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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

作者:徐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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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澤再怎麼上不來情緒,也還是不免為枝子的這一身裝扮眼皮跳了幾跳。飽覽美景爾後再將其飽嘗,本來就是他作為畫家的特長。這時的松澤他趕忙表示驚艷,表情誇張地一手扶杯,一手將握著倒酒的瓶子停在半空,眼含讚許地盯住枝子,彷彿喃喃自語地說,「唔,我的上帝!真漂亮,你真漂亮!」
兩個身體持久的緊張讓他們都有些承受不住。枝子在男人松澤的目光裡已經汗流浹背。假如還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卻還要這樣無謂地僵持下去,枝子的細腰簡直就要繃斷了。她不停地用眼角餘光掃射著身旁男人,臉蛋兒燒得厲害,肢體以一種柔和的弧度微微向他傾斜過去,那種身段中分明表示著一絲絲鼓勵、期盼和猶豫不決。男人在承受溫軟的肉體傾斜過來的彎度同時也同樣是猶疑不定、優柔寡斷。他的身體不易察覺地晃了兩晃,終於什麼也沒有能夠做得出來。
紅葡萄酒在高腳杯子裡幽幽的泛情。頂燈、壁燈、落地燈都被男主人一盞一盞地熄掉,只留下燭台上幾支紅紅的蠟燭閃爍灼灼。隱藏進棚頂四角的音箱放送出柔柔的軟歌。那是一種從鼻腔送出來的哼唱,綿綿無骨地含在一管薩克斯裡頭。枝子姿態軟軟地給松澤一小塊一小塊切了生日蛋糕,將帶有粉紅色玫瑰花的那塊兒送進了他的碟子,而自己只留一枚嫩綠色的奶油葉子,祝福的話語一說就落入了俗套,遠沒有喝酒更能展示出新意,枝子和松澤倆人就頻頻地碰杯,你一杯,我一杯,你再敬我一杯,我再還你一杯。看架勢好像都要成心把自己灌醉。
這個時候的枝子就有些恨,有些愛,有些無奈,有些牙根兒發癢。她就只好又恨又無奈地猛往自己嗓子眼裡灌酒,她不知道松澤對她是怎麼感覺的,反正,是直到了這會兒他還沒有動作。她想他至少應該是提議跳舞,或者是提議做點別的,發揮出這種場台他慣用的技巧和手段,他還要讓我怎麼樣呢?枝子想。該做的我都做了,我再也越不過我這個年紀的矜持和自尊。她想自己無法保持長久期待www.hetubook.com.com狀態,得不到滿足期待是持續不下去的。
廚房不大,容不得倆人同時在裡面轉身,只要一動,就勢必會發生身體上某些部位的接觸。所以他們就在各自位置站著,口裡還要間或說上幾句哼哼哈哈應酬話,身體裡卻不免都暗暗生出幾分緊張。主要是男主人還沒有拿摸得好女老闆的意圖。松澤雖說已是風情老手,但在從來都很端莊的枝子面前,畢竟也是不敢造次,不知道她想要他做什麼,要他做到什麼程度。他時時沒有忘記她是投資人。所以他只是聽之任之,一邊散漫無際地調著情,一邊還要暫時做出溫文爾雅,這種孤男寡女同一屋獨處的情境,終歸還是需要有一些半真半假調情意味的。不然,藝術家就顯得太不藝術,太寡淡無味了些。
而女人枝子也還沒想好該如何開始。她也很希望能有一些情調,並且,最好由這情調本身給她一個循序漸進、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過程。她倒是很希望示愛能由松澤一方主動開始。可一旦他真的主動了,說不定她反而會變得厭惡他,拒斥他。見他站在原地兀自不動,她不禁有些既希望又失望的心理。她看上他,經營他,是看中他的畫風裡的野氣和靈活。後來單相思瞄上他,也是因為在相處過程裡發現他已將這野氣和靈活全然融合、發揮殆盡,在各種場合都圓熟,靈動,灑脫,很符合她眼裡真正藝術家的氣質。她以為四周圍到處都是被文明過分文明化了的衰人,他的畫裡未曾泯滅的人類遠古的粗獷之氣,還有與神明相通的靈性。而這一切,正是她內心所深深需要的。
在女老闆的得力贊助經營下,松澤果然就大獲成功且聲名遠揚。而她則以畫推人,認為理所當然人如其畫,畫如其人,她便因此而愛上了自己的經營品。
可現在他的身體裡卻分明缺乏這種感覺。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子事呢?松澤暗暗為自己的身體擔憂。他並不明瞭,一旦有了身份和功利的意念,一切就都不好玩了,連一點點肉體的衝動都不容易發和*圖*書生。松澤坐下來開啟酒瓶,同時也散漫地回眼向廚房裡打量了一眼。玻璃廚門內的枝子似乎也已料到自己的身影會牽動男人的目光,於是,彎腰投臂的動作都盡力跟他欣賞的趣味相暗合,不慌不忙,舒緩有致。光與影當中枝子的柔媚影像,正跟廚房的輪廓形成一個妥貼的默契。那一道剪影彷彿是在說:我跟這個廚房是多麼魚水交融啊!廚房因了我這樣一個女人才變得生動起來啊!
臉部修飾完畢,然後枝子又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套真絲晚裝,換下了身上一進門來時穿的果綠色白領麗人套服。套服太呆板,僵硬,笨手笨腳,不大使人容易介入,而絲綢可就相對質感,也簡捷輕快得多了。這些都是為今晚的愛情特地準備的。雖然煩瑣,但在她滿心都是甜蜜憧憬之時,也並不覺得有什麼費周折。
這樣心裡邊一踏實下來,男人也就專注移情於廚房中的枝子身上,漸漸從忙而不亂的枝子身姿當中體味到另一種情致。枝子的動作,熟練而靜美,如一朵栀子花兒開放在氤氲的廚房香氣中。植物烹炒的香氣中夾雜的成熟|女人的體香,薰得男人松澤有些想入非非。在不知道該從哪兒下嘴的情況下,他便懶散地一條腿以另一條腿為重心,倚在廚房門框上,一邊靜待時機,一邊向忙碌的枝子身上亂拋多情的眼神。
松澤盯著這個體態窈窕的女人,心裡怦怦怦亂動了幾動。當然,他是藝術家。藝術家面對美沒有下動心的,他和她一直都算得上是很親密的朋友,親密的最初原因是枝子出資幫他舉辦個人畫展的成功。從合作的愉快到親密友好的交往,倆人的關係大致上就是走的這樣一一個過程。但是,再友好,他也不敢說是勞動她的大駕來給自己慶賀什麼生日,尤其是沒想到她還要親自下廚。這該是出乎意外且又讓他承受不起的情分。
其實枝子才沒想把自己灌醉,她只想藉酒壯膽,把自己灌出幾分將過程進行到底的勇氣來。松澤暫時還沒有想到那麼多,他一邊不辜負枝子的手藝,大快朵頤,一邊還要騰出嘴,m.hetubook.com.com抽空把枝子的手藝表揚,一些稱讚的話語落到枝子的耳垂兒上便款款黏住不下,濕乎乎的受用動聽。而枝子手中的筷子卻難得一動,一來是廚師從來就吃不下經自己手做出的美味佳餚,二來嘛,枝子的心思也完全不在這上頭。枝子的眼睛在酒的滋潤下,酒汪汪,直勾勾的,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的松澤,盯盯地瞧著他咀嚼時腮幫肌肉的漂亮滾動,看著他對女人說讚美話的時候口吐蓮花,滿頭的藝術家長髮一甩一甩的,還有他四十多歲男人刮得鐵青的富含魅力的下巴,枝子真是看得又憐又愛,臉蛋兒燒得要起火,連眼珠兒都嗞啦嗞啦的要冒出火星子來。
就這樣又沉默了一會兒,枝子的手指在水盆裡游動時漫不經心地挑起「嘩嘩」的水聲,聽起來略微顯出了一點煩躁,過分的緊張和猶疑終於把松澤自己調情的興致破壞了,松澤說了一句:「我去佈置餐桌,」藉機急忙把自己從廚房打發開。
而松澤眼睛裡卻始終是莫衷一是的虛無。
再從房裡出來時,枝子就已經是黑色真絲長裙飄逸,身體上最值得稱讚的部位——修長的脖頸和光潔的臂膊全都從領口和袖口裸|露出來,它們在燈下泛起象牙色的皮膚光澤,而沒有裸|露出來的部位正包裹在真絲綢的內部炫耀著它們的初始神秘,誘惑著藝術家修長的手指去一點一點開啟。
能有一個漂亮女人主動來家裡給自己過生日,真是一個求之不得的美事情。男人一方面惴惴,覺得女人枝子給他的面子太大了;一方面又稍嫌累贅,覺得整夜晚在自己家裡吃上一頓飯,太缺乏新意。藝術家,總是愛好推陳出新。就在枝子下廚期間,就有三四個女孩子的電話打來,邀他出去派對。他不得不柔聲細語輕聲回絕。與待在家裡傳統的吃生日飯相比,當然OK包間或派對沙龍裡摟摟抱抱的扭捏撫摸更能激發創造力。但若從長遠的角度看,比起跟那些小女崇拜者玩玩白相,跟女老闆的關係處理好對他將來的用途更大一些。男人在考慮問題時,往往從最實利的目的想。和圖書所以他決定還是死心塌地,留在家裡與女老闆親近感情。
枝子意識到了男人的注視,略微有些慌亂,不等春風吹綻,便先兀自歡顏,面若桃花的有些氣短。她一面豎起耳根,悉心傾聽男人粗長的呼吸,一面竭力命令自己鎮定,盡量掩飾住狂亂心跳,將身體動作恢復成正常。她所企望的,不就是這個男人的這樣一種目光嗎?如今已經等到了,那麼她還緊張什麼?這麼想著,她手裡切菜的動作就有了幾分表演性質。
松澤把枝子買來的油蜜蜜的生日蛋糕擺在桌子中央。巧克力奶油在燈下沁出濃濃的甜色,樣子極其誘人。松澤盯著蛋糕上的奶油想了幾想,終究也沒想出個子午卯酉來,到現在為止他的另一股情緒並沒有得到完全的調動,行動中仍舊有一些慣常與枝子交往時候的應酬色彩。「另一股情緒」當然就是他每每見到來為他獻身的崇拜藝術的女孩子時的,那種身體內部的驟然啟動,那種非要把一個回合進行到底時的狂亂和野性。說來也怪,他這樣野氣狂生的時候,竟然沒有一次是不得逞的。
枝子的身體這才有空隙鬆弛下來。她抬起胳膊時悄悄抹了一把頭上的細汗,松澤到廳裡叮哩噹啷地去拿碗筷、擺酒,佈置餐桌。餐桌就由一個矮腳茶几臨時串演。畫家的客廳裡一切當然都不正規,幾個繡著花兒的軟墊子散亂地扔在手工繪繡的波斯地毯上,床鋪比正常人的矮去半截,只由一層席夢思墊子鋪在地上充當,靠牆的一圈轉角水牛皮沙發無比寬大,舒適,倒彷彿畫家的一切日常活動都要依靠在沙發裡展開似的。
枝子有些激動,又不好意思流露,只很含蓄地說:「謝謝。」說完便用眼光四下裡斜了一下,思忖著自己該落座哪兒,松澤正很舒服地陷落在沙發裡,把住了桌子的一方。枝子此刻也很想陷到沙發裡去坐,跟松澤並排緊挨著……那樣就比較方便多了,枝子臉一紅,暗中瞬時一轉念:可那樣是不是顯得自己過分主動了呢?她又把眼光偷偷瞟向松澤,可恨松澤那傢伙此時並不給她一個在身邊坐下的台階,他若是能和_圖_書拍拍身邊的席位,再半開玩笑半正經他說上一句,「此處正虛席以待。」那麼她也就順水推舟地坐下來了,可現在他除了假裝驚艷,別的一點表示都不呈現,害得她只好溜溜地錯過他的身邊,繞到對面去,隔著一張桌子,帶著好大的失望裝出款款落座。畢竟。在一切沒正式開始之前,她不願意將身份失得大輕率。
拖著長頭髮的高個男人松澤扎煞著兩隻手,在枝子身邊圍前圍後轉了兩轉,明白自己也實在幫不上什麼。看來枝子對於今天的下廚是有過精心準備的,知道他這個單身漢的廚房裡可能會七七八八的不全,所有的素菜、葷菜備料都由她親自從外面帶來。連燒菜用的油和醋等佐料,也全被她準備到了。甚至枝子還帶來了圍裙,柔軟的白細棉布套頭裙,腰間勒一根細帶子,自上而下灑下一捧捧勿忘我小碎花。綿軟的白裙貼在她身上,正好勾勒出枝子腰條的纖細。枝子的頭髮本來可以戴上與圍裙配套的棉布帽,以免薰進抽煙味兒。但她想了想,還是將帽子捨棄,將頭髮挽了幾挽,然後向上用一枚魚形的髮卡鬆鬆一別,這樣,她烏黑發發亮的秀髮就盡顯在男人松澤的視野。
太陽這時已經完全落下去了。晚霞收起她最後一輪艷麗,漸漸沉沒於幽暗之中。夜的幕布開啟,一切的人與物轉眼之間變得朦朧。灶台上的纍纍成果現在被移到了餐桌上,香氣淋漓,色澤也眩目。緊張和等待了大半晌的松澤這會兒真感到體能被消耗得夠嗆,確實需要補充營養了,可飢餓之後見到琳琅滿目的這麼…一大桌子,卻又有了幾分惴惴和惶惶,愈發不知嘴從哪裡下比較合適。抬眼再望枝子,枝子這會兒已經面目一新地端坐在他對面,脈脈含情地抬頭凝望他。忙完了廚房裡活計的枝子沒忘了到洗手間裡隆重地整修了一下自己,她在眼圈周圍細心加過了眼影,這樣眼中就愈發佈滿深情,唇線也用唇筆淡描素抹而過。腮影要不要打上橘紅呢?枝子思忖了一下,最後決定放棄。等到進入接吻的實質性階段時,滿腮滿臉的廝磨,粉影多了容易弄成一團花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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