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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有天

作者:吳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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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顛簸流離的歲月 開始流浪

第五章 顛簸流離的歲月

開始流浪

不久,我們又發現一處可安穩棲身的地方——位於世田谷區松原町的金木先生的宅第。金木先生論輩是金木子爵的女兒,當時年事已高,但仍然是個富有靈感的人。幾年前她是璽宇的信徒,為了峰村先生的實業曾援助過二十萬日元的巨額資金。
這樣,好不容易才到了旭丘。不過,旭丘太大了,從卡車下來後,將周圍環視了半天也鬧不清哪兒是金木先生的別墅。這時已是夜間九時許,大多數的人家已熄燈入睡了。我走到還亮著燈的人家去敲門詢問,也記不清敲到第幾家時,總算打聽到金木先生的別墅。據金木先生說,若是平常他早就關燈去睡了。碰巧那天他外出晚歸,因而遲遲未睡。雖說我幾度幸運,終於找到了金木先生,可等我開口講明此行的目的——請他去璽光尊那裡,沒想到金木先生一口回絕說:「雖說大家公認璽光尊是富有靈感的人,但最近她有惡靈附體。也許是妄自尊大之靈附體了吧!」金木先生還說他無法再相信璽光尊了。
正當我考慮是否寫遺書的時候,也許金木先生憑其靈感,察覺到我的心思,於是推門進來說:「到了十月十五日,我去璽宇館,你安心地睡吧!」一聽此話,我如釋重負,同時也覺得渾身癱軟無力,一頭栽倒在床上,呼呼地睡了起來。
這段時期內,秉承璽光尊之意,為了實現與大陸紅卍會的交流,曾決定讓我與兩位幹部同去「滿州」。同行的幹部之一是勝木先生,他從「蒲田時代」開始便成為璽光尊的心腹,曾稱為璽光尊之弟。
迄那時為止,每當璽光尊「名為借、實為占」地住進私宅後,見房東不願甘當信徒,也不樂意將私宅奉獻給璽宇,https://m.hetubook.com.com便總不死心。為此和房東不斷地發生口角,結果我們的下場只能是被逐之客。大井先生的宅第也不例外,逼得我們只好遷居,一走了之。
璽光尊原是佛教信徒,後來半路出家改信神道,或許由於此緣故,在她的說教中混雜著佛教的「末法思想」(指釋迦牟尼死後一千五百年到一萬年佛教衰落時期),而且有江戶時代以復古主義為核心的舊思想。因此,從她對紅卍會的「否定排他性」這一宗旨持不恭敬態度來看,璽光尊的思想與倡導「道慈」的精神水火不能相容。她的內心深處,與虔誠信仰紅卍會教義的我相比較,從來沒有「心靈上一致」的地方。所謂沒有「心靈上一致」,即指我與璽光尊沒有相同的「神靈附體」。具體地說,在反覆多次的進入「接靈」狀態時,附於璽光尊身上的「神靈」與我從未有過一致。記得最初,璽光尊和我都為能有相同的神魂顯靈而努力嘗試過,然而,結果是事與願違,一無所獲。為此,我與信徒同伴們的思想截然不同,並且難得璽光尊的青睞。在外界人們的想像中,我似乎是她的親隨之一。事實並非如此。可以說,我竭盡全力的結果只是得到一陣冷遇而已。璽光尊也許早就想清除異黨,把我趕走為快。不過,她又覺得我還有「使用價值」,才暫時將我收留在她的黨羽之中。相反,由於我妻子天真純潔,與璽光尊的「顯靈」常常相仿,所以被視為親隨而倍受重用。她總是在璽光尊身邊左右不離、從不叫苦地忙碌。
此後的幾年裡,我同璽光尊一行走南闖北,到處借宿,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此期間和圖書有關住房安排等事全都落到我的頭上。回想最初尋找住房時,我還多少有些面子,一說即成。然而,由於璽光尊每遇一次事件發生,其信用都有一定程度的跌落。到頭來,倒霉的卻是我——為尋新居,厚著臉皮到處作揖,猶如重擔壓身,棘手得很。我們總算在松原町金木先生的宅第得以安頓。但這個住所仍然是寄人籬下、敷衍一時之處。不久經金木先生的介紹,我們又遷移到松原町重松先生的寓所,並在那裡一直熬到戰爭結束。
後來聽說了這樣一件事:即同意讓我們搭乘的那架軍用飛機,按計劃起飛後未能降落到「滿州」,途中便墜落於日本海,機上人員全部葬身魚腹。這使我想起小時候母親帶我去相面的事,據算卦先生講:「這孩子到三十歲時將有溺水喪命之厄運。」我想,這次事件或許意味著我已從「水難之相」倖免了。這使我對「命運之神」的大恩大德深深感激、終生不忘。
當時,我對璽光尊比較尊重,視她的指示為「神之命令」。於是,我領取了往返的交通費後,身背背囊,隻身跨上電車而去。正值戰爭剛剛結束的時期,電車毫不準時,一旦停車後,誰也不知道何時再開動。我乘著擁擠、顛簸的電車到達御殿場時,已是日落黃昏。山中湖的旭丘我不但從未去過,就連金木先生別墅的問牌號都不知道。下了電車後,我逢人問路,在夜幕徐徐降臨之際,朝著旭丘無精打采地邁著沉重的腳步。登山路時,周圍越來越黑;不一會兒,連腳下的路也難以辨清。漆黑的山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磨蹭,活像個幽靈在徘徊。後來,我開始有些膽怯了,不知如和-圖-書何是好,前後思量之際,正好一輛卡車由此經過。看到這救命的一線希望,我激動得拼命向卡車招手呼喚,卡車在我面前戛然而止。一問去向,說是去旭丘。這可真是天助我也!司機見我手中無燈無火,隻身冒險走山路,實在覺得可憐,二話沒說就讓我上了車。
我們從大井先生家遷出後,又搬進西荻窪關根町的小梧先生的寓所。那座住宅占地六百坪,有二十多間房,全部用柏木建成,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宅第。房東小梧先生本是個大地主,因他住在別的宅院裡,所以我們一行終於找到了寬敞的住房,並求得一時的安穩,真是福分不淺!
璽光尊和勝木先生被拘留十天之後獲釋。我們不得不離開日置先生的住宅,再次尋找安身之處。
「滿州」之行決定後,立即著手聯繫飛往「滿州」的飛機。我獨自一人前往位於市谷的陸軍參謀本部,向接待我的主要軍官請求讓我們三人搭乘飛往「滿州」的軍用飛機。明白我的來意後,那位軍官退入後室,向上級長官報告。不一會兒,他出來答覆說:「可以讓你們搭乘。」隨即將出發日期與搭乘的飛機都確定下來。我當時非常激動,覺得總算又可以見到十分想念的故鄉了。於是,我興高采烈地回到尾山臺的璽宇館。想不到後來我們未能實現飛往「滿州」的計劃。只因有家難歸的日置先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與朋友商量,將璽光尊每日拜求已被查禁的「天照大神神諭」之事,向玉川警署控告了。當我們即將出發之前,璽光尊和勝木先生被警察拘捕。飛往「滿州」的計劃當即成為泡影。
但是,我們在鵜木的信徒家中這種食客式的生活絕非長久之計。於是決和圖書定盡快地另選一處新居。後來,暫且決定租用私房,首先選擇了我妻子的舊交——世田谷區尾山合日置先生的寓所,不過,對於非屬信徒的日置先生來講,突然接受璽光尊一行住人家門,確實是件麻煩事,他一時猶豫不決。後來,礙著我妻子的情面,再加上璽光尊一行每天從早到晚在門前打坐,弄得他無可奈何,只好同意租房。
根據璽光尊的指示,我承當了與金木先生交涉借用住宅的使命。由於金木先生當時已疏散到位於山中湖的別墅,那座舊宅第便暫時借給了德川先生居住。那時,從尾山臺乘車去位於松原町的金木氏舊宅,途中經自由丘換車,即使是一路順風也須花費近兩個小時。我於太陽快落山時出發,到達松原町已是晚上八時左右。我開門見山地向德川先生請求暫借金木氏舊宅之事,當即得到他的同意。於是,我馬不停蹄地返回璽宇館,同璽光尊再次奔向松原町。當我和璽光尊到達金木先生舊宅時已是午夜十二時左右了。
租房成功後,璽光尊又實現了她「先借廂房,再占堂屋——喧賓奪主」的計劃。這座本來就只有三、四間的狹小住宅,由於璽光尊賴在正房內不走,日置先生無處棲身,猶如被逐之客,只好跑到附近的朋友家去借宿。
進了房間,我茫然屹立,燈光下,我孤獨的黑影倒映在牆上。想到此次我未能完成「神之命令」,心情沮喪,真想跳進山中湖一死了之。這也許是我始終不渝的「思神」之心和戰後混亂之中前途無望的無力感,才促使我懷此絕望的心情,死,我並不認為可怕,也不覺得不可思議。我想,倘若去死,乾脆按照幼年算卦先生預言的那樣溺水而死。我甚至感到:https://m.hetubook.com.com此時此刻,不正是應該去死的時候嗎?
由橫濱逃難來的信徒加入了我們的行列,總人數增加到十幾人。除了我們和「璽光尊」共同起居以外,每天還有許多信徒前來參拜,「璽宇館」平日也有三、四十位信徒出入。尤其是許多住在橫濱周圍的農民,每次來參拜時都真心實意地貢獻「御供物」(供品),因此,我們並未因糧食緊缺而發愁。
戰爭剛剛結束時,人們都陷入六神無主的混亂狀態之中,而璽光尊卻在璽宇館中堂堂正正地掛起了太陽旗,向眾人大力宣講「日本思想」,並且大力倡導充滿信念的實際行動。當時,對其傑出的舉動,我曾十分欽佩。雖然明知我在她的眼裡並不中意,但我還是真心實意地相信了她的說教。戰後不久,在我負責聯繫借用重松先生的住宅之時,還接受了璽光尊的一個指示:設法將金木先生從深居簡出的山中湖別墅帶出來。原來,璽光尊早就希望讓金木先生加入她的信徒行列。
由於金木先生意念十分堅定,任憑你糾纏不休地勸說也難以使他回心轉意。於是我只得失望地退到別的房間休息。
秋天到了,我們因無法繼續待在重松先生家裡,只好「遷居」到位於小金井的大井先生的家去借宿。這位擁有占地三千坪的寬大宅第的房東出身於名門世家,他的夫人秀子曾是璽宇的理解者。當我們一行擎著「天璽照妙」的旗幡擁入大井先生的宅第後,璽光尊照例是喧賓奪主,占領了有壁龕的正房。於是,大井夫妻只得被排擠到茶室裡去住。
記得那天晚上,我與德川先生及璽光尊三人一起,在蚊帳中聊了個通宵。翌日,信徒們也尾隨而來。
可是等到十月十五日那天,金木先生還是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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