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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有天

作者:吳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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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布局的青春 來日之初

第二章 新布局的青春

來日之初

剛到日本時,我一直穿著中國式的禮服「馬褂」,以那種打扮出席各種正式的場合。一周之後,在床次竹次郎先生家受到招待時,喜多文子先生對我說:「即然已經到了日本,總是穿那種服裝就不太合適了。」於是,她贈給我一套和服。從那以後,每逢棋賽的時候,我都喜歡穿上和服出場。
接著,第二局是同秀哉名人的讓二子局。這次的對局應該說是正式「試驗」了。秀哉名人身材非常瘦小,體重不至三十五公斤。然而他一旦盤前落座,立即顯出其身材比別的棋士都大上一圈,這次和篠原四段的對局場地一樣,仍然選在棋院的婦人室,不過,代替上次公證的瀨越先生的是橋本宇太郎,他守在棋院,寸步不離地時刻注視著局勢的發展。
這次對局前,「要是輸了怎麼辦?」大哥與母親都異常擔心。不過,因我來日不久,並不像日本的棋士那樣被名人的權威帶來的壓迫感所束縛,因而能夠手腳放鬆、心情平靜地對局。暫停的時候,以hetubook.com.com木谷實先生為首的許多年輕棋士,曾絡繹不絕地來觀局面。可以猜度,這盤棋已成為當時年輕棋手們極為注目的一局。最後我以四目勝而終局。總之,這是一局自認為下得不錯、又使別人心悅誠服的一盤棋。局後,承蒙名人給了我以如此的評論:「黑棋態勢極其莊重堅實,成功地將優勢保持到了最後,布武堂堂,未給白棋以可乘之隙。此二子局可作為快心之傑作。」
夜幕降臨,萬家燈火。終局後,名人的評論一結束,橋本宇太郎便帶我到面館去吃麵,那頓麵條真是香噴噴的,令人終生回味。
在我定為三段之後,由於擔心我的身體不佳,喜多文子先生為我介紹了杏雲堂醫院的佐佐木醫生,請他為我檢查了身體。檢查的結論:「胸部有自然痊愈的結核病痕跡。為了避免舊病復發,最好在一年之內不要參加棋士的白刃決勝負式的升段大賽。」因此,在第二年即昭和四年,我只參加雜誌https://m.hetubook.com.com《棋道》和時事新報主辦的「新聞棋」的對局,戰績是十二勝七敗二平。
這次對局已計劃在時事新報的新年版上刊用。當時,我對日本的交手棋份還不清楚,以為是讓二子,所以開局時只擺了兩粒黑子。「三子!」
一九二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我們一行乘坐天津出港的大販商船「長安丸」抵達日本,在神戶港上陸。那時我剛滿十四歲。
在這個谷叮六十一番地,我作為瀨越先生的弟子邁出了日本棋士生活的第一步,作為在日本修業的條件,由大倉副總裁發給我生活費,如若兩年時間的修業毫無出息,生活費就會到期停發。我們一家好不容易才有一次機會來到日本,就那麼一事無成、簡簡單單地回國可不成,雖說我身為少年,但還是想到了有必要做些精神準備。
十二月一日起「試驗對局」開局,首先遇到的對手是那一年春季棋士升段大賽時獲得「一等」的篠原正美四段。那時日本棋院規定四段以下的低hetubook.com.com段者的限用時間各為八小時,採用一日終局制。不過,那次棋賽考慮到我不習慣限時制,因而決定採用不限時制。無論如何這是來日後的第一戰,又充滿了國際比賽的濃烈氣氛,因此,我非常緊張。篠原也磨刀霍霍,施展出渾身解數。雙方竭盡全力來戰,最後下完這一局時,整整用了三天。因這是場重大比賽,對局室決定選用整潔如新的日本棋院的「婦人室」。在這個平時不常用的房間裡邊,放置著鏡臺和床,能夠為婦女提供住宿的方便。據說這是根據留學美國的大倉先生的指示而造的,當時在日本也是寥寥無幾的房間。這盤棋我執黑,幸運地取得中盤勝。
喜多文子先生是日本「能樂」喜多流派的掌門——喜多六平太先生的夫人,是女流棋士的一代先驅。在戰前相當嚴厲的升段制度下,她憑真才實力晉升為四段;戰後被贈授為六段。從那時起,她就擁有許多年輕有望的女流棋士作為弟子。她是瀨越先生夫妻的大媒人;後來也拜託她作了和_圖_書我們夫妻的月老。總之,深承她像母親一樣多方眷顧,給我們以極大的幫助。
來日後首先遇到的問題是,日本棋院究竟要授我幾段?當時與現在不同,段位具有絕對的權威,所有的棋士無疑都是根據雙方的段位來決定交手棋份,對局費和教習費也因此而不同。所以,接受幾段事關重大,瀨越先生極力堅持說我完全具有三段的實力,然而大多數的棋士則認為頂多授予初段。於是決定假設我同格於三段,立即進行正式的「段位認定」的「試驗時局」。
翌日,橋本宇太郎特來迎接並送我們到瀨越先生盛情安排好了的「麻布區谷叮六十一番地」,在一個借宿宅裡暫時安頓下來,這個我們最早在谷叮的家,離當時在溜池的日本棋院很近,乘市立電車只有兩站路,慢慢地溜達也很快就到「谷叮六十一番地」,對於不會講日語的我來說,為了迷路時能在派出所打聽,不得不死死地背熟了。即使是現在,提起那個地名來,仍然是倍感親切的日語。
總之,在我同秀哉名人的和圖書二子局獲勝之後,接著又與村島四段黑先五目勝,被正式地承認為三段。
說起名人的威壓感來,有這樣一段回憶:在我被正式授予三段之後,馬上又與名人下了盤讓三子局,可是這次我被他的威嚴所壓倒,一時陷入了大苦戰之中。
名人口中重重冒出了一句。他表情冷漠無情,語氣斬釘截鐵。我一開始就被他這一句震住了,因而總是遲遲不敢落子。後來,心情慢慢地放鬆開來。然而已是對局的第三天了,況且局面也到了勝敗不明的地步。最後,我將所有的子都治孤活淨,終於獲得了十一目勝的戰績。記得在對局的第二天休息時,「三子局要是輸了。你就給我回國去」我被瀨越先生這樣叱責了一頓,當時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們先在京都的吉田操子先生家滯留數日,又乘列車一路駛向東京。到了東京,屈指一算,已是從神戶上陸以來的第五天了。當天,我們被迎到赤坂的「三葉葵飯店」,好不容易挨到「來日致詞」與「記者會見」等儀式進行完畢,才得以卸除鞍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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