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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區外的森林中，正有一萬五千個工人挖掘著陰沉的土地。平均起來，搬運五百碼泥土就要花上一條人命。工人由世界各地湧來補充死去的苦力。就好像從後方運來士兵以代替前線的死者一樣。

不久，從營地後面的高地上傳來一陣輕柔的音樂，督察的華廈中燈火通明。高更走出帳篷，凝望著那幢透明光耀的房屋。在綠紗窗的走廊內，巴拿馬的統治者正和女士們跳舞，在他們皮帶下面鼓脹著山珍海味。

「我www.hetubook.com.com們不是從老遠的地方來求安息之所的，」高更親切的說：「我們可以把這裡想成巴黎。振作些，我的朋友，幾個月後，我會在口袋裡裝了大把大把的鈔票離開。」

高更和拉瓦隨著大隊走進配餐間。中國籍的廚師正在大鍋中攪動一鍋泥漿般的燒肉。早餐就只一塊灰硬的麵包和一杓肉醬。一些工人端著盤子到空地上的木桌上吃，一些人就把盤子擱在膝上席地而坐。高更擠ｈeｔuboｏk•ｃom.com過人群，在桌邊佔了兩個位子。

警察說：「說不定你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們現在最好填滿肚子少說廢話，明天清晨五時就要開始工作。」

高更和拉瓦加入了挖運河的工人隊伍，四周站著身佩左輪的警察維持秩序。他們列隊進餐。只見一個工人坐在路邊的泥地上，兩隻手捧住頭。

他指著身後的山坡，白色的十字架一直向山底下延伸。「那些就是病人，他們現在已經睡得舒舒服服了。」和-圖-書

「我病了。」那人說，他的臉像死灰一樣白。

高更把盤子推還給他：「把它吃下去，查理。」他說：「雖然它難吃，但是它使你活命。」

拉瓦像一個孩子似的，機械式的吃著。

「天老爺！這是什麼味道。」他說：「比我當水兵時的伙食還差。」

他們在一張濕透了的行軍床上躺下，頭頂上是營帳灰黑色的帆布。雖然他們絲毫不動，汗水仍然靜靜地從身鱧內部滲透出來。夜幕四垂，泥沼中一群群蚊蟲飛起，連續和*圖*書不斷地造成一種恆久而瘋狂的嗡嗡之聲，並且毫無顧忌的竄進入們的眼睛和嘴巴裡。

他走回帳篷，倒到自己的床上。一會就睡著了，鬱熱和蚊蟲的騷擾已無法抗拒他的疲倦。

「在巴拿馬沒有病人」。警察說：「只有好人和死人。」

「我的天，高更，這個地方遲早會要我們的命。」他說。

「天！那裡起碼躺了幾千個。」高更對拉瓦說。「這條溝挖好之前起碼還要死幾千個。」

正如俞理所說，一個月賺六百法郎的機會很https://m.hetubook.com.com多。

拉瓦推開他的盤子，「我吃不下。」他說：「再吃我就要吐出來了。」

瑪麗的丈夫一定也在裡面。高更想，在裡面拍馬屁，脅肩諂笑。該死的約安，他想。

「你幹什麼？」一個警察問。

那時正是六時過後，在惡毒的陽光下連續挖掘了十二小時，他們疲倦得不能講話，甚至累得吃不下東西。他們大多臉色蒼白。唯有一些黑亮的非洲黑人的臉孔，驕傲的閃耀在灰敗的法國人群中。每個人身上都凝合著汗水和汙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