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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慟之地

作者:王安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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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十七

這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百貨大樓跟前。九哥說,既然到了這裡,就進去轉一圈吧,這是上海最最大的百貨公司了。劉德生一聽就很踴躍,說,咱們快快地走一遭立馬就出來,絕對誤不了事的。九和圖書哥又叮囑道,萬萬要牢牢地跟緊了他,在這樣的地方跑丟了,可不是玩的,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然後,他們就不知怎麼的,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挾裹著捲了進去。
潮水般的人湧進www.hetubook.com.com百貨大樓的門裡,方才還很疏落的街道,似乎是一霎那之間擁擠了起來,連九哥都走不快了,他們被人擋著道,卻又被人埋怨說是他們擋了別人的道。看見那些人活魚一般在人海裡迅速和_圖_書地游動,心裡又是驚訝又是羨慕。九哥告訴他,這是上海最最繁華和偉大的南京路了,一直可通到黃浦江邊,江邊的外灘公園,就是當年「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那屈辱的地方。馬路兩邊都是高樓,就像兩道山巒夾了m.hetubook.com•com一條大河,汽車如擱淺的船隻似的在人河裡艱難地挪動,絕望地撳著喇叭。商店全都開了門,陽光射在明淨的櫥窗上,反映出五光十色。劉德生仰頭望著兩岸的大樓,大樓威儀凜然地佇立著,那樓頂直入藍天,藍天被樓房隔https://www•hetubook•com•com成狹狹的一條,流淌到看不見盡頭的前方。他不留心跺了人的腳,那人便罵罵咧咧的,罵的什麼一句也不懂,而臉上那憤怒與鄙夷的表情卻再明白不過了。那人罵一句,劉德生便在肚子裡說一句:「罵你自己。」心裡竟然一點不氣,還有些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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