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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像個丈夫時，我也會像個妻子。」她的聲音平板而不帶一絲感情：「否則，我只是你孩子的母親。」

他的家庭關係日益惡化，所以，藝術家俱樂部變成他在哥本哈根唯一的天堂。在那裡他可以得到相當的平安與尊敬。年輕的丹麥小伙子不懂他的畫，但是沒有關係，他是一個法國人。只要他是個法國人，在現代畫中，他就被認為已經領先了一步。

「爸爸！」她說：「請你不要哭！」

「我的天！丈夫是什麼東西？」高更叫起來：「是一個在兩腿之間有那『玩藝兒』和充滿愛心的男人還是一架賺錢的機器？我沒錢難道就不成其為男人了？」

「你總有那麼多閒事。」高更說：「不是左拉就是外交部的花|花|公|子。不是要餵孩子吃飯就是要替他們洗澡，要不然就是累得半死，倒下床就呼呼大睡。」

「我沒有時間和你鬧著玩。」美蒂尖酸的說：「我要賺錢養家，hetubook.com.com所以我們不能再生孩子。」

繼續畫下去，高更感到一陣焦躁不安。一般而論，模特兒的軀體應該和其他一切能用五官感覺的物件相同，可以用人為的技巧去支配處理。一個畫家在完成一幅畫之後可以帶他的模特兒上床睡覺。可是當他工作的時候，她就應該是一只蘋果，一棵樹，或者是一個花瓶。

他茫然的走回畫室，頹然的坐下來，儘量想把憂傷從心中抹去。他因哭泣而顫抖著。突然，他聽到一點聲音，抬起頭，他看見一個小小的灰白色影子站在門口。那是親愛的安莉妮，穿著白顏色的睡袍站在那裡。她向他走來，不聲不響的爬到他膝上，雙臂繞過他的脖子。用溫暖柔嫩的雙頰靠著他。

「是不是我身上的油漆味使你作嘔？」他問：「或者是因為我沒有固定收入，所以你就剝奪了我做丈夫的權利。」

「男人總有權利和他www.hetubook.com.com的妻子親近！」他緊握著雙手說。

「我想和你談談，」高更說著，順手關上門：「首先，我為今天下午的粗野向你道歉。」

當他清晨醒來，一種新的痛苦開始啃嚙他。他的妻子已經遠離了，他所有的只是畫，只是拼命的畫。在接著來的幾星期內，他放棄了一切雜事，不再出去沿門兜售衣服。每日每夜，他作畫直到眼睛如烈火焚燒般的疼痛，十指變得僵硬不能動彈了，方始罷休。他拼命工作準備應付在藝術家俱樂部的個展。

「我要趕工譯完這些，」美蒂說，用筆頭敲著一疊稿子：「我沒有時間和你聊天。」

他脫下外套，捲起袖子，準備工作。唯有接近畫布、顏料，才能使他感到心平氣和與無比的快樂。他常常為寫文章的人感到難過，因為他們除了一管店員用的筆以外，別無長物。成為一個畫家就截然不同了，他必須同時是一個藝術家與勞苦和_圖_書的工人，他要盡力運用雙手的力量與技巧。

他從她身後繞過去，用手臂擁住她，想吻吻她的櫻唇。她掙扎著，把他一把推開。他的身體一時失去平衡，很難堪的跌坐在地板上。他呆住了，一時無法移動，滿心的羞恥與憤怒。然後他站起來，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可恨與愚蠢。他將雙手插在一頭亂髮裡面，空虛的叫著：

他將一幅尚未完成的畫安置在畫架上。那是一張大號勾好輪廓的裸像。模特兒是一個經常為藝術家俱樂部會員擺姿勢的年輕學生。她是個漂亮的小東西，高更想，半合著眼睛端詳他勾好的輪廓。她的背部或許太瘦了一點，那是因為她太年輕。她叫什麼名字呢？好像是貝蒂，總之她的名字很配她那麼小巧的一個女人。他開始修改那具裸體。先把輪廓修改一下，把左側臀部的曲線加強些，然後再用畫筆將血肉刷進畫面的皮膚之中。

高更衝出去，用力把門關上。www.hetubook.com.com當他衝到走廊時，聽見身後嘀嗒鎖門的聲音。他很清楚，從今以後，美蒂的臥室將永遠鎖住，直到有一天，像美蒂所說的，等到他神志恢復清醒的時候。

「你嚇了我一跳！」她說：「我沒聽見你敲門。」

他回到自己工作和睡覺的地方——一間只有一個小天窗的下人房。數週前，他另一個女兒波拉生病了，所以他從美蒂房中搬到這裡。現在孩子雖然已經痊癒了，美蒂依然不讓他搬回去。

「事實就是如此。」她不耐的說。

「美蒂，美蒂！」

晚餐之後，他去美蒂臥室。門虛掩著，他輕輕敲敲門就走了進去。美蒂正坐在書桌前翻譯她的文章。她把頭髮鬆開了，像一大片柔和明亮的金沙散在她的腰際。她脫下了白天穿的黑衣裳，並且換上一件天藍色的薄綢長睡袍。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雖然精疲力竭，內心卻充滿了希望。安莉妮的愛，安莉妮對他的信任，使他重新獲得心靈的平衡。他https://m.hetubook.com.com脫了衣服，暢適的上床，很快就沉入睡鄉。

他坐回去，凝視著那裸體。他想，我終究是一個男人，我不是一隻閹雞。我是一個男人，我有男人的情慾。美蒂只是用孩子做為藉口拒絕我。我必需和她妥協，搬回她的臥室。

「你怎麼可以如此蠻橫無理！」她說。

他停止了哭泣。讓安莉妮靜靜地靠在他的懷中，使他奇怪的是當美蒂拒絕他後，小小的安莉妮卻能了解他。他輕輕的拍著她，直到她在他懷中睡熟了。高更把她抱起來，回到她的臥室，小心的把她放到床上。「她了解我，」他想，低下頭看著她寧靜如天使般的小臉：「她了解我，她了解我。」

這絕對不是美蒂喜歡的那種畫。高更想，它會令路德會的劣根性羞得抬不起頭來。

可是，當高更繼續畫下去時，他突然有種想和這個叫貝蒂的小女人（天知道她的名字究竟叫什麼）做|愛的慾望。他感到一陣羞愧，就像一個醫生替病人檢查而動情一樣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