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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蓮之前世今生

作者:李碧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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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第九節

女主人身份的單玉蓮,本來地位超然地打點招呼,聽得二十三歲已是最老的了,一怔。呀,青春的霸氣!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好日子了,她的二十三歲呢?
「Simon,你日行一善,好心有好報。保良局的家長中也有很多作這樣的人吧?——Come on my Dad!」
單玉蓮像一團被扔掉的廢紙般,下樓,離去。
「武太,那個阿婆有沒有一百歲?」
車子停了。的士駛過一段路,也停下來。他見到她進了一座建築物。
她要他恨她。
佳麗們雖沒有什麼名份,均為落選者,但亦很勢利地分了等級。落選港姐比落選亞姐高一級,落選亞姐又比落選新秀、未來偶像、環姐……之類高一級。最沒地位的,反而是其中一名得獎者,她是友誼小姐,最沒「殺傷力」的才贏得友誼。故,大家不怎麼放她在眼內了。
像一張網,忽地把因果牢牢纏著。要把握並不長久的好日子!過去了,如何追得回呢?不管是否得到,起碼追過呀。
惹得May很開心:
武龍道:
古代的女人,為了牢籠漢子之心,使他不往別人房裏去,也千方百計。用柳木一塊,刻自己和他的形象,書著二人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紅線紮在一處,上用紅紗一片,蒙住男像眼,使他只見她的嬌艷。用艾塞其心,使他只愛她。用針釘其手,他就不敢動力打她了。還有,用膠粘其足,不再胡行他處。做妥一切,暗暗埋在睡的枕頭內。又再朱砂畫符一道,燒火灰,攪在艷茶裏,哄他吃了,晚夕共枕,魚水同歡。——天長地久,真是費盡苦心。
為什麼要任憑他擺佈?不肯就範,手一揮,撥開他。只推說:
「為什麼你要給我?都是前生注定,今生來還。我沒有強|奸,就算我強|奸了你,強|奸了嫦娥、織女、玉皇大帝的女兒,我也不怕折墮。哈哈!因為我經常助養保良局的孤兒,明日便去多加一名,積陰德!哈哈!」
這是May,模特兒大賽的落選者。她記起來了。
繼續。不要停!
「你沒膽,於是扮偉大。每次都有冠冕堂皇的藉口,每次都有!我的命不好,本份的東西都成奢望。但起碼我敢愛敢恨,你呢?我看不起你!」
「你替我咂!」
「她是阿姐嘛!」
「我怕死!」
「哇!」這女孩尖叫:「比我們大四五倍有多!喂喂喂,你們看,好像還裹腳的,是出土文物呢!」
她一邊流著淚,一邊把她心底的怨恨都發洩了:
Simon開始狂妄了,腳步輕浮地把屏風一拍,屏風後,有個女人的頭半掩映地伸出來!一頭長長的黑髮,很年輕,很面善。哦,原來又是在髮型屋的時裝雜誌上見過的模特兒。單玉蓮愕然。
她肯為他做任何不堪的事。此一刻,她只盼望天長地久。
全場都靜止了。
一切動作停止。
那女人猶在笑,她比她放任,單玉蓮渾身不安。
他隨手拈起一柄道具扇。紅骨、洒金、金釘鉸川扇兒。身上帶了藥,洒在酒中,把杯子一蕩,仰頭把酒喝盡。
「我看不起你!」
她怒道:
「就照剛才教你的姿勢拍照好了。裝了身便快點就位。」
是她!就是她!
她的頭痛苦地兩邊擺動。
她拚盡全身力氣推開他。他牛吼似地一聲,噴得她湘裙都濕濡了。他喘息:
然而怎拴繫得住浪蕩子?他們總是覺得「船多不礙港,車多不礙路」。信誓旦旦,到頭來都是空言。只在要你的一刻,格外施展,比較用功。
「我不知你有什麼居心!」
她又來跟她爭奪所好了。
「你這淫|婦也吃醋了hetubook.com.com。對不對?天地有陰陽,人分了男女。女人不給男人騎,難道給女人騎?你跟她來吧?」
她們都在「十二妖孽」:楊貴妃、蘇小小、妲己、西施、卓文君、趙飛燕、貂蟬、潘金蓮、魚玄機、武則天。紅拂女、王昭君的戲衣中間逡巡。
就是這個女人。
但她來不及抗拒了。
又向單玉蓮叮囑:
大家同一條船上,也不好明刀明槍,於是大家便在笑語。只聽得May在讚賞:
當中懸了一個大匾,金字「翰文閣」。兩旁對聯只道:「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古老的書房和現代的監獄,都用作互勉之語。對聯已因殘舊,略有剝落。但因後人勤加揩拭,倒也窗明几淨。
她勇敢地說:
她發現他其實是痛苦的。當下,自己的痛苦化作歡娛,在這「翰文閣」,她劇烈地扭動,雙手亂抓,把煙黃而又珍貴的線裝書,古代的瑰寶,子曰詩云,全抓落一地,書頁散亂。她又進入一個荒淫的世紀,變得委婉地放蕩,痛苦地快樂。她報復地,做給他看!
他失笑了:
架上的書也散亂了。
「我是Professional的Designer,我不過想借一個最適合的Location,做好我的Project罷了。沒什麼。你別當作是大件事好不好?」
「你發誓?」
單玉蓮只擲來一句話:
太婆!
待他一走,武龍走近單玉蓮跟前。
說畢,妖嬈地笑起來,帶三分嘲弄。莫非她把一切都看在眼內?單玉蓮只覺自己多此一舉了。
他抬頭望著她:
氣得李萍面色一變。
才一轉身,意見到在那水井旁,武龍正跟一個女人在聊著。莫非她是阿桂?就是那個買了假身份證,來投靠武龍的汕妹?武汝大說:「也許嫁給他算了」的那個阿桂?
她看來已經沒有汕味了,燙了髮,穿著窄得擁抱著雙腿的牛仔褲,身材裹在窄T恤中,玲瓏浮突。來得香港,可見也是有辦法的江湖女。難怪死抓住武龍不放了。
Simon只覺歡娛最大的刺|激是「偷」。當下把褲鍊子一拉開,把她的頭扯按下去,他命令:
「Simon,阿Moon遲到呢,剩下這兩套,我穿那一套?」
她跪下來,慌亂中仰首看他,他像一家之主地高高在上,她一定要問:
他看著她的反應,像玩弄一頭無法自主的、軟弱的小動物。
「我有說過跟你一世嗎?以後是以後,我不相信那麼長遠的東西。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以後各行各路,也沒法子,我又怨得了誰?不過,你連動也不敢動!」
「你們這群狐狸精,走呀走呀,來完一個又一個,攪壞風水,神主牌也要落簾呀!」
先把臉搽得雪白,嘴兒抹得鮮紅。然後戴上兩個金燈籠墜子,貼著三個面花兒。
單玉蓮在這個危急關頭,生怕人問她,只好溜掉。青春的世界,現代的社會,開放的社交,完全沒有她立足之地。
離開了臨時佈置的佈景道具林,上了一座大樓梯,在樹堂的後進,有個閣樓,便是清朝以下,夢想榮登狀元榜眼探花金榜上的書生,苦讀之處。
「你問我究竟想怎樣?——我什麼也不想!」
「你殺我吧!如果你憎恨我就殺我吧,用不著借了大哥的名堂來辦事!」
武龍依舊不動聲色,但叫了一輛的士,跟蹤在後。
如不合情理的記憶,回來了。她在動盪之中,看見那個人影。——他是西門大官人。
她身邊的另一個女孩,便在私語:
她有點恐慌地望著他,眉心蹩聚,眼內閃著驚惑的光芒和-圖-書。氣息開始急速。男人撩開她的衣裙,把手伸進去,輕輕揉擦。單玉蓮半個身子一軟。他突然住手。
欺善怕惡的女人們,都是這樣犯賤。他命令著助手,權威地道:「給她化妝!」
她除了搖頭,只有搖頭。屈服於他淫|威之下。
他正想領她過來,單玉蓮視若無睹、旁若無人,轉身就走,才不要見她。
「李萍,你扮楊貴妃最合身了,唐朝的女人都比較珠圓玉潤呀。」
一個是醉態顛狂,一個是情眸眷戀。二人便馬上的攪作一團,翻來倒去,忍一時……?怎麼忍?
她歇斯底里地,不容他插嘴:
但她意識到——他死了!
「我有一個現成的,何必等她?」
「你要另娶嗎?我跟另一個好給你看!」
然後他很體己地補充:
她淒厲地喊:
不料,她見到窗外有另外一個人影。
雙方未曾交談過一言半語,已經不喜歡了。像是前生的夙怨,是嗎?越來越不自在。
幾乎沒拎出木屐來打小人。
又遭自己這般的驚嚇,生怕被人拉去浸豬籠麼?他像一塊莫名其妙的巨石,投進她死水心湖。好了,如今又不知如何地送了上門,開門見山地質問他:
「Shutup!」
一切都是浮游昏暈的感覺。
他很受用,一壁還在得意:
他自獅子樓下墜。
男人笑了:
「潘金蓮。」
武龍目送著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抬頭,頂樓的某個窗口,有個男人半裸上身,探首望著她消失。目送她,良久,方才不見了。若有三分情意。
Simon見她臉上陰晴不定,只管整理好衣裝。自己也靜下來,無端地有點悲涼。
單玉蓮按動了「九四一三」,門啟了。她逕自進去,是個不速之客。
不容分辯,他塞進她口裏去。她惟有把舌頭伸出來。幽怨地……
「她們也肯咂麼?」
武龍揪著他的衣領,怒目而視。正待發作。Simon不慌不忙地撥過他的手。瀕行,在他耳邊道:
單玉蓮但覺今天是末日。所有的冤家都濟濟一堂。——走投無路,被人一手生生抓住了。
「你幹什麼?死就死啦!」
「哈哈!」Simon狂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如果你再跟他有路,對不起我大哥,我就殺了你!」
先把一套放在她身上端詳。再拎另外一套比劃,虧那友誼小姐真是忍耐,給她什麼也就接受什麼。到底躋身這個「集團」是不容易的。排名排得最後,便要忍讓點。
他施施然地,一手輕輕推開武龍,大模大樣出門去。
他只顧將她兩腿輕開,一手提起一足,一手兜起腰肢,極力捉著,徐徐插入,垂首觀看重衣掩映下,自己出入之勢,不知人間何世。她在他身下,只按捺住,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因這啞忍,便咬著唇,甜蜜而苦楚的滋味。她只張開一線的眼神,看著這個男人。不知不覺,非常的感動而軟弱。
他又義正辭嚴地演說:
「你多高?五尺三有沒有?不扮蘇小小就太浪費了,來,我幫你!」
攝影師正向Simon示意,他的眼光獨到。但Simon目無餘子。
她的眼淚流下來。
而那一天也來了。
「我是為了你!」
「怎麼氣成這個樣子?你是她條『仔』麼?一看就知了。」
那個友誼小姐一手一套的戲衣,正在趑趄:
武龍自那邊屋子,終於忍不住,趕過來,破門而入。但見二人已然分開,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不要理是誰,我叫你扮你便扮!」
她整個的心神,突然地,被他一雙怒火亂焚的黑色的雙眸吸收進去了,難以自拔。如果她更墮和_圖_書落些,他就更著緊些吧。
Simon持著一杯好酒,增加靈感。一壁品嚐,一壁驚艷。眾人非常的詫異,看不盡女人的容貌,越來越像,越來越像。
權威的太婆今天情緒異常激動,本村秩序一向良好,民風純樸,今日,美好的氛圍,竟被一群狐狸精來破壞了,一個一個,穿紅著綠,油頭粉面,還做出各種妖艷的言行,眉梢眼角,要多敗德便多敗德。
Moon從未參加過任何選美活動,她的出身是天橋上的模特兒,高班馬,正室的身份,自然瞧不上一眾成份不好的競艷者了。
單玉蓮心頭一快。
「你自己賤,用不著找藉口!」
這書房最寶貴的,便是它擁有的書了。
她含糊地道:
單玉蓮撫著臉上的五個指印,她的紅唇抖顫著,新仇舊恨洶湧上心頭。她的神態開始悽厲,有一種嗜血的衝動。嘴角掛著血絲,那腥甜的味道……為什麼她半生都要遭人白眼?人人給她白眼,那不要緊,但她最渴望給她青眼的這個男人,也看不起她。
——她不慣偷|歡。
「這樣老還不死?日子怎樣過?照我看,三十歲之前死就最好了。我還有大概九年,你呢?」
誰知他竟用來回哄桂姐。桂姐走到背地裏,把頭髮絮在鞋底下,每次踩踏,不在話下。金蓮自此,著了些晦氣,心中不快,惱得難以回轉。頭疼噁心,飲食不進。)
門就在此時被踢開了。
「你不要找她們了!只要我一個?」
她什麼都不管,反手便還他一記耳光,再一記,再一記。出手十分的重——像報復。很久很久之前,他也在批鬥大會眾目睽睽底下,這樣地打過她。在她掌摑他的同時,她的心無法抑止地疼。血和汗在她臉上溶成一種絕望的顏色。
「得了得了,就可以拍啦,不用催得那麼緊急。」
「阿Moon還未到?她說自己開車來的呀。」
大家都招搖她們無價的青春。單玉蓮念到自己也快要三十歲了。
單玉蓮催促他離去。讓一切匆匆還原。
他家好似收容站,所有不得志的女人都來投靠。
冷不提防,武龍咬著牙,用力地,打了她一記耳光。單玉蓮痛得眼前金星亂冒,他的影子模糊。
「Simon你連良家婦女也幹上了?嚇死她了。放過她吧,積些陰德。」
Simon懶得回答她。只是一步一步地,把她逼近至牆邊,逼得她無從逃躲——也許是她借題來見他一面?誰知道?她只是被他左手抵住這邊的牆,右腳撐著那邊的牆,把一個動彈不得的小女人,圍困在裏頭,又亂又急又熱的私慾中。
Simon笑:
「我也看不起你!」
單玉蓮悽愴地,心疼如絞:
「我不怕死,我怕老。好日子不長,颼一聲又飛去了,一個人老了,就會後悔怎麼沒有把握。你怕老嗎?」
他用力地按她。單玉蓮不來,一定要他答:
鎂光追隨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杏臉桃花,簡直是金蓮再世。
攝影師問:
同村的男丁,卻因眾「妖孽」之誘惑,都偷偷地窺望、取笑,面紅耳赤。
(潘金蓮聽見桂姐來,把角門關閉,煉鐵桶相似。才不要見她。
Simon只穿一件黑底有白色竹葉的日式睡袍,見來人是單玉蓮,有點意外。他方把可卡因悉數用力一吸,雙眸半開半閉地,帶點勝利的感覺,望著這個緊張的女人。
他一點都不領情,只盤詰:
武龍怒道:
「你也不想害死她吧?她肯的,你問她去。你情我願。好了,Enjoy yourself!」
Simon目光淫|亂,對她道:
武龍見到她了。
「要不要等www.hetubook.com.com齊人才試位?」
就在此刻,望向窗前,對面的窗,正正有個人影。一驚——
忽然有人發覺:
「原來你那麼賤!」
開始上妝裝身了。
Simon乘機脫身:
武龍妒火中燒,狠狠地看著這過程,緊握拳頭,奮力去打在硬牆上。
「我二十了。你們誰比我小的舉手!」
她只覺心驚肉跳!十分不祥。
「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
她望著他,故意道:
她聽得他兩次罵自己「賤」,猛一抬頭,終於她真正地面對他了。——他妒忌了!憤怒的眼神如一頭兀鷹,又像受傷的雄獅。他「肯」妒忌了,此刻,她覺得他特別英俊,這才像一個男子漢。她自虐地,竟希望他對她暴力一點,即使自己的本質不好,賤,但總是身不由己的。她要他救她。
單玉蓮哈哈大笑:
「如果你有種,你早就和我一起走。你有沒有這樣想過?憑良心呀,你沒膽!你只是像隻縮頭烏龜!」
空寂無人。
西門慶吃她激怒了幾句話,回來便要用馬鞭打潘金蓮了。她被逼褪了衣服,地下跪著,只柔聲大哭。
May望著單玉蓮,歪著嘴角邪笑,向Simon道:
四壁是無以名之的顏色。當中放了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寶俱全,都是荒疏已久。紫檀木架,間以玉石及木雕擺設。古瓷花瓶,已無花影。朱紅窗框,天天曬著太陽,有點褪色。座上還有個燭臺,半殘紅燭,帶淚靜坐。一片昏沉,朝生暮死的味道。
只剩古老的書魂在呼吸著這敗壞的空氣。
May竟若無其事,向她甜甜地笑,咧著一隻虎牙。故意問她:
「你很緊張嗎?不要太『緊』啦。relax(!」
李萍自恃Simon待她不錯,討得他歡心,比較優越,不待眾人發難,已先自挑選造型。May又自恃青春,與她不大和洽。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曾經買住男人的心,千般貼戀,萬種牢籠,不外指望他垂青,然後排眾而出吧。
「誰是阿Moon?」Simon一臉寒霜:「從此沒她的份!」
第二天下午,單玉蓮悄悄自己駕車出外了。
淫心輒起,伺機攻其無備。
一頁一頁,上面都刻著:「淫|婦」、「達達」、「淫|婦」、「達達」……
元朗的古宅和祠堂中,忽地來了一支攝影隊伍,由Simon領著他自信地改造過的一眾佳麗出現了。她們踏足這朱紅的大門,馬上嗅到鳥糞的味道,也見到它們一小撮一小撮星羅棋布,青春少女都覺得有趣而討厭。不過她們只是來一天,每人扮演一個古人,明日又告脫穽,回復自由身。是以不知人間險惡。
他的拳頭依然緊握著,因為妒火,滿臉通紅,內心激動,鼻翼張得很大,也很急促。他咬牙切齒地罵她:
「你不要死!」
緩緩地,緩緩地披了她一頭一臉一身。
武龍不肯回過身來,他也拋下一句話:
「阿Moon若趕來了,怎辦?」化妝師擔心地問。
「我不來!」
她暗地裏纖指便抓住扇柄兒。抓住它。柔力一扯。這小小的鵲橋,把二人引渡至一個沒人到之處。
血花四濺。
李萍也回敬:
不識時務的May便大聲問:
你不愛我,恨我也是好的。恨也需要動用感情!
整齊地矗立在架上,一一以背相向。書脊上的名號,也就是書房的名氣。
男人和女人一進來,隨即關上門栓。
「走?到那兒?你以為到處有革命勝地嗎?戲可以這樣做,人不能這樣的。成世流流長,餓死未天光!」
單玉蓮羞憤交集:
她是慾的奴。他是治奴的藥。
也不是整裝,而是一忽兒用扇柄兒撩和_圖_書弄她香腮,一忽兒把鈕兒解了又扣,一忽兒「嚓」地打開了洒金扇面,道具上面書了一行字:「紅雲染就相思卦」。又「嚓」地合上。
「化那一個?」
「你喜歡那男人?」
因一番糾纏,玉體掩映在古人的衣衫中間,看得到一點,看不到一點。
想不到是真的!
鏡前,把頭髮梳理好,打了個盤鬈的䯼髻,結成香雲,周圍小簪兒翠梅鈿兒齊插。排草梳兒後押定型,斜戴一朵紅花。
單玉蓮聽見這三個字,好奇地問:「潘金蓮是誰?」
「哈!」他笑起來:「男人發誓你便信了麼?」
這雙狗男女!
單玉蓮風流地倚牆而立,由得Simon動手幫她整裝。
溜得到那兒呢?此處是她的「家」。即使住在外邊,她的丈夫還是喝這兒的井水長大的,生為武家人,死為武家鬼。三十歲之前是最好的死期?——小女孩真勢利!
「——我今日——要死在你手裏了——」
武龍見自己種種犧牲,只換來這樣的羞辱,他不是不含冤莫白的。他只好轉身去,難道要跟失去理智的舊愛解釋麼?大丈夫,做了就得認了。怎可拖泥帶水。
武龍悻悻然地走了。
「嘿,阿姐又怎樣?我們這裏她最老,已經二十三歲了!」
他開門,「放」她走。
只是當單玉蓮瞥到滿架的線裝書後,心中一凜。書,莊嚴如審判之公堂,陰冷肅穆。書就是一眾智者,眾目暌睽,旁觀她白晝宣淫,千古第一淫|婦。
單玉蓮氣惱了。
款款而立,那小腳伶俐巧妙地嬝娜而過,細步香塵。一回首,紅馥馥朱唇,白膩膩粉臉,燕懶鶯慵,風情萬種。
論語、爾雅、詩經、周禮、禮儀疏、說文解字、春秋左傳十二卷、古注十三經、周易、尚書要義、毛詩訓詁傳、史記、韻鏡、唐詩、宋詞、元曲、通志堂經解、舊雨樓漢石經殘石記一卷。……
她在那邊角落,用仇恨而又悽愴的眼光睨著這邊,一壁在咒詛:
單玉蓮非常客套地答她:
她質問得很凶,看來極度的不滿。聲音有點抖顫,若不勝情的抖顫。
她尾隨他。
「好。只要你一個。」
緩緩地,緩緩地下墜,至街心。
正大光明的文化遺產。經歷千百年手澤,它們都目睹世道跌宕興衰。
武龍惟有把重拳收回,為了她。事情鬧大了,她怎麼辦?真會害死她。
單玉蓮噤聲。
二人俱如古人,便被綿綿花債所驅,來到「翰文閣」。
他見到了!
單玉蓮的目光沒與他接觸,只道:
那是無意中走過的武龍。神差鬼使,他也在此刻,望向窗前,竟正正地見到二人,激烈而趕急的奸|情。那麼忙逼,生怕被揭發。終於他見到了!
再給她穿上沉香色水緯羅對衿衫兒,短襯湘裙碾絹綾紗,五色挑線,裙邊大紅光素緞子。纏了一雙假小腳,穿紅綾高底金雲頭高鞋,上繡金絲玉蟾宮折桂——
武龍馬上認出他來了!
「我有什麼居心好呢?你教我吧。」
他無法可處,且不打她,卻問她要一綹兒好頭髮,說要做網巾,她不虞其他,便由他齊臻臻剪下來,用紙包放在順袋內。
「是!」
Simon用力一扯,單玉蓮又落到他手上去。
Simon向她暴喝一聲。
「沒有,九十九罷了。」
一見這阿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的她,非常的不高興。
他用扇兒撥過她的手。
單玉蓮來錯了。她恨自己老土。竟敗在這般的小女孩手中!
Simon把單玉蓮扯過來,不問她意向,已信手拈來戲衣:
「不知為什麼,我有時掛念著你。」
「對了,就這樣!——與你那武先生有幹此事麼?」
「你究竟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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