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約安是一個小人物，高更想。可是當他從這裡回到巴黎，他行囊中一定裝滿了搜刮來的金銀財寶。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骯髒的手帕拭擦著油膩的前額。現在僅是四月，炎熱的季節尚未來到，可是空氣已經像熱烘烘的糖漿一樣黏人。
他們揮手作別，高更用力將俞理棧房的門關上。
高更知道自己身體很強壯，再苦也撐得下去，可是拉瓦一向很柔弱，你不能想像他做苦工的樣子。
「你說的幫忙，究竟是多少。」高更問。
他們沿著塵埃瀰漫的街道走去，尋找開鑿運河的辦事處。整個市鎮像蓋在森林中的掘煤工人營房。木頭搭的房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未經油漆，沒有衛生設備，陰溝裡的汙物充滿街上。印第安人披著鮮豔的氈子蹲在樹蔭下打瞌睡。一個紅人女子敝開胸脯餵奶，她的臉平靜得像一尊黃銅塑像。一個高大的黑人穿著條紋的衣服，像一隻老虎般在街道中央挪動腳步。
「我們去挖運河，」高更興高采烈的說：「挖幾個月我們就有足夠的錢去馬提尼克島，過得像皇帝一樣。」他拍拍拉瓦的肩，儘量提起他的興趣：「你以前拿過鏟子沒有。」
「看你過得還不錯嘛。」高更說，環顧著俞理的棧房，裡面堆https://www.hetubook.com.com滿了法國運來的便宜貨。
「再見，姊夫，」高更說：「對你慷慨解囊的義舉我非常感謝，我會把它記在你替克羅文付的賬上。」
「約安，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們，我和拉瓦去馬提尼克島。」高更說：「我一定會還你。」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答應我的要求？」高更說。
「總比一毛錢都沒有好。」拉瓦說，儘量隱藏他的失望。「天老爺，簡直熱得受不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不是熱帶天堂，根本是熱帶墳場。」
拉瓦搖搖頭。
「那是件非常辛苦的工作。」俞理說：「對於一個行將四十的和_圖_書人，我認為絕對是不智之舉。」
約安．俞理從貼身的皮夾裡抽出一百法郎交給高更，他數著鈔票，渾身產生出極大的痛苦。「我不告訴瑪麗，」高更說著對他的姊夫笑笑，他把錢塞在口袋裡：「我和拉瓦兩人能不能在這兒找到工作。」
「如果你追求較低的生活程度，你應該到馬提尼克島。」約安．俞理說。
「巴拿馬的土著現在已經瘋狂了。」他解釋：「一碼潮濕的荒地至少要賣六法郎以上。巴拿馬根本是間瘋人院。」和*圖*書
「那個雜種給了我一百法郎。」高更愉快的說：「那已經是破天荒了。」
拉瓦在陰涼的地方等他，懶洋洋的靠在一面牆上。高更從木梯走下來時，他直起腰來。
他是高更的姊夫，一個矮小的智利人，穿一件白色亞麻布的上衣。
「我不是不答應。」俞理說：「我很願意幫你一些忙，不過要負擔你們兩人去馬提尼克島的費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五十法郎，」俞理說：「最多一百法郎，對不起。」
「對某些人而言，根本沒有所謂辛苦的事。」高更說：「但是對另外的一些人說，開保險櫃就可能使他精疲力竭。」
「沒有關係，一點關係都沒有和圖書。」高更說。
「做一個畫家，我反對以顏色來定價格。」高更說：「不過我要謝謝你告訴我們這消息。」
「給我一百法郎，約安，你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高更說：「你知道！以這個價錢甩掉我，你已經佔了最大的便宜了。」
「可以去挖運河，一個月六百法郎。」俞理說：「當然這是付給白種人的價錢，印第安紅人和黑鬼只能拿到半數。」
他把手伸出去，俞理小心翼翼的握住。
「對一個商人而言，倒是有錢可賺，」俞理承認：「只要你運氣好，不得熱病或者被土人扼死的話。」
「我大部分資金都押死在貨物上。」俞理說：「在這裡賣東西簡單，收賬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