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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有天

作者:吳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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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勝負與信仰——兩路兼行 白刃格鬥——擂爭十番棋

第四章 勝負與信仰——兩路兼行

白刃格鬥——擂爭十番棋

「然而,萬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人們常常在飯後茶餘閑談的『十番棋』,要想取勝是何等地艱難。更何況在歷經多年、參加多次擂爭十番棋的棋士中,唯有一人連勝不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吳清源!真可謂百戰沙場,九死一生,非同凡響。在這個十番棋的最高擂臺上,代表當代之精華的人物——木谷實、藤澤庫之助(朋齋)、岩本熏、橋本宇太郎、坂田榮男、高川格等,他們輪番抖擻精神,個個施展絕技,大顯不凡身手。然而,吳清源面對這些虎狼之將,高屋建瓴,百戰不殆。他不僅全都戰勝對方一籌,而且有時打得對方的交手棋份不只出現一段之差,還出現過二段之差。這怎能不令人拍案稱絕!此乃日本圍棋史無前例的壯舉。並且,由於十番棋的決鬥名副其實地釀成『爭霸日本第一』的一場大戰,所以它顯示出無比殘酷和驚險的特點。在這一系列生死攸關的連續較量中,吳清源竟然不遺一塵、無咎無愧地參天而立,真是應當重彩濃墨地大書特書一番!」
長時期作為觀戰記者、經常在十番棋對局場採訪的讀賣新聞社的山田虎吉先生,在他的《吳清源擂爭十番棋全集》第一卷中這樣寫道:
舉近代之例:和*圖*書明治時期有個水谷縫次,在與高橋忤三郎進行擂爭勝負之後,可憐一命嗚呼,氣斷身亡,昭和初期,日本棋院的鈴木為次郎先生與棋正社的野澤竹朝七段,人稱「宿命的敵手」。他們的擂爭十番棋的激烈場面,人們至今記憶猶新。
特別應當說明,擂爭十番棋這種白刃格鬥決勝負的形式,若不是身臨其境地去嘗試著下一下,斷然體會不出那種恐怖的滋味。看起來,因那種血刃決鬥式的對局已然滅絕而值得當今的棋士們慶幸。現在的各種名銜戰,即使是敗北一兩次也無妨,既無損於名譽,又不會引起交手棋份的改變,而且還存在許多次挑戰的機會。另外,名銜非常之多,對誰是第一強,無人公正地來「排座次」。對於棋士來講,當今的棋戰是只加不減、只升不降的各種頭銜制的比賽而已。
「事實證明,當時再也沒有像這種擂爭十番棋那樣令人恐怖的了。因為無論如何,盼望已久的『誰是日本第一強』即將揭曉,天下億萬人的眼光當然全都集中到這兩個最高擂臺上的人身上。這兩人無疑都將名譽地位、身家性命全部孤注一擲地押在擂爭之中,誰都必須殊死地決鬥到底。就連觀眾也會替他們捏出hetubook.com.com一把汗,心情也會隨著那棋石的落盤聲而激動萬分、驚嘆不止。若將現在定型了的對局形式——各種名銜戰的『七盤勝負』來舉例,在使觀眾時而振奮、時而驚嘆這一點上,可以說與『十番棋』相比簡直是望塵莫及。這樣說,其恐怖意味完全可以使讀者理解了吧!」
山田虎吉先生如此不惜溢美之詞,敝人實在難當。但今日回想起來,擂爭十盤勝負這種殘酷的對局,畢竟在長達十五年以上的艱苦歲月中反覆不斷地進行,況且唯一連勝到底的幸存者,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我!這怎能不使人感慨萬千啊!
正保年間,第二世本因坊算悅與安井算知為爭奪名人棋所的寶座而進行的擂爭勝負,雙方都捨出性命來作賭注,費時九年的期間裡卻只下了六盤棋,而且最後不分高低,毫無結果。到了寬文年問,第三世本因坊道悅為報師仇,向當時已當上名人棋所的安井算知挑戰,發誓與他擂爭六十番勝負。「倘若敗下,將受到流放遠島的刑罰」——道悅就是在幕府這樣的威脅之下冒死格鬥了十二盤,終於遙遙領先、占據了上風。更有悲壯之例:元文年間,第七世本因坊秀伯與井上因碩的「爭棋」中,弈m•hetubook.com•com至第八局結束時,秀伯口吐鮮血,英勇地倒下。爭棋只得中止。另外,天保年間,向第二世本因坊丈和名人挑戰的井上家的赤星因徹,敗局之後也吐血不止而倒下。可惜一代超逸之才死不瞑目,生命的火花剛剛閃爍了二十六個春秋就溘然熄滅了。再有,第十四世本因坊秀和與幻庵因碩的二十番棋,第一局就費時九天,這期間因碩曾經兩度吐血,冒死搏殺。如此壯烈絕頂的擂爭對局,其例真是不勝枚舉。
根據弈棋者雙方的段位差而決定不同的「交手棋份」(如互先、先互先、定先、讓子等),以及一直沿用擂爭勝負的對局形式,這些慣例在棋界早已自行消失了。其消失開始於本因坊秀哉名人的引退、世襲名人制度被廢止的時期。從此,一切棋戰的稱號都根據「名銜制」而定。可以說,這種巨大的變遷,若是從四百多年的日本圍棋史的長河來看,不過是滄海一粟,一朝一夕的變化而已。
十分幸運的是:在所有的擂爭十番棋中,除了與藤澤庫之助六段(注:當時吳為八段)「定先」(注:藤澤始終執黑)的十番棋之外,在所有「分先」的十番棋中,我將所有對手全部降服於腳下。總之,能將與我旗鼓相hetubook•com•com當的強敵輪番擊敗,我想只能解釋為福星高照。或者可以這樣說:我常常受到司掌勝負之神的青睞。
自古以來,為了決定棋界「第一人者」的地位——名人棋所,大都是只憑一次擂爭十番棋或二十番棋的對局便評功定爵。因此,任何對局者都會強烈感到:成敗在此一舉!不得不捨生忘死地在棋盤上展開決鬥。這絕非危言聳聽之談。人人皆知,在江戶時代的本因坊、安井、並上、林這四大棋家之間,為了爭奪「名人棋所」的寶座而進行的擂爭勝負,從來都充滿著殘酷的血腥味道。
我絕非嗜好此道才去下擂爭十番棋的。從昭和十四年(一九三九)的「鐮倉十番棋」開始,到昭和三十年(一九五五)與高川本因坊大戰為止,我面對當代所有的最強者,實際上與這些對手輪番決鬥了十回,下了近百局的「十番棋」。因此,難怪人們在我的名字上又貼了個標籤,送我個綽號為「十番棋的吳清源」。
對我來講,所經歷過的「擂爭十番棋」本質上與昔日的擂爭勝負毫無區別,同樣是以棋士生命來孤注一擲、冒身敗名裂之危險的「爭棋」。尤其是戰後,我作為讀賣新聞社的一張王牌,獨霸擂臺,打了十多年的「十番棋」。我的處境若稱為和_圖_書懸崖上的決鬥可謂名副其實。這並非有任何言過之處,因為那時我早已失去了日本棋院的支持,只得獨闖天下,因此,一旦被別人擊敗,吳清源的身價將一落千丈,他的棋迷們也會大失所望。毫無疑問,這意味著我的棋士生命將就此結束。
世人皆知,「擂爭十番棋」如同武士真刀實劍的戰鬥一樣,兩雄爭霸,必有一傷,實在是一種極端殘酷的對局。若有一方被擊敗,本應為平等待遇的勝者一方,便會截然分明地比對方在棋力上拉開高出一段左右的等級差。嗣後,敗者是再也不能與勝者平擺地對局了。(譯註:擂爭十番棋過去稱為爭棋,有十盤,也有二十盤,甚至更多盤。一般在淨勝局上每領先四局者,稱為多勝一籌,交手棋份立即提高一格)一旦被人降服,就會身敗名裂,如果不能東山再起、重霸擂臺,其結局只能是從棋界的第一把交椅上跌落下來,永遠被人們遺忘和拋棄。實際上,重整旗鼓、再次爭霸的機會微乎其微,因此,「擂爭十番棋」可說是一場懸崖上的決鬥。特別是在爭奪棋界第一把交椅的擂爭勝負中,一方面,勝者名揚四海、譽滿天下;另一方面,敗者一蹶不振、棋士生命就此斷送。這也是「十番棋」給職業棋手帶來的無情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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