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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有天

作者:吳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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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顛簸流離的歲月 璽宇的生活

第五章 顛簸流離的歲月

璽宇的生活

今日回想起來,璽光尊沒有向世俗妥協,作為宗教團體未獲成功,這反倒是件好事。何出此言呢?因為如果璽光尊成功了,我自己的「信仰精髓」恐怕也會遭到她的蹂躪與摧殘。
璽宇內的嚴肅生活與清規戒津的修道院別無兩樣。也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首先,私生活完全被禁止,既不許閒聊,也不許問津俗事。與信徒以外的人交往當然更在禁令之中。正因為如此,我和妻子同居一個屋檐下,然而連夫妻間的悄悄話都從未交談過。由於報紙、收音機等一無所有,長期與世隔絕。世上到底發生了哪些事,任何情報都無法傳入。
只有當我從野田的茂木房五郎先生家回來時,才未遭叱責,因為我幾度去打擾,每次登門都請他捐獻「神之供品」,每次都能拿回來五瓶醬油和三瓶甜酒。正值商品奇缺的年月,所以只有那時璽光尊才不叱責我。總之,在她的眼裡不管是誰,傳教時,只要沒有將「璽光尊比任何人都偉大」的意思解釋清楚,對方未被她的說教打動心弦,也不來進獻貢品,就不能使她十分滿意。
信徒中誰若是不中她的意或是因病難以使用,璽光尊便毫不留情地將他從璽宇館驅逐出去。被逐的信徒非常可憐,腹中空空,兩袖清風,流落街頭,整日為乞討翌日的食糧而發愁。尤其是看到心地善良的信徒被逐出璽宇,我心中最難忍受,但也愛莫能助https://m•hetubook•com.com
另外,私人物品也不許自由攜帶。有個規定叫「毒品檢查」,每個人的隨身物件經常遭受盤查。毫無疑問,攜帶金錢的事更是大逆不道的。有一次,一位信徒接受盤查時,「褲腰帶裡藏有毒品,給我脫下來!」一聲叱呵,嚇得他戰戰兢兢地趕快求饒說:「腰帶一解,褲子就會脫落下來,饒了我吧!」
回想在峰村先生為璽宇教主的時候,璽光尊不過是稱為「蒲田有德之婦」、一時受人仰慕而已,誰知她竟然妄自尊大起來。原以為她的目的是成為「某某神」便罷,沒想到她卻說什麼:「現在的天皇已失去了神的本質變為凡人。而我才是真正的日本天皇,也是天照大神的化身。」後來,她索性自命為「世界的天皇」。儘管璽光尊對她的身份日漸高貴這件事自詡為「除去面紗露真姿」。然而在他人看來,簡直是「想當天皇,一枕黃粱」的「怪靈」附體。
當時我的任務之一是向熟人講解璽宇的宗旨,勸說他們入教。我曾將「野田醬油」的前一代社長茂木房五郎先生引見給璽光尊。據說茂木家世代信仰日蓮宗,到了房五郎先生那一代,由於他身體貧弱,為了鍛鍊身體與意志,曾去四國島巡禮了八十八個寺院。戰前,茂木房五郎與我同期作為西園寺公毅先生的信徒,經常攜手出入先生位於攏野川的宅hetubook.com.com第。他還是我及木谷實棋枰前的舊交。
璽光尊對外來參拜的稀客歷來傾心相待,可是對常來的信徒卻非常苛刻。信徒到璽宇來時一般都帶些貢品,當時必須是擎舉過頭地向璽光尊獻上。貢品中的農產品必須是最上等的,而且必須仔細洗淨後帶來。若有絲毫不中意的地方,便會被呵叱為「有毒」,不予接受。當然,被呵叱為有毒時,信徒本人必須立即在璽光尊面前徹底懺悔一番才行。
關根町的宅第十分寬大,若作為璽宇當時的根據地是再好不過的。璽光尊的心腹勝木先生以及幹部清水先生對此也深感興趣,於是便去勸說璽光尊將那座住宅買下來。可是璽光尊剛愎自用,毫無買房之意。任憑你磨破嘴皮,她依舊奉守故技,揚言要行讓小誤成為信徒,再設法使他將房產奉獻出來。到後來,上勸璽光尊的人中,就連勝木先生也落了個挨打的下場,買房的指望終於破滅了。
經我的牽線,茂木房五郎先生前來面見璽光尊。璽光尊熱情地勸他入教,並且還說:「我要是當上了日本天皇,就讓你當總理大臣!」一聞此話,弄得茂木先生兩目發獃,回到家裡還似作夢一般。從此以後,任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去相勸,他也不敢到璽宇館來露面了。
根據璽光尊的說教,璽宇信徒在「勞動、心魂、說法」,三個方面,一時一刻也不能脫離「改造世https://www.hetubook.com.com俗之精神」。信徒們在睡眠不足的時候聚精會神地唱念神名,因而進入「半神靈附體」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勞動時,就連自己也不相信為什麼變得那麼能幹。如做縫紉活兒,不但比平常快速靈巧,而且越來越能精確地縫製。有這種親身體驗的信徒無不萬分感激,信仰之心也更加虔誠。
我等信徒的生活,每天從早到晚都要修行和祈禱。除了集體唱念「天璽照妙、天璽顯現」的神名以外,還要念《觀音經》、《般若心經》等。另外,為使信徒增加,每天還要出門去現身說法。那時,我們每天早上五時即起,一直忙碌到近午夜十一時才能摸到床邊。
我也曾幾次被驅逐。但由於我的熟人多,即使被趕出門去也毫無困窘之感,甚至反倒覺著輕鬆愉快得多。每次被逐,我就到各個信徒的家裡輾轉盤桓,特別是多次在前多先生家裡充當食客。因家住金澤的前多先生同是璽宇信徒,為我提供了一個安心逗留的「世外桃源」,為此,「吳先生可真不錯!即使被驅逐也有投奔的地方,毫不發愁。」其他的信徒經常以這樣羨慕的口吻議論我。
若尾先生還曾與璽光尊洽談,並誇下海口:「若是與他攜手共濟,委任他來組織、管理教團事務,他可以讓日本人口的一半都成為信徒。」但璽光尊固執己見,倘若信徒不能全面服從她,她絕不放心。因此,她不但和-圖-書不採納,反倒勸說若尾先生也來作她的信徒,並希望他也脫離世俗、共度清苦的「信仰生活」。當然此言如同廢話,白費口舌。
昭和二十一年,日本國戰敗,社會異常混亂,戰前的「價值觀念」早已被全盤否定,大家都交織地懷著「告別戰爭的安全感」與「生活前景難測的不安感」。在這兩種情感的支配下,人心惶惶,不知所措。日本進入了民眾失去精神寄託、猶豫彷徨的時代。為了適應時代的要求,戰敗後有了允許自由信教的政策。於是,各種「新興宗教」團體如雨後春筍應運而生。以璽光尊為教祖的璽宇也屬其中的一個。
戰後的「新興宗教」之中,有許多是因推行宗教大眾化而成功的。可是,璽宇在該教是否應該大眾化的問題上完全拒絕與世俗妥協,徹底地禁錮在璽光尊的獨裁體制之中。現在回想起來,璽光尊若有意開門傳教,大有成功之機會。
記得戰後成為甲州財閥的若尾鴻太郎先生自從打聽到我的事情之後,曾幾度來璽宇尋訪。那時他說過:他發現新興宗教團體因獲得眾多信徒的捐獻,各種實業蓬勃發展,利益也逐漸上升。
就這樣,隨著璽光尊的「步步高升」,她對信徒們的要求也越發尖刻。不久,覺得「伴君如伴虎」、不得不脫離她的信徒也日益增多。信徒一減少,她便大發雷霆,叱責留在璽宇館中未走的人們負有「共同責任」,還怪罪我們是「信心和努力不足https://m.hetubook.com.com」。
璽宇的信徒大多是社會上半獃半傻、正直善良的人,不論怎樣受人指使,都一心為了討得璽光尊的歡心而效盡犬馬之力。一次「查毒」,在一位信徒身上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但璽光尊仍不死心,下令繼續搜查,於是,眾信徒竟然連水池都不放過,一齊跳進池中拼命地查找所謂的「毒品」。
為了宣傳璽宇,我的足跡踏遍了四面八方,但都未能像璽光尊所期待的那樣取得成果。每次傳教空手而歸,少不了被責罵為「只因你敬神之念不足!」實際上,唯我獨尊的那種「排他性」與我的基本觀點完全相悖。因此,雖然我為了宣傳璽宇而到處奔走,但實在難以開口聲稱「璽光尊是天皇,是唯一的神。」
我們在關根町棲身之時,家住青森縣八戶的一位信徒——宮重先生曾攜帶一百萬日元的巨款來到東京。當時我們在關根町租用的民宅乃房東小梧先生所有,他曾聲明:可以八十萬元出售!宮重先生聽說後,為了將此房產買進來作為璽宇的根據地,籌集了這筆巨款。宮重先生在八戶是個大戶人家,祖上幾輩都經營造酒。他很早就深懷篤信之心,曾信仰過佛教。後來經璽宇信徒的介紹,得識璽光尊,聽過她的說教後便成為信徒。
被逐的信徒如果將新信徒帶來,或揣上一筆錢財而歸,能為教團作出貢獻,便允許回歸。總之,驅逐成為「興辦教團」的手段之一,其他的新興宗教中似乎也有類似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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