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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都

作者:李輝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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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委員很健談,為人和氣,往常總把笑臉擺給人家,雖然他臉上有幾道深深溝紋和兩塊疤痕,破壞了面部完整,但那也不足為病,因為他有著高深的教養和德性。而在這上面,胡委員是可以得到讚美而無愧的。
兩位江蘇小姐,皮膚具有江南婦女細膩白潔的特點,身材秀美而又顯得格外活潑,因此和她們見過面的人多半自願留下深刻難忘的印象,這就是說,無怪我們將近六十的將軍,也樂得把她們看成熟人,親熱的招呼了。
內心的一陣不快,使她自動拿起杯子,多喝了幾杯,她這反常的行動,馬上為將軍制止了。她感到內心發著灼熱的火,影響她情緒方面不能安寧,至於這一刻別人談些什麼話,已經不是她所能聽得入耳的了。此刻飯桌上最為活躍的人,是那位委託商行經理,這矮小漢子,生就一副丑角臉譜,言談和動作,也恰合這個條件,當他講起趣味橫生的四川話時,尤能顯露出丑角的才能。推而至於他今日當上委託商行經理,也是個奇異旅程上留出足跡的人物。本來論到辦雜誌,似乎與他毫無關聯,然而我們的胡委員,在事務處理上向來面面周到,這是說,今天羅經理的被邀,是由於他慷慨的給胡委員以經濟方面的幫助。這位丑角說,他只求白盡義務,毫未打算到權利,他便以一位熱心贊助者的緣故被邀來了。
「可不能往外傳,」委託商行經理聳聳窄小肩膀,但又微露得意神色說,「若是鬧出事情,我可當不起,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過是公開的秘密罷了,那一盒流行世上的金駱駝,不是從他們手中流出來的?」
喝過這杯,有人抽起香烟來,白衣侍者使用最恭敬的姿勢,給客人擦火柴。
「不錯,不錯,」屈小姐連聲承認著,先跨上車去,「胡委員請客,我們都是在數的。」
「那麼,黎將軍什麼時候動身?」王小姐回過頭來說,「我們倒是要送送行的。」
「不錯,應該是人民大眾呼喊的聲音。」大學生重複著。
「『展望』這名字很響亮,要得。」委託商行經理贊同著說,這半天除了吸烟之外,他並未參加進一言半語。
說起屈小姐和王小姐,她們的名字是分不開的,正如行動上她們也常常在一起似的,只要你見到屈小姐,一定可以見到她身旁的王小姐,或者當你想到王小姐,必把屈小姐聯想起來,彷彿她們就只為著常在一處才生長的。這是一對有著都市婦女所特具的漂亮女子,年紀相仿,由於屈小姐自稱今年才只二十四歲(其實是她第五個年度的二十四歲了),年紀相仿的王小姐,年齡也就可以猜出個大概了。她們穿著同樣的綠呢絨旗袍,肥袖口,身長僅過膝蓋,那是當時都門最時髦的秋裝。新款的電燙頭髮上,盤結些光亮的髮捲,她們愛笑的面孔上,均都裝點著適度的巴黎脂粉和香水,加以那種化粧品散佈出的香郁氣息,使人倍感婦女青春的可貴。她們所穿的長統絲|襪,和閃光的皮鞋,全是上好的貨色,所謂紅花還要綠葉扶,年青女兒免不了求助衣飾的裝點的。
一如她的職務要常和各界保持接觸,生活方面需要廣泛酬應,徐小姐在社交中表現給人們的印象,是儀態大方,顯示出她學識修養的豐富。她長著適度身材,面孔清秀,服飾樸素,但式樣很隨時。和那位女大學生相同,臉上沒有擦脂粉,這反而hetubook.com•com更顯出她高尚的氣質,她的動作和言談,使在座客人不能不承認,她是一位才氣充沛的女子。
「我猜的一點不錯。」將軍遞過上好的駱駝牌,且在替對方擦火柴。
「報館裏沒有任何特別消息,現在的消息是統制的,倒是政府機關作事的人,有時可以得到些消息,」徐小姐答,然後朝胡委員徵詢著,「胡委員,你同意我這說法罷?」
「我們的文學不是私人獨佔的產物,正相反他是人民大眾呼喊的聲音。」
「誠然。」大學生認可的點點頭。
「送行是次要問題,主要的是動身日期還未確定,等到將來奏凱歸來,我們來一個開懷痛飲,不是很有意思麼。啊,到了。」
他們一直走上三樓,拐兩個拱廊向左的彎子,為那穿漂白衣服繡著酒店名字、號數的茶房領到一間屋子裏去,從那裏,迎出來滿面笑容穿一身藏青呢絨中山裝的胡委員。他作手勢讓著客人,口裏說「進屋再介紹」,意思是請客人慢慢發言,實際上他在後面問道:
服飾上,兩兄妹大學生最樸素,和另外兩位小姐以及經理先生,幾乎是相反的對照。他們是胡委員的小同鄉,按照今天被請的說法,是由於胡委員叫他們認識一個社交場面,實際在交談上、動作上,他們確乎欠缺社交的世故。外貌上令人不起快|感的,該是劉芹先生,他常好給別人幾下皺眉,拋出不以為然的注視,使對方感到那眼光可怕而陰冷。服裝也比別人隨便一點,沾在衣襟上的油漬,經久不擦的皮鞋,都說明即或赴宴,他也不願特意在修飾上多費工夫,他不願修成一件美術品似的,專門擺給人家鑑賞。
「確乎不錯。」徐小姐附和。
論起胡委員來,如他所言,是參加「革命」的老同志了,五十多歲的生活歷程,革命事業消度他四十整年。多少位和他一起登台講演,趁黑夜撒傳單的人,先後做了高官,成為政府中顯赫人物,而他卻仍然作一名從不為人注意的委員。儘管我們的胡委員如他向外所說,革命目的不在為官,但一般外人總不免為他可惜,為他只當一名小小委員而感到不平。
四個婦女的小組,屈小姐顯示出社交方面特出的才能,她一會建議將軍的太太,應該多注意監視男人,如她所說男人心海底針,總不如女人對男人可靠,儘管老白頭,就像將軍這樣的人,也仍然須要時時留心。總之,多份心是最有益的舉措。對年青的女大學生,她很讚賞,一面不忘講說自己從前讀大學時怎樣是位高材生,以及如何擺脫那些蒼蠅般推之又來來之又推的男生的追逐一些話語。
最使她感到遺憾的,是其他女客,彷彿共同保有不願和她攀談的作風,儘管她們之間說說笑笑,卻把她一個人如無其人似的冷在一邊。事實也確乎限制了她和她們的交談,因為她了解,在言談上,她和她們的距離,隔開了若干長度,這就造成她們之間的格格不入,而使將軍太太的自尊心為之毀傷了。
「不然,」徐小姐說,「亂時辦雜誌,只要期期有打動人的文章,倒很可以風行一時的,因為,愈是人們徬徨無主,愈想找點寄託,好刊物有時就成為人們的需要,雖然這是一種特殊情形,其實是可能有的現象。」
這位將軍,靠過去一點聲名和威望,在今天眾人面前,他依然可以受到大家的尊敬。將軍和*圖*書的儀表,正如一般人對於武將的讚頌——有不小的「威風」,彷彿這是任何武人應具的特色,縱或上了年紀,人的特色是不能輕易埋沒的。
將軍說到這裏,汽車已在XX酒店門口停了下來。他盡著丈夫義務,攙扶那個肉團下車,像感到太太在他腕子上捏了一下,微微有點疼,但他沒有出聲,也不反抗,卻世故的陪個笑臉,便先後走上鋪著氈子鑲著銅扶手的樓梯。
王小姐也上了車,她坐在司機身旁,車子又在繼續前行。後面三個人並排坐著,稍嫌擠了一點,但初秋時分,坐近些彷彿更爽意。車子顯得有點顛簸,那是受到馬路不平的影響,而和這不平顛簸同時發作的,則是將軍太太深心中爆發的妒嫉,愈是兩位小姐有說有笑,愈容易激動她的平伏不下的感情,雖說她當了幾年將軍太太,身居都門從不滿意這樣社交婦女的行動,一如這兩位小姐也在卑視她微賤出身一樣,表面上儘管說說笑笑,骨子裏彼此全然是格格不入的。
客人回報一陣輕重不同的鬨笑,然後便伸出各自的筷子。
「來,再喝一杯。」主人端起酒杯來。
三個鐘頭之後,這桌酒席才算收場,時鐘已經指正十一點了。
「太客氣,徐小姐才是擁有廣大讀者的作家呢。」
然而這又像成了在座客人共同的感覺,大家全為他那沒有才氣缺少教養的夫人而表示不滿。她的舉止和她的地位不能相襯。人們並非由於她這肉團,在輕視著她,長像好壞,無從判斷一個人的善惡,留給人家的印象是好是壞,倒是多與教育程度有關的。
坐在小轎車裏的人物,是一位近六十歲的老將軍,雖已解職,但仍在政府中有個閒散的名義。碩大的軀體,氣派上倒很合乎赳赳武夫的風度,臉是方正的,雖有皺紋,卻閃著油亮的光,鬍鬚刮過了,相當整齊,一頂白髮,到底掩飾不住他的蒼老。這位將軍一到後方,就開始向人們表示,他要奔到遙遠的前方收復失地的,但直到如今,六七年的時光過完了,仍不免坐汽車接受別人的邀宴。另外坐在身旁的(也可以說一半身子摟在他懷內的),是他二十三歲的太太。太太並未具有一副漂亮的面孔,幾乎對襯的她也缺乏一具周正的身材。小個子、三尖眼、厚嘴唇、焦黃的牙齒,出奇的發胖,只不過給人一個印象——她僅是一個缺少靈魂的肉團。將軍的太太,五年前被稱呼為曹太太,是他的一個副官從不能告人的角落中發掘出來的,她這曹太太的稱謂保持不到十天,我們的將軍就接收了她成為他的寵愛夫人了。副官收到將軍一筆頗為不少的款項,從此在將軍的面前失了蹤。車中的第三個人是司機,這傢伙,由於一連兩夜的聚賭,使他在開車時,還像看見些隱現的紅中、發財和白板。
「徐小姐,有什麼特別消息麼?」黎將軍問。
麻煩馬上就來了,由於座次問題,大家夥謙遜不決。首座大家意思,是屬於將軍的,然而他聲稱是半個主人,所以不能應命,但到後來仍然坐下了,將軍的太太在他右手,以下是徐小姐、張瑞珍和張雲青;將軍的左手是屈小姐、王小姐和劉芹;坐在將軍對面的則是胡委員和羅經理,他們把一張圓桌面緊緊圍住了。
「刊物的名字定了麼?」王小姐問。
「結果賺錢獲利的還是你們委託商行。」胡委員笑著加進一句。
https://www.hetubook.com.com怪不得黎將軍仍然沒有動,原來是有這樣打算的。」屈小姐說,給大家一個極度美觀的笑臉。「好,我們一定貢獻自己,來完成這件盛舉。」
等到第四次主人讓酒時,將軍的太太桌下伸手悄悄抓他一把,意思是暗示他少喝點酒。她那露出怒意的三角眼,滿含敵意,監視同桌的飲客,當她的眼光一經注視在座的女性時,就在心理上引起壓抑不住的嫉妒,她認為世上女人,只知道誘惑別人丈夫,而她們特別願意對將軍表示親善的態度,尤其使她過份不安。她單純的承認,縱然她從別人手中佔有了將軍,卻不容許任何其他女人,對將軍存有不正當的野心。
將軍在興奮而有神韻的笑著,臉上堆伏的皺溝,宛如一面張開的網絡。
羅經理這時正在大談他自鳴得意的生意經,按他說來,任何大學商學系的學生,都無從在課本上學到他這一套,他的經營手法,如他自己所表白,完全是配合抗戰經濟政策開展的,許多不能說明的有趣花頭,正如同電影上的噱頭一樣,可以引人發笑;一句說回來,用老式方法按部就班經營商業,不易站腳,反之,你應用些小聰明,小技巧,走邪路,那才容易成功。
王小姐照樣和將軍夫婦握手,表現出久別之後親熱的情腸。
這時,小轎車在一家委託商行門口停下了,因為隔著透明的玻璃窗,讓我們的將軍發現兩個熟人,正從委託商行出來,樣子像要僱車,他因此對司機下了停車命令。
「但也不那麼樂觀,」劉芹接上來說,「徐小姐,第一期就請給我們寫一篇,好麼?」
「文學的本身並不是一件神秘,」作家面對張雲青說,是回答對方的發問的,「如果有人說這樣話,那他是打算把文學當成私有財產加以獨佔了。」
「怎麼,你們四位一路來的?」
彷彿原未希望答覆,胡委員把客人讓得入了座,就此拿出他的金駱駝。
主人胡委員今天預定的房間,頗受客人稱頌。因為當時的都門,尤其像特別從香港搭機聘來廚師的XX酒店,倘不在事先經過一番接洽,想要訂席,都是一件難事,再進而預定房間,那就更為困難了。而我們的胡委員,也就頗為自滿這方面的成功。這是面臨大街的一連兩間的房子,粉刷的白牆,透亮的玻璃窗,新式木器的佈置,足可使歐化氣味濃重的人,為之而滿意。至於那幾幅懸掛壁上的西洋油畫,雖不能接受行家任何好評,卻因之可以推斷,酒店主人有著絕不陳舊的頭腦,推而至於侍應人員的彬彬有禮,也均可給予客人良好的印象,這就愈發顯示了這家酒店的超然不俗。
「屈小姐,」車子停妥,車門打開了,我們的將軍招呼著說,「你是不是預備僱車子?王小姐,」他向另外一個招呼道,「今天閒啊。」
「請。」這已是第三次了,胡委員站起來讓酒。由於他的謙恭有禮,客人全在半彎著腰,端起杯子。
見過羅經理的人,或者認識羅經理的人,對於他的生意如此興盛,都該加以讚揚。重慶未提升為國都以前,羅經理不過是一家充滿四川風味的小雜貨舖的學徒,時常為著事務辦理不善,遭受主人毫不容情的斥責,然而這不過是屈指幾年,羅先生的經營的成功,不僅使他穿起筆挺的西裝,且也成為常和要人有往還的人物了。他和屈小姐認為,起因於另外一個宴會,和_圖_書以後王小姐也成了熟友。這時的部門,早經打破了階級身位的限制,而是只要具備某種可以互相利用的條件,誰都可以在那上面結成相識的。
介紹之後都認識了,黎將軍夫婦、屈小姐、王小姐之外,就是那位被介紹為作家的劉芹先生、委託商行經理羅子亮先生,以及另外一對在某大學上學的張雲青、張瑞珍兄妹。這之後馬上劃出小的區域,四位女性自自然然形成一個小組,學農業的大學生張雲青和作家在一起,餘下主人、將軍、羅經理,就又形成一個集團,但這也並不阻限他們談話的交流,譬如主人自己就很能以身作則,和這邊說兩句,再和那面招呼兩聲,表示他一點不遺留過場,面面周到。屈小姐和羅經理也有談話往還,她並說明她剛剛到過他的委託商行,卻因為他外出不遇引為遺憾。至於那位學文學的女大學生,則在不時向作家請教與文學有關的問題。
一輛油漆新鮮光彩奪目的一九三九年順風牌小轎車,在人潮盪動的馬路上疾馳,彷彿車中乘客,正忙於處理國計民生大事,一分一秒都遲延不得的。但實際這輛汽車奔赴的目的地,不過只是一家看樣子還算富麗堂皇的酒店。小轎車雖然外表新鮮,卻經過四五年的使用,內行人早就發現它的新舊不調了,特別是車子奔馳時波拉波拉的聲響,最易使人想到一個垂暮之年的老者喉嚨中咕嚕著的痰喘,再掩飾也掩飾不了的。
「可以,不過我的名字不響亮,最好請專家。」徐小姐謙遜著說。
「啊,原來是這麼弄來的金駱駝,可見外國人也知道愛錢,所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將軍從委託商行經理那裏知道了底細,承接上文似的叫了起來。
「原來是黎將軍,」屈小姐這時回答道,作出一個有含韻的微笑,「好久不見了,怎樣好法?怎麼太太也出世了,可有什麼打算?」她伸手去和將軍夫婦握著。「一點不錯,」她接著說,「我們正要僱車子的。」
胡委員接著報告了雜誌的性質,以及出版日期,把大家的注意力全引到這上面來,然後半躬身子,以極端謙遜的禮貌,讓客人入席。
「確然不錯,」他說,「譬如最近的戰事,雖然報紙發表很少,但我們卻當真知道柳州已經不守了,敵人的主力,正沿黔桂路西犯,一般人的看法,認為敵人的主要目的,是要佔領越桂線,以便打通自東北以迄新加坡的陸上走廊,看法自然對;但據另些人的看法,敵人也還有進犯陪都的可能,因為在敵人看來,先結束中國事件,然後開始大陸決戰,和美、英死拼到底,完成他們大東亞聖戰,對他們仍然是有利的。這就是本人今天邀請諸位便餐的原因,我是說,萬一將來陪都不守,我們的將軍要親身出馬幹一幹了,薑越老越辣,老將軍出馬,一定可以作出一番事業的。現在人家不是都惶惶不可終日麼?我們倒正可大放寬心,準備一下。我是想辦一個雜誌,請我們的作家負責編輯職務,諸位多多供給稿件,無論學校生活、政府秘聞、新聞材料、軍事政治專論等項,一概歡迎。至於屈小姐,許多要人全有往來,不難探求些秘密材料。真有一天我們的將軍在本地作起游擊戰來,開始軍事行動,我們就成為重要的底班,把雜誌變成宣傳武器,大家夥可以直接參加戰鬥了。」
「重慶吃魚是一道貴菜。」屈小姐說,拿起漂亮的手絹,擦拭和圖書剛剛吃了一口魚的嘴巴。
一經豁起拳來,宴席就顯得熱鬧了。無論男客女客,當高度酒精在腸內燃燒時,行動上便各自顯得有些不同了,年老的變年青了,年青的更顯得活潑不拘,那一種平日存留在社交中保有的適當持重,以及為掩飾自己某方缺點故作的裝扮,也全在不知不覺中消滅了。
胡委員點點頭,慢條斯理的抽兩口烟。
「很好。」徐小姐說。
「黎將軍,記得上次見面時你說不久就上前方,在我的預料中,你該早離開這討厭地方了,所以我說今天見面,倒等於是意外奇遇呢。」屈小姐說,連連吸了兩口烟,用指頭輕輕彈著烟灰。「其實呢,以將軍的高齡,倒勿寧是住在後方好,逍遙自在吃點喝點玩玩樂樂,正是理想的享受,至於帶兵打仗收復失地等等,大可叫那些年青人去幹的。」
她受著所有客人的重視,她和他們一一招呼,大部份人她都認識,只差那位委託商行經理,兩位大學生,跟她是初次相見,但他們早就久仰她的聲名了。她起初看到這麼多人在座,歉咎的認為自己遲到了,但當她坐定之後看看腕錶時,便明白她不惟不遲到,倒比預定的時間還早一刻鐘,她也就很放心了。她說一口極流利的北京話,聽她說話的人,如同在聽舞台上演員傾吐的台詞。
「所以我叫司機停下車,預備獻獻殷勤。請上車,」將軍說,騰出半邊位置,「我把你們送到地方,我想大家都是要到XX酒店的。」
「不,我不同意,」將軍說,向太太身上斜靠一下,「軍人不能談老的,最後的墳墓就是沙場。」
兩個熟人和我們的將軍不過見過三次面,但因為我們的將軍對於女朋友的交結,持有見過一面就該成為熟友的特殊見解,見三面的人自該排在熟人門類之內了。
「請吃魚,」當一盤清蒸魚端上來時,胡委員開始讓客,「龍門陣不能多擺,還是吃菜要緊。」
敞開半面的三樓窗戶,奔竄進來初秋滿含涼意的晚風,屋中燃起光閃奪目的電燈,隔室傳來一陣豁拳的近乎放肆的喊聲。
見地和應酬,屈小姐比將軍太太自然高一籌,這位自稱二十四歲的小姐,以出入顯貴之門聞名於時,我們當朝的權貴,很有些人和她認識,她因此也就常常成為尋求門徑人囑託的對象。當人們找到她的面前時,她給人們的答覆多半是滿意的。至於那位王小姐,因為是前者的老同學,看老同學份上,屈小姐替她在某個機關找個可以馬虎上班,卻又能拿不少薪水的職務。就這樣,如她向別人所表明,她每月在王小姐身上還要貼補一筆很大數目的花費。
「訂個『展望』,不知大家還有什麼好名字沒有?」
「還是胡委員有辦法,居然能弄到金駱駝。」將軍吸著煙,有興會的說。
「不行,不行,」那邊,王小姐在高聲的喊,使全屋人的注意,都吸引過去,但人們還不能明白,她口中的不行,是指什麼說的,恰在這時,走進來大家盼待的最後一名客人——女記者徐珊小姐。
「不過辦刊物要賠錢的。」大學生張雲青說。
「說我有辦法,還不如把這功勞記在委託商行經理的身上,」胡委員說,用玩笑眼光瞧瞧在座的穿西裝的矮小漢子。「閒言少敘,讓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
「我看我們也豁兩拳,」胡委員提議說,「我來打個通關,今日有酒今日醉,莫待無酒想醉時,真正的綿竹大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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