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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高更問。

梵谷重覆一遍他剛講的話，高更暴笑起來。

「這樣不對，」高更嚴刻的說，他堅硬的自我又浮到表面上來了，畫家的基礎習慣就是唯一的方法：「在你開始畫之前，你一定要清楚如何去畫，不可以在顏料堆中打滾，今天醉於黃色，明天醉於綠色。」

「當然，」高更同意：「事實上你所見到的並不一定存在。」

他把鍋子舉離火爐，把煤氣關掉。他凝望著熄滅的火焰，感到一陣醒悟。

「其實，你喜愛的不過是太陽罷了。」他說。

「你又誤解我了，」梵谷說：「我需要你的意見，我一定要你給我一些建議，只是有時候你太聰明了，你知道，我是一個很單純的人。」

「畫家們的長期修道院，我ｍ.hｅtｕｂook.ｃom•ｃom就是老嬤嬷，呃？」高更說。

「隨便你怎麼想，」高更說：「不過你千萬要記住，在這種情形之下，你並不需要任何結論，雖然你不斷的徵求我的意見，你只是不需要結論。」

「你怎麼可以離開？」梵谷說：「你走了我們的計劃就永遠無法實現了。」

「每個人都應該會燒自己吃的東西，」高更平淡的說：「種植它或者宰殺它，全是一樣。這點是歐洲人無法了解的，我們已經失去了生存的真義。現在，凡事皆是金錢。」

「長官，你是對的。」他說，回答梵谷一些他根本沒有聽見的問題。

高更坐下來，搖搖頭。

梵谷的工作檯上堆滿了彎曲破碎的顏料管，盒子旁邊躺滿骯髒的畫筆、刷www•ｈetuｂｏｏk.ｃoｍ.cｏｍ子，畫筆的頭被咬破了，就像小學生咬鉛筆頭一樣。高更搖搖頭，他是一個有秩序的畫家，梵谷的雜亂無章使他頗感煩惱。

「顏色，」梵谷說：「我極愛顏色。」

「也許，」高更說：「但是它也謀殺顏色，在純淨的陽光下，顏色全部溶解了。我想你只是在腦筋中想到顏色罷了。」

高更搖搖頭，在布爾汶斯，他看不到顏色，除了嚴酷、收斂的藍天之外，就是乾燥、漂白的灰黃。

「不要迷惑我。」梵谷說：「也許你比我聰明，你的見聞比我廣博，但是我現在正站在懸崖上，你不要迷惑我。」

有時候，高更要不斷的提醒自己，梵谷是一個極簡單的人，簡單得正如他自己的語言能力……——一個鄉下人，一個被天所和圖書祝福或者被天所詛咒的天才。

他們走下山坡，回到黃屋，高更走到畫室站在梵谷的畫架旁邊。

接著幾天，高更都在街道上逛來逛去。馬路很窄狹，而且有許多急促而不合道理的轉彎。高更感到極不習慣而抱怨著，梵谷向他解釋，馬路築成那樣是因為要抵抗寒冷的西北風。當狂風吹來時，連續不斷，風沙蔽天。

他走進廚房，準備晚餐。梵谷站在門邊，欣賞高更嫻熟的做菜技術。

「在每樣東西上，我都能看到顏色。」梵谷固執的說。

「文生，你真是一絕。」他說：「你真是獨一無二的。」

「並不完全是，」梵谷說：「你看……」

「許多人說Ｌｙｏｎｓ灣邊的西北風會吹得人發精神病，」梵谷告訴高更：「我倒不在乎，我常常把畫架用鐵架ｍ•hｅｔｕｂｏoｋ.ｃoｍ•cｏｍ支住，照畫不誤。」

「也許你是對的，」梵谷說，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我的畫和你的比較起來，總覺得太粗糙。」

「文生，你很有才氣。」他說：「甚至你是絕頂的天才，但是你不能組織它，你從這裡立刻跳到那裡。」

「有時候，我想我會永遠離開歐洲。」他說。

「你這樣亂七八糟，怎麼能畫？」他說，揀起一支鉻黃，扔進顏料箱。

「長官，你是對的。」高更說，打斷他的話：「你說什麼都對，現在，讓我們吃飯吧。」

梵谷死盯著高更，看起來很困惑，最後他說：「好滑稽，高更，你那麼聰明，可是你的額頭長得一點都不飽滿。」

「什麼計劃。」高更說。

「你真能幹，」他說：「你使我看起來像個大呆瓜。」

高更笑起來。

hetubook.com.com「我就是這樣畫的。」梵谷說。

「你在這裡究竟找到些什麼東西？」他問。

「以前我寫信給你時不都講得很清楚嗎？」梵谷說，對高更的不重視感到心酸：「如果事情進行順利的話，我們兩人就是南方兄弟會的發起人，畫家們疲倦了，可以到我們這裡來住，他們貧困時，追尋平靜時，需要友伴時，都可以到南部來，當然，你是我們的領袖，因為你最年長，而且你最有天分。」

他們坐下來，菜餚很簡單，但是美味可口。高更看著他的同伴，他的額上畫滿憂思的淺溝。他還在孵他南方兄弟會的大夢。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高更想，注視著他，這傢伙真瘋了。

「太陽是一切顏色的靈魂。」梵谷辯解。

「如果你能解決自己顏料盒的問題，你就會更單純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