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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心想，春娘如果能跟了蔣運使，要比跟他生活舒適多了，遂點頭答應。

字裏行間，流露出東坡與子由之間深厚的手足之情，自忖一旦死去，如雁行折翼，弟弟勢必萬分悲傷，但願來世再結為兄弟，以了宿緣。

一天夜裏，蘇邁一個人在竹竿巷老宅裏，枯坐燈下，為錢將用盡發愁，想來想去想不出好法，最後決定先把隨身帶的幾件質料較好的衣服，拿去典當一些錢來應急。

東坡乃據實相告：

他見東坡非常平靜，而且睡得鼻息如雷，回宮向皇上稟報說：

「蘇大人既然要由陸路南行，在下有一匹白色駿馬，跟你交換春娘，你看可好？」

但是神宗沒有再聽他們的話。

子由看到了哥哥的詩，禁不住搖頭苦笑說：

最後蘇轍只好自上奏章，請朝廷赦免他哥哥的罪，他情願捐除掉一切官職，這當然只是他沒有辦法的辦法，朝廷不但沒有准許他的請求，自己倒受到了降職的處分。

春娘吟罷，快步走出房門，一頭撞向階前的老槐樹，頭破血流，當場死去。

他和獄卒商議，將這兩首詩交給蘇邁，叫他轉給叔叔子由。

「你說的這個蘇軾，莫非是當年與他弟弟同榜及第的四川才子嗎？」

「唉！我真是無可救藥！」

蘇轍被貶為筠州酒監。

這一下舒亶、李定可急了，滿心以為可以將東坡置於死地，煮熟的鴨子居然要飛了。

蔣運使見春娘生得聰明可愛，怦然心動，便問東坡：

王鞏與蘇東和_圖_書坡雖然常有來往，卻很少有詩詞唱和，但是因為他跟御史台有私人仇隙，藉蘇案報復而被發配西北邊疆。

「完了！這一下我當真是完了。」

她既不能跟哥哥會面，打聽案情也茫無頭緒，於是要蘇邁去拜見司馬光，請求他晉見神宗皇帝，替東坡說情，又親自做了幾樣哥哥愛吃的菜送到獄中去。

在十一月底，神宗下了聖諭，將東坡降級外調，貶為黃州團練副使。

這暫且不說，此後兩三個月東坡父子的一切開銷，大半是靠那些金飾換錢來應付過去的。

這時蘇邁急忙打開布包一看，他幾乎被驚呆了。裏面赫然現出一對足赤金鐲，一付鑲金的翡翠耳墜，和五顆指頭大的珍珠，這真使他喜出望外，心想既是人家餽贈之物，現在又正急需錢用，只好先拿去變賣用花，等父親出獄之後再說。

司馬光等人同被罰紅銅三十斤了事。

皇太后回憶說：

那個人拍拍他的肩膀說：

「記得當年，先皇親臨殿試之後，回到宮中，喜不自勝的說：『朕今天替子孫物色到兩位宰輔之才！』

獄卒雖然答應了他的要求，但是按照規定，犯人的片紙隻字都必須呈交監獄當局查閱，何況上司早已特別嚴厲的警告過他，不得讓東坡接見任何人或傳遞消息，為了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不敢不先將東坡的詩呈報上去。

「蘇軾很安靜，夜間睡得很沉。」

御史臺又把東坡這兩首詩，轉呈到皇上的手中，神宗看了之後非常感動，不覺有了寬恕東坡的念頭。這時候皇太后正在生病，皇上人宮探病，太后發現神宗一臉悶悶不樂的神色，問他為了何事憂煩？

因此以後一連數月，東坡每次受審，必須把彈劾他的奏章裏所列舉為譭謗朝廷的詩文，一一詳加解說，累得唇焦舌痺，高踞審判席上的舒亶、李定、王珪等人，仍然不予置信，頻頻搖頭，他們雖然不敢再用重刑逼供，但每次仍加加鞭扑或杖擊，以不致皮破血流為度，反正非要折磨到他俯首認罪才肯罷休。

東坡想透了這個道理，便決定不再作任何辯解，承認他有意諷刺朝政，而且簽押了下面這張定罪的供詞：

至此，東坡乃甘願作待罪羔羊，任憑處置，聽天由命了。

「一場劫難，皆因寫詩而起，怎麼剛出獄又寫起詩來了？如果給那幫小人看到，豈不是又生是非？」

太后聽了大吃一驚問道：

春娘雖然只是蘇家買來的侍女，跟隨夫人王潤之多年，耳薰目濡，倒也知書達禮。聽到自己就此輕易的換了主人，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整了整衣裳，走到東坡面前，斂衽一拜，從容說道：

神宗聽畢太后的敘述，很覺難過，不敢有所隱瞞，只好據實以告：

由於兩家的經濟情況都很拮据，決定將原有的家丁和侍女，除留幾位必要的以外，分別予以遣散，一則減輕負擔，二則免得跟他們去受千里迢迢的跋涉之苦。

這一下把大家都嚇傻了，誰也沒有想到春娘的性子居然如此剛烈，一個個唏噓不已。

在跟兒子蘇邁分手的時候，作了一個約定，就是送牢飯不要送魚，除非是聽到了案情惡化的最壞消息，才送魚暗示絕望。

因為他認為案情惡化，獲救無望，在極度悲傷的心情下，寫了兩首訣別詩給弟弟子由，措詞哀婉動人：

神宗回答：

神宗欣慰的點點頭說：

神宗元豐二年（公元一〇九九年）八月十八日，蘇東坡被押解到京城，送進了御史臺的大牢。

蔣運使大為高興，立即在席上寫了一首詩道：

蔣運使一聽，立刻又問：

神宗便把御史臺彈劾蘇軾譏諷朝政，被下獄問罪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因此他萬念俱灰，不僅食不下咽，連舉箸的心情都沒有了。

蘇轍這時候在商邱任通判，哥哥被捕下獄，他焦急萬分，自己又不能和-圖-書離職進京，只有託人在京中奔走設法營救，事實上誰也不敢挺身而出，說東坡無罪；司馬光、范鎮等人一再計議要救他，始終無濟於事。

在東坡宣佈這一項決定的前一天，有一位蔣運使到蘇府慰問，東坡置酒款待，並命侍女春娘於席間勸酒。

獄卒聽說他是鼎鼎大名的蘇大人，對他特別客氣，除了審問中受刑之外，在獄中並沒受什麼罪。

「入館多年，未甚擢進，兼朝廷用人多是少年，所見與軾不同，以此撰作文字譏諷，意圖眾人傳看，以軾所言為當。」

審問是八月二十日開始的，東坡堅不認罪，李定等人存心要給東坡一次下馬威，一聲吆喝，杖下如雨，可憐東坡那裏經得起如此折磨，還沒有數到四十，兩條大腿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了。

原來菜中有一道豆瓣魚，東坡以為是邁兒故意送來，示意案情已經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蘇小妹這時隨夫遠在橫州秦少游的任所，東坡被捕一個月之後，她才接到消息，等她專程北上，僕僕風塵，到達京城的時候，東坡已渡過整整三個月的鐵窗生活了。

東坡聽獄卒說，杭州、湖州兩地民眾為他發起「齋經月」，求神替他解厄的消息，內心很是感動，所以在詩末表示死後願意葬在浙江之西。

「恭喜！恭喜！」

除夕那一天，蘇東坡被釋放出獄，自湖州被捕之日起，到重獲自由，前後達五個月零兩天。

太后一聽，凜然動容，竟然流下淚來，她說：

「春娘可是要隨寶眷同赴黃州？」

當他打開包袱，整理衣物的時候，在一件長衫口袋裏發現一包硬硬的東西，這才想起在湖州臨上船那天，有一位姑娘匆匆忙忙趕到船邊，塞給他那個小布包，也不知裏面是什麼，只說要他轉送給蘇大人用的，那時由於心情慌亂，順手往口袋裏一塞，後來就忘記了這回事。

經過這一場死裏逃生的大劫難，有如做了一場惡夢，東坡不止是感慨萬千，對人生也有了更深一層的體認與憬悟；寫詩惹了這麼大的禍https://www.hetubook.com.com，似乎不該再寫詩了，但是當他深夜獨坐，寂然獨酌的時刻，面對一燈如豆，詩思如潮水般在胸中澎湃衝擊，使他按捺不住提起筆來的衝動，寫下了出獄後的頭兩首詩：

東坡不願多在京中逗留，謝絕了許多朋友的邀宴，兄弟二人商定，東坡先行偕長子蘇邁赴黃州任所，兩家的眷屬跟子由隨後出發。

東坡原以為讓她去享福，卻不料反而送掉了她的性命，心裏萬分悲痛，但是大錯既已鑄成，追悔已經莫及了。

「恭……恭喜？……」

「如今，你們倒是把他們兄弟怎麼樣了？」

「先皇遺愛之人，你們居然如此相待！想必他們兄弟由於不滿新政而遭小人陷害，唉！我是不中用了，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幸虧有人把東坡受刑的情形，悄悄稟告了皇上，神宗立即下了一道聖諭，不准在審問東坡時使用酷刑，讓他自行解說詩文含義。

東坡也吟道：

「當我問他是什麼人時，他說：『蘇軾、蘇轍兄弟，同榜及第，才華蓋世，實為國家生色，不過朕老了，恐不及見他兄弟大展長才，只好留給後人用！』

「賤妾聽說，以前齊景公要殺管理馬匹的小吏，晏子諫諍他千萬不可；孔子聽說馬房失火，只問人是否安全而不問馬；這都是貴人而賤畜。如今大人以妾換馬，分明是貴畜而賤人；因此賤妾也吟一首詩：

於是太后下了一道大赦懿旨。

「正想打發她回娘家去，免得千里跋涉跟我受罪。」

不料在天快亮的時候，那個人推醒東坡，沒頭沒腦的向他說：

東坡以為他是新來的囚犯，未予理會，也只各和_圖_書安睡。

造成這次誤會的原因，出在蘇邁忘記把跟父親的約定告訴姑姑，也許是吉人天相吧，東坡卻因此而逢凶化吉了。

誰知道當東坡從獄卒手裏接過牢飯，一看之下，大驚失色，心下暗呼：

家人已在他出獄前十天，回到了京都的舊宅，東坡和他們團聚，一個個都喜極而泣，恍如隔世。

他們立即召集緊急會議，聯名力請皇上以社稷為重，務必除去新政的障礙，將蘇軾，司馬光、范鎮、張方平、李常等人，一律處死。

「蘇軾現在獄中，尚未定罪，蘇轍上書，請求免官為兄長贖罪，已被眨為筠州酒監。」

跟東坡常有詩文信札來往的朋友中，被牽連的人以駙馬王詵受的處罰最重，指他身為皇親，竟洩露朝廷機密，並且未先行主動交出譭謗朝廷的詩文，削除他一切官職。

杭州和湖州兩地的民眾，為了感念蘇東坡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太守，如今身繫囹圄，營救無力，只好發起一項「齋經月」運動，以一個月為期，兩州民眾一起吃齋唸佛，祈求神明替東坡解厄，不管有無靈效，這一番誠摯的盛情是可感的。

東坡楞楞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忙問：

後來才知道，那個人是皇上派去的太監，到獄中觀察東坡的狀況。

東坡本無積蓄，入獄之後，家中主僕十口的生活全賴弟弟子由接濟。蘇邁隨父親進京，所帶銀錢一路花用，所剩已不多，每天除了給父親送牢飯，還要四處託人打聽案情的發展是吉是凶。

惟一令他懊悔的是，當時竟忘了問那位姑娘是誰，如今甚至連她長得什麼模樣也記不清楚了，將來又如何去訪問報答人家呢？

「正是此人。」

「是啊！你安心睡，別發愁。」說畢提起小箱子就走了。

東坡擲筆嘆道：

「我知道他於心無愧。」

蘇東坡在獄中渡日如年，一天夜裏，初更時分，他正朦朧欲睡，忽然有一個人走進了囚室，一言不發，放下一個小箱子做枕頭，倒地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