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睡著了嗎？」
「家傑，你在想什麼？」陸文婷站在他面前，望著他憂鬱的神色，吃驚地問。
「我願意是廢墟……」傅家傑把手從額上放下說，「我現在真成廢墟了。我已經不像中年人，好像是老年了。你看，頭頂禿了，頭髮白了，額頭的皺紋多深了呀，我自己都能摸出來。真像一片殘坦斷壁。一片荒廢景象。」
「別說傻話。你作出和_圖_書了多大的犧牲，只有我知道。」他忍住湧上眼眶的淚水，不說了。
「你還記得裴多菲那首詩嗎？」
陸文婷依偎在傅家傑胸前，傷心地說：
傅家傑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問道：
啊，多麼可怕的疲勞，多麼可怕的斷裂。她覺得，在這悄靜的夜晚，在這大千世界，幾乎每個角落都有斷裂的聲音。負荷著巍巍大橋的支架在斷裂，ｍ•ｈ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承受著萬里鋼軌的枕木在斷裂，廢墟上的陳磚在斷裂，那在荒涼的廢墟上攀援上升的常春籐也在斷裂……
「都是我不好，讓家務把你拖垮了，都怪我！」
「你疲勞了。」
「記得。」
「不，這不怪你。」
傅家傑斜躺在床邊，一手撐著自己的頭，望著她說：
「不要緊，『只要我的愛人，是青春的常春籐，沿wｗｗ.h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m•ｃoｍ著我荒涼的額，親密地攀援上升。』」他輕聲地吟著他們喜愛的詩句。
「我太自私了，只顧自己的業務。」陸文婷的眼睛離不開那印著皺痕的前額，聲音顫抖著，「我有家，可是我的心思不在家裡。不論我幹什麼家務事，纏在我腦子裡的都是病人的眼睛，走到哪兒，都好像有幾百雙眼睛跟著我。真的，我只想我的病人，我沒有盡到做和圖書妻子的責任，也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你老了，我，我真不願意你老……」
傅家傑取下她的手，溫柔地捏在自己手中說：
「不，我一點也不疲勞。」
啊，真的，他變得多麼蒼老啊！陸文婷心酸地撲到他身旁，撫著他的前額說：
這天晚上，客人走了，孩子睡了，陸文婷刷了鍋，洗了碗，回到屋裡，只見傅家傑歪身靠在床頭，摸著自己的額頭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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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勞、斷裂，是傅家傑研究的專題，他常常掛在嘴邊，從陸文婷耳邊飄過。只有這一次，這些專有名詞彷彿有著千鈞重量，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秋夜，靜靜的。陸文婷倚在愛人的胸前睡著了。淚珠還凝結在她黑黑的睫毛上。傅家傑抬起身子，輕輕地讓她在床上睡好。她睜開眼問：
「金屬也會疲勞。先產生疲勞顯微裂紋，然後逐步擴展，到一定程度就發生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