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
「他很喜歡你，」莫瑞斯小聲的說：「雖然他沒有說什麼，但你可以放心，我保證全巴黎重要的人物都會到你的拍賣會場來。」
「你太迂腐了，」阿路說：「辛苦的幹了那麼多年，忍餓受凍，被人嘲弄，等到第一次真正的機會來臨時，你又棄之不顧，你實在太迂腐了。」
茱麗安佔了一張小圓桌，高更坐下來，點了一支菸遞給她，自己再點燃一根。
「我想和你談談，」他說：「你能不能跟我走走。」
「沒有問題，我會再找一個人。」她說：「一個再一個，像我這種女孩，總是這種下場的。」
「除非他們都跟我到大溪地去。」高更說。
「你想領導大夥的畫家？」他笑著對高更說。
這群象徵分子就好像一種祕密的幫會組織，高更想，只要馬拉美大爺一點頭，輪子就可以開始轉了，馬拉美和_圖_書大爺一皺眉頭，輪子就停下來。這對圈子內的人很有助益，對圈子外的人卻是一種打擊。
升起鐵錨，我將遠去，
茱麗安聳聳肩，噴著煙圈。
「如果我要發財，我就不會離開股票生意。」高更說：「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阿路，我不是一個成群結黨的人，我一向我行我素。」
他望著她，驚奇的發現她眼中含滿淚珠。
「我會自找樂子。」她說。
他和阿路握手作別，徑直到甘洛弗酒店去，茱麗安正在那裡等他。
「這又不是你的錯，」她說：「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要去愛上一個男人，就像感染瘟疫一樣，是錯誤的。」
「好。」他說：「這樣，等我走後，妳不會太難過。」
「妳還年輕。」他說：「妳還可以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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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的異域，
「親愛的，如果沒有我，妳會不會寂寞？」
啊，汽船，我將離去。
「我自己。」高更說：「這是我知道的，我只需要我自己，至於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我告訴你，」阿路說：「對一個藝術家而言，巴黎是瞬息萬變的，好好把握這機會，高更，你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妳可以再找個人。」他說，為她的動情感到羞窘。
「我不認為繪畫像騎兵換防一樣。」高更說：「那完全是私人的事。」
這是她講話最多的一次，高更深受感動。
一大群人湧進來了，阿路向高更走去。
「你不要小看象徵主義分子。」阿路說：「他們把握了各種重和圖書要刊物，他們支持你，你就會名利雙收。」
「一個生長在巴黎貧民窟中的女孩子，不會夢想太多。」她說：「這種女人可以在妓院裡混上幾年，如果運氣好，積下一點錢在小街上買下一間店面。然後找一個為了這間店面娶她的男人。但我不會那樣做，對帶我上床睡覺的男人，我認為我有權選擇。這和道德沒有關係，你曉得，這完全是趣味問題。我不以為我比別人高級，我只是沒有那種脾氣。」
「對不起，」他說：「我實在不能為妳做什麼，也許我能給妳一筆錢，但為數不會很多。」
「你知道我身無分文。」她說：「我也許可以嫁一個歡喜和年輕女子睡覺的老頭子。或者嫁一個老粗，生一大群野孩子，每至發薪的日子，他就打得我頭破血流，因為要證明他是一個男人而不是一隻野獸。」
纜索在搖晃，wｗｗ.hｅtuboｏk•cｏｍ•cｏm
他的聲音出人意料的急促，莫瑞斯瞪了他一眼。四周是一片死寂，只有鐘聲嘀嗒嘀嗒的響個不停。馬拉美微笑著，唸了一段他自己的詩：
「當然，」高更說。他和阿路向馬拉美打個招呼，走出房子，在凜冽的寒風中走回去。
「你現在去大溪地，太不適宜了。」他辯說：「我是個職業畫評家，我知道我的看法是正確的。你在馬拉美心目中有很好的印象，別人對你會另眼相看。半年之內，你將成為法國最受歡迎的現代畫家。」
這是馬拉美表示贊助高更的方式。
每星期二晚上，馬拉美都打開大門歡迎象徵主義的文人們。這裡的聚會完全不同於囂亂的伏爾泰咖啡屋。整座古老黑暗的房間，包圍著無邊的靜默。客人坐在圓桌邊，除了一盞油燈和盛雪茄菸的瓷盤外，空無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物。馬拉美坐在火爐旁的一張搖椅上，一支連一支的抽著雪茄。他身材矮小，穿著講究，比高更大六歲，但看起來卻像活在另一世紀的人。
「我一定要去大溪地。」高更固執的說：「等我一年，或者兩年後回來，你們有得是時間讓我去成名。」
她停了一會，望著高更。
「你需要什麼？」阿路問。
第二天，她離開了。下午，當高更和莫瑞斯商談事情的時候，她帶著極少的幾件換洗衣服消失無蹤。高更到處找她，跑遍了附近的咖啡館和茶室，但是沒有人見過她。她就如此不見了，高更非常想念她。這回陋室缺少了她，就缺少了一切溫暖。
「我不會再要第二次。」高更說：「我不再需要巴黎。」
我常安息。
阿路停下來，挽住高更的手臂，這兩人面對面站在黑暗的大街上，寒風猛烈的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