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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小屋

作者: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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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你最近看見你憲綱表哥沒有?」
邵敬誠並不理會他的抱怨,慢條斯理地把那原來只搖開一半的車窗統統搖了下去,探出頭去說:
我追上兩個同班同學,快步地走向學校去了。
我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他並沒有注意到我的動作,收回手去,扶著方向盤,把車子駛上了吹著河風的金剛橋。
他抿著嘴笑笑,伸手來按了一下我的肩頭,說:「妳真是什麼也不懂。這叫做投其所好!知道不知道?譬如說,我本來不喜歡書畫和古玩,但是妳大舅喜歡,所以我就不得研究研究。」
「早嗎?」他裝模作樣地說,把他腕上的金錶伸到我面前,說,「差二十分就八點了。」
「明天還要不要再搭我的車子?」他在後面問。
邵敬誠笑笑,把車窗的其餘一半也搖上來,隔著玻璃向那人說了一聲「明天見」,就把車子發動了。
「我也是順便練練車子,妳大舅願意把車給我開,我想,那不錯,我何樂而不為呢?來,上車上車!我送妳去。」
「你怎麼知道他喜歡穿什麼襪子?」
「誰?」
邵佩玉在過年的前一天,回到了紀家。她自己回去的,不管有沒有人接她,按照禮法,她也必須回去。
「我看你才敏感!我根本就不是因為這個不許你送我到校門。我是說,我不喜歡讓同學看見我坐汽車來上學。」
「說什麼話?」我沒好氣地說。
「半打怎麼夠?我要送人,總得像樣點。」
我沿著日租界人行道,在那低矮的店鋪前面走著。店鋪多半還沒開門,只看見什麼奧田醫院、須藤洋行、三菱株式會社,以及大學眼藥、壽染、錦染之類的廣告牌,和十字路口那用誇張的大動作指揮交通的矮個子警察。我走得很快,走路會使我m.hetubook.com.com感到心情很好,早晨的空氣也使我覺得非常舒暢。
「那不是妳的同學嗎?」
他把頭由車窗玻璃向外探視著,說:
我急於下車,因為有不少同學陸陸續續拐彎過來,他們都在注意這車子。而且,我一點也不想提供他有關憲綱表哥的任何情報,所以,我只搖了搖頭,說了一聲:「沒有。」
他見我不響,就又問:
那人接過錢去,揣在口袋裏,眼睛朝這部車子打量著,說:「真的這部車子是你的了?好神氣!」他圓圓的眼裏流露著羨慕,「小子,算你有辦法!」
「妳怎麼不說話?」
我倚向座位的靠背,打量了一下邵敬誠的側臉,他雙手把著方向盤,臉上帶著一抹笑容,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我懶得看他,就把眼光移開,去看前面的馬路這一帶總是很熱鬧。一大早,就車水馬龍。不過,那氣氛卻仍然是早晨的,塵土沒有飛揚,行人也流露著勤奮。學生和工人最多,提早活動的商人只是小本營生的。大商家照例要在九點以後才開門營業。
「大表妹,我送妳去。」
「我不相信我大舅會看中你送的東西,那根本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為什麼你要投我大舅所好?」我不服輸地問。
「剛才那個人。他叫何寶蔚,我們那時都在北平讀育英。」他看了看我,補充地說,「育英你知道,那是有錢人家子弟上的學校。不過,後來,他家出了一點變故,沒念大學。他現在就只好做生意了。」
「你別怕我不給你錢。多少錢?我照付就是。」邵敬誠說著,伸手到口袋去掏錢,「你給我一打。還有RONSON的打火機,別忘了。」他把一疊鈔票交給那個人,「多退少補www.hetubook.com.com。我要一打。」
這時他後面已經又來了兩三部車子,在那裏「哇啦啦哇」地按喇叭,我覺得這樣僵持在這裏,妨礙交通,實在很難為情,只得坐上去,把車門拉上,對他說:
「哦,原來如此。」他做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那不錯,簡樸是對的。不過,妳不必太小心,別人是別人,她們自己沒有車子坐,才喜歡講別人的閒話。妳管她們做什麼?那完全是酸葡萄心理嘛!」
「不要。」我匆匆地走著,大聲說,「明天我搭電車!」
這時,我看見有一個人從一家商店裏推門跑出來,跑到車子面前,對邵敬誠抱怨地說:
他把車子發動,問我:「為什麼呢?」
「妳們女孩子真怪!」
「我就知道他不會改邪歸正的。」他說,帶著一點洋洋自得的樣子,幫我推開了車門,一面說,「前兩天,妳大舅說,春假的時候要帶我們到鄉下去玩的,看來,憲綱是去不成了。」
「他是我中學時的同學。」邵敬誠對我說。
「唔,不是嗎?你們女孩子最敏感,動不動就替人家編故事。說人家的表哥是男朋友。」
車子一過金剛橋,第一個路口就是我學校的地方。我一連聲地催他停車,他無奈,把車子停住,在替我開車門以前。他忽然問了我一聲:
我收回笑容,瞪著他。
「哪裏的話!既然碰見我了,我怎麼能不送送妳?而且我們又是順路。我也是去上學。」
「有什麼怪?」
「人家不上學,當然用不著這麼早。」我說。
這回是他怔怔地看著我,我不再理他,謝也不謝一聲地下了車子。
他穿著一件深藍呢子的學生服,一手把著方向盤,對我說:
「留神看嘛!」他鄭重地說,單手把著方向盤https://m.hetubook.com.com,兩眼直直地注視著前面,「我每次去,都看見他穿這種襪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貨色,我就向你舅母打聽了一下,知道了牌子,就可以托人買了。」
「二來,」他斟酌地說,「二來我知道,年輕人免不了需要長輩的提攜。」他斜過眼睛看了看我,「知道了吧?」
「當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他十分有自信地說,「不過,妳知道,平常送人東西,不要太鄭重。太鄭重就露了痕跡,受的人會覺得不自然,覺得是一種負擔,所以要送小東西。但這小東西可一定要值錢,要稀罕,不能粗裏粗氣地送些隨時都可以買到的東西。同時,這東西一定是他用得著的,而且是他很喜歡得到的。這就需要用點心思。妳知道嗎?這是一種藝術。」
「我的同學?」我裝傻地問。
「現在那家洋行不進口這個牌子的東西了,所以價錢貴一點。」
我是個好動的人,最不耐煩等車。覺得有等車的時間,我走路去也到了。所以我總是情願早一點起來,用一根特製的捆書帶子。把上課用的書捆好,抱在胸前,走路去上課。
「為什麼你一定要給我大舅買襪子呢?」我傻裏傻氣地問。
那人把雙手環抱在胸前,把眼光由車身轉到我的臉上,見我也正在看他,就把眼光收回去,說:「誰稀罕你請客?」
邵敬城有點疑惑地回過頭去開車,過了不到一分鐘,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我,說:
他把車子往旁邊開了開,讓過一部電車,那電車「叮叮噹噹」的從我們後面開過去,一抬頭,我正看見那電車後面,站著兩個同班的同學,他們兩個也看見了我,就拼命又笑又跳地向我招手,並且大聲地說著什麼。電車的聲音很大,而且又隔著玻璃,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聽不見她們說什麼,而我只把眼睛望向別處,不理會她們招手,不一會見,那電車就匆匆地開過去了。
「我給你買了半打。」
「謝謝你,我不要坐車,我喜歡走路。」
我忽然想起大舅過生日那天,他和邵佩玉說的話,不覺對他起了反感。也許,那就是一種鄙夷的感覺。於是,我就故意地說:
他說了一半,忽然頓住了不說,把方向盤往旁邊轉了轉,讓過了一輛公共汽車,他車子開得好慢!
「妳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
「你只送我到我學校的路口,然後我自己走進去。」
「人家向妳招手,你怎麼不理人?」
「所以,我說,人們都太習於晏安,事業怎麼會成功呢?」他咬文嚼宇地說著,又按了兩下喇叭。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大舅的車,而坐在駕駛座上的卻是邵敬誠。
我不想告訴她任何有關憲綱表哥的事。憲納表哥一心和陳綠芬在一起,他回來不回來,對邵佩玉來說,都是一樣的。
他很得意地說著,又按了一下我的肩頭。
「我不喜歡給同學看見。」
「你發什麼瘋?把人家都吵醒了。」
「你以為我怕人家講閒話?」
「那才不是向我招手。」我正色地說,「她們認錯人了!」
我以為他想說什麼,卻見他掉過頭去很注意地看看街上。我也跟著他的視線往旁邊的那些商店看去,車子已來到東馬路。看見那「乎熱散」、「一粒丹」的大字廣告,這邊是青年會,仁昌線店,華北製革廠等等。他忽然把車子減慢了速度,往路旁靠過來,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按了幾下喇叭,把車子停住。我問他要做什麼。
「別的我也不用托他。這回我是買洋貨,這種貨現在進口少,他和洋行熟,非托他不可。」
我沒有打電話給和_圖_書邵佩玉。
「有什麼關係?我們是親戚,人家又不會講閒話。」
「我明天來拿。」邵敬誠一點也不理會那人的誇讚,徑自說著,把玻璃搖上一半,「別馬馬虎虎的,過幾天,我請客。」他說。
「這麼早找人,多討厭!」
今年,春天來得早。年味剛完,就有了屬於春的暖洋洋的感覺。
我也不想再捲入他們之間的種種。學校已經開學,我要去專心的讀書。我不會再有時間和他們在一起混日子玩。
邵敬誠用一種研究的眼光看了看我,笑著說:
「唔,怪不得你托他買東西。」
我忍住了笑,看了看他那像戲台上小生一樣的吊眼梢,說:
我剛把笑忍住,就又笑起來。我說:
我忽然大笑起來,他被我笑得有點莫名其妙,偏過頭來看了看,問我:
我回頭看著他,有點為憲綱表哥不平地說:「那倒不一定,說不定憲綱表哥明後天就會回家的。」
「我找一個人。」
我並沒有上車的意思,我說:
「你買什麼?」
「剛才你沒聽我說嗎?我買一個RONSON打火機,和一打男用的羅紋短襪。送你大舅的。那種襪子,你大舅喜歡穿,可是本地沒有。」
他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就解嘲地說:
因為時局不好,學校暫時不准住讀,我就必須每天超過兩個租界去學校上課了。
「托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自己開車去上學?好神氣!」我嘲笑地說。
那人穿著一條淺灰西褲,上面罩著一件深灰嘩噠的長袍,圓臉型,一雙圓圓的眼睛,和寬寬的嘴,帶著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很輕易地收回他的抱怨,說:
就在我走到宮島街口的時候,忽然一輛轎車,在我面前停住,一個人從駕駛座旁的車窗伸出頭來對我招呼。
「人情嘛!」他說,「一來我們是親戚,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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