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那，猴又是什麼變的呢？」小翠怔怔地問。
文化低下頭，割了一棵七七芽：「走家吧！」
「哦！」小翠抬起眼睛，望著漸漸暗下去的天，出著神。
小翠果然被問住了，撲閃著大眼睛，不吱聲了。
「你看，猴和人像吧？活像！」
「你知道吧，這地球上，」
「你能記得？」
「管。」文化說，又加了一句，「那還不管。」
「猴子，是魚變的。」文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很肯定地說出來了。
「咋是魚變的？」小翠困惑極了，魚和人可是一點也不像。
「學啥哩？我看你啥也不懂，桶掉井裡也勾不起來，割豬菜割得多笨！」小翠子譏笑和*圖*書文化。只有在湖裡，對著文化子，她才敢撒野。
「上課唄。語文、算術、地理、歷史、自然……學習就是了。」文化告訴她。
「你說說看！」小翠斜著眼瞅瞅他。
「你割不滿沒事，我割不滿可不管。」小翠忽然氣了。
「告訴你吧，人是猴子變的。」文化壓低聲音，極其神秘地說道。
小翠噗哧笑了：「娘肚子裡生出來的唄！我當你知道什麼哩。在學校裡就學了這個？躲滑罷了。」
「你知道，人是打哪兒來的？」文化問。
「文化子，你每日價，在學校，一早晨，一白天，忙的啥呀？」小翠子問道。
「走家吧。」和*圖*書文化有點害怕。
「割滿了就走。」小翠子垂下眼睛割了一棵富富苗。
「老實人靠得住。」文化又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
「這地上，最早，最早，最早，最早，什麼也沒有，只有水，只有水。」
「地球？啥球？」
「誰稀罕他老實。」小翠子提起草箕子，跨過兩條芋頭趟，又蹲下了。
「你們那地方也鬧水？」文化問。
她調門起的很高，聲音細細的，尖尖的，顫顫的。文化覺著，小草抖索了一下。四下，畢靜。
文化說不出話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我哥人老實哩。」
小翠轉頭看看周圍，大地籠罩在蒼茫的暮色裡。
「hetubook.com.com喜歡笑那哈萬象更新。牽掛個美少年；知心人難見，相思對誰言……」她哀哀怨怨地唱著，並不懂一字一句裡的意思，聽大人唱，她也唱，唱熟了，便覺出那一股悽慼很對她心思。
小翠說：「我不會虧待你，我唱曲兒給你聽。」
「那可不就像鬧水的時候。」小翠輕輕地說。
小翠回過頭，一雙黑黑的眼睛看定了他。
小翠子稍停了會，唱了一句：
「哼，我懂的，你不懂的，多著呢！」文化子不服氣，他在學校裡盡得兩分，只有在小翠跟前，才有得顯擺。
她淒悽慼戚地唱著，文化子淒悽慼戚地聽著。
小翠不理他，手腳麻利地割著豬和-圖-書菜。她眼尖，哪兒有豬菜都逃不過她的眼。她的手快，眼到了、手也到了。過了一會兒，小翠說話了。
「你娘偏心，天底下沒有比你娘更偏心的娘了。」
「差不多年年鬧。我小時候，剛滿週歲那一年，鬧的可凶。聽俺娘說，沒天沒地了，只有水。」
「你咋胡砍哩！」化也有文點氣了。
文化微微一笑，不與她鬥嘴，繼續深入問道：「娘是打哪兒來的？你會說娘是姥姥肚裡生出來的。姥姥打哪來的？姥姥的姥姥打哪來的？」
小翠輕輕地驚呼了一聲。
太陽落到地邊上，割豬菜的孩子都往家走了。小翠和文化來得晚，草箕子裡還差點兒才滿。
「只有水，只有水https://www.hetubook.com.com。」
「唱個『十二月』。」文化子立馬說。他是從那些二流子嘴裡聽說有個「十二月」，也不知「十二月」究竟是什麼，想得心癢癢的。
「正月裡來本是個新年，」
「我記得，……有一條長蟲。」小翠怔怔地說。暮色越來越濃，她的眼睛在暮色裡閃亮著，像兩顆星星。
「文化，你往後給我講講，你們上的學吧。」
文化打了個格愣，感到和小翠說話十分困難，由此領會到了進行啟蒙教育的必要性：「就是咱們住的這地。」文化用腳跺跺地，又伸出胳膊劃了個圈。
「咋是胡砍？你娘為啥叫你唸書，不叫你哥唸書？」
「瞧你說的，我娘就這麼偏心嗎？」文化有點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