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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下流社會

作者:趙滋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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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是一個充滿了荒唐與羞恥的夜。——
「老是哭,老是哭!我還沒死,不需要你伴靈!」他說,皺起眉頭,九分醉意變成了十分,一點自持的涵養也沒有。
「在最初的兩天,我賭氣不起牀,我堅決拒絕接客,她們倒貓兒哭老鼠,假心假意來勸解,那老狐狸精日夜地陪著我,名義上是招扶,骨子裡卻是嚴密的看管。到第三天,她們眼看軟功夫失了效,換上來的一套,卻是硬打!記得是一個很燠熱的中午,所有過宿的客都走光了,同居的可憐的姊妹們,也正在睡午覺,那看門的老鴇公,脫得像個手指頭,手裡抓住籐條,揸得喳喳作響,闖進我的房。他暴睜著血絲滿佈的兇眼,叫我起來。我見勢頭不對勁兒,一骨碌滾到老狐狸精身後,哀哀地苦求她:『三姑婆,做做好事,救救我呀!……』但是那老狐狸精,裝作沒有聽見,坐在我的床邊上,一動也不動。那老鴇公,咬著兩片發青的嘴唇皮,吼了一聲,打著夾生的普通話命令我:『滾埋下來,賤婊子,皮肉發賤!』說罷,反手把房門拖攏,把門搭子拴上。我祇是抖顫,全失了主意。他猛伸出一隻粗短的手,隔著她的頭,緊揸我的亂髮,祇一拖,就把我掀翻在地上,我痛得哭叫起來!……
「到今天是第四天。」潘令嫻答。
「活見鬼!你媽,你媽又怎樣?生這樣一個不中用的爛污貨,拖累得我好苦!」
專走國際路線的「老摩登」,撒開她們的長裙,柔曼地輕拂過那些水兵叢中,扮得像一個石膏模型的粉臉上,還用胭脂塗上兩個太陽膏藥,紫紅色的唇膏,流露出一抹活潑潑的青春底殘影。成交前的那股刁蠻勁:「Twenty dollars, one shot!Fifty dollars, one night!」與成交後的那聲:「I love you!」在格格的巧笑中,真使人肉麻!
「百熙,不要這樣囉!你缺德總要有個止境。積點陰功,修修來世好嗎?」她說,隆起的肉峰起伏著,說話很吃力。噙住的眼淚,又傾瀉出來。
「記得出院那天好像是禮拜天,是本月十一日。我被那老狐狸精甜言蜜語哄騙住,坐進一輛的士,直開到M街來。我一進門,一眼看見屋裡的擺設,那些上下團團走動的披頭散髮的女人,我心裡已有九分明白!因為,這裡的形形色|色,與天臺木寮中所得的印象,好像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女人的命運總是沾滿眼淚!我倒在現在你我正躺著的木板床上,哇的一聲哭出來。那時,我唯一的希望,祇想乾乾淨淨尋條死路,萬不想到,活著沒有自由,連死也沒有自由!
潘令嫻在石塘咀天臺時,已懷了兩三個月的身孕,她被逼從半下流社會中游離出來後,不斷地挨著胡百熙的揍。終於在「夫權」的拳打腳踢下,忍辱將羞恥拍賣給那些異國的水兵。過度的被人糟蹋,使她流產;而流產後也未得到正常的休息,更使她嚴重地發了子宮炎。她叉開兩腿,平臥在硬木板床上,祇祈求生命底末日。下部,在一陣陣像虎烈拉的陣痛之後,從子宮中淌出餳糖一樣的汁水,使她痙攣在苦痛中。她力竭聲嘶地在乾嚷。胡百熙拖著一雙膠拖鞋,踱著醉後的方步,不時走近潘令嫻的床邊,蹲下身去,用毛邊紙替她揩拭乾淨,捫著她那白|嫩的腿,並輕輕地搥著。當潘令嫻感到稍為舒服一點時,他又溜開了。口裡反覆地哼著那走了樣的「甘露寺」,不知是悲哀,還是快活?m•hetubook•com.com
「螞蝗們」祇要聽到水響,就滿臉堆著笑容,鑽近洋水兵們的身邊:「Want you a girl friend?The very beautiful family girl!」他們繪影繪聲地翹起一對大拇指,兜攬他們的生意,那副「引人作不道德行為」的腌臢像,確也有點顯得卑賤。
板壁上,掛著一盞燻黑了大半截的煤油燈。燈罩子上,有個大窟窿,用報紙糊住,以免燈光被風吹熄。燈內,火水已經乾到燈底,光燄逐漸減弱,燈蒂上端結成了一個紅球,還有點爆火花。狹小的木寮中,閃爍著陰森森的幽黯。
很兇猛的,她的兩手被另一個扳開,用作最後屏障的毛巾毯也被揭跑,那個大醉的高個子,從腰帶上迅速取下他的白制服,向她嘴中直塞。另一個穿制服的已躍上了床舖,將兩膝緊緊按住潘令嫻張開的兩臂,他的一隻手,緊捫住塞口的制服,另一隻手,把手電筒捻亮。那赤膊的,也翻身騎到她的身上來了。這生活的十字架上的受難的靈魂,疼得冷汗涔涔,在暴力下她終於軟弱地屈服了!……這荒謬、獸|性、淫毒的時代,要存在到幾時呢?這人生的苦杯要飲到甚麼時候呢?那牛膝草蘸滿的黃醋,要到甚麼時候,才能洗滌盡人家的污穢呢?
「再以後怎樣呢?」王亮覺得時間是寶貴的,而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潘令嫻稍為停頓一下,再繼續她的細訴:
斗室中靜得如一潭死水。長夜的腳步,已跨到最深沉的地方。胡百熙勾著低軟的頭,也疲倦得正想入睡。他反過頭去,望望平臥著的妻,此時真的睡熟了,小嘴唇微微張開,不太均勻的呼吸,夾混著嘶嘶的聲響。
「百熙,請您不要借題發揮。我實在夠受了!」
他正要站起身來,想把門關攏;突然,天臺的紅方磚上,傳來一陣水兵皮鞋的清脆響聲。那鞋底鞋根上釘m.hetubook.com.com著的鐵碼,踏在水泥磚上,顯得雜亂無章。也許,這群傢伙又喝得爛醉,以胡鬧來發洩他們那過剩的精力。他想到這裡,倒有點心慌,還來不及穿另一隻拖鞋,就穿著一隻拖鞋,光著一隻腳板,輕捷地將門邊安放的躺椅拖到小屋的右角落,返轉身來,正想把板門悄悄掩上。可是,已經遲了!那兩個醉鬼,已踉踉蹌蹌地行近木寮的門前,最高的那個,酒後泛著紅光,臉譜像個紅皮老鼠;上膊脫得精光,衣服納在白長褲皮帶上。胸脯的毛,密密叢叢地擠滿一胸。水兵白軟帽,歪戴在後腦上。他扠開一隻毛茸茸的手掌,把正在掩上的房門抵住。
「……『壯陽嬌』前一聲吼,『嚇瞪了嬌娘』水倒流。他四弟子龍常山將,蓋世英名冠九洲。『長板鋪』,『蹴』阿『豆』,殺得『老』兵個個愁!像這『包』的『胡椒』,哪個有?還有『豬肝淋醬油』。……」
「這幾天被他們看管得緊,沒有機會。我在這裡,連大小便都不方便。」
「那老狗鼻子哼得像黃牛叫。兇神惡煞般地瞅了我一眼說:『你地還我一千銀紙,就准你贖身。沒有,今天起就得接客。』」
七重天的木寮中,胡百熙喝得醉醺醺地,捲著舌頭,正在唱「甘露寺」。他上身脫得精光,一條底褲,鞔得繃緊,耳朵上夾著一枝煙捲,躺在半掩的木寮門口的帆布躺椅上,活像一個瘟路門神。
「Hollo!John.rickshaw?」碼頭上的人力車夫們,爭嚷著生意,也有搶不到生意的在低聲咒罵:「Foolish!」「Damnful!」總之是亂糟糟的動亂場面,那些專走「國際路線」的車夫所使用的英語,含混,簡單,很能象徵他們的單純底慾望。
潘令嫻痛得昏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昏過去。當兩隻野獸滿足了牠們的肉|欲後,她的生命,僅像一縷游絲,搖擺在空虛的時間與空虛的空間之上。……
「你是幾時出院的?你如何曉得你被賣了身?」王亮扭起頸項,在她的蓬鬆的秀髮上,吻了一下,繼續追詢。
「百熙,我們人不相憐血肉相連,求你看在我死去的媽面上,不要再刺|激我!」潘令嫻又嗚嗚地哭出聲來。
他也深深地體驗到,這是大時代的大悲哀,社會制度的大錯誤!他咀嚼著潘令嫻的話,一直到天明。
潘令嫻縮做一團,聽到胡百熙的苦苦的哀求,也聽到他被擊倒後那一聲巉刻而淒厲的叫喊,她把毛巾毯抓得鐵緊,隔著毯,用著她僅有的氣力,迸裂出一句:「救命呀!……」就被那赤膊的黃毛野獸,伸手捫住了她的嘴上的毯。因此那聲音,像是敲著布鼓,並不曾驚醒沉酣入睡的鄰居。
胡百熙心頭舒暢了許多,他從她的枕頭邊,摸出一匣洋火,從耳朵邊取出那枝香煙,劃燃一根洋火將煙抽燃,悠閒地吸著。煙圈從喎起的嘴唇邊送出來,成了一個個的小圈圈,輕浮在幽黯的木屋內。他望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些逐漸擴大,也逐漸消失的煙圈出神。終於,他的屁股湊上潘令嫻的床邊,用懺悔的心情,期待潘令嫻的原諒的苦笑。
木寮的草蓆床板上,潘令嫻哼哼唧唧地呻|吟著。她的臉色,像塗了一層層黃蠟,小嘴唇皮乾得發紅,不時哀求胡百熙替她倒點開水潤潤嘴。高熱,使她那發炎的杏眼中充滿血絲,使她迷迷糊糊的,精神有點恍惚。
以後,如何撥九九九,如何被十字軍送到醫院,她全不知道。她祇記得:第二天下午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家陳設高貴的病房之內,胡百熙用繃帶紮著頭,坐在她的身邊,含住一包眼淚,發著苦笑。……
胡百熙將手攤開,想攔阻這兩隻野獸逼近潘令嫻的木板床。「Si…Sir:Pa…Pardon me!…She is my wife…She is si…sick」他因驚恐過度,舌頭完全不聽指揮,說出來的英語也走樣得厲害。那兩隻野獸好像全沒有聽懂。那高個子想攀開他的手,胡百熙死命地歪纏著,眼淚與汗珠一齊爆了出來。旁邊那個穿白制服的,一時性起,颼然從褲袋中,掣出一枝扁平的酒瓶,照準胡百熙的腦袋,就是一買賣!酒瓶被擊成破片,半瓶威士忌,飛濺一房,胡百熙額角上淌著鮮血,搖晃了一下,眼前一陣發黑,又被那赤膊的高個子,飛起一腳,踢中屁股,一個倒栽蔥,猛撞在帆布躺椅的腳上,祇叫得一聲哎唷!就全失了知覺。
「借題發揮又怎樣?人家的婆娘壯得像一條牛,祇有你,三天有兩天哼哼唧唧,活像一個雞蛋殼!錢,一文也賺不到,還要麻煩我,像祖宗像打點服侍!」
木寮的古戰場上,有著任人揀選的賤價的「人肉」,有著一切無可奈何的最原始的粗蠻!
「勸君侯,殺字休出口,老臣與主說從頭:劉備本是靖王後,漢帝玄孫一脈流……」胡百熙的京戲,從破板壁罅縫中漏出來,震顫起一縷驕矜的沒落身世的迴響。中間還潑上潘令嫻咋著舌頭的哼叫,像是非常錯誤地打著「板」。
胡百熙全沒有好氣,他見她蜷臥到一邊不動,也不去理會她,憤憤地吐著滿肚怨氣,放開兩手兩腳,又癱到他的躺椅上去了。約莫一頓飯久,他的酒氣也醒了不少,好像良心發現,感到自家有點對不起老婆,伸了一個懶腰,將大拇指夾住二拇指,嗶嗶拍拍地捻出一陣蓮花落,再躡手躡腳溜到潘令嫻的牀邊。看見她在極度痛苦中咬緊牙關假睡著,他摸摸她那紅腫的臉,又輕撫著她那呼吸迫促的胸膛,覺得已經有了點涼意,連忙在潘令嫻的腳邊,拿起一張毛巾毯,偷偷地替她蓋上。他吻著她那隻秀麗的腳,他吻著她的蓬鬆的鬈髮,吻著她那圓圓的額頭,和那微微閉住的眼皮和*圖*書。潘令嫻默不作聲,偶爾張開睡眼,隨即迅速閉攏。對胡百熙來說,這是一種無聲的抗議,不抵抗中的抵抗。
記得:那時大約是五月中旬的一個夜晚,碼頭上駘蕩著醉水兵的歌唱。
另一個矮點的,用一枝軍用綠色曲頸手電筒,對準胡百熙掃射了一番,再掃射這小屋的每一角落,最後,集中到潘令嫻的牀上。潘令嫻從熟睡中被這旋風暴雨般的騷擾所驚醒,睜開惺忪的睡眼,意會到這驟然降臨的災難,不幸哇的一下嚷了起來:「百熙,救救我呀!」
潘令嫻說到這裡,她把頭埋到王亮的胸脯上,她的嚶嚶啜泣,使王亮也感染到。他此時已全盤感受了深蘊在潘令嫻生活底層的悲哀,牙巴骨咬得格格發響,兩腮的肌肉,不時突出幾個疙瘩。他安慰她,叫她耐心地等待幾天,他一定想辦法替她贖身。
也許這些話頭戳破了胡百熙那僅有的自尊心,他把眼睛一瞪,從躺椅上蹦起來,大步跨到潘令嫻的牀前,對準她的雙頰,拍拍的就是幾個耳光。在虛脫狀態中的潘令嫻,僅本能地抬起兩隻手招架了幾下,身子用盡氣力一扭,蜷臥到靠板壁的一角,哎喲了一聲,就昏昏迷迷地哭泣起來。
王亮眼裡凝聚的眼淚,被潘令嫻這些悲慘的往事所溶解,像打亂一盤珠子,滾滾地流淌一臉。在這黑暗統治的長夜,他祇覺得:一切淫|浪的聲音都是痛苦的!他的胸膛,本與痛苦和災難深深結合,但這樣不義的痛苦和災難,卻使他的胸膛,像破裂一樣的慘痛!他左臂緊緊地摟抱住她,右手指輕攏慢撚在她那冰涼而又富有彈性的臀部,默默地讓自己銷融在憤怒底烈燄裡。潘令嫻蜷伏在王亮的胸脯上,她的激動底心弦,頻頻扣擊著王亮的心扉,她感到溫暖,她感到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慰藉。她陶醉在這桃色底夢中,竟忘記了自己是這齣人生悲劇的主角。
「以後,記得胡百熙在三天之後就出院了,而我,我仍留在醫院中調養了五十天,健康也恢復了。他起先還三天兩趟看看我的病,到六月十日左右,他走動得一天比一天更稀鬆。記得六月十七,是我的生日,我盼望了一整天,他的鬼影兒也見不到,我想起往事,昏昏沉沉地暗泣了一天。」
冷闃又佔據了這悲劇性的小木寮。洋水兵的沉重的皮鞋聲慢慢消逝了,冷風迴旋在這幽黯的小屋內,窸窸窣窣的像是鬼叫!潘令嫻叉開的兩腿間,有兩張綠背票,寂寞地被夜風拂下床來。
「沒牙齒的人才吃軟飯!我的皮肉,也是父母養的!」潘令嫻骨骨地咬著門牙,兩眼被激惱得火星直爆。
「那個三姑,就是現在管住你的這個三姑嗎?」王亮焦急地問。
當王亮穿好衣服,剛從廚房後面小便出來,見那個老鴇公也挺著大肚皮起來了。王亮三步併作兩步,趕到潘令嫻的房中,匆匆忙忙地撕下一張小日記本,寫上:「明天原地再見。」塞到潘令嫻的掌心,他頭也不回,匆匆下樓去了。在樓下,他詳細抄和-圖-書下門牌號碼。
潘令嫻發出微弱的呼聲,哀求胡百熙拴緊那扇半掩的板門,她說:「人多眼雜,很難為情。」胡百熙卻執拗不肯。他的理由很簡單,他要乘涼,他要看看外邊的風水。他說:「此地雅觀也是這樣,不雅觀也是這樣,橫直大家都是半開門。屋簷水總是肥別人家的田!」
「當然,就是她嘛!我當時瞥見她這副奸滑相,心裡很不舒服,還祇認為百熙做事荒唐,認為他做事不老靠,不妥貼。竟不曾想到:百熙會卑鄙到這步田地,他竟狠心的把我賣與了這老狐狸精!而且據三姑事後告訴我,他竟與另外一個舞|女搭檔,到澳門開碼頭去了!」潘令嫻麻木的感情,又被這沉痛的經驗所刺|激,辛酸爬上了她的鼻尖,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噙住的眼淚,又泉湧出來。「亮!我的命真苦啊!」她把頭埋在王亮的脖子下,慘厲地抽泣著。
「為甚麼不向警署投訴?」
「你接了幾天客了?」王亮問。
「那老鴇婆真是個幫兇,不!她真是個閻王婆!她幫忙把我的衣裳褪下,底衫也被那老惡煞撕得稀爛,籐條呼呼地揮動著,像雨點樣濺在我的皮肉上,可憐新癒合的傷痕,又加上了橫一條直一條的血紅底烙印!我疼得像泥鰍一樣在地上亂滾,哀求哭喊的聲音,像屠刀下正待放血的豬!那老狗用腳抵住我的小腹,要我閉嘴,一面喘著氣一面鼓起兩片鯰魚腮,狠狠地說:『你地人是我用銀紙買來的!人是我的!三百六十根骨頭,根根都是我的!不聽話,要你的狗命!』記得我當時還用微弱的聲音,提出抗議,說:『我丈夫祇叮嚀要三姑婆好好地照顧我,並沒有交代明白,說身子已經抵押給你們了。』
「到六月底,他最後一次來看我,很快樂地欺騙我,說他已經在澳門一家出口商行謀到一個差使,以後不能常常來照拂我,並介紹同他來的那個三姑給我,說:『出院後由三姑暫時照顧,等我在澳門安頓停當後,再來接你。三姑交際又廣,人也和善,你的一切,我都暫時拜託了她。』……」
記得天臺的另一邊,是一排鱗次櫛比的木寮,此時正是收穫的季節,鬧鬨鬨地盪漾著醉人底春意。那些洋水兵與尋芳客,一批批帶著火剌剌的肉|欲的衝動而來,又拖著懶洋洋的流汗的身體下去。他們想用金錢買到「滿足」,而捆載回去的祇是「空虛」!他們在這傀儡陳列室中充當丑角,而在另一張幕布捲起時,已不再留下他們活動的痕跡。浮世人生,原來就是這樣一場傀儡戲。
「Why? you rascal!」那個高個子水兵,像被擊傷的猛獸,粗獷地發出野性的吼叫。酒氣,直撲向胡百熙的鼻端。
那個穿了水兵制服的洋水兵,見內面有人在嚷,馬上從未關攏的門隙中,使勁地直闖進去。胡百熙力弱,頂不住這兩條大漢的推擠,倒退了幾步,門砰地一下敞開了。潘令嫻嚇得渾身直抖,連忙將毛巾毯扯上來蒙住頭。口裡還在絕望地嚷道:「百熙!百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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