辛苦的果實是理所當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的。比莉強調：「我們非常、非常努力工作，孩子們小的時候，我們白手起家，把賺來的一點一滴都存起來，並為未來做投資。」期望中的未來終於來臨時，他們並沒有炫耀他們小小的財富，但還是買了些好衣服，為比莉買了些珠寶，還買了一輛凱迪拉克。然後，他又買了海灣旁的房子和帆船，帶孩子去歐洲、去布里肯山滑雪、去加勒比海航行。比莉坦承，克里斯「對這一切都覺得難為情」。

但是賽跑不只是心靈的運動，也是充滿競爭的活動。克里斯賽跑是為了要贏。女隊友克莉絲．瑪可西．吉爾摩（Kris Maxie Gillmer）可能是克里斯在伍德森高中最親密的朋友，她表示：「克里斯對賽跑很認真。我還記得站在終點線看他跑時，看得出來他多麼想好好跑，也知道如果他跑得不如自己期望時會多麼失望。如果賽跑成績不理想，甚至練習時表現不如意，他會嚴厲地責備自己，然後拒絕談論此事，如果我想要安慰他，他也會生氣而不理會我。他把挫折放在心裡，一個人避開到別處去，痛打自己一頓。」

伍德森高中是維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郡的一間大型公立學校，以高水準的學術表現和戰無不克的運動隊伍馳名。克里斯是這個學校越野賽跑隊的隊長，他喜歡這個角色，也設計了一些令人筋疲力竭的魔鬼訓練法，隊友到今天還記憶猶新。

他倆手頭很緊，除了放棄安穩的收入，追求創業的夢想，因而造成財務拮据外，華特和第一任太太離婚，也使他得負擔兩個家庭的生計。卡琳說，為了追求成功：「爸爸媽媽工作時間很長。早上克里斯和我起床上學時，他們已經在辦公室工作；下午我們放學回家時，他們還在辦公室工作；到了晚上我們要上床睡覺時，他們依然在辦公室工作。他們倆合作無間，終於開始賺錢，但他們總是在工作。」

華特在科羅拉多州葛林市長大，那是懷俄明州界附近強風橫掃的高原上一個農業城鎮。他坦承自己來自貧民區；但因天資聰穎，又奮發向上，於是獲得了附近柯林斯堡科羅拉多州立大學的獎學金。為了生計，他在大學時打了各種各樣的零工，甚至到停屍間工作，但其中最穩定的收入是加入由查理．諾弗克（Charlie Novak ）率領，在當地很受歡迎的爵士四人樂團擔任鋼琴手，在弗朗特山附近菸霧繚繞的酒吧裡彈奏舞曲和老歌。華特極有音樂的天賦，迄今偶爾還會做具職業水準的演出。

華特繼續說：「克里斯天分很高，但如果你想要訓練他，改善他的技巧，讓他表現得更完美，就會踢到鐵板。他反抗任何形式的指導。我網球打得不錯，克里斯十一歲時，我就教他打網球，到了十五、六歲時，他就經常贏我。他反應很快，充滿活力，但當我建議他改正缺失時，他總不理會。有一次比賽，他碰到一個四十五歲的對手，那人經驗豐富。起先克里斯占了不少優勢，但對手十分技巧地測試他，尋找他的弱點，等他看出克里斯最招架不住的打法並猛攻時，球局也就結束了。」

發號施令、掌握控制權是華特不自覺的習慣。雖然他以美國西部不疾不徐的口音柔聲說話，但他的聲音卻鋒利如刃，下顎的姿勢也流露出潛伏的充沛精力，即使在房間另一頭，都可以感受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極高電力。克里斯的熱情來自何處，也就不難得知。

比克里斯小三歲的卡琳說：「甚至在我們很小的時候，他就很能自得其樂。他不是不合群，他總是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歡他，但他可以獨自玩耍數個小時，不需要玩具或朋友。他可以獨自一人而不會寂寞。」

華特一開口，旁人只有聆聽的分兒。如果有什麼人或什麼拂逆了他的意思，他的眼睛就瞇了起來，言語也變得簡短。他的家人說，他的情緒沉鬱難測，雖然近年來他有名的反覆無常已好多了。一九九〇年克里斯刻意避開人群之後，華特變了不少。兒子的失蹤使他感到惶恐，飽受折磨，也使他的個性顯出較緩和、較容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